明昭帝眸中隐有怒火。

宗月讥笑，神色未变:“民女得陛下赐婚，感激不尽，特来谢恩。”

明昭帝却扭头转向梁苏暮，挑眉。

他眼神似乎在说，你方才不是说宗月不会妥协、不会如他所愿吗？瞧瞧，还不是来谢恩了。

梁苏暮但笑不语。

“方才端王说，宗二小姐有如天边鸿雁，一如当初的苏家嫡幼女。哦对了，宗二小姐可听过苏家嫡幼女的名号吗？”

明昭帝话中充满恶意。

“苏小姐名动云梦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民女自然是听过的。”

“那端王说你同苏宗月相似，你作何想？”

“端王殿下这样说，自然有殿下的道理。”

明昭帝到嘴边的话顿时噎住，梁苏暮毫不留情嗤笑出声。

方才宗月一直顺着明昭帝的话头，让明昭帝以为她是个毫无主见的女人。这会儿可好，闹笑话了吧？

宗月让明昭帝不高兴，明昭帝自然不肯给她好脸色，当即冷哼一声:“你倒是恬不知耻。”

宗月垂眸，对此话不以为意。

“端王，朕方才说的，你可同意？”明昭帝再次问道，暗含警告。

“微臣无能，陛下所提，恕微臣不能应允。”梁苏暮还是那句话。

“好！好！好！”明昭帝接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气得不轻:“来人，拟圣旨，封宗家二小姐宗月为平阳郡主，一月后与皇甫临完婚！”

宗月和梁苏暮嘴角不约而同勾起若有若无的笑容。

明昭帝再无跟他们继续谈下去的心情，斥责两人离开。

二人并肩走在出宫的甬道中。

“我方才...”宗月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道:“错怪了你。”

“什么？”梁苏暮觉得好笑。

“陛下说可以不让我嫁给皇甫临，只要你接手苏成元一案。”宗月解释道:“你一直沉默，所以...”

“所以，”梁苏暮接话:“你认为我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不...不是。”宗月慌忙摇头否认，垂眸。

她只是觉得他对她没有丝毫感情罢了。

“那...”梁苏暮莞尔:“不知宗月小姐但是在想什么？希望我答应还是拒绝？”

“我...”宗月呢喃，良久没有接话。

她自然不希望他答应，眼下这个关头，虽然苏家没有明确表态，可苏成元还是苏姓。

太子已经判案，倘若梁苏暮接手，也只是处置苏成元一家罢了，那样无疑是替明昭帝和太子接下苏家的怒火。

可真的亲耳听到梁苏暮拒绝，她心中也并不好受。

那意味着梁苏暮放弃了她。

“端王殿下。”宗月倏地轻声道，神色清明:“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鲜少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时候。

相识以来，即便一开始梁苏暮打着她与苏宗月名讳相似才庇护自己的旗号，可一路以来，梁苏暮的关心照顾做不得假。

然而这样久了，梁苏暮究竟当她是什么人？纯粹的苏宗月替身吗？

即便她就是前世的自己。

梁苏暮一怔，随即道:“我方才告诉陛下的那些，你没听到吗？”

他伸手，轻抚宗月长发:“我不会拿任何人当做另一个人替身，那对所有人都不公平。你很好，你也只是你。”

“宗月。”他唤着她名字，嗓音低沉悦耳，唤得宗月不自觉心中发酥:“我喜欢你。”

宗月猛地顿在原地。

她下意识拒绝:“我就当没听过殿下这句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并未做什么，一直都在接受梁苏暮照拂，梁苏暮怎会突然喜欢她？

说罢，她急匆匆就想逃离这里。

“你何必急着拒绝？”梁苏暮扯住她，逼她直视自己:“宗月，你很好，也许你自己都没察觉你有多好。”

“从相识到现在，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眸中笼着一层薄雾，宗月直视他，不自觉陷入进去。

“端王殿下！”她反应过来，奋力挣脱梁苏暮的手:“你别忘了，一个月之后，我就要嫁给皇甫临了。”

“更何况，您曾求娶苏小姐灵位，借此与苏家结盟。若您跟我在一起，苏家又会如何想？”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梁苏暮总算体会到了。

他望着宗月，想说自己知晓她就是苏宗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他该如何向她解释起死回生的荒谬，以及他为之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出来，只会令她害怕，令她惊惧。

“我何须在意苏家在想什么？”梁苏暮思索片刻，坦然答道:“宗月，我是云梦端王，百姓予我战神之名。我拥兵数十万，就连陛下都不敢轻易惹恼我，我又何必在乎苏家想什么？”

他直视宗月:“更何况，你说你一个月之后会嫁给皇甫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便你没有行动，我也会有所行动，断不会让你嫁给皇甫临。”

“无论你信不信，自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有你而已。我先前未曾求娶，是因为太过贸然，我害怕惊到你，也害怕你不喜欢我会拒绝。但现在，宗月，求你嫁给我。”

宗月静静凝视他，沉默了。

她不能否认，于梁苏暮说出那句‘求你嫁给我’时，她一瞬间的心悸。

可她摇摇头:“不行。”

宗月神色认真而郑重，对梁苏暮道:“端王殿下，我不是攀附男子的菟丝花。倘若你我相爱，我定披荆斩棘，与你并肩而立。”

“但前提是，你要爱我，赤诚而忠贞地爱我。独独爱我这个人，无关其他。”

“确定此事之前，我不会嫁给你，更不会嫁给皇甫临。”

趁梁苏暮还没接话，她轻咳一声:“我忘记了，其实我有一件事想找殿下帮忙。”

“什么事？”

“我想见见苏成元。”

“好。”梁苏暮颔首。

宗月笑笑:“殿下就不问为什么我要见苏成元吗？”

“你若想告诉我，自会告诉我。你不想说，我不问便是。”梁苏暮自然能猜到她为何要见苏成元，可惜他不能说出来。

...

大理寺监狱。

得明昭帝暗中授意，将苏成元和他孙子关在一起。

宗月和梁苏暮尚未走近，就听那边传来喧哗声。

“祖父！孙儿不要待在这里祖父！您让父亲接我出去吧！”

宗月眉眼一眯，这是苏成元小孙子的声音。

“好好好，祖父的好孙儿，你再等上一阵，祖父就带你出去好不好？”苏成元轻声细语哄道。

“不要！我不要！”小孙子大声叫嚷哭泣起来:“这里没有小香姐姐，也没有好吃的好玩的。求你了祖父，你不是说苏宰相的夫人一定会救咱们出去吗？她人呢？”

小香姐姐是苏成元小孙子院中的管事丫鬟。

闻言，宗月神色冷淡不少。

论辈分，苏成元小孙子该唤她母亲一声姑祖母吧？什么苏宰相的夫人，原来私下里，苏成元就是这样教孙子的吗？

她神情讥嘲，这些年苏成元一家在他们面前伏低做小，更曾救过母亲性命。他们对他那样信任，何曾想过苏成元是这样的人。

“那边已经有消息了，再过几日咱们就出去了。”

“哼！”小孙子重重冷哼，闹腾道:“苏宰相夫人不知道本少爷在这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吗！？动作都不知道快一点！”

梁苏暮看着宗月愈发冷漠的脸，无声叹气。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选择苏成元一家。

“是那相夫人不懂规矩，等出去了，祖父就去找她算账！”苏成元恶狠狠道。

“我们走吧。”宗月垂眸，不愿再听下去。

原来所有的故人，都已经面目全非。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苏成元罪恶滔天，又如此忘恩负义，太子这一次判案，倒还不错。”

“他得了陛下授意，又本是太子，自有几分本事。”梁苏暮点头应声。

见宗月情绪不佳，他又邀请道:“你可愿意去端王府坐坐？杨管家很想念你。”

宗月想了想，莞尔:“好啊。”

端王府的杨管家是个很可爱的老头，恰巧她也很想念他。

到了王府，梁苏暮率先一步离开:“我还有事要忙，让杨管家陪你逛逛。”

两人虽默契地暂时忘记了求娶之事，但足以想见，宗月定不愿意见到他。

更何况，他确实有事要忙。

苏宗白过来了。

“我不与王爷多说废话。”王府书房，苏宗白冷着脸:“近日苏成元的事，王爷也知道。敢问李家公子可在王爷府上？”

梁苏暮挑眉:“苏大公子何出此言？李家公子不是在告御状之后就被陛下妥善安置了吗？谁也找不到他，又怎会在本王这里？”

“端王殿下。”苏宗白沉声道，抬眸直视他:“您该知道，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出现在这里。”

梁苏暮没有说话。

“您想要什么？”苏宗白见状，上下打量梁苏暮。

“苏大公子。”梁苏暮出声道:“苏成元在香城做了什么，你比本王清楚。他孙子才多大，害死了多少无辜少女，你也清楚。”

“为什么，你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