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绵想说自己早就知道了的，不过没好意思。

她没想到这帮人这么快就集结好了，甚至还有一副要闹事的架势。

厂领导没有出现，这时候怕不是都在食堂，所以办公楼前面汇集了一大堆。

“小贺，不是阿姨说你，这件事厂领导难道不应该和我们员工讨论讨论吗？就上次把绵绵调岗到劳动服务部那个事儿，我还没说什么呢。现在又要折腾我们，我都四十六了，你让我考下来证书，我还能教几年？更不要说我就是一个哄小孩的，幼儿园老师要什么证书？”方舒翠正拉着贺一鸣，不紧不慢的说着，她还不算太激动，比她激动的那可就太多了。

不得不说还是老一辈的工人师傅们有素质，至少在这个时候，没有推搡，只是所有人都围着出来打圆场的贺一鸣。

苏绵绵没有直接上去拦，而是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以及周围人的议论。

比如说那位站在方舒翠身边的老师，脾气就很急躁，对方舒翠说道:“这小子，阿姨们平时对你不好吗？你这人没事儿就欺负欺负老苏，还开人家绵绵的玩笑，我们都没怎么着你，现在求你点事儿就这么难？”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老苏啊，方阿姨，您可一定不能听这些人胡说八道。”看的出来，贺一鸣其实早就已经有点麻了，他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员工围着，头上都是汗。

他看出来了，这些工人都是没什么底气的，唯一一个有底气的，出来闹的，就是方舒翠。

怎么说呢，他还真有点怕方舒翠。

不是说对方是苏绵绵的妈妈而怕，而是因为方舒翠真的很耐心，耐心到无论你怎么解释，她都能给你绕回来的程度。

这就是幼儿园老师的职业素养，让贺一鸣总有一种一拳打倒棉花上的感觉。

再加上方舒翠底气是真的足。

她的儿子是销售冠军，丈夫是设计部的顶梁柱，儿媳妇是锦华饭店的老板，就连女儿，都是厂子里开会的时候会提及的明日之星。

所谓钱是怂人胆，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不会成为领头羊，但是今天，她为了自己的工作，出这个头也无妨。

反正她做的事情，厂领导不能往她家里人身上带，更不可能给家里的那几个穿小鞋。

所以她气势更足了，“我是不听她们的，我家绵绵啊可不是好欺负的。但是你必须要给我把文主任叫出来，我必须要和他说清楚。”

她方舒翠今天就是不走了。

这时候贺一鸣怎么能认了呢？

他干脆站在台阶上，对众人说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先给大家解释一下，厂领导的用意。”

“我们不听！”

“什么用意，不就是下岗吗？”

“就是，我们没有技术，没有学历，你们就想把我们甩了，丢下这个负担。可我们也没钱承包店铺什么的，这不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

贺一鸣感觉自己心里很堵，一个人的声音压不住那么多人，他只是一个厂长助理，确实不能让所有人都服气。

“刚刚跟我喊的，是医务室的金大夫吧？”贺一鸣看了看在人堆里个子不高的男人，“我记得上一次，你给第三车间的刘爱华开药，打了一针青霉素，结果他过敏了，人差点就回不来，你还记得吧？”

“他有过敏历史，但是他没说！”金大夫就知道会有人提这件事情，他当时确实没有皮试，也没有问过过敏史，而是直接打针。

“说没说也没意义，他那个病本来就不应该打青霉素，你这是把小病往大了治，还差点闹出人命来。要真是出了事儿，你连个证书都没有，你说警察会放过你吗？”贺一鸣用沉沉的声音说道，“让大家考证书，是为了让大家能够胜任自己的工作岗位。你在厂子里当医生，结果还不如那些行街的赤脚医生，这像话吗？”

一提到这件事，周围的人都有些没动静了。

医务室的人没证，除非是实在没钱了，否则谁也不愿意去医务室看病。

而这样一个冷清的医务室，有足足十一名员工，每天这些大夫就是上班织毛衣，什么都不用做，偶尔开开药，还差点给人治死。

想想确实挺可怕的。

说道这儿，方舒翠就不服了，“那我们幼儿园呢？要什么证书？我们从来没听说过当幼儿园老师还要证书的，看小孩就是个经验问题，你让年轻人来看，他们会吗？”

“方阿姨，还是这个问题。”贺一鸣说道，“咱们厂子外面的幼儿园，已经开始教英文了，可是咱们的孩子们呢，只知道玩。到了小学还要重新学一遍拼音，从一开始就落后了。”

“那咱们厂上小学也没有英语老师啊，英语都是初中开始学的。”方舒翠身边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幼儿园教什么英文？不摔着碰着就行了。”

这是没孩子的人说的话，有孩子的，这时候都有点犹豫。

尤其是方舒翠。

她原本觉得自己都是为了孩子好，自己站得住理。

可是一想到自己没出生的小孙子，到了幼儿园就只会玩，什么都不会，等上了小学，又是厂子里这种学什么都很敷衍的老师，那自己小孙子不就被毁了吗？

就像是自己的女儿，要是自己早知道她这么聪明，难道还能不砸锅卖铁，让她考个大学吗？

看看贺一鸣，这是正经的大学生，在厂子里那是多耀眼啊。

她甚至觉得，苏绵绵之所以和贺一鸣保持距离，不像是厂子里其他姑娘一样对贺一鸣那么热情，就是因为学历。

“可是我们幼儿园真的没必要，而且就算是教英文，教数学，也都很简单，不考证书也没什么的吧？”方舒翠的语气软和了下来，“幼儿园老师的证书我们听都没听说过，去哪儿考啊。”

“您放心，厂子里是可以请老师来教大家的。幼儿园的还是比较好学的。”贺一鸣说完，看着那些小学和初中的老师说道，“这都是为了厂子里的未来，也希望各位老师能理解，实在不能理解的，可以书面报告提交上来，我可以帮大家转达。但是堵在办公室门口，这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