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贺，你陪我一起吧。”刘主任和王智带上了贺一鸣，有工业部和锦华一机在这里，希望市里面能给一点通融的余地。

没想到这个时候的国企这么难，苏绵绵低着头想着，外部环境恶劣，竞争压力大，国际形势不好。内部环境一样恶劣，这时候竟然还有市府忙着拆台，生怕洋源重机这个庞然大物不死。

“放心吧，应该还是会有余地的。”这时候，宋师傅安慰起一旁的那师傅，“我太了解这些人了，不就是希望咱们能优先把钱还给农行么？”

洋源重机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大一笔业务，各个银行其实都盯着呢，农行这时候开始发力，不就是为了让洋源重机先还钱么？

这年代，银行放贷其实是没什么压力的，随着通货膨胀的增加，九十年代初期，将钱存在银行不如随便搞搞投资，银行也是一样的想法。

因为人均储蓄率高，所以银行都有钱放贷，曾经洋源重机贷款了不少，银行都没有来催促过。

直到上面有重新规划洋源这个地区的计划，这些银行才活跃起来，几乎是配合好一般，陪着市府一起给洋源重机施压。

他们也不想想，一旦洋源重机搬走了，这块地的价值也就没了。

“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洋源重机先还钱？”苏绵绵明白了这个意思，“上一次给了地还不够，这次要给钱才行？”

“银行贷款也不是随便来的，他们也有指标，主要是洋源重机欠款太多，而且明显无力偿还。”宋师傅摇了摇头，“我看啊，他们就算是商量，也只能商量出还钱的日期，我这两天也跑一跑金港好了，那边还有一些老朋友，我看看能不能再卖出去几套。”

“别，厂子里的生产还要指望您呢。”几个年轻工人拉着宋师傅，“咱们毕竟……”

“难道咱们还不能加快速度生产了？你们的技术水平，诶……当初就不应该让你们休息这么长时间，这人一休息，手艺也就生疏了。”

苏绵绵他们虽然是研发团队，也被拉去协助洋源重机生产，主要是在生产工艺流程上面，有时候需要有人能够解答。

洋源重机的实力水平不差，但是年轻一代断层严重，总不能让离退休工人重新回来工作吧？所以苏绵绵他们还能起到一点指导的作用。

三天后，贺一鸣带来了王秘书和刘主任与农行那边调节的结果。

“他们要求洋源重机在一个月内交付至少五百万的欠款，说是已经托了七年了必须要还，上面也确实给画了死线，几头都不配合洋源重机。”贺一鸣喝了口水，坐在了苏绵绵的身边，“咱们这下可是肉包子打狗，设计给了，帮也帮了，第一批货款咱们都收不到。”

因为锦华一机是有技术入股的，卖机器的钱本身是有锦华一机一份股份。

虽然占比不多，但是蚊子腿儿细也是肉，更不要说这种大型机械，随便一点也要比卖零件赚的多的多。

陪同的刘队也是一样的感受，“是啊，咱们花费的功夫不少，而且这专利是免费授权的，第一批设备做出来，他们先还银行，等他们还上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咱们总要对自己的设备有信心，而且农行也不能一直压着一头不给洋源重机喘息的余地吧，再说，一个月洋源重机还不一定能收到五百万的尾款呢。”

造设备是需要钱的，工人发工资也是需要钱的，货款才有多少？

洋源重机现在账面上本来就没钱，物资材料都是工业部拨款给的，这批机械就算都卖出去了，一个月内也不可能都收到尾款，这种款项，对方不拖上个两个月都不叫合作。

就连锦华一机面对的也是类似的问题，有时候定金到了，东西做完了，但是就是收不到尾款。

打官司告状也有不少，但是这个时候，可不是所有企业都按照合同来。

锦华一机的人发愁，洋源重机的人更发愁。

办公室里，几个领导坐在一起，一个个愁眉苦脸。

“咱们账目上只有两百多万，也就够发个工资，可是咱们总不能不发吧？”这里面，还有不少是春节之后从工业部要的补助，只是财务真不好意思说。

“咱们领导层可以不发工资。”洋源重机的书记说道，“那些催欠款的，有没有有消息的？”

“您也知道，这批欠款咱们催了多久了……我们倒是也让销售部门去催了一部分近期的欠款，但是越是近期的，越是罗圈帐。”

“那就去问一问，定金什么时候到账，材料费能拖的再拖一拖……”

洋源重机的重重危机，像是山一样压在了领导层上，原本他们还会吵架，但是这个时候，好不容易看到转机了，那些拉帮结派的人全都统一起来，先去对付外界压力才行。

上面领导能给的帮助也就这些，拖一个月已然不易，不能再帮别的了。

同样的压力，现在也压在了李昭身上。

他带着两个小弟一起去要欠款，坐火车坐了四天，总算才到了南湾市。一路上风尘仆仆，从冬装换到了夏装，差点被人骗了钱，好不容易才在南湾找了个便宜点的地方住，可是欠款却总也要不回来。

“兄弟，第几天啦？”坐在李昭对面铺位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一口大黄牙，端着茶水坐过来说道，“你们厂子可真是富裕，竟然让三个人一起来要账，我们厂就只给一个人报差旅费，多一个都不敢来。”

“我们来了五天了，可是连个领导的影子都没见到，这个南湾七厂不是没倒闭么？怎么成天关着门？”李昭黑着脸说道，“我总共就进去了一次，人家晾了我三个小时，最后告诉我领导不在，真他妈的晦气。”

对面的大叔嘿嘿一笑，“哈哈哈，那就对了，你是来要账的，人家怎么会给你好脸色看？而且不只是要账的，就是去买他们的东西，他们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