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司送走了赵瑾瑄，西宁王妃见陆之问站立不安，便取笑他道：“怎么？是等不及要去西苑么？”

陆之问见这是打趣的话，忙回道：“祖母，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如此调皮了。”

西宁妃道：“祖母不是调皮，自从黛玉来了，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今日祖母把你们三聚在一起是由私心的。”

陆之问道：“什么私心？祖母这话是何意？”

西宁王妃道：“自然是为了你的婚事，前阵子宫里一直试探，我问了你几次，你也不肯答应跟赵家定亲这事，今日见瑾瑄来了，就是想让她看看你的态度。”

陆之问听了恍然大悟，忙问道：“那祖母的意思是？”

西宁王妃回道：“瑾瑄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这个事情如何发展全在她。不过，我猜宫里以后也不会给你压力了。”

陆之问道：“如此看来是我们西宁王府欺负她了。”

陆之问对赵瑾瑄并不厌恶，在他的眼里，她善解人意，且书画一绝，他认识的人本来就少，志同道合的人里就只有她一个。陆之问喜欢画画，他们见面了谈道最多的话题就是画画，如果不是黛玉的出现，陆之问可能就会认为赵瑾瑄是就是他不二的选择了。

西宁王妃见陆之问对赵瑾瑄有愧疚之情，叹息一声道：“我如何不知道瑾瑄她受委屈了，刚刚看她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我对她是一百个满意的，只是你不钟意我也不能强迫你。再说了，若草草从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只怕是害了瑾瑄，你对她态度怎么样我是知道的。”

陆之问道：“孙儿明白祖母的用意，此事也是我的错，我早该回绝她的，一直拖着才将事情弄道今日这样的局面。”

西宁王妃厉声道：“可别胡说，这事也不怪你。我知道你犹豫不决是顾虑我的感受，你性子怪，我为你的婚事也愁死了的，便将希望都寄托在瑾瑄身上，你是怕拒绝了这门亲事不好与我交代，你一番孝心我如何不明白。”

陆之问为有这么个明事理的祖母感到自豪。

西宁王妃也是个大智慧的人，她崇尚自由，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因此陆之问成长期间她从未给过他压力，生活与学习的空间都是非常自由的，他父母不在婚姻大事也由西宁王妃操心，可她一直都听从陆之问的喜悦来，从未有半点逼迫。

陆之问又问道：“祖母既然明白我，那今日您出面解决了瑾瑄的事情，定是有后备的，是不是还有别的话与我说？”

西宁王妃大声笑道：“你这孩子倒也懂得顺着梯子走，你是想问黛玉的事情吧？”

陆之问开朗一笑，回道：“是的。不知祖母有什么看法？”

西宁王妃道：“祖母那里有什么看法，一切都随你欢喜。只是有一事我要嘱咐你，黛玉年纪尚小而此次来京城是看病的，就是我们有什么心思也要藏起来，不能在这个时候打什么注意。我请太医出来为他们母女治病可不是小恩小惠，此番我们若提什么要求少不得有强人所难之意。”

陆之问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觉得言之有理。

西宁王妃又继续说道：“我瞧着贾夫人也看出来黛玉与你一块时候是比较活泼欢快的，她们母女在府上住的这段时间你便多点去西苑走走，陪陪你林妹妹，日后的事情日后再盘算吧，若是有缘的，是你的自是你的。”

陆之问回道：“祖母说的是，孙儿一切都听祖母的。”

西宁王妃道：“嗯。这样最是最好了。”

两人谈话间思言走了进来，思言进来不见赵瑾瑄，便笑道：“哎哟，我回来路上还想着要怎么去哄赵姑娘呢，这是已经走了么?”

西宁王妃叹道：“走了，委屈巴巴地走了。我本想着你在的话可以去送送她，你们关系好也可替我哄哄她，不料你又不在。”

思言道：“赵姑娘性子好，就是委屈了也委屈不了多久，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舍得自己难过呢，娘娘也不要太担心了。”

西宁王妃道：“话是这样说，终究是我们的不是，委屈了这孩子。”

思言道：“娘娘也不必多虑，赵姑娘日后会明白你的用心的，你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

西宁王妃道：“我也不求她明白我的什么，这事说到底也是我自己私心重了些。罢了，不说这些了。你跟思颖去厨房看看给贾夫人煎的药好了没，若好了叫思颖送过去，再问问采办的给黛玉做人参养荣丸的材料买回来没有。”

思言回道：“好，我这就去。”

她说罢便与思颖出去了。

陆之问见没了别的事情，想着答应了黛玉一会去找他的，便起身跟西宁王妃道：“祖母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出去了。”

西宁王妃见陆之问说要走，忙说：“我特意支开思言她们就是有要紧事要跟你说，你且坐下。”

陆之问听后便坐了下来，忙问道：“祖母如此严肃，是为了闹饥荒的事情么？”

西宁王妃取出一封信，陆之问见状走上前接过了过来。他大意看了一眼，眉心紧皱，怒色难耐，拿着信函的手握得紧紧的，一条条青筋浮起。

西宁王妃见他情绪激动，忙说道：“你身子才好，不要过于忧虑。我本不想与你说这事，只是山东闹饥荒这事越发严重了。”

陆之问低沉回道：“孙儿明白。”

西宁王妃叹道：“你父亲毕生的愿望就是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只可惜闹饥荒这事年年都有，甚至一年比一年严重。”

陆之问道：“父亲的遗愿孙儿没有忘记，定会追随父亲的步伐，至死不悔。”

西宁王妃道：“山东此次灾情严重，你父亲在山东一带留下的旧属都纷纷来信，请求帮助。”

陆之问拿着信，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此刻的他犹如千斤重物压肩，喘气都觉得费劲。

他回道：“明日我拿着信函到糊儿堂走一趟，问问杨大叔他们该怎么办。”

西宁王妃忧心仲仲，问道：“你身体吃得消不？前阵子刚从河南回来，回来后又病了一段时间，我真怕你累坏了。”

陆之问回道：“孙儿身体已无大碍，只恨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做到像父亲那样造福百姓。”

西宁王妃道：“你才多大，自然不能与你父亲比。你已经很厉害了，这两年经常往糊儿堂去，当年追随你父亲的旧属都很认可你，俨然将你当成领头的了。你前段时间还亲自去河南视察民情，参与开仓救灾，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的。”

陆之问叹息道：“可这也是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事情，能救一人却不能救一城更不能救一国。”

西宁王妃道：“休要说这些话，治理国家的事自有人裁决，你父亲成立糊儿堂是奔着救人去的，你秉承他的这份心肯守着糊儿堂就够了。我这边继续募资钱财，现如今各地都闹饥荒，糊儿堂的经费是远远不够的。”

陆之问道：“孙儿知道了，今日先生才讲了《论贵栗蔬》，我也大有收益，现在细想，物尽其用，投入耕种自然重要，但如果能提高耕作产能就更好了。”

西宁王妃道：“此话何解？”

陆之问道：“我去河南视察，那边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务农耕作的，然闹饥荒都是因为天灾，一连数月不下雨，以致民不聊生。而我回京前又去了江浙一带，那边临海，常年降雨充足，虽不会闹饥荒，余粮却只是刚好。我便想，若是能提高耕作的产能，邻里有余粮可解燃眉之急也不至于会闹饥荒。祖母，你不知道，如今国库充足，并不缺钱，但每到闹饥荒时候，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米的。”

西宁王府认真听着，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

陆之问回道：“我最近翻阅《禾谱》，这是北宋农学家曾安止先生所著的，他一生潜心研究水稻栽培，我时时在想，百姓们耕作是否合理，所选的品种是否适合当地的土壤、气候，如果在合理的耕种的基础上能不能提高水稻的产能。再有，有没有可能研究出一种水稻，是比现在高产一倍、两倍，甚至三倍的。天灾不可控，但是人能创造无限的可能。”

西宁王妃点头，若有所思回道：“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番心思，真希望能研究出你所说的那种水稻，那样我们的百姓就不会再挨饿了。”

西宁王妃话刚落，陆之问脑海里便闪过那些衣吃树皮、吃土、易子相食、哀鸿遍野、饿殍满地的情形，心底不免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