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圭楼里，杜修明与裘盛对视了一眼，便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门道。裘盛一眼看到杜修明身份不简单，故而独自一人过来试探。

但听到杜修明说他爹是致仕了的，故而就有了两种情况。杜修明他爹，位高权重，门生故吏满天下，靠着往日的关系，仍旧能活得潇洒。第二种情况，杜修明他爹的致仕是一种交换。武官位高权重之后，会被杯酒释兵权，然后在子侄里挑选一人来当官，并且委以重任或者伪以要职。

不论如何，他一个都司都不能去得罪，但能不能为他所用就不一样了。裘盛主要找一个京城的人，为自己做点事情，或者做个交易。

杜修明当然是一开始也打算和裘盛做点买卖，看到裘盛出门去找秦公子，还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知道这是裘盛在试探他了。外面那个秦公子就是试题，摆平了那个秦公子，才能谈下一步的事情。

来到了信圭楼前面那一栋，拿眼睛一扫，热闹的场面顿时不见，气氛一度尴尬，一个醉醺醺的年轻人，在倒在一旁拍桌骂道:“你们这群贼配军，有何资格和本公子一起宴饮？这等庸脂俗粉，有何资格送到本公子面前？”

裘盛走到跟前，脸色沉了下来，问道:“秦观江，本将早有令下，开拔之日，可饮酒不可闹事，你为何不遵军令？”

那秦观江冷笑一声:“若不是我爹卖你个面子，你还有资格给我下令？若不是我爹在朝中有关系，在场这八十九人，全都要落选。本公子在这里，你不好好伺候，弄这些残花败柳来服侍本公子？”

裘盛猛烈地咳嗽了两声，那四周参加武举的八十多武举人，皆是围了过来，大部分人都有种愧疚无奈之色，还有少数几人，脸上挂着如那秦观江一样得意的脸色。裘盛看了一眼杜修明，面对那秦观江的刁难，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地方为官，就得上下打点，就拿这武举来说，河南一个省要贡二百四十多名武举人入京参加会试，这早已是定了名额的。眼下这八十九名，个个都有些关系，只是有本事和没本事两种罢了。

秦观江乃是河南按察使秦高之子，但却是庶出，一开始还是私生，故而十分没地位。这秦观江从小不学无术，要是考文举，那肯定一辈子童生的命。秦观江有些爱子心切，高低要给秦观江寻一个出路，便联系了朝中朋友。

那位朋友也算有些神通，说自己能摆平河南这些武举人考中进士，拿了秦高一大笔钱，还自己塞了两个人来。

到这里，裘盛根本连话都说不上，可裘盛自己却也有要推上去的自己人。秦高以此为要挟，让裘盛送自己儿子过去，若是他儿子考不中，那裘盛的人也别想考中。裘盛没办法，只好答应，还给秦高报销了联系那位京城大官的钱财。

简单说来，京城有人操纵武举，与秦高勾结一块，裘盛身为武将，却只能忍气吞声。唯有依靠他们，河南这些武举人，才能顺顺当当考中。说实话，这些年轻后生里有本事有志向的还真不少，许多还都是战亡老友的后辈，就指着这武举崇祯家风了。

若说裘盛做错了，倒还不算亏心。那秦观江在场中，吵着要良家女子陪他喝酒，裘盛等人虽看不惯，却没什么办法，杜修明与张荣对视了一眼，走出来了，杜修明用一副桀骜不驯的语气道:“谁要良家女啊？给小爷我也找一个。这信圭楼里的庸脂俗粉，小爷我还真看不上。”

众人皆是看了过来，那秦观江愣了愣，醉醺醺看着杜修明问道:“什么人？裘盛，你不是说这里面没外人么？”

裘盛当然装作不知，杜修明却是冷笑一声:“别问我是什么人，问了我也不告诉你，我从京城来，到这里借宿一晚。没想到就看到了你这般人，真是晦气！”

从京城来四个字，倒是让在场一些人吓醒了酒。从京城来，又开封府过的人，每天都有很多，但那不过是做买卖赶路的。敢闯到这信圭楼里来，还这般语气说话的，少说在京城里也有七八分的关系。

裘盛这边的人，自然就闭嘴了，秦观江身边几个得意之辈，也识趣先闭嘴了。唯独秦观江借酒撒疯，不屑道:“京城来的？京城来的又怎样？在河南地界上，轮不到你来说话……”

杜修明找地方坐了下来，瞥了一眼，道:“你姓秦吧？内阁、六部，好像没有姓秦的，倒是东厂有个太监叫秦福，你是秦福他儿子？如果不是，你连和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众人听了都是憋笑，这边说骂人不吐脏字，但有的人却听出了这话里的厉害。内阁、六部没姓秦的，这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内阁、六部以外的人，都奈何不了他么？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谁。

秦观江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杜修明便骂出了污言秽语，杜修明脾气顿时来了，一个大步走上前，抓住那秦观江的衣领，抡起大手扇了过去，骂道:“良家女，良家女，你还想要良家女？被你祸害完了，不害了人家全家？就你还想要良家女，小爷还是还没怎么碰过呢！”

杜修明这手，可是练镖的手，五个巴掌打完，秦观江的脸红肿得跟猪一样，张荣怒目一瞪，让那些想上前帮忙的人都冷静下来了。

“打得好！这等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是该打！”

“哼，不就是凭着他爹么？”

“你们完了！”秦观江背后的人道:“你们可知道，这是河南按察使秦大人的公子，你们还想活着走出河南？刚好，秦大人正驻在开封府，有本事你们都别走！”

裘盛眼睛眯了眯，在他这边的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管怎样，杜修明这是帮他们出了口恶气，忙是劝杜修明快走。却不料，杜修明却不紧不慢:“放心，我不会跑。你们去叫秦大人，别着急，慢慢去叫，摔跤了可别怪我。”

“裘盛，你就这么看着我被打，等我爹来了，我要，我要……”秦观江趴在地上还在嘴硬，张荣又踢了一脚，那秦观江才算老实。

“裘大人，不妨将我抓起来？”杜修明面无表情地道。

“唔，对不住了。来人，抓起来！”裘盛挥了挥手，便有人将手按住杜修明，可没用多大力气，似乎有意让杜修明有机会逃走，可杜修明却并没有要跑的迹象。那裘盛又道:“将这两人交开封府处置，将秦公子送按察使秦大人，不，秦大人那里，本官亲自过去。诸位武举人，都散了吧，裘某招待不周，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