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这是哪儿的话。知府大人过桥，哪能给钱呢？”杜修明疾呼一声走上前道:“知府大人就算要给钱，也该由我来给。杨大人，您放心过桥，您的钱，我来给。”

“嗯？”杨慎面带疑惑地回头一看，其实是有些不快的。身为首辅公子，他怎么会拿不出二两银子。

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是他拿不出二两，而是他不能交钱。不仅他不能交，而且所有百姓也不能交。

可当他看见杜修明时，却是该疑惑为惊讶，随即按下心头的激动。这时他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摆手道:“不用给钱，这些丘八，仗着有外寇在扰，不仅不思报国杀敌，反倒想起了这等发国难财的主意，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着说着，杨慎从轿子山下来了，大声道:“各位百姓，本官乃是湖州知府，这些丘八趁本官不在之时，竟敢私设杂费，盘剥百姓，本官一定会奏请朝廷，一一重惩。诸位都不要交钱了，跟着本官过桥！”

接着，杨慎又拿折扇指着桥头道:“有本事的，就将本官拦下，你们不是刀口舔血的嘛？更有本事的，可以砍了本官的脑袋。”

话扔在地上，那叫一个清脆作响。杨慎往前走了几步，那桥头前的几个兵痞，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们也没想到，杨慎竟然会这样强硬。

杨慎往前走一步，这些人便往后退一步，退到桥上，杨慎身后的百姓越来越多起来。那些兵痞，自知不能再退，便又道:“杨知府，方才是卑职等的不对，您不用交钱过桥，其他百姓照样交钱。”

杨慎冷冷道:“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本官说了，这过桥杂费是尔等私设，按律不仅要取缔，还要将你们押往京师候审！”

那些兵痞见软的不行，又来硬的，恶狠狠道:“杨大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若是这么不给面子，那也别怪兄弟们冒犯了。杨大人，兄弟们都知道你是读书人，你能挨几下？”

这时杜修明起哄了:“什么？你们连知府大人都敢打？谁不知道，杨大人可是咱们湖州的大青天，你敢打杨大人，我们就跟你拼了！”

这么一喊，杜修明手底下的护卫，也跟着吆喝。一时间，百姓压在心中的怒火，顿时就爆发出来了

群情激愤，也不知什么地方飞过来一枚臭鸡蛋，啪就砸在那兵痞面门上。百姓见状，纷纷拿起石头子打了起来。

兵痞虽凶猛，可架不住杨慎这边人多势众，只得落荒而逃。杨慎见此大喜，上前掀翻了那收钱的桌椅，将盒中铜钱，尽数抛向百姓，如同天女散花一般。

百姓见钱眼开，自然是哄抢去了。这是杨慎走到桥上，对着百姓讲道:“诸位乡亲，湖州乃是繁、疲、难之地，百姓苦不堪言。本想这些水师，能为百姓添一份安宁，没想到他们连匪徒都不如！多少良家子弟，被这些人害得家破人亡，落草为寇！”

听了这话，捡钱的百姓，都停下来了，他们眼里有茫然。这种茫然，是那种吃苦习惯了，忽然有人跟他们说，这苦本就不该吃的茫然。

杨慎继续道:“诸位乡亲，现在跟着本官，一同去别的几座桥中，将他们的桌子掀翻！”

杜修明心里暗道，这不是抢了我的戏码嘛？杜修明刚才站出来，就是想说这番话，做这番事，然后推到杨慎头顶上的。但没想到，杨慎竟然把他的事情干完了。

不对，杨慎这是在和他比试。

杜修明淡淡地看着杨慎，跟着他四处掀桌子。的确，杨慎这一招很厉害，很快就将全城老百姓，拉到了同自己的一个阵营。但杜修明心里却道，若是这么好处理，也不用拖到现在了。

可令杜修明惊讶的是，杨慎竟然还有三板斧。

将城内的兵痞赶出去之后，杨慎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群忠实可靠的衙役，把住了湖州城的各个进出口要道。别看人不多，但只要能将城门守住，兵痞再多，绝不敢动手。

没多久之后，杨慎带人折返知府衙门，从中搜出来不少吏员，当众历数其罪过，随即一一重惩。杀是自然不能杀的，但打个皮开肉绽还是在杨慎的“自由裁量”之内的。

这些吏员，无不是本地出身，勾结水师兵痞，助纣为虐的。杨慎到任之后，这些人更是试图架空杨慎。杨慎与他们虚与委蛇，暗中将名单拉出来，同时坐等这些人做事更加出格。

这一次，杨慎借口出城游玩，而实际上则是去找人手去了。杨廷和乃是当朝宰相，江浙地区，门生故吏都不少。杨慎在这些人家里稍稍一说，全都出力出人，全力支持。

杜修明听了杨慎简单说完，心里颇为感慨，有个首辅爹，果然做什么都像是开了挂。做完这些，满城百姓无不震惊，四处大呼杨青天。在杜修明眼里，这就是杨慎的“一鸣惊人”之计。

待雷厉风行处理完，杨慎将杜修明带到一边，拱手道:“不知钦差大人驾临，下官有失远迎。杜大人方才出现，真是吓了本官一条。怎么，杜大人到湖州，有何公干？”

杜修明点点头道:“用修兄与我，就不要说什么大人的了。你的这些手段，软硬兼施，恩威并重，果有阁老的风范。湖州兵患日久年深，不知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杨慎谦虚了几句，答道:“湖州兵患，乃是沉疴旧疾，不可下猛药。这一回，下官是敲山震虎，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接下来，下官想先整顿知府衙门，换一批听话的吏员再说，这叫行端则影正。”

杜修明闻言却摇头道:“既然是沉疴旧疾，就应当下猛药。若是那些兵痞，见城内盘剥不了，去城外盘剥，你怎么办？你人手再多，也只是首尾难顾。”

“若是那些兵痞，借机杀良冒功，逼得百姓生了反意，你又能怎样？兵患这么久，他们定是里外都有人。时间长了，内外勾结，同时作乱，那就前功尽弃了。杨大人此刻宜将剩勇追穷寇，未可沽名学霸王啊！”

杨慎一怔，面上纵有不服气的脸色，可架不住心里觉得杜修明说得有理。水师势众，可祸害整个湖州，而自己的人手，仅仅维持城内太平。可一旦城外混乱，那城内又何以苟全？

覆巢之下无完卵。

“杜大人有何见教？”

“唔，待我修书一封，送往都指挥使俞谏，让他即刻将太湖水师调往别处，如此才能永绝后患。”杜修明接着又道:“而我们，则要趁机将太湖水师的岸上盟友，一一除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