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山庄之内发生的大事，还并未传到外面去。陈志此时过来，肯定也不知道。

昨夜，水师的人齐聚这里，难道真是为了吃贡品这么简单？一月一次上供之日，肯定也是商议买卖的时候。

陈志乃是盐司的人，他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除了他，还有哪些人参与其中呢。

杜修明想到这里，忙是吩咐了下去，让黄家的人紧锁消息，半点不可向外透露，迎来送往，一切照旧。

陈志自然不知，独自一人到了山庄之内。看他这轻车熟路的样子，估计是来过很多次了。连随从都不带，估计这等事情，他并不愿被人知道。

待陈志在客房坐了片刻，杜修明扫袖前往，推门一看，二人正好四目相对。

“呀？呦！”陈志惊了一跳，愣了片刻，道:“杜，杜大人也在哈？黄家的人与我说，有贵客到了，没想到是杜大人。早说杜大人也是黄家座上客，那下官就不会那样了，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黄家座上客，很了不起吗？”杜修明坐下问道，心说这陈志竟然以为自己是他的同伙，既然如此，倒不如将计就计问问再说。

“黄家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盐贩子罢了，可经不住黄家身后的靠山太厉害了。”陈志绘声绘色道:“太湖水师总兵官韩武，那可是战功赫赫之人，从北边调到太湖养老。军中不知多少将士，出自他的门下。可以这么说，朝廷若想除掉他，不仅江浙会乱，就是北疆也会不安稳的。”

“韩武？”杜修明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这好像在余水成给的那个名单里出现过。

韩武，韩武，对了，这可不就是余水成的得意门生吗？只不过，余水成对韩武的评价不高，说他乃是薄情之人。若杀敌，则如嗜血魔，若带兵，也是残暴元帅。

“杜大人认识？”

“认得，以前我在军中时，就知道他了，说起来，我该叫他一声叔伯，他和老泰山是一辈的。”杜修明回到，心底在想，韩武调离北疆已有五六年，他又是薄情之人，说他在军中有多大威望，应当有点吹的成分在里面了。

“哎呀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陈志信以为真:“杜大人，你和韩武将军有这层关系在里面，若想干出一番事业，为何不找他帮忙？韩将军一句话，可比俞谏、许庭光之流要有用得多。”

“你以为我改革盐政，就没和韩将军通气？”杜修明装着说到，想继续套出陈志的话。

昨夜，对黄家人和水师的人，下手太快了，没来得及审问审问。

“原来如此，我说改革盐政，那可是断了韩将军的左膀右臂，他怎么会默不作声。”

“打扫屋子再请客，桌上的饭只有那么多，吃饭的人多了，自然不够吃，只有赶下去一些，才能够吃。”杜修明解释道:“这是上面的大手笔，韩将军也不一定说话算数。”

“那是，那是，杜大人是朝廷派来的钦差，这么大的开路，所作所为自然不是我等想得明白的。”陈志笑道:“不过，只等这一笔生意做完，韩将军也就可以放心了。”

“生意的事情，倒是还没和我说过。”杜修明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姓韩的做了这一笔之后，不管他如何潇洒，咱们还在岸上，今后不得不替我们自己考虑。”

陈志一听这个，也来了兴趣，他点头道:“诚然，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韩将军这是歪门邪道，他得道了，咱们能跟着吃酒喝肉，万一他不成了，咱们也要和他断得开。”

“所以，到底是什么生意？”

“永乐年，国朝能驱洋万里，海外诸夷有敢不从者立诛灭。到后来，缩首近海，尚无海贼敢上岸劫掠者。可到近年，竟有倭寇不断袭扰岸上，为何？水师羸弱罢了！”陈志侃侃而谈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杜大人出身军户，应该最清楚其中的道理。若是冰刃不行，那打仗肯定打不赢，空手就是打不赢拿刀枪的。”陈志颇为自信地道:“而洋夷之所以能步步逼进，全靠其火器。譬如弗朗机炮，可连发，如天降火雨，谁能当之？”

“船坚炮利……”杜修明低头沉思起来，他原本以为，明朝的火器不至于落后西洋太多，谁知海战屡战屡败就是因为这个。

明朝尚有改革上进之心，到了满清，则是愈加颓废，故而让洋人彻底打上了岸。

从海外扬威，到退守近海，再到龟缩岸上，再到丢失岛屿，被人打上岸，打进首都，这其实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杜修明心中暗道，这样的趋势，就在本官这里结束吧！

“杜大人在想什么？”

“韩武，和洋夷也有关系？”杜修明问道。

“就是因为有关系啊，他把洋夷的炮买过来，给太湖水师装备上，再过些年，太湖水师就能纵横四海，天下无敌了。当年太祖爷，正是靠着水师阻拦长江，才在江南立足稳的。”陈志回到，像他这种文官出身的，对太祖实录读了不知道多少遍。

“我说他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原来还有割据之心，相比之下，江家就差多了。”

“江家？江家、黄家这种，不过是韩将军的犬牙罢了！”陈志回到，无意中又透露了一件事。

江家也是韩武的人！

难怪了，和江家说清楚盐政改革的事情之后，这么大能量的韩武并没有站出来反对，那是他觉得也有赚头。

“咦，杜大人，你当真一点也不清楚吗？”陈志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从无名小卒到钦差大臣，拢共没到三年，我知道的事情太少了。”杜修明摇头叹气，顿了顿又道:“我听说，倭寇在岸上互斗，也是洋夷想上岸？”

“不错！洋夷虽然炮厉害，可就是船小路远，鞭长莫及。他们眼见倭寇上岸，自己以后无利可图，便挑起内乱，和岸上大家族联手。”陈志靠在椅背上说到。

“倭寇，江家，皆不过是棋子啊。”

“谁说不是呢？”陈志问道:“杜大人都来这么久了，黄家的人怎么还不来？”

“恐怕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