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奔走在土路上，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响起，卷起一路风尘。

自从到西良后，周寅总是掀开遮布，看着外面的景色，满脸复杂之色。

西良遍布矿脉和煤田，金玉铜铁煤，应有尽有。开采矿田并非易事，开采小型矿田就大概需要花费五十年之久，开采大型矿田更为艰难，需要几代人的共同努力。

开采矿田自然需要劳工，他们的处境和青蛇原的住民类似，干着脏活累活，拿不到几个铜板儿。更为艰苦的是，青蛇原常有野兽下山，住民深受其害。矿田的环境恶劣，劳工多会染上伴随终身的疾病。

马车也正好到了一处煤田附近。这煤啊，在地下埋得极深。据民间相传，在地下挖到煤后，会冒出毒气，能够伤人。

采煤经验丰富的人，会将粗竹竿的中节凿通，削尖竹竿末端。将其插入地下后，毒气便通过竹竿排出，人就可以背着木筐下去，用锄头挖煤。

马车飞快奔走着，远处突然出现一个小灰点，当车夫辨认出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后，连忙勒紧缰绳。

“快闪开！”车夫大声喊道，马匹发出嘶鸣。

马匹猛的抬起前蹄，马车将要翻倒之际，周寅发出的惊呼声和车夫的咒骂声混成一团。

只见涂辛伸手向下一拍，用法力维持住马车的平衡，有惊无险地将马车安稳停下。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又聋又瞎的老东西！”车夫气呼呼的说道，用手掌安抚着受惊的马匹。

周寅掀开遮布，那个老人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木杖被丢在一旁。

老人的头发花白，眼睛窈陷，整个人瘦削不堪。他的嘴角不停抽搐，显然被吓得不轻。

“咳咳咳…咳咳咳…”土路上灰尘弥漫，老人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周寅觉得他可怜，走下马车扶起老人。

他的额头画有符文，倒是不用担心有人认出身份。涂辛则是青衣白袍，带着金狐面具。

“哎，老了，不中用了。小先生，你真是个好人。”老人发出沙哑的声音，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见周寅一副书生打扮，老人便认为他是读书人。

老人因为年纪大了，没有力气继续挖煤，领了些铜钱后被监工赶走了。

“老人家，你这是要去哪儿？”周寅搀扶着老人，亲切的问道。

“我要回家......不对，我是要回村。”老人指着马车的前方，满脸憔悴。

“我们也会路过那里，老人家，不如……”周寅想带老人一程，但想起马车内还有涂辛，怕他不同意。

周寅望向马车，耳中突然响起涂辛的声音，道：“这种小事，你就自己决定吧。”

周寅吐了吐舌头，心中颇为惊讶，这是他第一次被传音。

传音术需要施术者有一定的法力和灵识的操控能力，用法力包裹声音，形成法音之丝，再用灵识将法音之丝传到耳中。

老人被带上马车，和周寅坐到一起，对面就是涂辛。涂辛和车夫都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车轮滚动，驶向前方。

“我当年和爹一块下田挖煤，这一下子哦，就是几十年过去了。”老人突然没有缘由的自说自话起来。

“待在村子里，实在吃不饱饭。不然谁想去挖煤哩，又脏又苦的，还得了一身病。”没等别人回答，老人又开始自说起来。

“咳咳……咳咳咳”没说几句话，老人又开始咳嗽起来。

“老是咳嗽，眼睛都看不清了，耳朵也不好使。”老人的眼眶开始泛红。

“我爹走的那天啊，他被土活活埋在下面，别人都劝我别挖了……咳咳。可是我不乐意啊，那可是我的亲爹啊！可压在他身上的土……咳咳咳咳…..”

老人边咳嗽边说道，周寅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压在他身上的土，我怎么挖也挖不完，挖得指甲都断掉咯，也没再见着他。”老人抽噎着说道。

“我为什么......为什么会活在这种世道上啊？”老人先是老脸涨得通红，唾沫横飞的叫喊道，咳嗽完后，声音变得有气无力。

老人在煤田里，每遇见一个劳工，就会和他讲这个故事。那些劳工开始还会可怜他，但久而久之也就厌烦了。每当碰见这个老人，就像躲瘟神一样远远避开。

老人刚从煤田出来，把周寅和涂辛当作倾诉对象，这才一股脑儿的讲起自己的悲惨故事。

“老人家，出来后也能和家人团聚了。”周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要安慰老人。

“家人……早就没有了吧。我除了挖煤，什么也不会，出来也不是好事。”老人耷拉着眉毛，低声说道。

老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一把抓住周寅的手臂。周寅被这枯瘦的双手抓住，吓了一跳。

“小先生……咳咳咳……我看你像个读书人。你说，人死后会有魂灵吗？”老人浑浊的双眼突然有了精光，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也许有罢……我也不知道。”周寅有些不安的说道，挣开了老人的双手。

“这么说，我还是能和家人团聚的。”老人就听进去前半句话，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马车奔走在乡村小路，两旁的木屋都很低矮，破旧不堪。村民们大多面黄肌瘦，一副没吃饱的样子，走路也是无精打采的。

马车停下后，平静的小村庄一下子热闹起来，好奇的村民围住马车，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小孩则盯着比人还高的骏马，眼里闪着光。

“老人家，这些钱你拿去吧。”周寅拿出一个布袋，里面装满了铜钱。

“我跟你们说这些，不是为了钱。”老人的脸唰的一下变红，缩回了伸出的手，但眼睛一直盯着布袋。

“老人家，你就拿着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周寅劝说道。

老人的鼻子耸动，嘴角抽动几下后，低着头接过布袋。

“谢谢，谢谢，谢谢……”老人把头埋得更低了，连声感谢。

这要是在马车外，老人可能就要磕头感谢了吧!

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下马车，村里已经没人认识他，也没人想知道他是谁。

布袋中的铜钱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传入村民的耳中，恍若动听的仙乐。

数道目光瞬间汇集到布袋上，村民们向老人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