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命馆

《寄命馆》

第4章杀局

上一页 封面 下一页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天宝万朵轻声吟唱着《诗经》中的诗句。

吟唱声断断续续,起起伏伏,乃至如游丝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才来的月光透过半挂起的窗帘散进车厢中,她斜依着车窗,望着窗外的夜色,若有所思。

此刻,天宝万朵在摇晃的马车内朝洛京行进。

她想安得生了,也不知道自己走后安得生会遇到怎样的事情。

可即便自己要求父亲天宝纯诚如何对待安得生,父亲就真的会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吗?

不可能的,他知道父亲的性格。

自己走后,哪里还能左右天宝川的事情,一切也只能随运数去了。

到底人世间的一切都是缘分,一切都是运数。

想到这里,天宝万朵笑了笑,她在笑自己,她想她连自己未来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哪有那个能耐去安排安得生的事情呢。就像是相逢随缘,未来一切也随缘了,随了这说不清,道不明,似有似无的东西。

再说安得生在回忆和天宝万朵的过往时,隐约听见有人呼唤自己,便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夜色笼罩原野,看不清远处的来人,只听到马蹄声响。

“嗒嗒……嗒嗒……”

马上的来人似乎是见安得生听到自己的呼唤后停下了脚步,确认是安得生无疑,便用马鞭抽了胯下马。那马吃痛,嘶鸣了一声,用力了不少,飞也似的靠近了安得生。

“安兄弟无恙。”来人向安得生问候道。

安得生见马上之人是酋长天宝纯诚的心腹队主赵僧化。

赵僧化嘴角翘着,颇有些小人得志的嘴脸。

此时,他心中暗暗嘲笑着安得生:“嘿,瞧你这高枝儿攀不成了。哈,你楼塌了。”

安得生于人际交往方面生来迟钝,不知去揣测赵僧化的所思所想,也不知道如何去察言观色,只是问道:“队主策马寻我,想必是有事吩咐在下?”

“我怎敢造次,是天宝大人闻得安兄弟身手不俗,有事相商罢了。”

赵僧化口中的天宝大人即是天宝纯诚,边陲的部落习惯称呼酋长为大人。

听到天宝川的首领天宝纯诚有事寻找自己这在天宝川中地位最为底下的牧户,安得生心中不免忐忑。但既然是酋长大人相邀,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安得生想了想,心道:“说来天宝纯诚大人算是我的岳父了。”

随即又转念想到:“有实无名,我这低贱之身哪敢去凑这种好事。也不知道天宝大人找我何事。唉,去了再说罢。”

虽是夏日,但到了夜间,天宝川便是凉风徐徐,这一股股风似乎是从天宝川的雪山上刮来的,若是高山雪般晶莹清爽,吸入鼻间,隐隐沁脾。

安得生安顿好牛马,即刻到了天宝纯诚的营前。

天宝纯诚的营帐虽不富丽堂皇,却也携带着边疆军帐的英武大气。

川上的夜风吹拂营帐的帘门,安得生隐约看见营内案后端坐着的天宝纯诚。

安得生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撞到了大运,竟能如此近距离地和天宝川中最高层人物见面,可以说这是天宝川中,地位最高的人物和地位最低的人物的会见。

安得生在营前站住了脚步,看守的侍卫试图上前检查安得生,要确保安得生身上没有武器才能令安得生进帐。

在后在赵僧化却是伸手一摆,示意侍卫无需多此一举,他挺着胸膛,脸上满是自信的神情。

侍卫得到赵僧化的示意,立刻退回到了营门的两侧。

安得生第一次到这种上层贵族的居所,一时不适应,倍感拘束。

一进到营内,便是噗地行了个跪礼,唱道:“在下叩见酋长大人。”

天宝纯诚收起了正在阅看的信件,缓缓抬头,道:“免礼。”

他边说边站起来,不是朝着安得生的方向走去,反而是后退了几步,靠近了身后绣着虎啸山林景的挂屏。

原来是天宝纯诚抬头的时候,发现帐中居然多出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在营帐顶上角落,帐布裂开,裂缝中挂着一张诡异的白狐儿面具。他越看越觉奇怪,本能地朝后方退去。

安得生不明其意,方疑惑着天宝纯诚的怪异行为,又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短暂的布帛撕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黑影闪过,黑影过处,周遭的烛火晃了晃,其中数株烛火应时熄灭,一道道青烟腾腾而上。

天宝纯诚本是缓缓后退,一看到这道黑影,似乎是受到惊吓,瞪大了眼睛,连忙一溜身,闪身到了挂屏一侧,惊呼道:“何方人士?胆敢擅闯。”

安得生定睛瞧了瞧那道黑影,见是一黑衣人,来人身形精干,身高七尺有余,他面戴白狐儿面具,却分不清是男是女。

“事态有变,还不现身。”

赵僧化边叫着,边抢身贴近了天宝纯诚,伸手取过一旁天宝纯诚的佩刀,摆了个防守的架势。

赵僧化的话音刚落,营帐两侧的帘后响起一阵金铁碰撞的声音。

帐帘摇动,两列身着甲胄的兵丁闪将出来。

现身的兵丁身手矫捷,显然是多有历练的人物,唰地拔出佩刀,一齐朝白狐儿面具黑衣人攻去。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似乎没有预见到帐中埋伏有武士兵丁,连忙猛地一跳,跃到了案上,躲过了众人的攻击。

随即在腰间一掏,手上多了支钢刺。

那钢刺不过是一成人小臂长,灵活自如,在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的手上旋转舞动,叫人眼花缭乱。

钢刺的要害在快捷灵巧,精准刺击,制人在先,而非取人性命。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出手极快,像是脱兔般在众人间乱窜。

他专攻要害,在武士兵丁的关节害处轻轻一点,人来不及哀嚎,便在瞬间倒地不动,昏死了一样,也不知是死是活,只是见地上并无血迹。

纵令赵僧化久历战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刺客惊到,精干的武士兵丁竟如纸人,一瞬间便被放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亲自上场了。

赵僧化瞧见这刺客专击要害制人,取的是轻柔矫捷的功夫,长处并不在伤人取命,因此立下了心思,要尽力防守,不至被击中要害,昏迷倒地,现下拖他一拖,待到增援来时,就算这刺客三头六臂,也是无力回天了。

赵僧化左右格挡之间,不时挥刀试探,两人交斗得难舍难分。

不似天宝纯诚看得焦急,一无所有的安得生并没有多少安危的意识,他到底是赤条条的一人,来去无有牵挂,只是看着二人的交斗,见精彩处,心下不由得暗赞。

门外看守的侍卫听得帐内的声响,忙不迭进帐支援,倒忘了去呼叫更多的增援。

赵僧化骂道:“蠢材,谁要你们交斗,还不速呼源队主来。”

他的骂声才落,侍卫便被刺中了颈部,登时萎了下来,昏倒在地,不知死活。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识得赵僧化的用意,他定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帐外的增援,而他的任务是刺杀天宝纯诚,所以眼下必须立刻制服此人,否则,久拖不决,这番的任务就要成空了。

原来天宝纯诚令赵僧化请安得生到营帐中,是早已埋伏了甲士,准备在当夜了结了安得生的性命,好做灭口之计。

安得生一死,安得生和天宝万朵的私情一事,就只有天宝纯诚和他的女儿天宝万朵知道了。

毕竟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到外间,虽知世人不明真假,但在朝中,天宝一族便有了被攻讦的把柄了,为了以防万一,命如草芥的安得生唯有一死。

天宝纯诚和赵僧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不知道为何出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而如今,安得生依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知自己的性命危矣。

赵僧化斜眼见安得生居然在一边旁观,也不知道是安得生容易犯痴,一见精彩处便会忘了神,还揣测这白狐儿面具黑衣人是安得生的同党,因此顾不得有没有支援了,只得先挫败了这个白狐儿面具黑衣人。

两人都生出了迅速了结对方的念头。

赵僧化是经历战阵的人,对江湖的单打独斗并不谙熟,白狐儿面具黑衣人从未经历战阵,却是江湖中人,单打独斗的经验颇多。

此刻白狐儿面具黑衣人以退为进,佯装不敌赵僧化,退却到营帐的角落。

赵僧化不知道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的计谋,以为得手,步步紧逼。

退到无路可退的时候,白狐儿面具黑衣人作出了个穷途反击,将钢刺做剑,直刺赵僧化的面门。

其实这是白狐儿面具黑衣人故意露出的破绽,赵僧化观此破绽,挥刀横扫,刀锋扫中了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的上身,赵僧化见自己得手,不觉嘴角上扬,得意了起来。

就在赵僧化洋洋自得的一刻,又一道黑影从他的左侧划过。

赵僧化心下一凛,才发觉自己的刀锋似乎是扫中了棉花一般,一丝的着力感也没。

再定睛看时,被刀锋扫中的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已经被笼罩在一阵突然爆出的乌紫色的烟雾中,随之化成了一套黑衣,缠绕在刀刃上。

赵僧化这一扫空,重心失衡,身躯无法控制地向右侧倾倒。

这时,他的左肋一点刺痛,这才反应过来,是白狐儿面具黑衣人使出了个金蝉脱壳之计,从黑衣中脱身而出,穿过乱人眼球的乌紫色烟雾,斜掠过赵僧化身旁,用钢刺在他的左肋轻轻一刺,立马刺中了赵僧化的脉门,赵僧化顿时无力,萎倒在了地上,又是昏倒在地,不知死活。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击倒赵僧化后,将钢刺的刺锋对准了不远处的天宝纯诚,不再以灵巧的点击要害功夫制人,欲图直接取天宝纯诚的性命。

他早已知道天宝纯诚的功夫如何,即便天宝纯诚的骑射弓马功夫了得,却也是他年轻时候的事情了。

眼下的天宝纯诚,年届中年,养尊处优,早就是大腹便便的模样,也无需再去考虑什么战术和技巧了。

其实在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和天宝纯诚之间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没有被击倒的人,那就是安得生。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之前就注意到了安得生,只见这人虽身形健壮,却穿着破烂,形容委顿,不觉有何高明之处,想必就是庸才。

再者,这人观看自己的战斗,竟一动不动,想必是被吓得发呆了。

因此也不再去料理安得生,而是直接去了结天宝纯诚的性命。

说到底,还是安得生的存在感太低了。

天宝纯诚眼见自己委以重用的诸人均是不敌这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心中顿生无望之感,想来,这安得生不过是一牧户,也没有可用之处了。

到如今,只有裂开营帐,逃生出去,希冀能捡到一条性命。

天宝纯诚从腰间拔出护身的短刃,就要去裂开营帐。

这时,白狐儿面具黑衣人方掠过安得生的身前,眼看再移动几许便会刺中天宝纯诚。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心想这衣着破烂的呆人定是没能耐阻挡自己,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必须作出措施,防止他突然干扰自己的行动。

计议已定,他便随意朝安得生的面门掷出一枚黑镖,想吸引安得生的注意,好让安得生无法阻挡自己。

安得生才在感慨一场好斗的结束,没来得及细细回味,就看到一枚黑镖射向自己的面门,便也无法回味了,又见自己的准岳父处在生死之间,他不由自主地神经反射,一把拉持住胸前的麻袋绳索,背后的麻袋登时弹飞到胸前。

那麻袋裹着一物,看样子是四四方方的。

那物事随麻袋弹飞起来时,呛的一声,正巧格挡开了飞来黑镖,安得生伸手持住麻袋裹着的物品,三步并作两步,猛地贴近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在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的后背迅速一拍,看来也没有多少用力,饶是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行动敏捷,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受这一击,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像是承受了千钧之重,一声闷响,一声嚎叫,霎时俯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心下惊惧,叫苦不跌,暗叹:“我命休矣。”

他心中疑惑这衣着破烂的呆人到底是何人,难道是某位不知名的江湖高手成了天宝纯诚的走狗,如何力道如此之大和精准。

又一时间,一口气上不来,胸口压抑,昏死了过去。

刚要钻出营帐的天宝纯诚呆了,不由得对安得生刮目相看,他无法相信,一场恶斗,竟然被这小子的轻轻一举动给结束了。

他放下了割裂半开的营帐布帛,瞧着安得生,问道:“你使的是什么法子?”

安得生不明所以,回道:“法子?什么法子?”

“我说你怎么击倒这刺客的?”

“我就一拍,他就倒下去了。”

“就像拍苍蝇一样?”天宝纯诚难以置信,指着安得生手中持拿着的物品,问道:“你那麻袋裹着的是何神兵利器?”

安得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物事,朴实地笑道:“酋长见笑了,我这贫户哪里有什么神兵利器呢?要说神兵利器,也应该是在酋长大人的武库里面呀!它不过是我平时放牧时防身用的,净是凑合着对付原上的豺狼猛兽,保护贵家的牛羊罢了。”

说着安得生一手提着麻袋,一手从麻袋中掏出了那物事。

天宝纯诚一瞥,才见那四四方方的物事原来是一块砌城墙的土砖,这东西都算不上是武器。

“你平日里就用这防身?”

安得生回道:“在下欠下了不少的牛羊债务,所挣所得都还上了,平日所用也只得从简了。再者在下砌城墙时,也用这砖头顺手了,竟比得其它物事好用多了。”

安得生平时在原上放牧,倘若是遇到来犯的猛兽,便用这土砖驱离。要是运气好时,拍昏了三两头猛兽,也不敢自己食用,多与了原中的债主,充作债资。

土砖使用得顺了手,也就习得了用砖的搏击技巧,看似笨拙,却有着别人领悟不到的巧处,只是这种巧处都在安得生的意识深处了,就算是安得生也不知道自己用砖搏击的功夫有巧处这回事,一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天宝纯诚也不再关心安得生的事情,说道:“好,今日先记你一功,日后再行封赏。”

天宝纯诚在疑惑这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的由来,安得生在疑惑晚上所见的一切,此刻营帐满是疑惑的气氛,全是问号。

对于天宝纯诚而言,他仅仅是疑惑刺客的来历,因为遇刺对于他而言,或者说对于权力世界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有世道的权力纷争,就有杀伐陷害,世道从不平静,暗害和毁谤是最为常见的手段,他只是想知道是何人令刺客前来,好作出准备,前去反击。而对于安得生而言,今晚所见的一切,着实是超出了他的认知,所以眼下的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比起疑惑,安得生更关心的是眼下的这个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的遭遇……

阅读寄命馆最新章节 请关注米妮小说网(www.qixinyuan.com.cn)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存书签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