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御天下

《射御天下》

第十四章 白驹过隙三年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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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平二年(195年)元月,岁旦之日。

黄射、周泰、徐庶、石韬、孟建五人清扫完水镜庄后,正在厨房帮忙传菜。

汉武帝时,将秦制“每年的开始定在十月”的习俗改为“每年的开始定在元月”,“岁旦之日”就是正月初一。

庞统、霍峻两人都是荆州人士,告了个假,回家祭祖过年。张任已于去年出师,返回益州。黄承彦和庞德公都有家室,也已返回自己的居所。水镜庄就剩下司马徽和童渊两位水镜先生。

黄射本来想劝徐庶、石韬和孟建三位离乡游子随自己回江夏过年。但徐庶三人坚持不肯,认为司马徽和童渊两位师傅尚在水镜庄,尤其是童渊,孑然一身,真正的“孤巢老人”。故想在此地与师过年。黄射便依了徐庶等人,与周泰一齐留下。

黄射“业务”娴熟,过年怎能不送礼?黄射投其所好,赠与一干同学喜好的礼品。对于两位恩师,更是下了本钱。

没有哪个武功高手不喜欢神兵利刃,黄射巨资采购到一柄“虎头湛金枪”,献与童渊。

这“虎头湛金枪”,枪身乃寒铁打造而成,长一丈一尺三,枪头为黑金虎头形,虎口吞刃,枪体镀金,乃铂金铸就,锋锐无比,砍刺剁劈,不怕火炼,百炼精铁。

童渊甚是满意,内心感慨:不枉给这小子开过小灶,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却知恩图报,处事老练。

黄射送司马徽的礼物是一卷书,名曰《素书》。

《素书》相传为黄石公作。全书以道家的“本德宗道”为主,辅以儒家的仁、义、礼,是一部审视历史,增广智慧的的道家著作。这卷书可谓有价无市,是黄府管事基缘巧合下,从一落魄男子手中换取到的。

司马徽收到《素书》后立刻伏案读起,不理呆若木鸡的黄射。

读罢后,司马徽长叹口气。

黄射奇怪道:“德操先生为何感慨?可是记载有误?”

司马徽捶胸顿足道:“此乃真正道家经典巨著,只恨吾舍不的用此书换取银钱。”

黄射险些晕倒,自己费心费力,帮司马搞到连黄承彦都未有的藏书,司马徽竟然想着是否换钱。

黄射无奈道:“德操先生如若要银钱,与小子说即可,射也不用去寻绝卷。”

司马徽立马抱紧《素书》说道:“此书乃无价之宝,怎么用钱财衡量?”

忽然,司马徽从怀中掏出一枚钱币,递给黄射道:“此厌胜钱给你。”

黄射结果钱币,看到正面写着“太上老君,杀鬼辟精”几个字,背面日、月、星、龟蛇、宝剑构成的一副玄妙图案。

“厌”通“压”,《辞海》释义:古代方士的一种方术,谓能以符篆制服人或物。有倾覆、适合、抑制、堵塞、掩藏、压制的意思。压制邪魔,取得胜利,就是压胜。厌胜钱并非流通币。民间一种用作吉利品或避邪物的古钱币,多由长辈赐予晚辈佩带的饰物。它起源于西汉,在当下亦是流行。

黄射感动的都快哭了,这是头一次见到“回头钱”了,尽管此“钱”非真钱。

黄射因为购置“虎头湛金枪”和《素书》两件礼品,几乎掏光了自己的积蓄。

收下厌胜钱后,司马徽还是笑呵呵的盯着黄射。

黄射被盯的心里发毛,却还是翻出所有的荷包和钱袋,心里滴血的将仅有的几串吊钱交给司马徽。

司马徽难得的老脸一红,嘴上说道:“厌胜钱只有长辈给予晚辈的,我做老师的,哪能没有理由就收弟子的银钱呢?”手上却是不慢,将黄射“上缴”银钱统统收至袖中。

黄射咬牙切齿道:“弟子这是给老师的‘压岁钱’,希望老师只增寿,不增岁,岁岁不老。”

司马徽心满意足的拍了拍黄射的肩膀,道:“德育,好,你很好。”

晚上,众人跪坐在案几前,有酒有菜,鸡鱼猪牛,肉品繁多,甚是丰盛。

水镜庄自己有养殖鸡鸭和几头猪猡。平时大家就吃吃鸡蛋、鸭蛋充作肉类,逢年过节才会杀鸡宰猪。因为得了黄射的赞助,司马徽这次也难得康概一回。他让童子去市肆里打了些许好酒,半只老牛。

《汉律》所定“不得屠杀少齿”。意思是说,健康耕牛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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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杀,但年老体衰的耕牛,可以被宰杀。众人托了“黄少爷”的福,今年还吃到了牛肉。

酒至酣处,司马徽主动起身,清清嗓子,委婉低声唱到:

“华晔晔,固灵根。神之斿,过天门,车千乘,敦昆仑。”

司马徽唱的是汉乐府的一首歌辞,名曰《华晔晔》。《华晔晔》是汉武帝刘彻为祭祖的歌词,大意描绘“神的出游、来临、受享及赐福等幻想的情节”。汉乐府将其谱曲,在时下很流行祭祀时歌唱,寓意神佑健康幸福。

众人知晓司马徽的意思。

孟建敲打起节拍伴奏,徐庶、石韬、跟着唱到:

“神之出,排御房,周流杂,拔兰堂。

神之行,旌容容,骑沓沓,般纵纵。”

众人在唱歌时,司马徽已步入厅中,翩翩起舞。

司马徽是当世名士,礼仪甚佳,虽然不过是几个划圈、舞袖、行立等简单的舞蹈动作,却优美无比,丝毫看不出是一位皓首老者。

“神之揄,临坛宇,九疑宾,夔龙舞。

神安坐,翔吉时,共翊翊,合所思。”

在伴奏和歌曲中,司马徽旋转到黄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黄射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有余,明白这是“以舞相属”的意思。“相属”的那个人必须要接着上一个人继续跳舞,每个人都轮转一圈,也称“旋舞”。“旋舞”有严格的礼仪规矩,姿态仪容都有讲究,违反了规矩就是失礼。

司马徽亲自邀请黄射接着跳舞,长辈邀约,黄射不敢不从。

黄射并不扭捏,爽快的站了起来,也学着司马徽的样子,跳了起来。

司马徽入席后,看到黄射憨态可掬,有些滑稽的样子,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脸上只有欣慰的笑容。

黄射在歌声中,邀请徐庶跳。

徐庶跳完后邀请石韬跳。

石韬跳完邀请孟建跳。

“神嘉虞,申贰觞,福滂洋,迈延长。

沛施佑,汾之阿,扬金光,横泰河,莽若云,增阳波。

遍胪欢,腾天歌。”

一曲歌毕,孟建刚好跳完。

石韬看周泰还未跳旋舞,随即起头唱了一首《战城南》: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周泰已然拿起佩剑,于厅中舞剑。

与时下盛行阴柔之美不同,周泰的舞剑阳刚有力,让人心潮澎湃。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众人或伴奏,或歌唱,配合着周泰将这首《战城南》的悲剧气氛渲染到了极致。

曲毕,剑停。

在如此气氛下,孟建不禁想念起了故乡。他从汝南出来游学,多年未归家乡,触景生情,不禁又低声唱到: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这首歌被《乐府诗集》载入《杂曲歌辞》类,是一首描写战乱年代里无家可归的征人怀乡的诗。顿时引起“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石韬、徐庶、周泰等人的共鸣。

就连一直不苟言笑的童渊也跟着附和道: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童渊的声音雄厚粗狂,他唱出的歌更有悲凉之情。就连黄射也想起前世的父母和爱人,不禁潸然泪下。

一时间,众人无语。

本来今天是初一,理应喜喜庆庆的,没想到气氛悲伤至此。

司马徽收拾心情,暖场道:“咳咳,尔等在水镜庄已学习许久,不如我出几道题考教考教你们如何?”

众人无甚响应。

司马徽尴尬一笑,直接出题道:“请问,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此中‘朋’字,为何人?”

《论语》开篇第一句就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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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韬不解道:“‘朋’即是同门,亦是同学,也可能是志同道合的人,怎能确定为何人?”

徐庶一向见解独到,他说道:“德操先生有此一问,必有深意,理应结合上下文和语句理解。”

孟建更是盲猜道:“孔夫子大概是对颜回说的,颜回是他的大弟子,也是最喜爱的弟子。”

席上的司马徽摇头否决。

“应该是子路,子路智慧不高,只有匹夫之勇,大概是对他说的。”

“那也不只是对弟子说的,对朋友,甚至是诸侯王也可以说啊。”

几个学生顿时讨论了起来,但司马徽只在席上连连摇头。

黄射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道:“司马先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此中‘朋’字,究竟为何人啊?”

其他几人也翘首以盼。

司马徽哈哈大笑道:“老夫可没说‘子曰’,亦没问孔夫子在与何人说话。老夫乃水镜庄的主人,尔等皆自远方而来,这个‘朋’当然是你们啊!”

众人一愣,原来司马徽跟他们玩了个“脑经急转弯”,顿时也哈哈大笑起来。

司马徽“幽了一默”后,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司马徽乘胜追击,接着问道:“尔等都知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乃《论语》开篇首句,意在是‘入道之门,积德之基’。那《诗经》中的首篇,为何是《关雎》呢?”

《诗经》是孔子整理的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关雎》是《诗经》中的第一首诗,通常认为是一首描写男女恋爱的情歌。此诗首章以雎鸟相向合鸣,相依相恋,兴起淑女陪君子的联想。

石韬挠头道:“难道不是因为《关雎》是周朝第一首诗歌吗?以时间顺序,故为第一篇。”

孟建寻思道:“《论语》中多次提到《诗经》,但只对《关雎》做出具体评价,谓之‘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列为首篇必有缘故。儒家重人伦,伦理秩序强调五伦关系。”

随即又摇头否认道:“不对,诗经里描绘五伦关系的不在少数,没有道理将《关雎》放在首篇。莫非是强调让人克己复礼,约束私欲,故放在第一篇?”

徐庶试言道:“思无邪。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周泰突然道:“莫非是想说,天地初始,先有阴阳,人亦是由第一对男女所造。《关雎》放在首篇,暗合天道。”

众人皆楞,周泰往往在司马徽的“公共课”上很少发言。这一番理解包杂着道家、儒家、神学等多种学说,偏偏有点歪理,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黄射也在冥思苦想,猜测道:“难道是少年好色,故孔夫子诱少年学习之?”

众人为之绝倒。

司马徽笑的老腰都直不起了。

诸弟子各抒己见后,司马徽徐徐道:“子夏问曰:‘关睢何以为国风始也?’孔子曰:‘关睢至矣乎!夫关睢之人,仰则天,俯则地,幽幽冥冥,德之所藏,纷纷沸沸,道之所行,如神龙变化,斐斐文章。大哉!关睢之道也,万物之所系,群生之所悬命也,河洛出图书,麟凤翔乎郊,不由关睢之道,则关睢之事将奚由至矣哉!夫六经之策,皆归论汲汲,盖取之乎关睢,关睢之事大矣哉!冯冯翊翊,自东自西,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子其勉强之,思服之,天地之间,生民之属,王道之原,不外此矣。’子夏喟然叹曰:‘大哉!关睢乃天地之基也’。”

司马徽正色道:“此《韩诗外传》中记载,为师提此问,并非卖弄学问,只是想集思广益。文无第一,亦无绝对,望尔等切记。”

诸弟子跪拜称“诺”。

随后又有几个助兴节目,甚至连童渊都亲自上阵表演了一段“干戚舞”。

与其说是舞蹈,不如说是武舞。

童渊举重若轻,与干戚混为一体。他姿态或优雅、或雄壮,真似刑天一般,让众人眼界大开,赞叹不已。

夜深酒尽,众人才辞归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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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记·石韬传》:圣君在荆时,与颍川石广元、徐元直、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学,三人务於精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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