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那淡漠的神情，说出来的话却震耳发聩。

如此平淡的语气却说出了最狠的话。

所有人豁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大人！”

“不可，大人！那可是姬潜才！”

杨万宇等两位儒生惊叫出声。

丘洋更是瞪大双眼，往前一步，嘴巴长大老大，半天也没有合拢。

聂白苦笑一声，拱手行礼。

“苏大人，我知道您是一个好官，但这件事情您真的不应该管，而且，”

犹豫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心里话。

“而且您也管不了，最终只能白白送死。”

杨万宇沉默了的看了聂白一眼，又看向苏云。

虽然他很佩服对方的诗才，也知道这位前首辅实力很强。

但他更清楚，这点实力，依然不足以和整个宗人府正面抗衡。

“大人，这事，您不管，没人怪你。”

他劝说道：“那姬潜才资质非凡，有望突破二品，受到太初圣地的庇护。”

“除此以外，他还是整个皇室宗室当中资质最好的人。”

“在仙门皇室的眼中，他都是重点保护对象。”

“太初圣地每年砸在他身上的资源，只怕都能抵得上越俞国每年的进贡了。”

“至于顶级功法，修炼法术，从来都没有对他吝啬过。”

苏云抬头看向杨万宇。

“那又如何？”

语气平静，却让所有人心中一颤。

“大人！”

彭虎也上前一步，希望劝阻他。

“您这样的直臣，不应该死在宗室手中，也不能死在仙门手中！”

“您天赋异禀，现在已经是儒武双四品，只要忍耐下来，积蓄力量，迟早能够有真正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杨万宇看了彭虎一眼。

他知道，自己这同窗在说谎。

苏云潜力再好，终究是独自一人。

那姬潜才身后又有宗室，又有太初圣地，资源丰厚，迟早超过苏大人。

但杨万宇知道，这是为苏云好。

聂白嗫嚅了一下，终究是长叹一声。

“苏大人，您这样的好官，不应该为了那些普通百姓而死。”

“您有大才，应该用到更加重要的地方去。”

他神情恳切，拱手一礼。

“我聂白虽然是怕死的人，但我也依旧不愿同流合污，我敬重您。”

“但这世界，从来都是这样。”

“位高权重者，恣意妄为，享受无求无尽的好处。”

“平头老百姓，只能受苦受难，再愤怒，也只能以头抢地，再有冤屈，也只能哭泣。”

聂白抬起头，看向屋顶，语气哽咽。

杨万宇闭上眼睛，无奈叹息。

在他旁边，彭虎低下头，默然无语。

苏云环顾一周。

人人沉默。

好麻木啊。

苏云内心叹息一声。

这大夏，好像啊。

这些人，好像啊。

就像前世自己的那个国家，在那个特殊时期的人们。

麻木不堪，人如朽木，外强中干。

好像活着，心却已经死了。

“从来如此，便对么？”

他淡然问道。

语气平淡，用词普通。

却于平静处炸响惊雷。

杨万宇猛然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彭虎伸出手来，想要说什么，最终放弃。

丘洋更加用力的捏紧拳头。

只有聂白看向苏云，说道：“可是苏大人，我们，又能如何呢？”

“就算您去抓那荣亲王世子，最终也不过是您白白死掉。”

“顶多让几个人受到惊吓，之后就会忘记您了。”

苏云眉头挑起，嘴角却笑了出来。

看向大堂外，目光悠远。

似乎穿过无穷虚空，见到了某两位伟人。

“曾经有过两个先贤，展开了一场辩论。”

“一人说，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

“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就要闷死了。”

“然而他们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即将死去的悲哀。”

“现在你大嚷起来，惊醒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

“让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另一位先贤回答说，然而既然有几个人起来，你就不能说绝对没有毁坏那铁屋的希望。”

苏云收回目光，再次环顾一周，看向这些麻木的衙役，同知，判官，儒生。

“我即便是死去，能唤醒更多的人，便是取得了最大的作用。”

“正如那位伟人所说。”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

“这正如地上的路。”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苏云仰头，淡然一笑。

“就让我，来做这个开路之人吧。”

杨万宇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怔然失神。

那身影，竟是如此高大！

杨万宇嘴巴无意识的颤动着，只感觉背后脊柱发麻，双手想要用力握紧，却没有任何力量。

同样坐在地上的彭虎眼边发热，感觉胸膛空空落落的，真个人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

“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为了路...”

用词朴素，不讲平仄。

却直入人心。

此刻听来，比什么诗词都要震撼人心，震耳发聩！

彭虎身形颤抖，文胆震动，似乎体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道理。

他触摸到了自己想走的“道”的门槛。

找到了突破四品君子境，迈入三品立命境的希望。

聂白鼻子发酸，背脊发麻，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

只感觉和苏云一比起来，他是如此的卑微。

衙役们纷纷低下头去，却胸膛发烫，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越来越烈。

苏云看向旁边的衙役。

“去，给我查，我要知道荣亲王世子现在的下落。”

那人，正是几天前被姬胜利摔倒在地，后面被苏云扶起来的衙役。

他一言不发的冲出了大堂。

满场沉默。

在平静中，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

半个时辰后。

一队京兆府衙役回报。

“苏大人，荣亲王正在落月楼喝酒。”

苏云眉头一挑。

这么早就逛青楼？

他迈开大步，向外走去。

在他身下的影子里，柳若烟微微颤动，差点维持不住妖术。

她鼻头发酸，内心火热。

苏大人...

杨万宇猛然从地上站起身来，追了出去。

丘洋咬紧牙齿，同样追了上去。

彭虎站起身来，执弟子礼，朝苏云的背影深深鞠躬，却没有跟过去。

他之后要去儒道书院，请院长。

只有那位三品大儒，才有可能救下苏云性命。

衙役们沉默一会，一个接一个的跟上。

京兆府众人，直奔落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