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分不清对错，也许世上所有的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都有着不同的立场。

父亲活埋了自己的孩子，招来了孩子的报复，也许是应该的。但是对于我来说，我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叔叔死而无动于衷。

调查的事情暂时被放在了一边，现在的我要做的就是让李叔走的安心。

人死后有诸多复杂的仪式，尤其是在我们这种传统的小乡村之中。还是有诸多的忌讳，诸多要走的仪式。

小殓、村中报丧、入殓、家中停灵、亲人守灵、大殓、出殡、下葬、回灵……

这些本应是家中后辈干的事情，因为李叔无子无女又没有亲人，只能是父亲我俩一手操办。

不过因为李叔他们算是横死，村里不少的老人都强烈反对按照流程来走，简化诸多仪式的目的只为让李叔他们尽快入土。

人在时还能和和气气，但是人走之后他们就不顾及那么多了。为了能够抹去他们心头的阴霾，他们巴不得李叔夫妻俩今天就能够立刻下葬。

天色渐晚，院子里的闲人也都三三两两散去。等到支炉子的大师傅走之后，家里就剩下了我跟父亲两个人。

李叔夫妻俩算是横死，家里的宅子不能进，只能草草在我家搭了个算是简陋的灵堂。

守灵这种活计一般都是逝者的最小一辈来做，但是李叔李婶两个人无后，最后只能由父亲跟我两个人来做。

父亲往灰盆中添了黄纸，不自觉的点了根烟，说道：“小毅，你李叔他俩生前对你也是当儿子看的，好好守灵。等过了头七你李叔他们回来了，也算是走的安心。”

不知道为什么，从中午发泄过之后，父亲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更加的敬畏了起来。

答应了一声，我就用稻草将灵床前的油灯点的更亮了些。

在灵床前放盏油灯是我们这里的习俗，按老人传下来的说法，逝者的魂灵要在躯壳内再待十二个时辰才会离开，而这盏油灯，就是为了他们指路，以免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门外的天色也慢慢的暗了下来。

父亲跑前跑回的忙了一整天，而且心理上承受的巨大打击，让他已经困倦的倒在了席子上沉沉酣睡。

守灵之时自然不能玩手机什么的，那是对李叔他们的不尊重。所以我只能老实跪在灰盆之前保证香火不灭，脑海中胡乱的想着李叔他们生前的事情。

夜半风起，门外的灵幡被吹得有些倾斜，门口的纸人也被吹得倒了一地。我赶紧站起身来扶正了纸人，又到院中固定好了灵幡。

但是等我回来，那纸人竟然又倒了一地，而且倒得还很有特点，都是头着地倾倒向李叔李婶的灵床前，看起来就像是在对他们俯首叩拜一般。

不厌其烦的再次扶好纸人，顺便拿了两块砖头压好底基。但是当我抬起头之时，眼前的景象却吓得我猛地坐到了地上。

见过纸人的可能都知道，纸人的脸腮处都会点上厚厚的朱砂，意寓辟邪，也意寓着让逝者到下面之后能够更好的认出他们。

当然这些都是我们乡下才有的习惯，至于在殡仪馆之中，我所见到的任何纸人都只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

但是我现在看去的时候，那两团朱砂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个纸人苍白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连唇角的虎牙都露了出来。

我被吓到的原因就是这个。

纸人都是扎出来的，谁家纸人为了逼真还会给他们画上虎牙！

越看纸人我的心就越发的慌乱，因为我看到那两个纸人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起来，满嘴的白牙也一点点的露了出来！

我看着纸人的嘴巴越张越大，连嘴角都撕裂了开来，口中并没有舌头，只有无尽的漆黑，就像是个摄人心魄的黑洞一般。

我僵僵的坐在地上，浑身的精神都集中在了纸人那已经看不到眼了的笑容。

就在我感觉马上就要昏过去之时，朦胧中却听到了一声极响亮的咳嗽声。就像是触电一般的感觉，我猛地一激灵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身后，竟然是刚才熟睡的父亲醒了过来

看着我几乎靠到灵床前的身子，父亲皱了皱眉头，说道：“晚上煞气重，没事不要碰你李叔他们。”

说完这句话，他也看到了我目光望向的方向。看着两个纸人打量了一眼，就怒气冲冲的说道：“该死的瘸三，竟然敢不给纸人点胭’看我明天不找他算账去。”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父亲说话我的心里突然平静了下来，再也没了要沉入黑暗中的惧感。而我现在看去，纸人就好端端的立在那里。除了没有腮红之外，剩下的跟平常纸人没有任何区别。就连我刚才看到的牙齿，更是毫无踪影。

小心的调整了下纸人的位置，它们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看了看旁边好奇望着我动作的父亲，我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本来父亲就够害怕了，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夜风再次呼啸了起来，卷着灵幡发出了呼啦啦的声音。

因为守灵之时大门跟屋门都是大开的，所以我们这个位置是刚好对着门外的街道的。因此呼啸的夜风一下子倒卷了进来，屋内一时间狂风大作。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就像是正站在河边一般。望向父亲，他仿佛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他的脸色瞬间失落了下来，朝我说道：“小毅，把屋门关上吧，风太大了。”

看了看屋内躺着的李叔，我有些为难的说道：“把门关上？不太好吧。”

说话间，倒卷的狂风竟然将蒙在李叔脸上的白布给吹了起来。

父亲很是生气，罕有的朝我吼道：“我说让你关上你就关上，哪里来的什么好不好。”

说完这些，他就急匆匆的站了起来，将白布重新盖在了李叔的脸上。

关好门回来，我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父亲那微微颤抖的双手，我的心里也不禁泛起了嘀咕。

难道父亲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