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果向后跳开，“哈哈”大笑道:“好，这样的身手放眼天下，也未必有几人能及得，想来就是那老神仙的恩赐了。”

正是老爷子。我忙躬身行礼道:“岳父！”红袖和小云也过来福身行礼:“老爷！”

老爷子道:“我听玉儿说你和她在山谷里还自己研究了一些心得，刚看你练得那刀，就是你自己琢磨的招式吧。”

我道:“都是在山谷里胡乱想的。”

老爷子道:“天下所有武功的起源都是胡思乱想，成功的那些哪个不是一代宗师，不成功嘛，那自然就会沦为一个笑话，不过我看你那几招，颇有些意味，既有你师父的巧又合了我的拙，只是缺少实践，等你以后多在江湖上闯闯，说不定就能自己开一片天地。”

老爷子对着红袖道:“你们先回去，我和你们姑爷说些话。”

“是，老爷！”红袖便从我手里拿过凤刀插进刀鞘，拎在手里，同小云顺山道向山庄走去。

老爷子指着身边的几块石头，说：“我们且坐下聊聊。”

我便应声坐下，老爷子也自坐，先是随意聊了两句。老爷子看着我说:“是不是有些不习惯？”

我点头道:“是，原本我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就算是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和这么多人打过交道，现在山庄猛然间有这么多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弄，我…我不善于和人说话。”

老爷子拍拍我肩道:“慢慢习惯就好。人与人总是要相处交往的，你总不能就一个人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吧，但也不用刻意去做什么，每个人本身都有自己的性格爱好习惯生活方式等等，自己高兴就好。”

“孩儿知道了。”

“我听玉儿说过你的过往，以前的遭遇很苦，后来遇着你师父，谁知他又去了，但上天给了你这一身功夫，也算待你不薄了。”

其实功夫倒不算什么，能遇见玉儿才是上天对我最大的奖励。

我如此想着，却见老爷子眼望着那忙碌辉煌的山庄慢慢说道：“自从两年前天明兄弟亡后，我已在想世事无常这句话了，如今再经玉儿及你师父这事，总算明白，你现在见这忙碌一片奢繁，但谁能说得明日之后的事，常说繁华如云如烟，其实不止繁华，世事皆是如此。我老了，已可看淡这一切，无所谓拥有与失却，只唯放不下玉儿这丫头，这却不是看淡看不淡的问题，是牵挂不完的心疼。”

我默然无语。老爷子接着道：“我们老两口也算无所牵挂，这庄子有又或者失去，都无所谓的，只唯盼玉儿这丫头能得一终身依靠，我们就是死也能瞑目。”说着望向了我：“在山谷之间，你们结为夫妇，我明白那里的孤寂，或许你们有不得不为之的无奈，但现在已经脱离出来，每个人都还有自己的选择，我可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可以做自己的选择。”

老爷子说着转过头望向了远处，满脸沉重，可见老人想了许多似乎也明白了许多。我说：“我在谷底的水潭边曾对天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玉儿的。”

等老爷子确信我这话是出于肺腑的，那沉重才转变为笑，说：“好，好！那我们也该回去了。”

……………

刘圻带着他的夫人来了，还有他那个总是会揍他的妹妹，当年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如今也长高了，渐渐有了女孩儿的样。这是我在庄上第一次看见来宾中有还算认识的人。

刘圻对着我拱手，说道:“恭喜！恭喜！上次林贤弟救我的情，还有家父的事，我还想着怎么报答呢，不过现在好了，贤弟变成了妹婿，我可就不那么客气了。”

我也回礼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还要请刘兄多多关照呢！”

刘圻道:“这个不用你说，我风云山庄本就和朝凤山庄有生意上的合作，这以后不管是山庄的生意还是妹婿你的江湖，做哥哥的都没得说。”

“那小弟就先谢过哥哥了。”

我和刘圻在这寒暄着呢，边上站着的小姑娘瞅了我一会，走到我面前道:“喂！”

我便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道:“小妹妹，你喊我？”

她用手拨开我的手道:“哥哥，我们是不是见过？”

刘圻过来搂着她说:“燕儿，她就是那回你提到的救我的那个哥哥。”

“哦！”然后小姑娘就很郑重地做了个半蹲福身的礼节:“燕儿还没谢过哥哥呢。”还不忘扭头去问她嫂子:“嫂子，我这礼节做得标准吗？”

刘圻的夫人笑着道:“很标准，比上次标准多了。”

小姑娘听她嫂子这么说，扭回头对着我又福了福方才起身。我问她道:“你谢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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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道:“我谢你救了我哥哥呀！”

我道:“你哥哥谢过就行了，你不用再谢了。”

小姑娘撅着嘴道:“哥哥谢是哥哥的，我谢是我的。”

我笑了，忍不住又伸手去摸她的头，想揉一揉，小姑娘却躲开了，不高兴地道:“为什么你也喜欢摸人家的头，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然后很郑重地对我说:“哥哥，你以后都不许再摸我的头了，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我笑着缩回手，说道:“哥哥知道了，哥哥以后不再摸你的头了。哥哥还不知道妹妹叫什么呢？”

小姑娘道:“我叫刘飞燕，你叫我燕儿就成。”

我道:“那燕儿妹妹，你怎么谢我呢？”

燕儿小姑娘听闻，忙从腰间荷包中拿出了两个，用各种彩色丝线缠绕而成的如意结，互相比较了一下，将其中略大的一个递给了我，说道:“我听说哥哥要和玉姐姐结婚，我可是自己打的这个，这个大点的送给哥哥，这个小一点的送给玉姐姐。”

说着将另一个仍放进了自己的荷包，然后从我手里拿过如意结，小心地系在了我的腰间，问我:“哥哥，好看吗？”

我道:“好看！谢谢妹妹呀。”

燕儿说道:“那个，我和嫂子去看玉姐姐了，我会跟玉姐姐说，哥哥你真好看，就像书里写的风流…不是，是丰神玉姿，反正比我哥哥好看多了。”

说着走过去牵着她嫂子的手向玉儿的闺阁走去，自有婢女在前头带着路。她嫂子笑着看了自家丈夫一眼，随着小姑娘向后苑走去，留下刘圻摸着鼻子看着我，我也嘿嘿笑着看向他。

我听郑管事的说，说三叔可能不能回来，一来是本身路途就有点远，又正好那边生意和江湖上都有些事急需处理，所以由二叔替他送了一份礼物。自玉儿失踪后，三叔不知什么原因，自己去了江南，老爷子和二叔都没有阻拦，一来是那边的生意确实有点难做，无论庙堂上还是江湖上都还没打开局面，毕竟离山庄太远，再加上新旧朝廷的交替更换也多是在江南发生的，那里局势曾一度瘫痪，直到新朝建立才渐渐好起来。可也因为那是新朝建立的地方，各方势力新兴贵族都在那里铺盘子欲分点肉，最不济也要喝点羹汤，因为不论哪朝哪代，江南都是有史以来最繁华的地方。

三叔带了人去了江南，这一去就是两年，等站稳脚跟后，前不久还将三婶和他的一双儿女也接了去，就在我和玉儿回来的前一个月。二叔跟我说:“其实我和你岳父都明白老三为什么去了江南，还把家人都接了去。你也知道你二婶去的早，没给我留个一瓜半枣，你岳父也就玉儿这一个丫头，还失了踪不知下落，若是一直回不来，那等我们这几个老家伙都去了后，这山庄总要有个传承的人。最好的传承人当然是玉儿，然后山庄一切的利益都会分成三份，按照我们三开始的约定，玉儿拿四成，我和老三的后人各拿余下的三成，由着小辈们继续合在一起还是拆伙，那都是后人自己的事，就不是我们操心的了。”

二叔喝口水接着说:“你三叔是先找的我，跟我说他想去江南发展。我就明白老三是怕万一玉儿回不来，我又没个后人，这山庄就只能留给他的儿子女儿。其实你三叔是个很骄傲的人，别看天天板着一张脸，可没谁能让他看得上眼，至于我和你岳父，那也是因为我和你岳父年龄都比他大，他才屈居老三的。他这个人吧有时会很轴，他就觉得他只要他那一份就成，至于我和你岳父找到人传承自然是最好，若是真不幸，玉儿回不来了，哪怕我们散了这山庄，他也不想要不该要的那份，所以带着家人自己去打拼。因此这两年，江南的事都由你三叔做主，我和你岳父都只是在边上看看，所有山庄能动的资源人力也都是随你三叔调动。至于你三叔给我和你岳父送来的江南的分成，我们俩也都以他儿子的名义存入了钱庄，将来等他儿子长大结婚后当做贺礼送给他。”

我说道:“二叔，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老放心，我只要有玉儿，能吃饱穿暖就好了，别的我不会要的。”

二叔道:“你三叔肯定不会和你个小辈计较这些，我只是想说，等你将来掌管这个山庄之后，不要去和你三叔的儿子计较这些。”

我道:“是，二叔，我记着了。”

二叔又道:“我看你这几天见着陌生人说话浑身不自在，恐怕将来叫你去和人谈生意什么的你也干不来，好在我本就打算把我那份给玉儿做嫁妆的，现在看你小子又很顺眼，我就送给你了。这样你有了我和你岳父的这家产，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只会花，但只要不是特败家的那种，也够你花个两辈子了，若是等你将来有个会做生意的儿子孙子，这山庄还是可以维持下去的，就算你儿子孙子也只会花钱，那也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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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钱不就是挣来让人花的，等他们花完了自然就得自己去挣了，到那时我等连骨头都没了，还操那闲心干嘛，是吧！”

我道:“那个，还是二叔您留着自己养老吧。”

二叔道:“我养老能要几个钱，你不要，我送了给玉儿，到最后还不是你的，咱就不绕那个弯弯了。”

……………

辰州的段子煌也来了，不光是送了份贵重的礼物，作为我和玉儿新婚的贺礼，还带来了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对价值不菲的玉狮子，一只翡翠玉镯，还有两份契约，一张是一座房屋院落的地契，另一张是一间铺子的店契。段子煌跟我说:“你师父在收你为徒的第二年，就让我把这房子和这店给你准备了。你也知道你师父这个人，从不肯在一个地方好好呆着，何况还有那些事，他一直都是不愿意要这房子和这铺子，但我一直给你师父留着，等他有一天走不动了也算是有个养老的地。自从十几年前那件事后，你师父一直都很少和我联系，可是几年前，他突然让我的人捎了封信给我，信中说到你，还说我既然把那房子和铺子一直给他留着，那就继续留着，等有一天你长大了或者他不幸离去了，就作为你师父的礼物送给你。今天你师父不在了，我也能算是你一个长辈，代你师父把这房子铺子送给你，作为你们新婚的礼物。”

段子煌的这番话，我听了开头就开始走神，我敏锐地意识到那件事肯定和我没有师娘，没有师弟师妹有关。我在想那究竟是什么事，师父没说是因为不想说，可我为什么没听人说过呢？就连老爷子和二叔离辰州不是很远，且和段子煌还都有些交情，怎么也没听他们说过呢。

虽然我走了神，可我还是听明白了，原来我师父很早就留了一份家产给我。房子也许不大，但那总是一个可以驻足停留的所在，铺子也许不大，但生活总算是有了些保障。我从段子煌的手里接过那两张地契，想起师父，不由又悲伤起来。

我想那件事肯定是对于师父很重要的一件事，那么师父和段子煌也就绝不会是简单的朋友关系。我向段子煌很郑重地行了一礼，谢道:“多谢段叔叔！不知小侄能否问下，刚才段叔叔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我从未曾听师父说过。”

段子煌沉默着，我便也沉默着，等他开口。他叹了几口气，说道:“你带我去你师父的墓前坐坐吧。”

我便领着段子煌去了师父的墓前，红袖还准备了香和一瓶酒。我跪在墓前，将红袖点着的香插在了坟前，给师父倒了些酒磕了几个头，没说话。段子煌盘腿坐在墓石台阶上，对着师父的墓碑说着话，我起身和红袖坐在一边听着。

他说:“自那件事后，你就再也没踏足过辰州，在江湖上东飘西荡的，我也一直没见着过你，说来一转眼都快十五年了。我知道你心里悲痛遗憾无法原谅自己，我又何尝不是，这些年有时半夜醒来还不是难受得很。这房子这铺子都是当年她和你一起置办的，准备作为你们的居所，然后一起开着店生活。你走了不回来她更是走了回不来，就剩下我一个人在那城里住着，你不知道，这些年其实我都没去过那院子，小青你还记得吧，那房子一直都是她在收拾，等你哪天想回去了回去。如今这些年过去，她也结婚生了孩子，那铺子也一直是由她丈夫在打理，还开了几家分店。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在意这些，所以就替你做主，除了那间铺子，其余的都赠给了小青。那房子每天都有人打扫，时不时的小青还安排人翻新一下，就是怕你不知哪天会回去，谁知你就是飘来荡去地没个住所也不回去。前些日子接到朱兄的信，才知道现在你也走了，去找她了，我才这些年第一次去那院子里看了看。一点都没变，院子还是原来那样，就连房间里的布置都是你们走时的样子。小青听说你收了个徒弟，还要和朱兄的丫头成亲，就托我把那店契和地契带来，这也算是你这做师父的给徒弟的礼物。”

段子煌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算是把心情缓解了一下，拿过我给师父倒过酒的瓶子，对着嘴喝了一口，说:“那对玉狮子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镯子是你青姨送的，房子铺子是你师父的。”他顿了一下，说道:“那应该算是你师父和你师娘的。”

“师娘？”

“是的，你师娘！虽然她和你师父没有拜堂成亲，可她肯定不会介意你这么称呼她，因为在她的心里，早已把自己当成你师父的妻子了。”他又猛灌了一大口，用袖子抹了抹嘴继续说道:“这些年过去，除了寥寥数人，怕也是没几人记得当年那事当年那人了，能记得的人也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最终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再也无人知晓。今天在你师父的坟前，既然话匣打开了，我就统统告诉你吧，不定哪天我也去见他们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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