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依旧，就如同这头顶的天空，虽经亘古而不变。

可是它真的不变吗，还或者只是我们感触不到？而我和玉儿却是实在地从死地再生了一回。

我和玉儿告别老爷子和夫人，顺着老爷子安排人编制的绳梯下到了山谷。红袖要跟随伺候，老爷子和夫人也有很多不舍，但玉儿微笑中蕴含的那一些悲伤还是被所有人都敏感地看到了，所以还是老爷子开了话，说：“这山谷离庄子这么近，就当孩子出去走走散散心了，想了还不是随时都能看见不是，好了，你们俩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们在他们的目光中顺着绳梯下到山谷。山谷依旧，那些各式各样的花草开了遍地，一如我们出去之前，跃动着它们活着的喜悦，就连木屋桌椅都不曾落得尘灰，就像是我们出了趟不远的门又回来了。

那张大床也还是我们出走时的样子，湖水似乎都未曾增加一分，亦不曾减少一分，可是我们呢？而玉儿沉在那场痛之中不愿醒来。

日子回到曾经，但是人却再也回不去，在那间搭在潭边的木屋里，玉儿跟我说：“对不起，相公，我……”

我把她揽在怀里，她伏在我的肩上开始轻轻地哭泣，我说：“别哭了好不好?”

她更咽着道：“可是我心里很难受，相公，我对不起你！”

我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说道：“你哪有对不起我，只有我对不起你才是，别再哭了，好不好？”

她抬头看着我，眼里依旧泪珠滚滚，抽泣着道：“可是我想哭！”

我看着她，想着也许哭过以后会好过些，便抱着她说道：“那你就哭吧！”

她于是趴在我怀里开始哭起来，那哭声慢慢震颤了我的心房，于是我也跟着有了些悲伤。尽管我感觉我已明了主持那些话的意境，可在玉儿哭的这一刻，我的悲伤还是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泛了出来，而玉儿的泪水早已湿透了我们的衣衫。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身上的伤痕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干净，宛若从来没有过那些刀剑的砍刺一般，这让我们在悲伤的同时还有了一点欣喜，至少我们可以抹去表面的。至于心底的可以去隐藏，这应该是那位老神仙的祝福。

除了相偎着一起看天上鸟飞云散，看这山谷中草长树盛花开遍地，我也练练刀练练剑，还有那五行心法，我更是时常修习。玉儿有时会随我修习一下，但她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我舞刀弄剑，或者摆弄这山谷间的花草，于是木屋沿着潭边很快就变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我舞着师父教的玉儿家的，还有我曾经的那些胡思乱想的，忽然，我觉得这里似乎少了些什么。我回想着师父曾经舞动的那些身姿，那是一种飘逸的灵动，似乎从没有一次是完全相同的。我记得我问过师父，师父跟我说心与意是最灵动的东西，而招式却是死的，当你用灵动的心意去舞动死的招式的时候，这必然会产生一种束缚，要知道所有的招式都是人创的，那么在他创出这招式的时候便是心意最灵动的时候，才能突破那些死的束缚，进入一种新的境界。

我还记得师父说，那时的你会发现其实一切的招式都是多么的可笑，就如同这人生一般，怎会是简简单单的几个规律原则就能概括的了的。师父说，如果有一天你能看破这世间的生死名利，明了一切的虚无与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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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就可以懂得了。

我突然明白，何所谓招式，就如同师父教我的那些字，如果你明白了每一个字的意思，那么这些字与字的组合，词，词与词的组合不皆是随心意而为。不能让别人的心与意去束缚你的，因为你的心与意只属于你自己，所谓招式，不过是技，技之外的意，意之外的道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我试图忘却一切的招式，只要我还记得若想劈人的脑袋，把刀冲那人的脑袋挥去就成，所谓大道成于自然。当我超脱技与意，瞧见了道的时候，我的武学便又进了一层，而这是我们进入山谷一年之后。

老爷子用飞鸽送来苏飞扬的一张字笺，上云：

林平贤弟，自别一年有余，此次途经山庄本欲探望贤弟同弟妹，至府上方知那日别后所发生之事，兄亦悲之！本欲下至谷中与弟一叙，但思后觉得暂且还是算了，容他日再当细叙。弟当敞怀望之于未来，世事既如此，只能大度且容之，弟妹亦当如是。青春还正年少，希望都皆在远方供人憧憬，切不可陷沦于此而不拔！想你我有缘，不日后定可再次相见，万望珍之重之！复拜弟妹上！

玉儿偎在我的怀里，同我一同看完了苏飞扬的留字，不住抬头看我的脸，然后就问我：“相公，你是不是想上去了？”

说实在的，我确实心动不少，不关山谷之寂寞和世间之繁华，而是颇想就那五行心法，还有那随心而动的水珠请教一番与苏飞扬。但是我只是望了玉儿一眼，便断了所有的念头，我低下头吻了吻她，说道：“别乱想！何况这会儿苏大哥应该已经离开山庄了。”

玉儿欲言又止，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说道：“相公，我一定能够很快就好的。”

我知道对于玉儿的心痛我实在是做不出什么，这还是要靠她自己从里面走出来，我唯有用满腔柔情去爱怜。

玉儿自那日后难得专心开始修炼五行心法，也颇有所得，虽然不能如我那般开始尝试掌控五行之物，却是能让心沉静下来。

转眼又是过去数月，算来正是两年前我们得遇那位老神仙的日子。一大早，玉儿就跟我说：“相公，你还记得吗，今天正是两年前我们出谷的日子。”

我道：“当然记得，那老神仙不但送我们出谷，还给了我这一身的功力，那次你中了索命噬魂钉，也多亏了有老神仙的祝福才能安然无事，还有，那老神仙还给了你一个祝福，说你不光是百病不侵，还青春永驻呢！”

“是呀！”玉儿忽然像个孩子一样跳跃着搂着我的脖颈说：“那不就是说我永远都这么美这么年轻，永远不会老了！”

我故作叹了口气道：“是呀，我的玉儿等七老八十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美若天仙，可我就惨了，一脸的皱纹白发苍苍，佝偻个身子带着你，别人一见一定会说，哎呀林大爷，你带着你孙女儿出来遛弯啊。”

玉儿扑哧一笑，用手拧拧我的鼻子，说道：“哼，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把你踹得远远的，不要你了。”

我认真地说：“那我还是跟那位老神仙求求不要让你这么年轻漂亮了，要你比我老得更快，看你还敢不敢不要我。”

玉儿忽然放开手，坐了下来，凝望着潭水幽幽地道：“若真的我永远都不会老，而你却老了，相公，那我该怎么办？”

我挨着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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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说道：“别傻想，虽然我将来会老，可是我看着你年轻漂亮也就不会觉得自己老了。我每天看着你，心里都会在想，我老婆这么年轻这么漂亮，那我也一定很年轻很英俊的，是不，就算我老那也是一定比别人年轻的。”

玉儿斜倚在我的肩上，语气还是那么幽幽地道：“相公，可是我想陪着你一起变老啊！”

霎那，幸福满溢了身心！

此时此刻，身外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哪怕是天下放在了眼前又当如何？抵得住玉儿的一句话吗？

虽然老天给了我曾经那十几年的流浪和孤寂，困顿不堪，但有了和玉儿在一起的这四年多的日子，和未来可以想象的那些相依相伴的生活，这些幸福足以让我对天地满怀感激。

我伏在玉儿的耳边，拥着她，轻轻地说道：“我愿生生世世都陪你！”

玉儿道：“嗯，我也是，我愿生生世世都和相公在一起！”

那话语虽轻，却足可以压得沉这天和地，我不禁吻上她的唇，玉儿则搂紧了我缓缓闭上双眼。

许久，玉儿忽然说道：“相公，我们出谷吧，我也想爹爹和娘了。”

我问她：“你没事了？”

她点了点头，又说道：“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缘分今天再能见着那位老神仙，我还记得他曾说和相公你缘分颇深，或许可以的，不如我们设个神位拜祝他老人家一下。”

我自是不无答应。于是玉儿开始设位摆桌，而我则负责采摘水果，顺便将上次朱二全送来的酒水倒上了一杯。待一切摆放妥当，玉儿将用凤刀刻成的木牌，写了“神仙伯伯之位”六个字，没有香便插草算是。

玉儿拉着我跪在了牌位前，先自拜道：“神仙伯伯在上，小女子朱玉在此拜祝，一愿神仙伯伯您老人家日夜欢乐无忧，二愿我相公事事如意平平安安，再愿我爹娘二叔三叔他们所有的人都能长寿安康，还有我……”我隐约觉得出她要说些什么，“还有我愿陪我相公一起同生共老！”

说完磕了个头。我也跟着磕了个头，拜道：“我愿与玉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忽然我觉得四周的空气中有些异样的跳动，可是这山谷里除了我和玉儿，寂静的别无它物。可是在我的感觉中似乎确实有什么存在着，我微闭上了双眼，放开心神运行五行心法，感觉得出在前方，就在牌位的后面正对着我们的地方，确实应该是实在地存在着某种物事，心里一动，忙拜伏于地，恭声道：“老神仙好！”

玉儿见我如此举动，虽是茫然不明所以，却极是聪慧，一转就明白了，忙也跟着我拜伏于地，恭声道：“老神仙伯伯您好！”

玉儿刚拜完，就听前方一阵爽朗笑声，从空气中走出一位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白胡子老人，正是两年前得遇的那位老神仙。老神仙捋着胡须看着我说道：“好，好，两年不见，再见你如今神气内敛，竟是能感知到我的存在，不错不错。女娃儿也是愈来愈漂亮了。”

玉儿闻言羞了羞脸，我则问道：“不知老神仙怎么会来此的？我夫妇实是有缘。”

老神仙道：“那日别时，我便算出有此一遇，所以女娃儿第一句开口我便听见了，分了个神来此一叙。”

说着见他又屈指一捏，叹道：“只是没想到是那因才种的这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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