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似乎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转念又摇摇头，似乎想赶走脑袋里可怕的想法，但最终还是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师兄，不知……你可去过勾栏瓦舍听听小曲儿什么的？”

孙钰还在走神儿，听到方圆此话，不免心中冷笑：小小年纪就有此爱好？亏得我前日与他说白飞飞师妹的时候还装作一脸无谓的态度……首鼠两端，果真小人，投毒于他正算除恶。

此毒没有作用，我便给你多换几种！我就不信你百毒不侵！

“不是经常，偶尔去过，也是下山的时候解解乏，方师弟，你年纪尚小，不可过于沉迷女色，伤了自己身子，于道途无益。呵。”他心里对方圆免疫‘锅底灰’的事情很是纳闷和苦恼，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去。

看在方圆眼里却是好大哥爱护提点自己。

唔，只要好大哥没有不良性趣，就还是好大哥。

连忙正襟，虚心地说：“师兄说的是，只是师兄，你也要听我的，万万不可再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啦，喝几口也就没了，不如咱们俩一起开发，做个饮料厂……”

孙钰抬手打断他的话：“你不用担心，此物不甚贵重，是我之前偶然识得一位前辈高人的秘方，他嘱咐过我不能将方子告诉别人，因为此方因人而异，不是所有人服用都有效果。”他见方圆毫无怀疑，又试探着问：“师弟，你喝过之后，真的感觉可以补充真气，而没有别的反应？”

方圆认真地点头：“前调回甘，乃是梅子酿的酸甜冰爽，中调略痛，却也能够忍受，后调是四肢百脉的舒坦，若是与人比斗之时喝上几碗，绝对可以补充真气。”

孙钰越听越闹心，满是不甘：好好！个瓜娃子，既然‘锅底灰’的方子治不了你，我便再去寻来‘棉火针’、‘冰木墩’、‘柳根沙’和‘刀前酒’，五行齐备，总有一款适合你。

他眼角抖抖：“有效果就好，再过几日便是季末测验，我这两天再给你取些来，你多喝些，准备充足了，拿个好名次，好叫咱们兰州同乡也长长脸。”说着又望天叹气：“说不得，二丫在天有灵，也会看戏……开心的。”

方圆想到二丫，心里也有些郁郁，毫不知道此时自己已然成为孙钰喂毒的小白鼠。

“师兄，二丫机灵的很，应该不会出事的，你别太悲观了。”

孙钰侧过脸，眼角勾起一抹寒意，并没有说话。

死非永诀，遗忘才是。

这几个月来方圆一直醉心修行，真的把二丫失踪的事情忘在了脑后，他对自己这种行为很懊悔，他觉得自己一向不是个健忘的人，甚至很重情义，怎么就会把从小黏在自己屁股后面，那个笑起来嘴丫两边还有酒窝的小二丫给忘了呢？

是了，一定是二丫没有死，自己才粗心地以为她只是去忙别的了，兴许隔上几日，就自己蹦蹦跳跳地回来了，是的，一定是这样，二丫绝不会出事，他拿自己孟婆汤都喝不着的气运打赌，二丫没死。

‘我绝不是因为白师姐、巫族妖女、梦中青衣等等女士，才忽略二丫的，我肯定。’

方圆在给自己灌输真相，不是自我洗脑。

孙钰只说后日再来送‘饮料’，又淡然地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今日不用和小师姐约会，所以下了晚课，方圆便回屋子修炼功法。

他知道自己不需要顾忌青云所说的两脉平衡，所以修炼起现在唯一会的《清心经》功法来，更是朝乾夕惕，把睡觉都改成了打坐运功。

睡觉？呵，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睡。

前进！前进！不折手段的前进！

一个时辰后，方圆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呼声震天。

天可怜见，这两天也实在是累坏了。

你做过清醒的梦吗？

在梦中，你能清楚的感受到自身完全置于梦境，精神游离在梦境之外……

又或许，梦境才是现实，现实才是梦境。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庄周骑鲲射三蝶，鲲之大……

……

方圆似乎在爬一座雪山，天上还落着大雪，比兰州之战的那场雪还要大。

四周是茫茫的苍白，只能在落雪的缝隙瞧见脚下散落的深黑的岩石。

“呼哧呼哧”

他爬的很吃力，甚至能感受到彻骨的严寒，但他依然坚持着一步步向上攀登。

身上的麻布袍子被大风吹得猎猎抖动，伴着大风而来的，还有几不可闻的隐隐笛声。

这笛声似有魔力，他听着了，便又感觉浑身充满的力气，脚步不自主地加快，雪花利刃般划开了单薄的麻袍，划伤他黝黑的肌肤……

‘黑皮？我白嫩着呢，你丫谁啊？’

方圆看不到自己的脸，只能旁观者般的感受着四周。

快到山顶了，大雪大风都慢慢地、缓缓地停歇下来。

他一跃三丈，更飞快地攀爬向上。

乌云和雪幕被烈日刺穿，千万缕阳光金虹般泄落。

山顶是小小的一汪热泉，四周零散种着几棵不知名的大红花数，神奇地在这种苦寒之地猛烈地绽放着。

热泉蒸腾的水汽中，站立着一道模糊的人影，似是横笛吹奏。

笛声渐响，乌云渐散，竟是无边的法力震散了漫天阴云。

他放缓了脚步，方圆能清楚的感受到这具身躯中、胸膛里、内心处，无比的柔情和激动。

笛音是那么的动听，曲调中的凄苦惨然变成了悠扬欢快的五音跳跃，似灵兽欢舞。

巴掌大的红色花瓣簌簌而落，绕着水池如彩蝶翩飞。

水汽散去了，一道纤细窈窕的青衣女子背向而立，三千青丝及腰，俏足凌空三指，悬于水面。

‘是她？！连环梦可还行？’

方圆看背影就知道这女人就是上次梦里被湖水卷走的那位：咋跟水潭干上了？

笛音未歇，他却已经停下了脚步，隔着几丈远，浑身发抖地看着那道背影，似乎有热泪从眼中涌出。

他和着笛音，轻轻吟唱：

东方破晓，何人焚香？

南风轻奏，低吟琴伤；

西山落日，寒峰伫望；

北国初冬，梅下清唱；

一世尘缘，半身霓裳；

玉树无色，桃花不香，四尺纱帐；

春风入暖阁，空空念哀伤；

秋凉叶落，小楼孤灯，夜漫廊霜；

千般费思量，万蛊噬肝肠。

女子放下手中笛，缓缓转身，面上是半遮面的白纱，聘聘婷婷，俏立在那儿，纵看不清容颜，却也散发出那种超凡尘世的气质。

她眉眼弯弯，欢喜得语音发颤：“孟郎，你来啦。”

‘梦郎？梦姑？’方圆一愣，感觉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