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去赎罪吧

贺丛一个人坐在庭院里。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吹来的风中都带着阵阵的温暖花香。

可是他却浑身冰凉。

桌上的酒都是让下人烫了之后才端上来的。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温热的酒瓶的时候仿佛传来丝丝触电般的感觉。

想起自己被陈启宗关押起来的父母。

他的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贺丛端着酒杯呢喃着，明明已经喝了那么多。

可是此刻的他却依然是那么的清醒。

他撇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纸条，上面的‘川流布坊’四个字赫然在目。

他皱了皱眉。

钟离倾川就这么甩下一个地址就把一切问题都丢给自己了。

陈启宗这么一个老狐狸。

自己又怎么轻易的能够骗到他呢。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愁绪，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但是自己又怎能逃避这些问题呢。

回想起这些年在陈启宗的手下，做了那么多肮脏事。

尽管是被逼的，可自己终究也成了他的帮凶。

现在就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那自己不也得拼命抓住吗！

“爹，娘，是丛儿没本事，没办法让你们二老安享天伦之乐...”

他的眼泪一颗接一颗。

自己又何尝不想摆脱陈启宗的控制呢。

可是他每一次都用父母的命来威胁自己，身为人子当然要以父母为第一。

自己也只能是唯陈启宗之命是从。

一杯接一杯...

贺丛渐渐觉得自己眼前有一点点的朦胧。

恍惚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母站在自己的面前。

“爹娘！”

他大叫着伸手去抓。

“啪！”

他爹却伸出手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看看你做了多少坏事，你不配叫我爹！”

贺丛看见他爹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

旁边的母亲也是横眉冷对，仿佛是在看一个仇人似的看着自己。

“爹娘，丛儿都是为了救你们啊！”

“你给我闭嘴！我和你娘辛辛苦苦的供养你科举，就是让你当官造福一方百姓，你看你如今，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让你母亲生下你！”

贺丛的双眼沾满了眼泪，他努力的想要去拉住他们二老。

脚下却好像灌了铅似的，怎么都走不到他们的面前。

“爹！娘！”

贺丛嚎啕着，双手颤抖着在空气中乱挥。

“丛儿，去赎罪吧，去赎罪吧，去赎罪吧...”

他的母亲看着他，没有了刚刚横眉冷对的表情。

笑的慈祥和蔼。

贺丛抬头看着她，她慈爱的摸着自己的头，一下又一下。

嘴里一直重复着‘去赎罪吧’四个字。

贺丛趴在桌子上，渐渐觉得眼皮变得越来越沉。

他的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

仿佛是睡在母亲怀抱中的孩子。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了他房间的床上。

“娘！”

贺丛大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

背后已经汗津津的湿了一片。

他大口的喘着气，外面的下人们应声跑了进来。

“老爷您醒了！”

贺丛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面前站着的下人。

这才意识到刚刚的一切都是假的。

大概是做梦了吧...

“我怎么了这是？”

贺丛摸了摸头，大概是喝了太多的酒。

他现在感觉有一些头痛。

“你一个人在庭院里喝酒，然后睡着了，我们就把您扶到屋里来了。”

那下人说着走上前来。

手中还端着一碗汤。“老爷这是醒酒汤，喝了可以缓解头痛。”

贺丛清醒过来。

看来刚刚真的是自己喝醉酒做梦了。

“好了放这吧，你们先下去吧。”

看着下人们一个个猫着腰退了出去。

贺丛端起桌上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脑海中又回想起刚刚的一切。

他的父亲狠狠的责骂自己，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

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说...

去赎罪吧...

“赎罪...”

贺丛喃喃着，脑海中翻滚着各种人和事。

陈启宗...

他的父母...

小圆...

钟离倾川...

他的眼睛中渐渐集中起一束光。

双手抓住被子，在手边形成了深深的褶皱。

“爹！娘！这肯定也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吧！”

贺丛说着从床上站起身来。

他混沌了这么多年的眼睛，好像重新恢复了当年科考时候的赤子之光。

是陈启宗把他拉进了这个黑暗的地狱之中。

现在自己就要和他做一个了断了。

“川流布坊。”

他重复了一遍钟离倾川告诉他的那个地址。

挑选了一件白色的直襟长衣，将腰封束的紧紧的。

他好像庄重的在做一项仪式。

穿上自己的鞋子，在镜子前理干净自己的头发。

带上一顶干净剔透的白玉发冠。

贺丛凝望着镜中的自己，仿佛看到了那个眼神澄澈满腔赤诚的少年郎。

“这一次就算是死，我也要将这个魔鬼拉进地狱！”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

眼神如火，语气坚定。

“来人，备车去尚书府。”

贺丛打开门迎上了清晨刚刚上升的金色晨光。

温暖又明亮。

炽热又温柔的洒在他洁白的衣衫之上。

他的发丝之间似乎被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贺丛努力的挺直了他那已经微微佝偻的身躯，抬起手遮在眼前倔强的去看那刺眼的太阳。

仿佛是那倔强的少年执着的追逐着遥远的梦。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马车。

踩踏在大地上沉重又有力。

下人们似乎也从没有见过他如此的模样。

好像从里到外都变得不一样了，但是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老爷，去尚书府吗？”

贺丛的喉结动了动，眼神也跟着闪烁了一下。

“对，去工部尚书陈启宗府上。”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随着一声清脆的皮鞭声，骏马嘶鸣。

马车开始有节奏的行驶起来。

贺丛坐在马车之上闭着自己的眼睛。

眉头却微微的皱着。

他在思考到了陈启宗的府上到底该如何去做。

如何才能将他成功的引到钟离倾川指定的那个‘川流布坊’呢？

他的表情坚毅严肃。

仿佛一座正在思考着人生意义的庄严雕塑。

第二百一十九章——

贺丛下车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

直接走进陈启宗的府里。

外面的小厮也都认识他，没有阻拦直接带他去了会客厅。

贺丛坐在屋子里，心里却有些打鼓。

不可否认他现在十分的紧张。

甚至连端起茶杯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吱～”

推门声响起，陈启宗面无表情一脸冷峻的走了进来。

贺丛被吓的赶紧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站起身来向他行礼。

自己毕竟也在他手下干那么多年了。

一时之间还是改不了这些习惯。

而陈启宗走进来之后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椅子前坐了下去。

贺丛有些战战兢兢的盯着他。

陈启宗端起桌上的茶杯，拿起茶杯盖子拨了拨上面的茶叶。

淡淡的抬起眼睛道:“什么事？”

“回...陈...陈大人。”

贺丛有些结结巴巴，但是这也是他和陈启宗说话的日常。

因为在他的面前自己总是那么畏畏缩缩的。

所以结巴起来反而正常了。

“这次的银子已经到手了。”

“哦～？”

陈启宗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这一次办的还挺快。”

他的嘴角似乎有些笑意，但是却又不明显。

“这次皇上拨下来的银子差不多有二百万两，所以这一次比上一次进行的快了些。”

陈启宗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既然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

贺丛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但是他用尽全力的克制着。

“但是这批银子出了些问题...”

“什么！”

陈启宗立刻抬眼看他，凌厉的眼神让人感觉像一把刀。

“额...因为这次押送银子的人很多，所以这次我们的人伤亡惨重，就只能临时将银子放在了一个布坊里，但是我去确认的时候发现银子被盗走了一大半，也不能报官，只能请您去现场看看了。”

贺丛说完之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紧张的盯着陈启宗。

话已经说完了，现在就要看陈启宗到底相不相信自己了。

其实他的心中也还算有把握。

毕竟自己都已经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了。

而且他肯定还以为自己的手中有他的父母，自己肯定不敢背叛他的。

但是陈启宗不知道的是。

贺丛已经做了跟他鱼死网破的决定。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没有派人守在那里吗？！”

陈启宗站起身来，眼神冷冷的瞪着他。

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

贺丛也配合的装作十分害怕的模样。

扑通一声就跪在他的面前。

“陈大人恕罪！实在是这一次我们的人伤亡惨重，能看守在那里的人实在不多，所以才会被人给钻了空子，而且只恐怕背后的这个人还不简单，说不定他知道咱们劫银子的这件事。”

贺丛故意将事情说的非常的严重。

而陈启宗听到别人可能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果然变了脸色。

“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陈启宗问道。

贺丛知道他已经上钩了，虽然这陈启宗非常的聪明。

但是也终究有失手的时候。

“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这就赶忙来通知大人您了，毕竟若是晚的了话，大人您生气我父母也跟着遭罪...”

贺丛故意提到自己的父母。

就是为了让陈启宗知道自己被他牢牢的钳制着。

陈启宗白了他一眼。

“算你聪明，若是我出了事，你父母也别想好过。”

“是。”

贺丛心中一时之间生出怒火。

他只觉得现在就想把这陈启宗给一把掐死。

“那大人我们还是尽快去现场看看吧，省的那盗贼再来。”

陈启宗却摆了摆手。

“不行。”

贺丛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如果陈启宗不现身的话，那钟离倾川的计划还怎么实行呢。

“大人您...”

贺丛赶忙又想说些什么，却被陈启宗给抢了先。

“现在是白天，去的话肯定会被人给看见，等晚上吧，子夜的时候我们再去。”

原来是这样。

贺丛心里暗爽。

只要你愿意去，那就一切都万事大吉了。

贺丛害怕自己言多必失，既然他已经说了晚上去。

那自己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大人，可不可以让我见见我爹娘？”

“他们现在很安全，你见他们做什么？”

陈启宗眼神冷冷。

这是贺丛最经常看到他的表情。

只要是跟他的利益无关的事情，他从来不会露出什么有感情的表情。

就算是别人死在他的面前。

陈启宗依然可以用一副这样冷漠不屑的表情看着。

贺丛的心中十分的不爽。

自己已经被他这样蔑视了这么多年。

“我...我就像是想见见他们...”

贺丛强忍下心中的怒火，又把自己伪装成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陈启宗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等这件事情完了自然会找时间让你见他们的，你急什么？难道我还会杀了他们不成？”

贺丛的表情猛然一滞。

因为跪在地上，所以按在地上的双手仿佛要把地给抠破一般。

干瘦的双手上面青筋都一根根的爆了起来。

可是现在贺丛却什么都不能做。

“是。”

他只能接受陈启宗吩咐的一切。

贺丛还跪在地上，陈启宗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他刚想站起身来。

却听见陈启宗在他的背后说道:“晚上你带几个人，我们兵分两路去这个布坊。”

说罢就扬长而去。

贺丛赶忙站起身来，在陈启宗离开了之后也离开了陈府。

回到贺府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下午了。

苗颜和钟离倾川此刻也都在府上。

贺丛告诉他们今天发生的一切之后他们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钟离倾川让秦山放出几个当晚劫银子的黑衣人去和贺丛一起，省的陈启宗会起疑心。

眼看着夜越来越深了。

贺丛的心里也是越来越紧张。

这一次若是能够成功的话，就能够将陈启宗这个大恶人给绳之以法了。

也算是给自己的父母一个交代了。

带着这样紧张的心情。

贺丛坐上了马车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