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不老实，叫他坐在这里！坐在这里写事情经过，任何人没经我允许不得跟他讲话。要是发现谁跟他讲话，马上把名单抄下来交给我！”

岗亭里一番苦口婆心之后，英中把塔力班寄存到了我这里，这个保镖好，一张凳子陪坐到收工。

塔力班坐在那里，身子弯着，一脸消沉，一只手拿着笔不动，另一只手还没忘了挠痒。

……

“前段时间我去学习啊，一个多月回来，中队里、小组里都发生了不少事情。最大的事情，就是我们的那个许爱平啊，死了！啊？据说是病死了，具体什么样一个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想说的是，许爱平这名犯人，对于小组乃至中队集体的事情还是挺热心的。”

“有个消息给大家透露一下，经过监狱研究决定，对我们耀江厂的体制进行了调整。耀江厂现在就是四大队，四大队现在就是耀江厂，没有六大队、七大队的事了。毛国均副监狱长亲自担任耀江服装厂厂长，阿拉董大是常务副厂长。另外又提拔了一位副厂长，阿拉骆大。”

“啊，我讲我们整包组啊，是整个大队劳役最轻松的一个小组，还不够好啊？还是我们的队长对你们不够好啊？这么好的环境，我们有些犯人，啊？不懂得珍惜！以前在其他监区改造，那日子多少苦啊，分到我们这里来，刚开始讲的很好啊，说是在我们这样的一个环境中改造，再改造个十年感觉也是好的。我们也相信了他，到了这里第二年我们就给了他劳极，可是后来呢？不珍惜！人变唻！要感觉唻？叫他做事他不高兴唻？我讲不要紧，你表现的好，我们看的见；你表现的不好，我们一样也看的见。改造成绩都是你们自己做出来的，不是我们哪个队长硬要塞给你们的！”

“我们整包组啊，好像一直以来就有这个风气。四年之前，我刚到三中队，那个时候跟现在一样，整包组的犯人之间啊，用你们犯人的话说啊，搞脑子搞的很厉害啊！有人给监狱长写信，说整包组哪能哪能，当时我把这个风气给压下去了。为什么啊？我们不是不让你反映问题，也不是不让你给领导写信，我们也有我们的工作程序，你应该一级一级的来！我们整包组的有些犯人很聪明啊，我不要跟你主管队长讲，我也不要跟你中队长讲，我甚至不要跟大队长讲，只要一封信，就可以把你中队搞个鸡犬不宁啊，让我们队长很难做啊，我不能说这些犯人反映的事情一点事实根据没有，有些事情也是确实存在的，我们发现后，很快对当事人进行了处理教育。但是也有的人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会联想啊，对于这样的人，我在这里也不妨把话说明了，你要是诚心要跟我们中队的管教工作过不去，我们想要对付你，也不是没有办法，办法多的很！上台面的不上台面的，都可以！所以我今天给大家开这个会啊，就是要来提醒我们的某些自以为很聪明的犯人，不要自作聪明！你不要忘记了一点，你是什么人啊？这是

什么地方啊？可能有些人以前写过，哎？我一级一级反映，主管队长到中队长，再到大队长，我讲这样我们是没有意见的。写过的人都知道，事情转来转去还是要回到我们手里来的，还是要我们去处理！可能有些事情，当时的时候跟主管队长好好说，当时就能解决也不一定！现在转个圈子再回来，我讲你累不累？我可以告诉你们，信就在我手里，上面反映了哪些人，清清楚楚！我一向不主张给犯人扣帽子，现在是文明官司，大家都在文明改造，我们政府也提倡文明管理，但是我也想请某些犯人回去以后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不要觉得自己了不起!还有我要提醒一点，这里是监狱，别说是监狱，外面也不允许赌博！可能接下来我们政府会对这个事情一查到底，我在这里要表个态：不管是谁，只要查到了，一律从严从重处理！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大家都知道，马上就要奥运了，全国上下都在精心准备啊，我们监狱怎么能够拖这个后腿呢？在我们政府调查的过程中，不管是问到了谁，希望大家都要如实向政府反映情况，不老实的，我们当然也有办法，这一点，相信大家不久就可以看到。同时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那就是五一节刚刚过好啦，整包组集体停活动一个礼拜，反省学习!如果一个礼拜过去了还是学习不好，那再继续延长！”

“这个事情是没有办法，以前在外面就听说，一封信，八分钱，纪委书记还要亲自到场。中国人历来有这个风。”英中讲评好了我到老狐狸那里去，他不无遗憾地告诉我。

“有些犯人让景查很头疼，这些人就像蚊子，不拍死它自己受苦，拍死了它，你又一手是腥。像这些喜欢要点事情打小报告的人，其实连人民政府打心里也瞧不起，但又不能说他们什么。所以啊，小黎，在这里生活很不容易，要给好人坏人都要留些生存空间。”

“塔力班！侬以载做队长啦？”门口出出进进，有人问候。

“啊？么啥。伊拉队长讲我赌博，让我交代，我讲么咯桩事体。”

“塔力班你现在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上厕所，有声音传过来。

“自己不讲有什么用，人家黄鼠狼已经竹筒倒豆子都交代了，他还在跟政府不老实，没用的！”

“嘛的，跟谁玩不好？非得要跟黄鼠狼玩！你知道黄鼠狼十五年官司怎么来的吗？抓住的时候只偷了一辆电瓶车！几十起案子，几个人狗咬狗咬出来的！”

纸是保不住火的，可怜的塔力班，要在劫难逃了。

“塔力班？侬完了！咯趟侬要吃噶桑了！”

“是哪个傻币写的那个信箱啊？吃官司吃到屁眼里去了！害得我们大家一起跟着停活动!”

“这种人抓出来应该凌迟！千刀万剐！嘛的老子吃官司已经够难过的了，还要停活动！我草泥马的！”

“想抓出来那还不容易，英中

不是讲了吗？信就在他手里，把周记全部拿出来，一个一个对笔迹，肯反映这个问题，又写的那么清楚，肯定是我们小组的，一共二十八个人，查起来还不方便？”

“册那！侬以为人家傻币啊？会去用右手写？他有这个心思要搞个鸡犬不宁，肯定会想到不让你把笔迹认出来。”

“一共二十八个人，脑子动动就出来了，整包组混得好的那么多，混得好的肯定不会写；当事人也不少，当事人肯定不敢写；文盲有四个，叫他写也写不出来；既得利益者也不会去写，好唻！剩下几个人你掰着手指头数数不就知道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多事之秋的这一年，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迎来了南方大雪，迎来了西藏打砸抢事件，迎来了火车相撞,跟外面的节奏保持一致，百年奈河桥监狱里不甘落后的整包组也时不时的要放上一两颗卫星，给大家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骂归骂，吵归吵，疑归疑，活动还是要停的。乘着停活动的东风，我的地位再次上升。现在的我，已经是整包组的队长秘书，组长助理，每天晚上收工回来，负责速记每个人的发言内容，然后迅速整理成文，第二天一早呈报给队长大人。

“腰带门”之后，小组发言的场面已经冷清不少，老台湾变得漠不关心，眼睛躲在眼镜后面闭目养神。还好小海豹可以给力，也有高见。

“我强烈建议啊，黎晓风你这个狱用秘书要给我好好记一记，等一下我要看你是不是把我的重要讲话有所篡改，至少我的精神你要向队长传达。”

“我建议，整包组的犯人互亲互爱，大家结成深厚的革命友谊，然后不论刑期大小，不论老幼尊卑，全部当玻璃！因为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做到像政府要求的那样，一人生病，全家吃药！大家是一家人，册那！我吃饭的时候某些人碗里比别人多的粉丝应该本着革命友谊和大无畏精神捞出来，大家已经是政府所要求的一家人，册那！你还在那里多吃多占，这就不对唻！否则再有哪位害群之马一封信告上去，说你多吃多占，按照政府处理这种问题的一贯做法，我们跟你一个小组，我们也要变成多吃多占唻！”

“严肃点，严肃点啊!我郑重建议，政府把那三只箱子拆掉。因为它们的存在，我们一个小组一年下来不知道要停多少次活动。一个小组多少人？一次活动停一个礼拜，每天少活动几个小时？算下来这就是多少生命？浪费别人的生命，这是什么罪行!”

“你自己没那个本钱赌，那就不要怪别人！有本事你也去赌，能够赌的来就是本事！他有钱，烧得慌！你不叫他赌叫他去干什么？他一个人又吃不了那么多大帐，不叫他赌，叫他去养小蜜啊？还是叫他去贿赂四犯？”

大敌当前，小组的声音还是有料，不过他们声音虽响，但到我笔下都得改头换面，以另外一种态度和形象呈现在政府眼前。我很为自己的文笔沾沾自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