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自考》

自学考试开始了，我这门《中国文化概论》是在最后一天的下午。当我脚步轻快地走向九号监，目光所至搜索万人迷的身影，除了几位歪瓜裂枣的姑奶奶，再也找不到她的所在。

漫长的考场规则之后，还要听那位主监考官的废话，我将目光转向窗外，九号监的考场下面，是两栋并排着的两层高的矮房子，两栋矮房子的中间，是一片空地。如果不关注视野不远处的高墙电网，这里更像是一处农家小院。院子里各种生活物什都有，铁丝绳上晾晒着好几件洗好的衣服。远处靠墙的地方，一位女子正在手里洗着一件东西，近处的树下，另一名妙龄女子正翘着二郎腿翻看花花绿绿的时尚杂志，她是这里的监督岗！混得不错，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扭头接过了身边有人递过来的试卷。

行云流水般地答好题目之后，我给自己算好了分数，保守估计85分应该有。

这下半年的考试，听说又有人不惜以身试法，被抓了现行。

“被监考老师认出来了。他上午刚刚来过，下午又来了，本来如果真的有课程，这个倒也正常的，但是老师留了个心眼，一看考的专业不对，就开始怀疑了。拿起准考证仔细一对，马脚就露出来了。好唻！绝不客气！自己被严管不说，还要连累兄弟。现在我们考场的那些个监考老师，一个个像抓小偷一样的看着我们。”

狗头鸟说的没错，这次负责监考我们的那个四十岁左右的胖景查，拿起我的准考证和番号卡左比右对，也是放心不下。的确，番号卡上的照片是两年半之前拍的，那时候的我一脸清瘦，准考证上的我脸都胖了一圈，吃官司吃成这样了都？

《阿发的梦》

“老丈人！”

一大早刚刚出工，一脸无辜的阿发突然出现在了老台湾面前。

“阿发，你怎么啦？”

“老丈人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老丈人你坐飞机回台湾了，我跑到飞机下面拉着你叫你把女儿给我，你给了我一张照片就飞走啦！”

“傻女婿，你还真的会关心老丈人啊，好，老丈人我就给你一张我女儿的照片，你要记得好好保管它哦。”

老林的女儿，他让我猜，我没办法从一大堆都戴着博士帽的女孩子里面猜出

她的女儿出来，后来经他指点，才知道那个身材高挑面相端庄的就是，可能更像他夫人吧。阿发能够得到台湾老丈人的一张照片，也算这个女婿没有白当一场。

“还是老丈人你对我好啊！”

阿发一脸傻笑，又一下子把老台湾从后面抱住，屁股基尖一样前后**，老台湾不慌不忙随手拿起那把开单用的塑料尺，头也不回，“啪！”的一声打在他手上。

大概是不够痛，还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阿发你现在又老卵了，你要老实一点啊，你表现不好的话他们又要把你拉过去给你充电什么的。”

“充电就充电喽，到时候我被电到了老丈人你要提着水果带着你女儿来看我啊！”

“哎咦？阿发，我听说他们那天要给你充电，你吓得都不敢进去，有这回事吗？”

“给你充电你还敢进去啊？不过他们也没电我几下，就把我放出来喽！”

“阿发你老卵啊，赵兵都被电的那个皮肤都发黑什么的，你还是这样白白的好像一点事都没有嘛？”

阿发听到这里，突然停手，眼里发出光芒。

“他们两个要电我的时候，我就装羊羔疯，那个老队长电我一下，我就全身发抖，眼睛翻白给他看！他跟那个袁队长还是好的啊，看我这样随便电了那么两下就把我放了。要是换成其他的队长，那真要被他们电成‘戆嘟一号’了！”

“阿发你这么老卵还要去装啊？”

“踏马的，不去装，他们还不是要把劳资电充得满满的！”

《书展、小牛出狱》

监狱书展又开始了，谭有青、孙大军，穿的笔挺，也要去看看热闹。

《匪王》、《赌王》、《近代上海黑社会》，玄幻，武侠，言情小说。可能跟新收监不同，奈河桥的书展可谓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买好书，再给盖一枚“新岸书店”的蓝色印章。这个印章有意思，下面一本翻开的书，上面一把钥匙，分明就是开监房门的枪柄钥匙！

他们说这是打开知识之门的钥匙，我看来看去，怎么感觉那书就变成了一只展翅翱翔的海燕，被一只巨大的枪柄砸的头破血流！

我买了本《中华语典》，原价42块8毛钱，看这纸张，看这印刷，也是劳动的结晶啊

“小牛招呼已经拨侬打好了，阿拉胡队长昨天夜道值班，早朗向午班的辰光带侬出去。侬把该带的么子理理好，小牛出去以后我暂时也帮不上侬什么啦，等我出去以后再叫侬到江海来捕响。”

“不搭界呃，只要出去有一口饭吃就行。我出去以后先去嘉定找裁剪组的大金牙，到他那里待两天看看情况，不行嘛再回去。”

林小牛从里到外焕然一新，黑色皮鞋擦得铮亮，新做的衬衫，笔挺的西装，如果再打上一条领带，那就更像一位翩翩美男子了。

林小牛跟东方芮也算有缘，两个人从看守所到新收监到四大队三中队，九年多的革命友谊，形影不离，现在一前一后都要走出这奈河桥的大门。

晚饭后加班出工，看到步指导下班，他一件铮亮的皮衣，还有一中队那个小袁微缩版的小队长同样一件黑色皮衣，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谁的权力大？》

“我就搞不懂，国家都批准发行的报纸，到了奈河桥来就通不过。我真的吃不准到底是奈河桥那几个脑子发昏的人权力大还是新闻出版总署署长的权力大？”

这一期的《南方周末》发到手里，又被抽掉了一页，从首版标题上看得出“死刑犯刑前检举：‘黎朝阳死于虐待’”。

小组里订《南方周末》的一共三人，除了两面旗帜小海豹和老台湾，剩下一份就是那个判决书上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常友来了。

“这份报纸还可以看看，其它的，都踏马的废纸！你说我们中国环境这么差，怎么会不差？一天要印那么多废纸！”

“有的看就不错了，说明你账上有钱，像我们这些，只能看看你们的二手报纸。”

“你以为我们看的就不是二手报纸么？五中队的那个任翀，把我们大家订的报纸拿去送人情，天天给我们看旧报纸！”

说的没错，工场间队长看的报纸，差不多都是犯人订的，每天一到，啥队长欢喜看啥报纸，早有大队门岗送过来，看好了，再还回去，晚上再发给犯人，一点不耽搁！

二手报纸看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这些国家大事，早知道一点晚知道一点，又能如何呢？更何况这里的很多人，看报纸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