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长生

《醉长生》

第12章 封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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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封二公子

那日之后,又过了几天,洛自醉才恢复往常的模样。

黎唯和宁姜以为他病了,来探过他好几回,常亦玄也天天来给他诊脉。他只是笑着摇首说不打紧。

不错,这不过是长久以来的心结解开了,他一时难以适应罢了。

上天给的机缘,让他成为洛家人,他由衷地感谢那位死神。

再次拥有真正的家人,将他过去被伤得千疮百孔的信任都补过来了。许多年来,都不曾有过这样单单坐着、站着、看着窗外,心中便一片平静的感觉。并非冷寂的平静,而是安心的平静。平静之下是轻松和愉悦。

仿佛回到了幼时,身心都得到全然的保护,毫无顾忌地尽自己的力量去获得快乐。

只是仿佛罢了。

他的童年期和少年期都过去了。无顾忌追求自身快乐的时光不再。

他如今虽还是得到一丝不漏的维护,相应的,也该一丝不漏地护着重要的人们。

这天,又到了问候的例行日。

洛自醉已有五个月不曾去凤仪宫,忆及那片景色,不禁欣然。

早早地整了衣饰——因天气依然有些热,他着了件冰绸制的银白底色、上绣修竹赭石的长袍,再披了件透明近乎无色的薄纱衣,便带着洛无极和太子皇戬出了紫阳殿。

时候还早,三人一路未遇上任何人。

洛自醉笑看两个孩子闹着追着,忽然想到前些日子身体不寻常的反应,不由得收了笑容,细细思考。

洛无极和皇戬见他神情变了,还当他们二人闹得过分了些,都停了下来,瞅着他。

“怎么了?太傅?”前几天,经不住皇戬的央求,皇帝下旨,命栖风君洛自醉为太子傅。自圣旨下后,皇戬便改了称呼。

洛自醉见他们侧着脸,大概正小心地揣摩他的心境,不禁一笑,道:“没什么。”

洛无极咕咙道:“还说没什么,分明有烦心事。”

“是啊,太傅,说来听听吧。”

洛自醉想了想,道:“你们可知道封二公子封念逸?”

皇戬不假思索答道:“不就是这些天凯旋的四品定远将军么?”

洛无极张了张口,瞟了皇戬一眼,没有答话。

皇戬见他沉默着,笑道:“怎么,洛无极你没听说过么?定远将军七年前自请出京清贼。七年来,虽无大胜,但一直小胜不断,俘虏、剿灭了不少乱贼,大振朝廷声威。这回父皇又派你家大公子带着援军前往战场,不多时便大破贼子的营地,俘了贼首一干人等,可说立下大功呢。”

洛无极横了他一眼,哼声不语。

洛自醉轻轻笑道:“殿下知道得很仔细。”

“那是。为君者,当有清廉文臣方可治国家安百姓,当有智勇武将方可稳社稷平乱世。偌大一个池阳,不可能单靠上位者一人勤政爱民。在我看来,封将军和洛将军都是能文能武的猛将,于国于民都是可用之才。”皇戬露出个优雅的笑容,一改方才的顽童模样,成了挑不出半点瑕疵的皇太子殿下,“不过,能人虽好,不能掌握的能人,却又极危险。除非万一,无论如何不能用。”

洛无极冷道:“你这么说,是信任洛家和封家?”

“若是猜疑身边所有臣下,岂不会很累?自得找出可信之臣。”皇戬瞄一眼洛自醉,笑道,“太傅,我说得对么?”

洛自醉颔首。

洛无极道:“你又要如何选出可信之臣?信一人,不可推及其妻儿;信一家,不可推及其亲友。就算此人在你跟前廉洁清明睿智,背了你又成何种模样,你也难于判断。”

“因此,帝皇不能远臣子。看人必须近看,而非远观。有时,臣子品行如何,见他妻儿便知。所谓近芷者熏然,看他知交好友如何,也能瞧出他的秉性。不过,水至清则无鱼,太过刚正不阿的人,难处世。”

“人情世故当然除外。只是,皇帝一人,岂能有那么多时间看尽百官?况且,如今官系盘根错节,世家大族结亲相护,即便有可信之人,也难以动那些朽腐之木。”

“洛无极,你成心与我作对么!”

“我只是就事论事。”

“明明只是说可用之臣如何选出,你却扯到世族联姻结盟!”

“这不是实话么!”

又开始闹了。洛自醉加快步伐,将那聒噪的两人丢下。智计出色的将领确实是社稷之福,但,不能掌握者,于皇家而言,较之文臣危险千百倍。封念逸已因那不明不白的指证成了猜疑对象,若是不能证明他的无辜,极可能连封家一起被除去。

想到这里,身体不由自主地又紧张起来。

“洛自醉”不想让封念逸死去么?

好罢。既然你不愿他死,我便护他。

隔了将近半年,再入凤仪宫前庭园子,仍然令人禁不住心生赞叹。虽然春日夏日都过了,已是孟秋时节,园内也没种多少这会儿的时令花,但柳枝却翠绿依然。千树万树绿丝绦,带着道不尽的风情,在轻风中飘舞。

缓步越过柳丛,满眼翠色间偶见一簇簇凤仙,紫色、白色、赤红色、浅红色、胭脂色、湛蓝色,小巧玲珑,别有一番趣味。

正慢慢行走,眼前白影一闪。

洛自醉停住,望着站在老柳树下摇着折扇的人。

那人似笑非笑地回首,正是皇后陛下后亟琰。

“这几日听说你精神不太好,今天看来,气色还不错。”

洛自醉行礼,笑道:“已好多了,多谢陛下关心。倒是陛下,这会儿还未下朝,怎么——”

后亟琰收起折扇,挑高眉,语带些奇色道:“你还不知么?自受伤后,我便不再上朝了。”

“陛下的身体不是恢复了么?”

“是呵。歇息惯了,再去受那群老家伙的气,岂不是亏待自己?”

怕不是亏待自己,是养精蓄锐,以退为进罢。洛自醉浅浅一笑,道:“操劳国事还被人埋怨,陛下确实辛苦了。”

后亟琰望着他,笑笑不语。

两人顺着小路来到河畔,立在河边,看里头摇首摆尾的各色锦鲤。

“明日,洛大公子和封念逸便回京了。”后亟琰忽然道。

洛自醉有些惊讶:“不是还有几日么?”

“将士归家心切,自是快了些。”

想到许久不曾见洛自清,洛自醉油然生出几分喜悦:“明日什么时辰?可要出城迎接?”

“不必。圣上同我在内城南门相迎即可。”

“陛下,封念逸之事,查得如何?”

“还早着呢。”后亟琰轻笑抬眼,望着他,“你已不记得往事,还担心他么?”

“陛下似乎知道我与封念逸以往的事。”说起来,还有旁边这人不知道的事情么?洛自醉心中长叹。说是赞美也不尽然,说是钦佩也不尽然,说是敬畏也不尽然……最近,他似乎已经不将后亟琰单单看成皇后陛下了,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一二分而已。封念逸在我嫁入池阳为后前便出京了,我不曾见过他。只因听闻他与你素来交好,才知道有他这个人。”

交好?洛自醉垂下眸。到底有多深的交情?同二哥和黎二哥一样么?或者只是洛自醉单方认定的好友?

两人静默了一阵,直到鼓声响起,才不约而同地向前殿而去。

其余人都已在长廊前候着了,见后亟琰与洛自醉一同自密林中出现,都怔了怔。

待皇帝到来,照旧行了礼,皇后提及明日大军凯旋之事,便都各自散去了。

自从受伤之后,和简思颐、周越愈走愈远,近来几乎不曾来往。眼见着那两人告辞走了,洛自醉才同黎唯、宁姜不急不徐地走出凤仪宫。皇戬、洛无极并琐馨、子烛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后头。

开始尚都安安静静,没多久,前头静默着的三人便听见后头的吵闹声。又走了一会,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无休无止。

洛自醉歉然一笑,道:“每日都如此,我也惯了。拾月大哥和涧雨三弟莫要笑话才好。”

“敢与太子殿下争吵的人,世间能有几个?怎会笑话?我还想夸无极一番呢。”宁姜笑道,回首一望。

“性子这么直,该隐忍的时候不知隐忍,你若还夸他,岂不是更让他没大没小。”洛自醉叹道。

听得他话中的忧虑,宁姜道:“栖风二哥还不信你这小书童么?让他露出这番真模样来的人,必定也是性情中人,不会计较。换了太子殿下以外的皇子、公主,他便又是那乖巧听话的洛无极了。”

洛自醉只一笑,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黎唯淡然道:“前些天你担心的,也是他们争吵的事罢。现在看来,太子殿下当无极是同辈朋友,两人吵过打过就算了,不会记在心上。”

“我担心的,已不是殿下,而是他人。”皇戬说会想法子护洛无极,但毕竟能力有限。如果被淑妃拿来说事,那可危险了。毕竟这是以下犯上。奴和太子,身份是天上地下,绝无更改的。

宁姜道:“只要出紫阳殿后,二人收敛一些,应当无事。”

若他们能收敛些便好了。洛自醉向后看一眼。

那正吵得翻天覆地的两人察觉他的目光,立刻收了声。

见状,黎唯和宁姜都笑了。

“能管得住他们的,非太傅大人莫属了。”

“如此便不必担忧了,他们还是顾着你的。”

洛自醉一叹,他的威严,也不过压制他们一小阵罢了。两个都管不住,所以才担心。

“栖风二哥,明日洛大公子归来,早朝之后,你会去见他罢。”宁姜又道。

洛自醉点头道:“许久不见他了,甚为想念,无论如何也要去的。涧雨三弟一起去么?”

“你们家人相聚,我去凑什么热闹?”宁姜摇首笑道,“我大哥那方的战事,要分出个胜负来,似乎还早呢。”

洛自醉想起来,洛自持给的资料中似乎提过,宁家大公子在三年前带兵往西征贼,至今未归。难道,果真……

看一眼笑容满面的宁姜,自他的言行中,也瞧不出有半点谎言的迹象。若有虚假,不可能连黎唯都瞧不出来。这么说——

黎唯淡淡地打断了他纷扰的心思:“我二哥必定也会上朝。”

“怎么,黎二哥的伤好了么?”该信什么?事实。那要到什么时候,事实才能水落石出?这期间,会有多少无辜者蒙受冤屈?

“应该能起身了。”

明天的凯旋式,大抵等同于小祭典,不能缺席。洛自醉不自觉微锁起眉:“我倒宁愿过些日子去禁卫军营探望他。”

黎唯淡淡地宽慰道:“练武之人,筋骨与常人不同。虽未痊愈,行动也无大碍了。”

“是啊,栖风二哥莫要担心。”

“那么,拾月大哥早朝后可会去看他?”

“再说罢。”

黎唯眉目间带着前些日子那些令人不明白的异样神色,又似乎多了几分担忧。这让他和往常大有不同。洛自醉也不想猜测太多,便道:“我此去,还想见见我三哥。他这阵还不和我说话。上回出宫回家,也还在避着我。”

宁姜闻言,笑道:“洛三公子还在乎那回的事?当日他已尽力了,怎么如此想不开?”

“洛家三位兄长疼爱弟弟素来出名,想来该是在百般责备自己罢。”黎唯淡然道。

“当日栖风二哥昏迷,他几欲发狂。我和拾月大哥劝解多时,他才稍稍好些。有这样的兄长,真是不错。”

“兄长们全心袒护固然不错。不过,他们对自己太苛刻了些,也令我发愁不安。”

“你性子敏锐了些,别操些无谓的心。有些事,他们想通了便好。”

洛自醉怔怔,望着黎唯平静依然的面容,轻声笑着点头。

回了风鸣宫,三人告别。

宁姜已走远,黎唯走了几步,转身,望着洛自醉。

洛自醉本要就此回紫阳殿,见他似乎有些话要说,便笑道:“拾月大哥,还有什么事么?”

黎唯淡淡摇首道:“罢了。”

看他旋踵远去,洛自醉站了一会,等皇戬和洛无极奔回他身边,这才慢慢走回紫阳殿。

晚上,皇戬离去之后,洛自醉吩咐唐三准备洗浴。

坐在温水中,背对着侍立一旁的唐三和洛无极,洛自醉问道:“唐三,封二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小人也不太清楚。以前,封二公子便不常入宫。小人只见过他一回,就是七年前他自请出京清贼之时。”

“封家和洛家交情如何?”

“这……小人不知。”

确实,当初他也不知道黎家和洛家交情匪浅。

洗浴完,遣退唐三,洛自醉倚在榻上,随意地翻着书。洛无极趴在另一头,拿着木炭作画。

宫灯中的火焰跳动着,光影叠移。洛自醉合上书,下颚搁在白玉枕上。

洛无极停了笔,睇他一眼。

“无极,上午我看你欲言又止,是不是想到什么?”

“我似乎听爹提过封将军。两三年前,某天晚上和二伯一起探望爹的时候,爹问:逸最近如何?二伯说:战事吃紧,还没见新捷报。现在想起来,‘逸’应该就是封念逸。之后,便没有再听爹提过他的事。”

逸?……封念逸和洛自醉当初果然交情很深。

黎唯刚才就是要提醒这件事么?黎家和封家是姻亲,他和封念逸二人同年,自然来往多些。当初他说他们两人从未见面,他却知道他,恐怕便是封念逸的缘故罢。那时候他吃惊他失忆的事,大概也是惊于他居然忘记封念逸。

确实,他不认识封念逸,明天若见了他,只会徒生些事情罢了。

究竟该不该去?洗尘宴上,迟早也要见的。

正想着,洛无极捅了捅他的腰。

洛自醉支起身,便见一大张遮住他身形的白纸上,数只玉兔或蹦或跳,栩栩如生。

洛无极自纸后探出头,笑道:“怎样?”

很有天分。洛自醉点头道:“不错。”不过,这些日子,他怎么总是画兔子?白的、黑的、赤的、靛的……

“给你。”将画卷起来,洛无极难掩高兴之色,道。

洛自醉恍然大悟,他说过自己本身是十八岁,想来洛无极以为他属兔,不过——“多谢了。不过,我不属兔,原本属龙。”

洛无极笑容微滞,皱皱眉:“那我再画。”

见他转身又拿起木炭,洛自醉笑道:“无极,依你看,明早去是不去?”

“你不是想去么?”

“……”

“我和皇戬想看那庆归典,你想看看封念逸,不是么?”

“是啊。”想知道那个人究竟长什么模样,想知道那个人是洛自醉的什么人,想知道……他是不是能像成为洛家人一样,接替“洛自醉”成为封念逸的知交。

生死之交……

是向往的,却又担心的。

罢了,迟早也会见面。下朝那会,人不多,洛家众人都在场,黎巡、黎唯也在,还好说一些。若在洗尘宴上出了什么纰漏,周家、简家那些人可都看在眼里。

还是,去吧。

一早,洛无极和皇戬便有些躁动。洛自醉练武的时候,他们虽也在旁边练习拳法,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连平日好斗的气氛也淡了许多。

到早膳时更是食不髓味,坐立不安。

两人从未见过庆典场面,定然十分向往。昨日洛无极也提到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洛自醉轻叹,道:“两位将军何时入内城?”

“这会儿怕已经到了。”皇戬答得很快,“父皇说,他们直接入朝,下朝再归家。”

偏偏早上问剑法套路之时,三问才答一句。他的回应还真是有选择性。

看来他们的心思早便飞到内城南门了。洛自醉暗暗摇首:“你们二人既想看,怎么还不快赶去?”幸而今日因出迎一事,膳食司准备得早。现下乐声还未响,应该还有些余裕。

“真的么?”两人兴高采烈地跳起来。

洛自醉点点头,转眼间那两人就不见踪影。

没多久,远远传来悠长的号角声,低沉,庄重。

接着便是钟鼓,一下、一下,回鸣着荡漾开,几乎响彻了整座徵韵城。

而后便是笙箫和着编钟的乐律齐鸣。

在既威严又悠扬、典雅的乐声中,洛自醉想象着那浩大的场面。内城外夹道引颈而望的民众;骏马上气宇轩昂的兵将;内城城门上,金色舆盖下的帝后和身边一列列重臣;城门下,是轻语着的世家子弟和内眷。将士凯旋的气派和荣耀,仿佛都近在眼前了。

直到辰时末,钟声才歇了。上朝的鼓点一阵急过一阵,三次之后,趋于平息。

他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洛无极和皇戬便兴冲冲地跑回来了。

两人兴奋之色溢于言表,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便开始滔滔不绝。

“幸好赶上了!正巧瞧见两位将军在内城门外下马,行跪礼。父皇父后上前相扶。”

“好隆重,人真多!外头都是平民百姓,里头站的都是达官贵人。很多女眷都出门了。”

“众军士那声声圣上、皇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回声阵阵,仿佛都要冲破我的胸臆间了!”

“看他们衣衫褴褛,尘土敷面,却都精神抖擞,真是勇猛的好男儿!”

“父皇当场给两位将军升了三品,赏所有将士银两,还给军功突出者赐婚。”

“对。好多披红盖头的新娘子,以两位陛下为证拜了天地。”

……

两人七嘴八舌地抢着说话。

洛自醉见他们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只得听着。直到他们讲得尽兴了,才让他们去练字。

皇戬练了没多久,便抬首问:“太傅,今日要去乾泰宫吧,我也去。我想见见两位将军!”

洛自醉点头答应了。

由于今早上朝较平常晚了一个时辰,洛自醉在巳时末才出风鸣宫。此前他还从未到过凤仪宫以东的宫殿,看四周也有些新奇。洛无极已来过许多次,寻了条近道带路。皇戬则早走惯了,一路仍然说着早上的见闻。唐三和田儿拿着两个包袱,随在后头。

到乾泰宫前时,洛自醉瞧见黎唯带着琐馨站在长廊上候着。

乾泰宫建有东西两条架在空中的长廊,西行武官,东行文官,长廊之间仅仅靠几座廊桥相连。长廊自正殿延出,略有起伏,最高处离地面约有五丈,庄严气魄,如空中走廊,十分壮美。廊下是片湖泊,此时正值初秋,睡莲朵朵卧于水面,散发出阵阵清香。

“拾月大哥。”洛自醉拾级而上,唤道。

黎唯见他,淡然点头:“你来了。太子殿下也来了。”

“见过拾月君。”皇戬同洛无极行礼,一起站在洛自醉身后。

这时,就听得下朝的鼓声响了。

黎唯道:“我去前头。”

洛自醉笑着颔首。

“都认识,何必分开?”皇戬不解地问。

“自家人有自家话。”洛自醉笑答。洛无极则是又横他一眼,哼声以示轻蔑。眼见两人又要开始,洛自醉沉下脸,两人立即噤声,乖乖地望着北面。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洛程、洛自清、洛自持、洛自节缓步走来。除了一身银盔的洛自清,三人都着朝服。

“爹,大哥,二哥,三哥。“洛自醉笑迎上前。

“四弟。”洛自清高兴不已,大步踏来,一把便将他抱住,而后松开,紧紧抓住他的双肩,仔细打量了一番,“伤都好了么?”

“早便痊愈了。”

“亦玄和二弟都不曾告诉我。直到方才,我才知道你受伤的事。”

“大嫂和二哥若告知你,令你在战场上难以保持平常心,岂不危险?”

洛自清满意地笑道:“没事便好。的确,气色比起入宫时又要好些。”

洛自醉笑着望向洛自节道:“三哥,还是不愿和我说话么?”

洛自节站得离他远远的,有些懊恼地将目光自他身边收回,望向远处。显然,还在自责。

“罢了。”洛自持冷道,“随他去。”

洛自醉想起自己还让唐三与田儿提了包袱。回首接过那两个包袱,递给他:“这几日忘了唤人捎带回家。这是些灵芝、晴参、冰莲,不知能否给娘补补。”

“家中药材甚多,你自己留着罢。”

“多总比少好,二哥带回去吧。”

正说着,就听黎巡道:“洛二!若你不想要,都给我好了!”

闻声望过去,黎巡如同往日一般,一身黑盔甲,一脸笑意,步伐矫健如飞。洛自醉笑道:“黎二哥,伤果真好了么?”

“你瞧好了么?”黎巡笑应道,冷不防抢过洛自持手中的包袱,打开来瞧,连连大呼,“千年灵芝!冰莲!万年晴参!都是好东西!”

洛自持冷瞪他一眼,丢给他一盒晴参,其余都收好。

黎巡笑着连呼吝啬。

洛程、洛自清、洛自节、洛自醉都禁不住笑了。

就在这时,洛自醉瞧见黎唯同一个男子向这边走来。那男子斜飞眉,丹凤眼,挺鼻薄唇,修长的身段,十足东方味道。不过,仅以一根丝带系在脑后的茶色长发,则稍稍显些异类。他步履十分轻快,目光不经意投向这边,与他对视后霎间一愣,继而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容,朗朗唤道:“醉。”

惊喜、温柔……如此种种情感尽含其中。

这未着盔甲,仅穿了一身米色素袍的男子,在出声的同时踏出一步,衣袂若仙,轻飘飘地移来。

茶色的长发扬起,宽袖袍裾纷飞。

温文尔雅,却又有几分武人的潇洒之气——令见者无不眩目的翩翩佳公子,在距他不到一步的地方停下了。

“醉,怎么,认不出我了么?”他笑问。

洛自醉没有言语,就这么望着他。

“怎么,……怒火还没消下?我以为,七年了,你气也该消了。”他苦笑,目光仍然温柔。

封念逸。

洛自醉脑中冒出这个名字。

“七年,想给你些信件,又不敢……”他迟疑一下,双手揽住他的肩,紧紧地,“醉,长高了,面目也有些变了。”

茶色的发在洛自醉眼前再度飞扬起来。

透过这茶色的发,洛自醉望见黎唯、黎巡、洛自清、洛自持四人的眉都微微地拧起来。

“果真还在发怒?”封念逸在他耳边低低地问。

洛自醉心中长叹一声:为何这时候没人把他们拉开?

“逸,先放手。”

“你肯叫我了?”声音中带着几分喜色,封念逸随即放开了手,定定地望着他。

洛自醉凝视着这张陌生的脸孔。那眉梢眼角的喜悦,那上扬的嘴唇,那全然放松的目光。

实在……不忍心问——你是谁?

“太傅!太傅!回宫去罢!”皇戬忽然叫道,洛无极仍是静静地望着他们。

洛自醉转身笑道:“好。”

“你入仕途了么?成了太傅?”背后,封念逸几乎是立刻拉住他的袖子,语气中有些意外。

“……爹,大哥,二哥,三哥,我先回宫去了。”没有答他,洛自醉径自向着洛家众人道。

“去罢。”洛程道。

“封二,以后再说罢。”洛自持冷道。

“嗯。”语带些失落,封念逸松开手。

“拾月大哥,一起回去么?”走回皇戬和洛无极身旁,洛自醉才清浅笑着转身问道。

黎唯点头。

“拾月?唯,你入宫了?!”封念逸怔了怔,皱起眉,“为何都没有人告诉我?”

“……”黎巡要说什么,看看洛自持冷极的脸色,还是没有出口。

黎唯轻声道:“我不曾入仕,也不曾娶妻,自然得入宫。”

“不止拾月君呢。”不待人有任何思考的工夫,后亟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众人向北望去,一身盛装的后亟琰笑笑地飘来,停在洛自醉身边。

“皇后陛下。”在场所有人都作揖行礼,礼毕,一时静了下来。

封念逸一直看着黎唯,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后亟琰笑容愈发欢快了些,望着封念逸道:“封将军。”

“陛下。”

“这位,是太傅不错。不过,他更是圣上亲封的五君之一,栖风君。”

封念逸刹那间凝固了。

“栖风君、拾月君,跟我去凤仪宫,准备今晚的洗尘宴。”见他的模样,后亟琰呵呵一笑,眉眼弯弯,悠然举步离开。

“是,陛下。”

“是,陛下。”

洛自醉走了几步,回首又望了他们一眼。

封念逸已自震惊中醒转,又痛又怒,神情阴郁地瞪着他,似乎要将他五马分尸或者生吞活剥。

他微微笑了笑,像几乎没瞧见那暴风狂卷的脸色一般,温和道:“逸,你凯旋,我十分高兴,今晚定要敬你一杯。”

封念逸仍然以几乎要发狂杀人的眼神盯着他。

明白了。

他和这个人成为生死交的希望可谓渺茫。

洛自醉一叹,转身跟上后亟琰和黎唯。走了很远,似乎还能感觉到背脊上那两道灼烧着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封二公子

大家都期待封二公子华丽丽的出场

苦了小作者偶鸟……

华丽丽的封二公子终究出来鸟

不知道符合不符合亲们的想象咩

总之~~就如亲们所见

封二公子和偶们自醉有着不浅的交情~

爬爬爬,以前也说过,他算是最了解以往的自醉的人之一

某人正仰头打算ING……

缩短章数

8然……有可能破五十万的文……偶还是一头撞死在豆腐上得鸟

ps:封二公子和无极么有血缘关系,一点关系木有啊……泪奔

无极绝对是正牌小攻,届个不会换,但是第一卷肯定么有他和自醉的感情戏

太子和无极二人不会有感情纠葛,两人就素死党

这个文有红楼味道么?不啊--+,偶N年前看过两三遍红楼,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难道素潜意识?汗==++

从这章起,将以名字称呼皇后和太子,过些日子,再称呼皇帝--+表示已亲近起来鸟

还有疑问和猜测,亲们就提出吧~~~~~~其实偶发现有亲亲渐渐猜到主线鸟……大家发挥猜测滴精神哈~~比如说偶隐藏的各种配对之类滴……

ps的ps:刚才偶然看到有亲说,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穿越的人都要表明自己的身份,说是失去记忆的人,完全变了性格也是有可能的。如果你认定自己是,谁能说你不是?

--+,偶个人觉得,失去记忆和灵魂被换是两种概念。失去记忆,表示失去了身份自觉,失去了过往,但并未失去习惯。比如说,拥有一些可称之为“原始反射”的记忆——对你生活的地方的很多细处都很明白的,还有过去的习惯,使用什么东西,喜好等。失去记忆不是一张白纸,而是在潜意识中都存在的。大脑还在,你的记忆就在,只是你不能回忆,但在某些潜意识占上风的时机(梦),便可能出现你的记忆。(当然,器质病变性遗忘不在考虑范围内,--++)而且,失去记忆,这个人不可能再自己从大脑里造出一段记忆来,除非接到心理暗示(古人有那种东东,8过偶觉得现代的才可能做到完整的记忆暗示~或者自己给自己暗示)。还有,失去记忆素科学。

灵魂换了素神幻、奇幻,和科学中的失去记忆完全不一样,这个人从身份自觉到一切习惯什么的,都是原本的。他再怎么想抛去过去自己的身份,他仍然是,仍然不可能完全是现在这个人。再者,他不习惯新地方的一切(现代人到古代,总会以现代人的目光去看世界,时不时会冒出现代人的词汇,这是肯定的。潜意识作怪,你想克制自己,也有克制不到的不假思索的反射。这是多年社会培养出来的思考方式啊),很多地方都会不一样,显示出你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最重要的一点。偶个人不稀饭隐瞒。除非必要的隐瞒(不让他们伤心),否则,对这些真挚待你的人,你为什么要骗他们?总觉得这是一种变相的感情欺诈。偶倾向于所有人都明白这个人不是原本那个人了。他作为他自己,被所有的人接受。他是他,也是现在这个人,不可能选择成为某个人,他只能承受两个人的身份和责任(过去滴当然么有责任了)。自他灵魂来到这个身体,他就新生了,成了混合体。

下章预告:表白?!!!!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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