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向老婆摊牌的时候了。韩守礼像一只怪兽，腾地一跃而起，用尽平生力气将自己的拳脚像炮弹一样倾泻在他几十年的妻子身上，一边击打一边狂叫，我忍你几十年了，我再也不忍了，咱们离婚。

这个女人像一堆肉呈不规则状态堆在地上，再也没力气，没有能力反扑，甚至说话都进行不了，只能用眼睛表示自己的愤怒。

看韩守礼还没有收手的意思，孙芳菲厉声喝住韩守礼的拳头，如果你再施暴，我就报警。

女人得以喘息，无暇顾及疼痛，抓住孙芳菲的手，哀求道，芳菲啊，他配不上你，他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别上他的当，他不怀好心啊。

韩守礼手插着腰，恶狠狠地瞪着他老婆，义正词严地说，我年轻时就喜欢孙芳菲，只是她结婚了，我没办法才娶你，现在她是自由身了，我要和你离婚，和她结婚。

孙芳菲觉得自己扮演了一个十分不光彩的角色，她本能地认为这是个使事情澄清的最好机会，于是一板一眼地说，本来我不想说得这么绝，这都是你们逼的。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们，我就是一辈子没男人也不会找你家韩守礼，他喜欢不喜欢我，那是他的事，总之我不喜欢他。你们最好好自为之，从我眼前消失。见他俩还愣在那，她又补充道，你们如果还不走，我就叫警察撵你们走。

韩守礼终于灰溜溜地走了。孙芳菲扶起可怜的女人，亲切地问她是不是很痛？女人趴在孙芳菲身上，呜呜地哭，芳菲，我误解你了，是我不好，这个男人我再也不稀罕了，我要跟她离婚。

一番争吵，一番热闹，难道这样的生活就是老公留给她的遗物吗？曾经一度被韩守礼焐热的心这时又凉了。好像一个幻梦，她突然醒了。可是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韩殊奇跟了别的女人，还好意思找她去陪榜，怎么男人都这样见异思迁呢？她真的是无奈了。

她觉得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吃点好的，喝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吃点啥呢？再吃一次烤玉米吧，上次吃着真香，无公害玉米让她重新找回过去的感觉。

现在人都说吃啥也不如过去香了，有的认为是享福享的，饿了吃啥都香。其实不是，是现在人们吃的确实不如过去的纯了。又是化肥，又是添加剂，又农药，支撑农作物的早已不是过去那些天然的物质了，都是人工合成的。

她想到了韩殊奇的好，到现在为止，她承认他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这件好事可以载入满乡的史册。她本想与他同舟共济，现在看来不需要了，有人代替她了——那充满了诱惑的肉体是她所无法比拟的。所以他千好万好，好来好去都是人家的了。她得不到他，那吃点像他一样的玉米，像他一样的土豆，像他一样的茄子总行吧。

夜深沉，路上没有路灯，剧乐部里仍在热闹着，似乎能听到韩殊奇的演讲声。他再也不是过去的他了，他发达了。她酸酸地走在街道上，向着超市

走去，那个超市里有韩殊奇开僻的无公害专区，都是农民自产的绿色食品，不过价格也高，是普通食品的二倍还多。

农村的超市虽然没有市里的豪华气派，但现在也初具规模。一切都仿照市里，只不过货架上的货物却与城里的没法比，都是些低档价低的，适合农民购买的。

穿过入口，她直奔无公害专区，看着闻着这些可爱的玉米棒，可爱的土豆，可爱的茄子，她说不出的欣慰，就像自己的孩子，自己的结晶那样珍重。

天已大黑，孙芳菲站在那里一时半会不挪步，认识她的售货员走过来，问了声孙姐这么晚了想买点啥？

孙芳菲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忙说想买点玉米棒，土豆和茄子。过了秤，付了钱后，她提着三小袋吃食，缓缓地走出门，边走边往后瞅。

感觉才一会的功夫，剧乐部里就静得跟农村的夜浑然一体。也许他们去吃饭了吧，去喝酒了吧，去玩乐了吧。孙芳菲慢慢地往家走，才二里多路，却走了好长好长时间，像一个世纪一样。是饿的还是手中的东西太沉呢？好像都不是。是她心里的妒忌，心里的怨恨，心里的不舍交织而成的重量重重地压在她身上，使她像一只骆驼，在沙漠里负重前行。

还没进院门，大黄狗早甩着尾巴出来迎接，在她腿上不断拱。一定是家里来人了或有情况了，大黄狗的这个表现提醒着她。

孙芳菲抬腿进了院门。这才发现家里的灯光亮了，屋里人声鼎沸。她拍了一下脑门，出门时忘了锁门，这是哪来的这么多人私闯民宅呢？

早有几个乡民出来报告，芳菲，我们不礼貌了，你不在我们就进来了。

乡里乡亲的，孙芳菲能说啥？她只是微微地笑了笑。原来韩殊奇领着一干人过来了。好像是预料中的，又好像是梦境，孙芳菲红着脸面对着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周海燕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娇声道，姐姐这么晚了还去买吃的，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呢？走，咱们一起吃去。

孙芳菲瞅见了一旁侧立的韩殊奇，她把脸一撇。说你们去吧，我想静一静。话语里体现着不快。

周海燕其实不认识孙芳菲，但却像认识似的，毫不为她的不快所动，嘴吧啪啪地说着，好像在俱乐部里吸满了快乐，这时急于释放似的。

芳菲姐，我看你人这么稳重，一定不会是个好被别人搬弄是非所左右的人，韩大哥对你一心一意，快别冤枉他了。韩大哥和我啥事也没有，都是那个有人栽赃陷害。他五次三番在你这拨弄韩大哥的不是，你难道没看出他包藏祸心？说着，她向屋里的乡亲们呐喊道，走，跟我去抓那个坏人去。一时群起响应。

屋里只剩下韩殊奇，他扫了一眼孙芳菲刚从超市里买来的东西，默默将东西拿到后屋橱房里。他好像能读懂孙芳菲的心似的，生起火为她煮玉米、土豆、茄子。很简单，只是锅里加满了水，将玉

米棒、土豆、茄子一起放入水里，烧几个开而已。

刚烧到一半，人们就将韩守礼从隔壁拽了过来，口里乱七八糟地辱骂他。韩守礼再也没有过去的威风了，他被愤怒的人群推到正在烧火的韩殊奇跟前。

韩殊奇仍旧不紧不慢地往灶坑里填柴，好像声音是从灶坑里发出来的，充满了火气，我问你，你那么干是为啥？

这时人们也劝孙芳菲过来听他们的对话，孙芳菲忸怩地立在人堆里。她没有阻拦他们的意思。

我干什么了？好像一碰到韩殊奇他就有底气似的，从小时就积累的对韩殊奇的自信这时又冒出来。

韩殊奇叫周海燕过来，指着她说，你认识她吧？

韩守礼斜眼看了周海燕一眼，当然认识，刚才带领乡民抓他的就是她，上次在水塘里洗澡的也是她，可是他摇摇头，说不认识。

你真能装，都偷看人家洗澡了，都把人家打晕，强迫人家拍裸照了，竟然不认识人家，你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家伙，弟兄们，给他上刑，对这样的人，就是要通过暴力。

人们上来就把韩守礼的头按住，使他躬下身来头部恰好与坐在小凳上的韩殊奇等高，脚和拳头如雨点一样砸在韩守礼身上。

看看打得差不多了，韩殊奇就摆手示意停下，随即站了起来，朗声道，乡亲们，我向你们对灯说几句良心话，孙芳菲是我小时就爱恋的姑娘，她的好也许只有我能体味。我们刚刚确立恋爱关系，我爱她，她也爱我。可是这个坏蛋却偏偏在我们之间制造各种麻烦，对孙芳菲做尽了威逼利诱欺骗侮辱的事，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所以招他过来，想让他给我们解释个清楚。可是他不说话，不说话今晚就不让他睡觉，啥时说话啥时睡觉，你们说咋样？

人们齐声说好。

韩守礼受不了了，从小到大，他最怕晚上睡不好觉，一缺觉就大头沉，比吸大烟还难受。想到要面临这样的苦，他突然间有了一吐为快的念头。他挣脱大家的束缚，昂然道，韩殊奇，你不要高兴太早，有你的苦要你吃。你不是想知道我为啥要祸祸你吗？我不妨告诉你，因为你看上去老实木讷却考了学进了城，因为你穷得揭不开锅现在却腰缠万贯，因为你本来看一眼孙芳菲的勇气都没有现在却跟她打得火热，因为你在满乡本来就像一粒尘埃现在却能呼风唤雨，我忌妒你，我恨你，我想整死你，明白了吧，这就是我的解释。

岂料韩殊奇听了后，非但没暴怒，反倒狂喜地跳起来，对着韩守礼的肩头就是一掌，大笑着说，守礼，你刚才说的话是我这辈子听到你说的最有水平的话，也是我最受用最高兴听到的话，就凭你这些话，我就要向你谢罪，不该动用乡民去拘你，请受小弟一拜。说着向韩守礼来个大鞠躬。

吵吵闹闹又都散尽，孙芳菲独自品味起韩殊奇为他煮的玉米棒、土豆、茄子，她发现这绿色的味道越加地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