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皇室的女子，真的能拥有幸福么？”

这个问题要是放在从前，柳疏樱定然会回答：“能。”

可如今，坐在回柳府马车上的她，心里的答案却是“不能。”因着是漏夜出行，整条街道上除了马车行进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声响。柳疏樱轻轻掀起小窗上的帘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大皇子府。

“小姐，不必心急，大皇子既说了给您作主，现在又放了您回府，想来不日您就能同仇侍卫再见了。”元宝瞧着她有些出神的样子，只当她是舍不得同仇侍卫分开，朝前凑了凑，轻声安抚。

“嗯，我不急，先回去好好陪陪爹爹同兄长也好。”柳疏樱也不解释，只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回应了一句。

元宝瞧着自家小姐有些委顿的样子，还想开口。一旁的铜钱却不动声色地拉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打扰柳疏樱。

两个小丫鬟之间互打哑谜，柳疏樱却毫不在意，她的思绪飘飘荡荡，竟回到了那个令她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的日子。那一日，她走着这同一条路，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将迎来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也将迎来一个崭新的人生，可结果，却连不尽如意都称不上。

“哎……”

“小姐？”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是了，自己好悬忘了这两个丫头还在，这情绪还是要收着些。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了，不然以这两个丫头的心性，怕是隔天众人就都知道了。

想到这里，柳疏樱便做出了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元宝铜钱瞧她这副样子，也没察觉出不对来，毕竟经过了这次的事件，她身子虚弱得很，颖县主同来诊治的几位太医都说她得且养一阵子才能恢复。

柳家离着大皇子府有些距离，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柳疏樱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离开的时候，云泱并未来送。元宝与铜钱都暗戳戳地说云泱没良心，只她心里清楚，他是怕自己后悔，当场拦了马车。

是的，几年的夫妻生活，柳疏樱知道，云泱心底对自己并非是没有爱意的。只是那份爱，在曾经的权力与地位面前，不值一提。就好像幼时对他一见倾心，为了他努力变得更好的自己一般，他也只是对那个位置的一切都万分渴求而已。一叶障目，用来形容他们这对夫妻，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单纯地给云泱加戏，为他的每个行为找借口，只为印证自己心目中的爱；而云泱，因为一直争权夺利，最后丢了一切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对他究竟有多重要。

明明曾经他们两人也十分恩爱，明明他们也曾发誓要做一对像圣上同皇后娘娘一般的夫妻，可到最后怎么却变成了这么一副样子呢？

想到这里，柳疏樱突然觉得自己鼻头很酸，因着当着两个侍女的面不好发作，只能隔着衣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强忍着想哭的冲动，将这股子难受压了下去。

毕竟云泱是自己曾经爱了那么多年的人，即便是自己被他伤得遍体鳞伤，她还是忍不住去为他辩解，这件事情，让柳疏樱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也许是在云泱身上得不到真情实感的关怀吧，她才会在失忆的时候，将自己对他的爱意全部都转移到了对自己百般呵护的仇绪身上。

仇绪好么？好，对自己百依百顺，一言一行里全都是对自己的疼惜；可他比云泱好么？不，因为他不是云泱。可她也清楚，自己同云泱之间，将永远存着一份疏离，不为别的，就为她凭白失了的那个孩子，她也无法同他回到从前。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会在爱的驱使之下，拼尽全力去拥抱一个人；也会在恨的控制之下，竖起浑身的刺去反抗与斗争。这样要强又自爱的自己，注定做不到一辈子委曲求全，做不到为他一次次无底线的妥协。

所以她选择了隐瞒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只叫众人都以为自己没了那份苦楚，这样不仅对自己、对云泱，甚至对仇绪同柳家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了。即便如今看来，是她利用了仇绪，可她有把握，再有一段时间，她定然会将云泱从自己的心中扫地出门，给到仇绪应有的尊重和爱意。

“小姐？醒醒……咱们快到了。”柳疏樱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却听到一旁的铜钱小声地唤自己。

她呆愣愣地坐着，感觉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隔着窗帘也能瞧见柳府门前有摇曳的灯火，想来是父亲同兄长在门前等候多时了。

“小姐，慢着点。”等着她终于扶着两个侍女的手下了马车的时候，只觉得一阵恍惚。柳府的大门，同自己记忆之中并无不同，可自己却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了。

“小姐？”铜钱敏锐地感受到了自家小姐顿住的脚步，心下也是有些担心，生怕她再次受到冲击，引发记忆的再一次混乱。

“我没事，只是觉得，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不知道当年我院里的那棵梧桐，是否还好好的。”

“小姐真是，咱们都已经回府了，想要知道这事还不简单，进去亲自瞧一眼不就是了？”元宝微不可见地将眼中的泪花憋了回去，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就算是没有了，如今咱们回来了，再重上一棵也就是了，凡事不怕从头嘛！”

“是啊……万事都不怕开头的。我也该好好的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了。”将胸口最后一口浊气吐出，柳疏樱扬起了笑脸，朝着柳城小跑了两步：“爹爹！女儿回来了！”

终于跨进柳家大门的时候，柳疏樱在心里暗暗地想，走到这一步，自己终究是不后悔的。人这一生，哪里有什么事情都如意的呢？就似她同云泱这般也好。彼此相忘于江湖，总好过一生纠缠却又无法相拥。

过去的时间虽然无法回头，但曾经那个散发着光芒，始终追逐爱意的自己，她要用往后的时日，一点一点将她寻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