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符晨曦喊道：“奔云商会的吗？帮个忙！快！看这儿！”

马车停在“龙温浩瀚”门口，车门一开，两侧便有护卫上前，拦住符晨曦，符晨曦拿着犬齿，背着麟嘉凑上前去。车内先是下来一名身穿华贵长袍的中年人，正是从青峰派前来的曹锟，紧接着又有一名三十岁上下的黑衣男人下车，符晨曦一见之下，登时大惊。

“赤将子暝？！”

漫天飞灯映照之下，赤将子暝一回头，瞥见灯光映着的符晨曦，眉头微蹙。

“什么人？”曹锟回头说。

赤将子暝做了个手势，示意曹锟先进去，说：“故人。”

曹锟见状也不多问，径自入内，赤将子暝朝护卫道：“让他进来。”

护卫让开，符晨曦趁着马车挡住自己的间隙，跟着赤将子暝快速步入楼内，伏明弟子大声嚷嚷，来到跟前，赤将子瞑转头一瞥，便已心中有数，身体挡住符晨曦与麟嘉，带着二人入内。

马车开走，后头什么都没有。

“人呢？”伏明巡逻弟子面面相觑，朝奔云护卫问道：“方才有个人躲这儿，哪儿去了？”

奔云护卫俱一身黑衣，沉默不答，作为商会保镖，不乱说话是必备的职业素养。

两名伏明弟子正无奈时，忽见内里二楼，窗户前符晨曦经过，还朝他们扮了个鬼脸。

弟子：“……”

一进龙温浩荡，符晨曦登时花了眼。

“给他开间房，记我账上。”赤将子暝朝迎上前的侍者吩咐道。

那侍者身穿黑色斗篷，斗篷下现出章鱼般的八只脚，朝赤将子暝躬身，领着两人上了一个一丈见方的平台，平台下有一盏飞灯，上写着“天”字。

侍者吹出一口火焰，点燃飞灯，飞灯便托着平台上的三人缓缓升空，赤将子暝低声道：“怎么上这儿来了？我还辗转托人，前去青峰派打听你下落，看来万里伏并未关住你。”

符晨曦答道：“长话短说，逃出来的，有吃的吗？我师弟快不行了。”

“进得房内，自然有吃的。”赤将子暝道，“你先洗个澡，想吃什么便点，待我过来。”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洗好澡等我”，符晨曦也顾不得感谢了，赤将子暝说：“我与曹锟交代一声，失陪片刻。”

符晨曦自然不知曹锟是谁，赤将子暝既然要离开，便忙示意他去，不用管自己。于是赤将子暝便在两盏飞灯交错之处踏上另一个平台，先前飞灯带着符晨曦，升上最高处长廊，来到一间房前。龙温浩瀚中挂满了红灯笼，但每一盏灯只通往一间房前，房外并无楼梯上下行。灯海错落升降，煞是唯美壮观。房外有一名提着灯笼的侍者等着，符晨曦便横抱麟嘉，走进房内。

“麟嘉！”符晨曦说，“你还活着么？”

外头有侍者进来问符晨曦是否有需要的，符晨曦让人上点热红豆汤，又要烈酒，摸摸麟嘉胸膛，贴上去听了一会儿，还有心跳，只是饿昏了。待会儿让喝点酒就好。

三声叩门响，赤将子暝进入曹锟房间，彼此点头。

“方才车上，另有一事，忘了与你分说。”曹锟道，“青峰派眼下一团乱，我见徐茂陵首徒步光脸色不豫，显然是出了些事，人是交不出来了。惦记着靖霏下落，无暇耽搁。”

“不必了。”赤将子暝答道，“我忽然改了主意，此人不用劳心费神再寻。”

“嗯。”曹锟慢条斯理答道，“既是如此，自然最好。”

曹锟老成干练，方才那陌生人一身邋遢，却看得出身穿青峰弟子袍，又与赤将子暝相识，便约略猜到有内情。但他从来不过问不该问的事，一切便当没发生过。

赤将子暝眉头稍稍皱了起来，似乎心不在焉，正在思考。

“若无他事，”赤将子暝答道，“便失陪了。”

“那么靖霏……”曹锟又道。

赤将子暝这才想起正事，答道：“曹靖霏就在这楼里。”

曹锟难以置信道：“什么？！”

赤将子暝淡淡道：“否则我又为何约你来龙温浩瀚？派出手下，逐间搜就是了。”

曹锟说：“你如何得知？”

赤将子暝答道：“不久前，无意间从锥隐弟子口中得知此事，令嫒与锥隐掌门落英花仙有约，在此地见面。”

曹锟马上掏出奔云印信，注入灵力，不多时便有身穿黑衣的护卫进入。曹锟说：“去个人，稳住掌柜，余下人挨间打听，务必找到小姐下落。”

“不必全搜。”赤将子暝吩咐道，“只搜天字号房即可。”

护卫躬身离去，赤将子暝本想离开，心念一转，复又坐下，决定再等片刻，直到曹锟如愿找到女儿后再抽身。

符晨曦先是灌了一通热茶，再把置于桌上的点心拼盘内的糕点一顿饿鬼投胎式地猛吃。

酒还未曾送到，符晨曦又去听麟嘉的呼吸声，似乎还好，暂无生命危险。总得让他先醒过来再给吃的。他起身走动几步，凑到窗前往外看，有赤将子暝在，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然则就是这么一看，数道剑光划过天际，飞向永曜城门处。

晨曦眯起眼，隐约有不祥的预感，他从未见过别派御剑，不知道是否九霄各门派的剑光，都与青峰派长得这么像。数道剑光飞向城门外，恰恰好正是符晨曦至为忌惮的万纯钧来了。

“是这儿么？”单符问道。

“麟嘉的毕方剑灵力痕迹来过这儿，错不了。”万纯钧站在城门外，先前符晨曦钻入的门洞内。

两人对视一眼，更多弟子抵达，单符说：“先与伏明派交付公干书信，让他们协助搜寻，不可贸然行动。”

万纯钧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同一时间，龙温浩瀚的另一间天字号房里，落英缤纷，曹靖霏的琴声稍一滞。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曹靖霏说。

令狐采薇微微皱眉，起身走到门前，开了一条缝窥探，只见飞灯尽是奔云护卫，通向龙温浩瀚最高处的九十九间天字房。

“糟了，你爹的人找到这儿来了。”令狐采薇说。

曹靖霏险些气炸，怒道：“我就说会被抓住的！”

“奇怪。”令狐采薇疑惑道：“谁给他通风报信？不可能呀。”

曹靖霏绝望道：“怎么办？怎么办啊？！”

“别怕，跟我来。”令狐采薇说。

曹靖霏忙提起长裙，快步出门，令狐采薇转身，挡在她身前，展开华服，站上平台，带着她降下中庭去。奔云商会护卫纷纷往下看，灯影错落，令狐采薇俏面生寒，吹了声悠扬口哨，两人落地时便有女孩过来，回禀道：“门主，大门关了，暂时不让人出去。”

“跟我走。”令狐采薇说。

曹靖霏狐疑地说：“你该不会是要带我去见我爹吧。”

令狐采薇气道：“我是这种人吗？！”

“我看透你了。这就是个骗局！”曹靖霏心有不甘却又忍不住跟着令狐采薇快步在中庭的环状回廊中奔跑，令狐采薇来到窗前朝外看，见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奔云护卫。

曹靖霏说：“算了，来招九曲黄河阵，把这儿全炸了！”

“我知道你们曹家赔得起。”令狐采薇拉上曹靖霏的手，答道，“这是燃灯道人建的古迹！破坏古迹，当心你真的被通缉……快快！往这儿走！姑娘们，都过来！”一时间，近十名身穿锦绣长袍，各有姿颜的锥隐女弟子追来，簇拥着令狐采薇与曹靖霏，进了中庭一侧的温泉里。

“衣服脱了，东西我替你收着，进去泡上，你们，全部都进去，让曹小姐在最里头，有人进来，就一起尖叫！”令狐采薇吩咐道。

“你说什么？！”曹靖霏难以置信道。

令狐采薇道：“你爹一把年纪了，不会做闯澡堂这等事，你把脂粉卸了，脸洗洗干净，管保天然易容，奔云商会哪个手下都认不出你。”

曹靖霏：“……”

令狐采薇安顿了曹靖霏，走出环形长廊，与一名奔云护卫打了个照面，眉头稍稍一扬。护卫马上退后半步，九霄之人，俱知道这锥隐门主动不动就翻脸杀人，谁也惹不起。

正在此时，不远处大门敞开。

“伏明掌门有令！”一名伏明弟子大声道，“龙温浩瀚暂时封锁，无关人等，不得擅自走动。配合搜查逃犯！”

令狐采薇眉头一皱，心道今天莫非又碰上什么事？紧接着一众伏明派弟子入内，散开，朝内里侍者询问。青峰派弟子们在单符的带领下鱼贯而入，万纯钧、步光、黑着脸的定国，以及一众万里伏的亲信。

“这不是单符长老吗？”令狐采薇一笑道。

令狐采薇之名如雷贯耳，单符早有预备，知道年节更替时，这楼里俱是大人物，忙笑道：“鄙派叛徒符晨曦，害死了掌门真人后，逃向永曜城，并藏匿城中。绝无打扰令狐掌门雅兴之意，把人抓到了就走。”

（六）

九霄之中，各大门派对“背叛”之举视而甚重，哪怕是势力庞大，盘根错节的锥隐掌权者，也不好去干预别派内政。单符正是算准了这点，一上来便讨到理，令狐采薇自然也不能难为他。

“可是这儿正好还有一拨人。”令狐采薇靠在栏边，悠闲地望向高处浮灯上的奔云护卫，笑道，“也在找人呢。”

青峰弟子已在侍者的带领下纷纷踏上飞灯平台，前去搜寻符晨曦下落。单符谄笑道：“他们找他们的，我们找我们的，互不干涉。令狐掌门怎上这儿来了？”

楼下正说话间，符晨曦从最高处探头朝外一瞥，见青峰弟子缓慢升上来，那一瞥正巧与半空中的万纯钧打了个照面。

万纯钧眼尖，喝道：“找着人了！就在那儿！追！”

符晨曦顿时缩回头，拍拍麟嘉的脸，喊道：“麟嘉！”

麟嘉还在昏睡未醒，符晨曦知道定是自己一身青峰弟子袍暴露了行踪，忙把袍子脱下，将桌上吃剩余的一裹，绑在麟嘉身上，再以肩膀把麟嘉扛了起来，健步如飞，撒腿就跑。

符晨曦一露面，众人便被惊动，万纯钧喝道：“哪里跑！”

符晨曦跃下飞灯，迎面就是一道捆仙绳抛来，他忙扛着麟嘉，朝下跃去，紧接着万纯钧已不顾一切，飞身跳下浮灯，抽出佩剑，朝符晨曦追去！

奔云护卫尚在各房搜索，却找不到曹靖霏下落，一见中庭内乱了起来。忙去寻曹锟回报。

外头动乱传到房中，曹锟已推门出来，只见中庭高空里，到处都是纵跃来去的青峰弟子，诧异道：“这又是何事？！”

符晨曦肩上扛着个人，只能朝低处跳，行动甚为吃力，哪怕是此时，仍未动扔下麟嘉，独自逃跑的念头。万纯钧身形矫健，身在半空，手握长剑一个转身，朝符晨曦喉头刺来。符晨曦猛然仰头，脸上被剑锋一划，霎时多了条两寸来长的伤口，血液喷出。

“万纯钧！”符晨曦怒吼道：“你给我等着！老子迟早有一天要给你好看！”

万纯钧冷冷道：“待你死了，这话去阴间说吧！”

说时迟那时快，万纯钧再出一剑，两人身在半空，符晨曦已无处可躲，眼看就要被万纯钧斩成两半时，他索性一转身，抱住昏迷的麟嘉，蹬开飞灯，朝大地坠了下去！

轰然巨响，符晨曦摔进了龙温浩瀚中庭一侧的温泉房，撞开天窗，与麟嘉一同坠进了池里。

“啊——！”尖叫声顿时响起，响彻夜空。

哗啦一声，符晨曦与麟嘉二人一头摔进了冒着蒸汽的温泉池，少女们尖叫着朝两侧散开。曹靖霏听见了外头一片混乱之声，只以为是来抓自己的，却万万未料到会有人从天窗顶上直接冲进来。猝不及防之下，曹靖霏已忘了要镇定，发出疯狂的尖叫，忙朝池边躲去，符晨曦在热水中不住扑腾，堪堪站起来，又撞在一名锥隐女弟子身上。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符晨曦激起的浪涛排向岸边，符晨曦下意识四处**，要找掉进水里的麟嘉，两眼前全是迷雾，当真是“一头雾水”。就在这乱抱乱扑之时，符晨曦不小心摸到什么，忙紧紧抱住，就朝岸边走。

“啊——！”曹靖霏尖叫道，“给我滚开！”

符晨曦先是挨了怀里那人的一巴掌，意识到搞错了，忙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符晨曦一擦脸上的水，定睛一看，那少女满脸绯红，额发湿透，贴在脸上，如同一朵华丽初绽的绚烂桃花。她睁开双眼，充满怒容地与符晨曦对视，忽然一怔，满脸怒容为之一缓。

符晨曦狼狈不堪，脸上全是水，双眼却极其清澈。单衣湿水后近乎透明，贴在他有力的胸膛上，勾勒出男性充满阳刚的肌肉曲线轮廓，有力的手臂紧紧抱着曹靖霏。

曹靖霏则身上带着年轻女孩的香气，全身嫩滑，脸庞肌肤几乎吹弹可破，睫毛上挂着水珠，既羞且怒。紧接着曹靖霏又是一巴掌，那一巴掌运足真气，把符晨曦打得眼冒金星，再次摔进水里。

麟嘉一泡温泉，呛了好几口带着硫磺味的泉水，登时醒了，仓皇扑腾，最终爬起来，惊叫道：“这是哪里？！晨曦！符晨曦！”

池中少女纷纷上岸，曹靖霏已飞速穿上衣服，尖叫道：“给我杀了他们！”

锥隐弟子各自去取武器，麟嘉满眼都是白花花的肉体，登时愣住了，扑一声鼻血喷了出来。

“走！”符晨曦意识到再不逃，已经不是万纯钧的问题了，自己定会被大卸八块，忙拖着麟嘉，两人慌慌张张涉水上岸，撞破后窗，冲了出去。

“给我站住！”曹靖霏怒道。

令狐采薇一见符晨曦坠下，便转身一阵风般朝温泉池奔来。万纯钧则跃下飞灯，往池里冲去。

符晨曦与麟嘉刚爬出后窗，突然间一只手抓住了他。

“大师姐给你的。”定国的声音道，“拿好，找间房间，从窗户里飞出去。”

符晨曦接过包袱，一抖开，里头是他的宇宙至尊无敌霹雳超级滑翔翼……

“太好了！”符晨曦狂喜道。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定国说，“我去帮你们拖住他们！”

不远处，令狐采薇来到温泉池畔，喝道：“没事吧？！”

曹靖霏满脸通红，裹着浴袍，慌忙戴上法宝。此时万纯钧从正门而入，扫视房中如临大敌的令狐采薇与曹靖霏，以及一众锥隐女弟子。

“人呢？”万纯钧提着长剑，沿着岸边，缓缓走来，长剑划过温泉石岸，发出声响，来到曹靖霏面前。

曹靖霏深吸一口气，右手给左手戴上一具黑色织银线的手套。

万纯钧冷漠道：“很抱歉，冲撞了，在下乃是青峰……”紧接着，万纯钧还没明白自己招惹的是谁，一招毁天灭地的参天派独门真传法术，“坠星崩龙”便直接印上了他的胸口。

一声巨响，万纯钧鲜血狂喷，全身肋骨尽断，撞破木门，倒飞了出去，紧接着上百道聚星劲气呼啸而出，天摇地动，如追踪弹般射向身在半空的万纯钧！

眼看那一下万纯钧就要被炸成天地尘埃，单符脸色大变，吼道：“何人下此毒手！”

曹锟喝道：“靖霏！”

单符、令狐采薇、高处曹锟同时出手，聚成劲风在中庭内炸开，万纯钧被推向一侧，重重摔在地上不住**。曹锟从高处跃下，紧接着则是赤将子暝一步跳上飞灯，挨级跳下来。

听到中庭炸响声，符晨曦忍不住回头。

麟嘉道：“快走！否则来不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