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逸皱着眉头：“本殿不大习惯你竟然这样规规矩矩行大礼的模样，不如你先站起来？”

闻婼略有点尴尬：“实在是有点腿软乏力，殿下可不可以扶一把，站不稳啊。”

木逸赏了闻婼一个白眼：“你如今居然这样没用？那本殿千辛万苦将这个门拉开，究竟是为了什么？”

闻婼眨眨眼睛，四面看了看，藤蔓都收进巨大的茧子了，宫墙也坍塌消失不见了，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靠一靠，唯独在一边站着一位看热闹的冬神。闻婼是为聪明的神仆，她很清楚，他们家的神主殿下是不能指望可以扶一扶，但是冬神殿下倒是可以借来当一档拐杖。

“飞羽殿下，您可以过来扶一扶我么？”说完，闻婼并没有让飞羽回答，已经用尽力气将自己挂在了飞羽身上。

冬神飞羽白眼，所以他其实也想不通，木逸殿中的首席神仆为什么要他来扶着，并且他居然其实扶得还挺自然。

“殿下，抚晔呢？抚晔在哪里？他并不是个普通的神仆，你晓不晓得？”

木逸低垂了眼睑，一时之间觉得不知道该怎么把巨大的信息量灌输给闻婼。不过看起来闻婼和春神落英似乎也知道很多他们大约不知道的事情。

“不如你先告诉本殿，你和春神是怎么回事？”对于木逸来说，他想不大明白，落英与闻婼究竟是怎么完完整整的活下来的。毕竟他们身上并没有抚晔抽取出来的那部分神力，更没有抚晔替他们挡住坠落的星星。其实闻婼毕竟是神仆，活下来还容易理解一点，落英就很有问题了。

但是落英大约在想什么事情，反正他将闻婼吐出来以后，就没有了动静，那个巨大的茧子中，似乎在发生着某种变化，可惜木逸不太能感觉到。不过，不是还有闻婼么，她清醒着，正好可以解一解惑。

闻婼沉默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最后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起星坠之时那一段往事。

那一天，其实并没有任何的预兆。苍穹之上的繁星闪闪发亮，夜空美不胜收。那夜，春神落英站在神宫东边一处高高的悬崖上，崖端开满了刺玫与铃兰。那些艳丽的红色与纯洁的白色花朵，在春神的呵护下，似乎浴在漫长的花期之中，开出最热闹的繁华。

彼时闻婼轻轻推开木逸神邸的大门，穿过那些威严的神柱，拖曳着迤逦的长裙，披着满身的星光，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爬上那处悬崖。

荆棘渐次在她身后生长再枯萎，她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落英的身后，微微伸出手，捧起落下的星光，然后撒在那些娇艳的花朵上。

“你来了？我其实以为你不会再来。可是你到底还是来了。”

闻婼沉默，他看着落英的背影，有一瞬间失神，他总是那样的让人心安。

“你，还恨不恨我？”

闻婼没有说话，她朝前走了两步，站在落英的左边，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其实现在，仔细看一看，你长得真的算不得特别的好看，可是我为什么就是很喜欢你呢？”

落英的眼神猛地抖动：“你说什么？”

“我说喜欢你。可是你别太激动，那也仅仅是喜欢而已。落英，你有没有后悔，抢了应该属于我的位置？”

落英低下头，他失神，痛苦，无话可说。可是他知道，有些话是必须要说出来的：“闻婼，我不后悔，从来没有后悔过。闻婼，你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爱情，多么陌生的东西，神宫中没有这样的神邸，没有这样的东西，可是那些从九方沃野来到神宫的神仆们，他们偶尔提起，爱情那样的美好，如同春日绽放的最华丽的花朵。闻婼，我是爱你的，我所有的一切，我都想要双手捧到你面前。可唯有春神这个位置，不是我抢了你的，而是这个位置不可以属于你。”

闻婼抬起头，看着苍穹中的繁星叹了一口气：“也许我是不明白吧。千万年的时光，太快了。我以为我至少会成为殿下殿中以为神官，可是，竟然连这个我也没能做到。也许你是对的，我注定成不了春神。”

她向来是傲骨铮铮的，这一刻竟然有点想哭：“可是啊，我就是觉得有些恨，女神殿下她为什么偏偏要将我送去木逸殿下的神殿中。明明我是时间神殿中最早开花的荆棘，女神殿下却要舍弃我。”

落英微微转头，终于对上了闻婼的目光：“殿下她，她也是为了你，闻婼，殿下她真的是为了你。这些年，你在木逸殿下哪里，不开心么？”

闻婼摇摇头：“神主殿下对我很好，教导了我很多很多，甚至我拥有着无数神邸都无法拥有的权利和地位。大多数时候，我很开心。可是，落英，我越来越想你，我很想见你。我很难才能见得到你。明明我们诞生在同一个地方，我是缠绕着你渐渐生长起来的，为什么我们却一定要分开呢？我无数次的想过这个问题，却找不到答案。”

落英低下头，有些想说话，可是他却不晓得应该说什么。

闻婼轻轻笑了两声：“我很多次都忍不住想要去找你，殿下说，再等等，再等一等。我就等啊，等啊，然后你成为了春神，你是时间神殿中第一株开出繁花的藤蔓，你开花的那一天，东方矗立起春神殿。那时候，我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那我的花开呢？那又算什么？我问过殿下，殿下说他也说不清楚。大约就是因为我开花的时候，东方春神殿没有出现，所以我失去了成为神邸的资格。时间女神才将我送给他，希望他远古那些记忆能帮我找到原因。”

落英有些心疼，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拍一拍闻婼的肩，却终究不敢落下来。他喃喃的收回手：“所以，你才恨着我，从来不肯踏足春神殿么？明知道我也想念着你，还是不肯踏入我的神殿一步，因为那是你的耻辱么？”

闻婼点点头，片刻后又摇摇头：“我其实想通了，落英，我总归喜欢你更多一些。权利也好，神位也好，大概都不太重要了。千万年的时光很漫长，前些年，我很忙碌，我们殿下一向懒散，我可以说拥有着整个神宫最至高无上的地位了。可是，我并没有多快乐。而这些年，我唯一赶快开心和快乐的时候，都是想到你的时候，落英，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落英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他向来是一位庄重的神邸，此刻却泪流满面，他伸出双手想要紧紧拥抱闻婼，却在碰触到闻婼的肩头那一瞬间，胆怯的躲开了，他想，在漫长的时间里，他胆怯的不敢去面对他最心爱的那个人，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拥抱呢。

“落英，从喜欢不舍，到恨你，再到现在的想你，我觉得自己像是过了很久很久，经历了数次的生命一样。可是我却还是不明白，爱情到底算是什么呢？”

落英一把将闻婼搂紧怀里，让她靠着他心跳的位置，听着心脏跳动的声音：“你听见了么？它在为你欢呼和跳跃，这就是爱情的声音，你听见他说什么了没有？”

闻婼闭上眼睛，流着泪却勾起唇角：“我听见了，落英，你的心在说爱，很爱，很想念。你的心还在说痛，很痛，漫长时光中每一次的想念都是一种疼痛。落英，你原谅我的任性好不好？”

落英抱紧了闻婼，悬崖上的铃兰和刺玫开成花海，星光璀璨，夜色绮丽。

他们抱在一起，像是最美的画卷。直到，苍穹上突然划过一道星光，那到星光落在闻婼的眼中，她被惊吓到：“落英，你看那边，星星落下来了！”

落英大吃一惊，转过头，顺着闻婼所指的方向，几道星光再一次砸落，极北的冬神殿，在那一瞬间竟然坍塌成废墟。

在接下来，春神殿在落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也被星子砸碎。眼看着几颗星子马上就要落在落英身上，突然有一层薄薄的神帐为落英挡了一下，就是那一瞬间，落英一把拉住了想要往木逸神殿跑过去的闻婼，然后不由分说化作无数藤蔓将闻婼缠绕起来，用尽一切力气逃离了神宫，逃到了云海边缘，一头滚落下去。

云海浩渺，他们滚落的地方并不是云河，落进云海的落英感觉到这片云海中居然还有着一种陌生的力量，那股力量当时有点虚弱，他本能的以为是神宫中的神仆，顺手抽出了一根藤蔓，将那股力量拽了过来，跌跌撞撞的往下跌落。

就在跌落的过程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居然出现在云海中，这道黑色的声音紧紧缠上了他们，甚至用尽办法想要杀掉落英。

落英不得不放开闻婼，和那道黑影打斗起来，打斗的过程中，落英居然处于下风，闻婼只能也加入战斗。

两个人合力才算是将那道黑影束缚起来，他们也已经落到了金波湖中。而就在那一瞬间，他们带来的那股陌生力量突然在金波湖底打开了这个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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