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月巴黎

丽兹·德·玛利格涅的盛大婚礼将在家族的教堂中举行，当初凯瑟琳母女俩前来拜访时，婚礼的布置就已经大致完成了，而晚宴则布席在宴会厅

婚礼当日，作为新娘子的娘家人，母女俩自然也是早早地就到了会场

冯·巴尔曼夫人选择了一条珍珠白色的长裙，而凯瑟琳则出乎意料地穿上了淡粉色

袅袅婷婷地走到大宅门口，两人就被家仆领了进去

会室里，一身华贵的佩特被贵妇人们簇拥着，凯瑟琳还没走到房间门口便远远地听见了她们的叽叽喳喳声

又是这些无聊的应付和表面工程，她着实觉得烦闷

心中的不情愿让她的脚步也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刚想随着母亲进去，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男中音，“卡特”

她嫣然回首，“亚当”，她淡笑了起来

亚当是她在这群法国亲戚中最有好感的了，他全身总是带着浓郁的书卷气，以至于有时显得他不太会变通

他喜欢文学，诗词歌赋，在艺术上也颇有造诣，而不像雨果那样是个纨绔子弟

亚麻色的微卷短发，深邃中带有些伤感的橄榄色双眸，有些瘦削骨感的脸颊，就像古典文学作品中的那些悲情人物

以往每次见到他，他都穿着羊毛背心搭配衬衫，还有一条简单的卡其裤，为此雨果还吐槽过他看起来活像个，“在巴黎街头流浪的穷作家”

今天他难得一见地换上了正式的黑色礼服和噌亮的皮鞋

“你的格纹衬衫呢”，凯瑟琳扑哧一笑，和他交换着贴面吻

“今天我可不能扫了丽兹堂妹的兴啊”，他低声笑着，“你知道她的脾气的”，说罢对她使了个俏皮的小神色

他这出格的举动把她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生怕一旁会室里的人们听见她的笑声，她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等她好不容易止住自己的笑意，“雨果这个小混蛋呢”，她笑着问道

亚当听着她这个‘不恰当’的称呼，低声笑了起来，他实在不得不赞同她的形容，“我不知道，也许和玛蒂尔达一同在丽兹房里吧”

“想一同去逛逛吗”，他抬起自己的右胳膊，给她挽着

她灵巧地攀上他的臂弯，眼神却不自然地瞥向一旁的会室内，房里的娇笑声从没停过

母亲已经进去许久了，不知道她是否会着急自己去了哪儿

“别担心了，佩特伯母不会介意的”，亚当心领神会地说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侧着看着他点了点头

兜兜转转，两人来到了德·玛利格涅家的花房暖室

或许是花房里的温度和环境太过于舒适，直到一位仆从匆匆忙忙地前来寻两人，并告诉他们大部分宾都已经来齐了的时候，他们才和他一同前往教堂

两人在教堂门口作了短暂的告别，就散开了

凯瑟琳远远地就瞧见了自己的母亲在和两位身穿法国军装的男子谈天，便匆匆朝她走了过去

原以为她作为德国人会被万般刁难，走近了却发现气氛一派和谐，就像几人先前就认识似的

好在他们在她走近前就结束了聊天，冯·巴尔曼夫人刚欲坐下，就发现自己的女儿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你方才都跑哪儿去了”

“和亚当去花房聊天了”，她跟着母亲坐下，凑在她耳朵旁低声说道

“你可千万别再乱跑了”，冯·巴尔曼夫人叮嘱道，边向一旁打量着她的那些人笑着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落座了，一位身着法式军装的年轻男子走到了神父面前，想必就是丽兹未来的夫婿了

凯瑟琳这才认出，他就是方才和母亲在谈天的那两位男子之一，那另外一位应当就是他父亲了吧，她想着

一切都准备完毕了，神父展开双臂，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低下了头

在神父低沉的祷告声中，众人同说着，“阿门”，就又坐下了

偌大的教堂中有些安静，只有零星的交谈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候着新娘的到来

终于，教堂的门打开了，人们纷纷朝后看去

伴随着乐队奏响的婚礼进行曲，丽兹身着洁白长婚纱，头戴由花朵固定着的白纱，手握一束捧花，挽着父亲路易的手，缓缓沿着教堂的长廊向前走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庄严而肃穆，圣洁而美好

看着丽兹的身影，凯瑟琳不知为何感到眼眶一阵酸涩

一摸眼眶却发现，眼泪趁她不注意已经挂在了脸颊上

她赶忙拿出一条小方巾掖着泪水，却怎么都是徒劳，泪水就像压根止不住一样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她从不喜欢丽兹，甚至有些讨厌她，但不知为何在她人生如此重大的时刻，她还是会忍不住为她感到高兴

看着路易郑重地把女儿的手交在那年轻男子的手里，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自己身穿婚纱时的样子，自己和弗里茨并肩立在神父面前时的样子，而台下又会不会有人为她而感动到哭泣

此刻丽兹所拥有的一切，是她所奢求的

她感到这就像荷马史诗中奥德赛的远征，而如今她连那些狡猾的塞壬都还未碰上，又怎么谈得了得胜归来呢

母亲虽然允了她回柏林，但她对弗里茨的态度还不明晰，况且还有父亲这座大山

难道他们的恋情永远都见不得光吗？难道这一切都只是飞蛾扑火吗？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掖了掖眼泪，看向一旁的冯·巴尔曼夫人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愿当那一只扑向火焰的蛾子，就为了感受那片刻的温暖和光明

“丽兹·德·玛利格涅，你愿意…”，神父念着誓词，而凯瑟琳却压根听不进去

她现在就想成为一只蛾子，马不停蹄地赶向柏林，赶向她的温暖和光明，她的弗里茨

礼成，台上的一对新人紧紧相拥，亲吻着，台下无一人不叫好

凯瑟琳被欢呼声打断了思绪，她紧紧拍着手，大声拍着，直到手掌已经对疼痛麻木了才停下来

到了接下来接捧花的时间，未婚的女孩们簇拥着站在丽兹的身后，互相推搡着，而男孩们则兴致满满地看着她们

感受到凯瑟琳兴致缺缺，冯·巴尔曼夫人用胳膊肘推了她一下，“亲爱的，你不去吗”

“我…”，她沉默了，怔怔地看着那束被丽兹紧紧握在手里的捧花

她虽然不信那些民间的传说，但这毕竟是一份好运，说不定真的有用呢，于是她走到礼堂中间，站在了一群女孩中间

她没有像她们一样伸出手臂，想像网一样兜住那束可怜的花，只是默默地站在她们之中

况且她早就看到丽兹和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位女孩使好了眼色，这些人真是，连这些都还要抢个高下

“准备好了吗”，丽兹兴奋地喊着

“好了”，女孩们也大喊着

凯瑟琳看着那束捧花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一切就像是进入了慢动作

那束花先是被前面众女孩高高伸起的手拍打了几下，眼看着就要落入前面那女孩的怀里，却被一旁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一只手又拍了一下

等到所有人意识到，那花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凯瑟琳的怀里

四周的女孩们看到花束有主，纷纷发出懊恼的声音，而丽兹看到这一幕，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头，就走开了

看到主角立场，剩下的女孩们作鸟兽散，只剩下捧着花的凯瑟琳有些懵

她低头看着那束娇艳的花儿，对自己的这一经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走吧”，冯·巴尔曼夫人走过她身侧，嘴角带着笑意

“嗯”，她这才迈开步子，跟着她走出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