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霁在米脂寨藏了个“小娘子”，一开始听说这件事的士兵全都两眼放光，后来得知“小娘子”才四岁，一个个唏嘘不已，真惨，娃儿这么小，娘子就跟人跑了，难怪敌袭时玩儿自杀式打法。

于是个个心照不宣，全都帮着朗霁一起，把吴革瞒得死死的。

当然，这也得益于那晚的战绩，众人对他多多少少存了敬畏之心，怕挨揍。

王小乙几人正围着坐在饭桌上的女娃娃打转。

见女娃娃虽然脸色蜡黄，但是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甚是灵动，王小乙扭头端详朗霁，“朝光兄弟，这女娃娃真不是你的？”

朗霁吸溜一口馎饦边嚼边道：“不是，我生不出这么俊的闺女。”

“谦虚了谦虚了。”不说朗霁剑眉星目，单单白净的面皮便胜过这里无数人，一身气质像寒窗苦读的文儒书生，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气度，陆六郎不知如何形容朗霁，反正不像当大兵的。

“那她是谁？”胡永边扮鬼脸逗小姑娘边问。

朗霁顿了顿道：“我义女。”

孔少安拍了拍手道：“义女好啊，义女妙，义女呱呱叫，就是这小姑娘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话刚落便遭其余人围攻。

“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么好看的闺女，能不会说话？”

“人家只是不屑于跟你说话！”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你丑，赶紧闪开吧！”

瑶双一身奶黄色的衣裙东蹭蹭西蹭蹭，蹭得油乎乎脏兮兮的。小手捏着白面做的蒸饼，往嘴里抿了抿，看着眼前一群奇奇怪怪的人皱了皱浅淡的眉头，随后扔了手中蒸饼，撑着桌面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往朗霁那边走去。

朗霁伸长手臂托着她的腋下将其抱了过来。

待坐在朗霁怀里，瑶双这才觉得安全了，抬头盯着朗霁嚼东西的腮帮子，似乎在好奇怎么会一动一动的。

朗霁低头看了眼，举着筷子夹了一小块面片递到瑶双嘴边，见她张嘴含了进去，嘴角抿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理所当然地认为小姑娘爱吃，又把碗递到了她嘴边，喂她喝了几口面汤。

直到瑶双开始打饱嗝，朗霁才扯着袖口轻轻地帮她擦了擦嘴。

陆六郎等人默默地看了许久，开口道：“真的，在你身上看到了父爱的光芒。”

朗霁：“……”

一名士兵快马加鞭从寨外赶来，下马直奔营中主帐。

“都头，前方十几里外出现一伙党项人，抢了村民的牛羊家什，是否派兵追讨？”

吴革看着手中的书信，头也不抬问道：“什么时辰的事？”

“约半个时辰前。”

时间倒是近，现在派兵估计还能追回，于是点点头站起来，出营帐吩咐亲兵点齐三十个人马追上去看看，末了又叮嘱一句：“刀手就不必去了。”

米脂寨驻扎步兵百人，含刀手八人，枪手十六人，弩手七十余人，朗霁正是刀手之一。

朗霁抱着瑶双刚踏入营帐，便看到王小乙几人拿着武器步履匆忙。

“去哪里？”

王小乙边走边解释：“几个党项人抢了百姓牲畜，正要去追赶。”

“等我下，我去拿刀。”

王小乙一把拉住朗霁：“刀手不用去，你留在这儿照顾小姑娘。”

“没事，让六郎帮忙照看就成，整天待营子里也乏了，正好出去舒展下筋骨。”

“成吧，前头集合。”

朗霁应了声好，把瑶双往陆六郎怀里一塞，取了环刀一脸迫不及待追上去。

意气风发少年郎，整天囿于营中带娃，属实是难为他了。

吴革刚蹲完茅房回来，边走边调整裤腰带，忽地一匹快马从眼前疾驰而过，吴革手一僵——

“这人恁地眼熟？”

傍晚时分，外出讨贼的众人说说笑笑着回到营寨。

朗霁提着一壶羊奶从陆六郎怀中接过瑶双，眼尖地发现小姑娘眼圈红红的，于是问了句：“怎么哭了？”

“下午哭了一回，许是见你不在，闹着呢。”陆六郎往嘴里塞了颗花生米道。

朗霁听完乐呵呵笑着逗小姑娘：“会认人了？那感情好，来，喝点新鲜羊奶。”

单臂抱着小姑娘，朗霁解下腰间挂着的酒囊。

“如何？可有弟兄受伤？”陆六郎随之坐在一旁，边逗小姑娘边跟朗霁聊了起来。

还不待朗霁回答，便听胡永哈哈笑着掀帘子走了进来，“毛都没掉一根，那几个直娘贼，一见咱们的人蹦得比兔子还快。”

孔少安跟王小乙跟在后头，两人手中各提着一大串玉米。

“呐，村民给的。”

几人一人扯了个玉米边高谈阔论边啃了起来。

朗霁见牲畜里头有只母羊，把玉米跟村民换成羊奶，结果瑶双一直摇头不肯喝。

王小乙道：“俺看这羊奶腥膻，小娃娃喝不惯。”

朗霁喝了一口，确实腥味较重，也不勉强她喝。见天气不凉，抱着去后头跟火头军要了盆热水，打算帮她擦下澡。

小姑娘乖乖坐在杌子上，朗霁给她擦身子时发现其小臂和大腿有几处淤青，于是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尽调皮捣蛋，受伤了吧。”

瑶双笑着露出几颗乳牙，伸手在朗霁手臂上捏了捏。

之后几日，每逢擦澡时，朗霁总能发现瑶双身上又添几处淤青，就算再怎么粗心，也该留个心眼了。

“告诉义父，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扶着瑶双的小肩膀，朗霁半蹲下来与之对视。

瑶双咧着小嘴笑，就是不说话，连简单的“呀、啊”也未曾听她发出，朗霁不由得有些担心。

福伯并没有提及小姑娘患有口疾的事情，照这个年龄看，应是能开口说话才对，前些日子总以为她离开亲人身旁，兼之来到陌生环境一时无法适应，现在看来或许情况有点糟糕。

难不成哭啼过于频繁，致使喉咙受损？

无比懊恼现在才发现这么严重的问题，朗霁立即跟营里告了假。

带着瑶双进城里看大夫，结果却是并无大碍，嗓子很好。

“是不想开口说话吗？”朗霁问怀中人，小姑娘却低着头玩手中的风车玩得不亦乐乎。

细细回想其身上出现淤青的时机，正是自个外出讨贼那日。

陆六郎刚值守回来，便被朗霁叫到一旁问话。

“我外出那日，小姑娘可还接触过谁？”

陆六郎抱着大刀思索了一番，道：“后头我闹肚子，便让刘肆照看了一会儿。”

见朗霁皱眉，陆六郎补充了句：“就是特地给小姑娘用白面做蒸饼的伙夫，还挺喜欢小孩子的，咋啦？”

“没事。”

按压下心中的疑虑，朗霁索性抱着瑶双去找那个刘肆，假装得下地干活，让其帮忙带带。

刘肆笑得憨憨的，一把接过瑶双，只见小姑娘扭着小身子伸着双手要朗霁抱。

“乖啊，叔给你做好吃的。”刘肆笑得一脸温和。

朗霁见状心里的疑惑加重，不动声色出了营帐，绕到后头窗口处，悄悄掀起帘子一角探看。

那人好声好气哄了瑶双一会，便开始粗声呵斥起来，忽地瑶双尖叫一声。

朗霁脸色一沉，从窗口直接跳了进去。

彼时刘肆的手正掐着瑶双的大腿，见朗霁闯了进来，赶忙放开，慌张解释道：“朗兄弟你不是离开了……这……这丫头一直哭闹，我训了几下仍闹着呢，这小孩子不能惯着……”

朗霁阴沉着脸夺过小姑娘，腾出一只手抓着刘肆的“猪蹄”用力一掰，疼得他半蹲在地嗷嗷叫唤，无法再辩解一二。

朗霁拖着人直接出了军帐往后门去。

一路引来众多士兵的围观，个个见朗霁黑着脸，不敢上前询问。

“什么状况？”闻声赶来的陆六郎见此情景满头雾水。

“帮我哄哄她。”将瑶双往陆六郎怀里一塞，朗霁拖着刘肆来到后山，一把将其往空地上一扔，上手就是一通胡掐乱揍，“原来小姑娘满身青紫是你掐的！弄不死你！”

一想到小姑娘手脚背臀都是青一块紫一块，朗霁心里就疼得紧，手上的气力瞬间加重。

只怪自己不够心细，没能照看好她。

打小跟着道长师父学太极拳、通背拳等各种拳术，又偷学了少林寺武僧的各路棍法及擒拿手，朗霁手上的力道自然非同一般。

时不时从山上传来凄厉的杀猪声令驻扎在后寨的士兵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