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你在说什么？”修烛站不稳，一个趔趄向后，眨了眨他幽黑的眸子。

众人一时脑子反应不过来，有的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有的怀疑司空修仙修疯了。

司空异常冷静，背手站着，谷风吹的衣袂飘飘。他一扫众人，视线转到头顶苍茫的天上，他眯眼发力，忽然瞳孔放大。

两道金光驱散云雾，将天□□的到众人眼前。

如雷似电的裂纹罩着整个大地，沿着裂纹往上，竟然有一个圆盘状的天洞。

“这是什么？”

城主们不解，剑千欲飞身去一探究竟，司空抬手拦住。

“灯外的世界，人活百年已是稀奇，尔等若非要出灯，那便要做好出灯即死的准备。”

司灯的话吓得众人不敢吭声，他瞥了眼剑千，剑千低头退下，跟众人又站在一起。

“神灯纪元八百五十年，这里多的是活了八百多年的人，但你们心里应该清楚，是甘渊的灵水养育这大家。八百年来神灯无恙，但就在十年前，神灯开裂，司灯师弟为了护住神灯进入荣枯之界，为灯的所有人守护着撑天的神木——绝地通天。”

修烛听到“绝地通天”四个字，只觉得脑瓜子疼，耳边嗡嗡的隐隐萦绕着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女子不断喊着“小蜡烛”。

修烛头痛欲裂，抱着脑袋，又觉得心口被巨浪搅动着。他痛得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眼前围上来的人脸瞬间模糊，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暖流托着，不知要飘到什么地方去。

再睁开眼，他已在小洞天他自己睡过的厢房里。

小黄爬在床边睡得不醒人世，修烛四下望着，这屋子与他十年离开时，并无二样。

修烛伸开纤指，缓缓摸向身上盖着的蓝花被子，耳边响起十年前司灯说的话。

“这是从你房子抓到的发妖，你的桌子椅子，被子，甚至浴桶都是那妖魔的分*身变的！”

修烛不由浑身一颤，掀开被子跳下了床。

小黄眼屎朦胧伸手往床上一摸，摸了个空，慌忙起身，摇头之间却见修烛已经要迈脚出门。

小黄大喜，两步上去：“老大，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修烛转头无奈看看小黄，小黄呵呵一笑，抢先跑出去通知众人。

修烛跟着小黄来到大殿，见春和城的人都已经离开，遂向司空吕清奇告辞。

吕清奇拉住修烛，忙向司空问道：“修烛他没事了吗？以后会不会再犯心疾？”

司空看了眼修烛苍白疲惫的脸，思付片刻，叹了口气：“你师父走时，嘱托我助你修仙，可仙门有仙门的规矩，你犯错在先，仙门不能因你一人儿枉顾门规。”

修烛走向堂中，拱手低头一拜：“弟子心中一直有个问题，困扰多年。”

司空抬手：“但说无妨。”

修烛抬眼，眼底清冷：“我为什么一定要修仙？”

吕清奇在旁一怔，心下惊到：有道理呀！为什么要修仙？他皱着眉也看向司空。

小黄跟着起声：“对啊多啊，修魔道也不错呀。”

司空哈哈一笑：“也罢，去吧，你的机缘未到，百年终是强求。但你需记得，你只有半颗心魂，并非常人，千年修道若不能度你，便会永坠荣枯，不复超生。”

修烛惊的说不出话：“为什么，是半颗？为什么魔域圣女说我是，天帝之子？”

司空恍然正色，又是一叹：“我与司灯当年遇到你时，你便只有半颗心魂，当时我们怕你活不了，命弟子炼丹，谁知你体内有梵阿赤焰加持，不药自愈。我二人只知天帝之子拥有此火，便认定你是金乌转世，决定助你千年再回仙界。”

修烛茫然不解：“那我，是吗？”

司空再叹，摇了摇头：“十年前司灯发现可能认错，自罚入了荣枯之界守灯，他与你师徒一场，就算你不是金乌转世，他也希望能潜心修道，遂将凤匙交给你，定也是希望您能继承他愿，早日成仙。”

修烛的心从平地升起，又从九天跌落，现在重新落在地上，他也踏实了。

修烛笑笑，撩开蓝衣，两腿跪地，对着司空一拜，转头对着吕清奇一拜，他直身站起，整个人无比轻松，眼神也活了起来：“所以这才是逐我出仙门的真正原因吧？”

司空一时语塞，修烛拿住凤匙，走上前去，捧手将凤匙递到司空面前，再拜：“修烛仙门弃徒，且无心修仙，八百年来承蒙仙门照顾，虽活了很久，但却没有遵从本心，只觉白活一场。凤匙乃仙门神物，修烛不堪，不配占有，先就将此物还回。修烛就此拜别。”

司空犹豫下，将凤匙收下，修烛点头行礼，转身离开，小黄见状跟上。

吕清奇起声要唤修烛，手却僵停在半空，终究没有开口。只见修烛出了山门，那一抹蓝色发带徐徐而动的背影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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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竹跪在魔尊脚下，殿内石门紧闭。殿外弟子全都赶着忙里忙外，伺候着昏迷不醒的程凤予。

整个无涯宫的小妖全都提心掉胆，生怕这会出了差错，被魔尊要了性命。

姮英知道程不变在气头上，但她也在气头上，莫说她根本没心思装模做样关心程凤予，就是魔尊来请来她也不想搭理。

明明她儿子出事的消息在前，魔尊却只顾着去管女儿。姮英冷哼一声，她的心算是凉透了，果然都说半路夫妻同床异梦，果然诚不欺人。

“碎玉人呢？”程不变责骂完焚竹，见女儿的两个随从只剩一个，心底全是气：“他是死了吗？”

焚竹战战兢兢跪着回话：“碎玉还在人域，圣女派他潜伏在春和城，做内应。”

程不变眉毛一抬：“做什么内应？”

焚竹不敢撒谎，只能据实以告：“圣女这些年一直筹划着攻打人域，在人域九城安排了一批卧底，这些卧底大部分是以往凤域堂牺牲弟子的家人，也有一部分是圣女的分*身。”

魔尊瞪大眼睛看着焚竹：“什么分*身？谁教她的分*身之术？”

焚竹低头犹豫片刻，小声道：“是善海婆婆。”

魔尊眼前一黑，心头一沉，深吸一口气叹出，一时悲愤交加，眼底郁结，眼神倒柔和了不少：“凤予用这些分*身都做了什么？”

焚竹松了口气，微微跪正：“当初那回生丹就是圣女在仙门的分*身拿回来的，也是因此，被那司灯抓住，震碎了心魂。”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才跟我说！”魔尊闻言变色，一声厉喝，甩手便要拿焚竹。

焚竹吓得哆嗦，不敢动弹，心一横，将眼闭上。

“你可还记得，你跟碎玉是怎么来的？”程不变收手作罢。

焚竹两腿发软，踉跄站直，答道：“记得。”

“你们虽非我魔域之人，但也不要忘了我能容忍你们是为了什么。凤予若有不测，你们守着这破灯，近千年护她的修为，也一样白费！”魔尊一甩手，石门“轰隆隆”缓缓打开，大步走了出去，再次来到程凤予床前。

程凤予躺在粉雾纱帐的杏澄色软枕上，她面色平静，睡得安稳，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做着美梦。

程不变拿出他师妹善水临终交给他的白色药瓶，思绪飞远。

那是七百多年前，他那会忙于建立自己的魔国，无暇顾及随手抱回来交给他师妹的小凤妖，不知何时被那凤妖走失。

善水沉浸在丧女之痛中，根本从来不把凤妖当女儿看，走失便走失了，而他见凤妖对师妹无用，也便不再追寻下落。

大概过了十几年，他于朝天山山顶修炼荣枯之术，被天雷击中，遇到昊天大帝现身。

天帝言，那凤妖是天神下界历劫，若他能护凤妖千年，便可随之一起得道成仙。

天帝留下两人，一是万竹之后焚竹，一是千年神石碎玉。言此二人于凤妖缘法天定，说罢便消失了。

程不变缓过神，立刻开始寻找小凤妖，天罗地网洒开，不久便将其寻到。

只是他找到的小凤妖，翅残身瘦，皮薄如纸，浑身只剩下骨气了。

为了照顾她，他将一切事情抛之脑后，和善水两人，用了五年时间，将孱弱不能飞走的凤妖，养的白白胖胖。

他跟凤妖起了名字，叫程凤予。悉心教导，带在身边，一刻不离，凤予聪明，灵气颇高，短短数年便从那个僵尸般的小人出落成一个明艳的大姑娘。

程不变宠着她，事事依着她，不管她要什么，都会加倍满足，从不舍得让其有一丝心伤。

随着程凤予慢慢长大，她不再围着吃喝打扮，开始对魔域的事情感兴趣。她自请做大将军为魔域冲锋，程不变潜身护着，两次对战人域仙门皆毫发无损。

只是百年巨变，程凤予也不似当年，程不变心知女儿的变化，但却对此无能为力。

程不变沉浸在女儿昔日无忧的回忆里，不觉神伤，忽门口有小妖来报，打断他的思绪。

“启禀魔尊，仙门派人来，邀请您赴擎天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