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仙透过冯朵朵的眼睛，看到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普通家庭的样子。家里陈列着组合柜、组合沙发、席梦思铜床，上下双开门的电冰箱右上方贴着两个只穿着大裤衩的小男孩。

冯朵朵最喜欢的是那台21寸大脑袋的电视机，里面的画面是彩色的，一身白纱的漂亮阿姨端庄贤淑，嘴里唱着：“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啊~~”电视机的商标位置贴这个啃着竹子的大熊猫，憨态可掬。

姚小仙看到的是冯朵朵小时候的样子，她那时不过一岁多大，还不会说话。

冯朵朵被抱在一位年轻妇人的怀里，妇人烫着一头短发，应该就是冯朵朵的妈妈，而眼前的年轻男人，身材中等，样貌却帅得没有天理，浓眉毛、大眼睛、双眼皮、微丰的唇完成一道美好的弧度，简直让他身后挂历上的周润发都稍显逊色。

男人张开双手对着冯朵朵道：“宝贝，爸爸抱抱。”

“老冯，你腰不好，别老抱她。”朵朵妈对老公说完后，又对怀里忸怩的女儿道：“朵朵乖，别让爸爸抱你，妈妈抱好不好？”

“没事儿，朵朵骑爸爸脖子上，爸爸扛着。”

这父女两个，一个扑，一个接，朵朵妈拗不过他们，也只得放了手。

朵朵爸拎起女儿的两条小胳膊。一岁多的朵朵借力腾空而起，左脚踩上老爸右胯，右脚踏上老爸左胸，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燕子转身，左脚跨过老爸左肩，稳稳地骑在了老爸脖子上。

“咱这女儿你是当猴子养的吗？看她骑你脖子这架势，跟爬猴山似的。”朵朵妈不禁揶揄道。

“我闺女随我，有运动天赋。”男主人一边说一边弓起手臂，展示他结实的肌肉。他的身材真得很赞，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你啊，就是爱逞能。”朵朵妈又是心疼，又是埋怨，“明明是体师大的高材生，还是进修体操专业的，结果非要辅修什么拳击。每天又是推杠铃，又是打拳的，把腰伤了吧？一辈子都受罪。”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只是意外。”朵朵爸不爱听了，“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嘛，虽然放弃了体育教学，但在机关里做文职，也挺好……诶？老婆，我脖子上怎么热乎乎的？”

“哎呀！朵朵尿了。快让她下来。”朵朵妈看到朵朵小屁股下一股水流，沿着朵朵爸清晰的肌肉线条，徐徐滚落，不禁大声喊道。

朵朵被妈妈一吓，顿时憋住了尿，憋着嘴，眼看就要哭出来。

“别喊，别把孩子吓到，让她尿完。朵朵乖，没事儿，爸爸一会儿换件衣服就行。”老爸轻轻拍着脖子上的宝贝女儿安慰道。

朵朵的“雨露”浇灌完爸爸后，用肉嘟嘟的小手揉着老爸的头发，奶声奶气地说：“乖……乖……”

朵朵妈没好气地白了老公一眼，道：“快去擦一把，换件干净衣服。”

她试图把女儿从老公脖子上抱下来。朵朵却很不满意妈妈的这一举动，小手揪着老爸头发，头发短揪不住，就揪老爸衣领，嘴里还发出“啊……啊……”的抗议声。

朵朵妈一边和朵朵博弈，一边教育道：“冯朵朵，你就这么孝敬你爸的啊？给他身上画地图。”

朵朵爸非但一点不生气，反倒洋洋得意道：“我闺女现在给我画地图，那是将来打算带我去周游列国。”

姚小仙觉得，这或许是冯朵朵对爸爸最初的记忆。当然，很有可能她那时还太小，并没有形成真正的记忆，而这些只是她记忆中枢里残存的一些记忆碎片罢了。

姚小仙进入到下一个记忆碎片，开启下一组画面。

冯朵朵已经会走会跑，是上幼儿园的年龄了。她正坐在幼儿园的地上又哭又闹，满地打滚：“爸爸……我要爸爸……”

两个老师看惯了这样的场景，也不理她，站在一边聊起天。

“这孩子真奇怪，不找妈妈找爸爸，她爸爸是谁？”一个小老师问。

“就是档案室里那个酷帅的大哥，姓冯。”另一个老师貌似比她消息灵通。

“是他啊？我看到过他来幼儿园。你不觉得，萧老师见到他眼神都不一样吗？据说萧老师以前追过他呢。”

小老师咋舌道：“怪不得呢。可惜，人家不但结婚了，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你刚来不知道。老冯年轻时，咱们大院里暗恋他的女人可多了。他结婚晚，直到三十六岁才有了这孩子，宝贝得不得了。”

“这么说他都快四十岁的人了，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也就不到三十岁呢。”小老师惊诧地瞪大眼睛。

“人家不光长得帅，还特顾家。据说，他在家里给朵朵喂水、喂奶、换尿布……事无巨细都是他干。”另一个老师一脸艳羡。

“这么好的男人，怎么都是别人的老公？我咋就遇不到……”

“别说了，萧老师过来了。”另一个老师拽了拽小老师的衣角。

萧老师走过来，把朵朵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朵朵挑食，身体弱，你们怎么让她坐在地上？万一着了凉，又肚子疼怎么办？”

“她刚才在发脾气，我们就没理她。”小老师解释。

冯朵朵现在哪里在发脾气，她正吮着手指，饶有兴致地在听两个女人聊她爸爸的八卦，那小眼神儿里，带着五分傲娇、三分凉薄、两分不屑。

终于熬到幼儿园放学，冯朵朵被朵朵爸接走，是萧老师把她交到爸爸手上的。朵朵爸恭恭敬敬地向老师表示了感谢，就把她抱在怀里，一颠一颠地向家走去。

一路上，朵朵爸点着怀里冯朵朵的小鼻子，拖长声音喊她：“闺……闺女。”

“闺女。”冯朵朵奶声奶气地模仿爸爸，有模有样。

“小坏蛋，我是你爸爸。”朵朵爸纠正她。

“是你爸爸！”朵朵的声音比爸爸更大，她看着爸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咯咯咯……”“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朵朵爸抱着宝贝闺女走进一家副食品店：“闺女，想吃什么？”

冯朵朵举着肉嘟嘟的小手，指着糕点柜台，嘴里说：“那……那……”

闺女的指令就是朵朵爸的使命，他抱着宝贝闺女就走到柜台前。

“您要点什么？”一向态度傲慢的售货员，也给了朵朵爸一个笑脸。他那张颜值招标的脸，就是好用。

朵朵爸向售货员点头微笑，转头问朵朵：“闺女，你要什么？”

“兔兔……”胖嘟嘟的小手指向冰柜里小白兔造型的奶油蛋糕。

“就要那个。”朵朵爸指给售货员。

虽然兔子蛋糕都长得差不多，但售货员还是挑了块她最满意的，给朵朵爸包好，眼睛像用了强力胶水般，始终没离开朵朵爸的脸。

朵朵爸被看得脸都红了，付了钱，抱着女儿，拿了蛋糕就走。

两个人回到家，妈妈还没到家。老冯坐在沙发上，小朵朵坐在他腿上。

“朵朵，老师说你今天在幼儿园又没好好睡觉，是哪里不舒服吗？”朵朵爸问。

朵朵看着蛋糕，咽了口口水，拍拍肚子。

“是不是肚子疼？”朵朵爸有点着急。

冯朵朵还太小，完全不关心她爸爸在说什么，只低头看着蛋糕干着急，嘴里像鹦鹉学舌似的，重复老爸的话：“疼……疼……”

朵朵爸一把拿过蛋糕，道：“朵朵肚子疼，可不能吃凉的，这蛋糕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爸爸得给你热热再吃。”

冯朵朵眼巴巴地看着爸爸把蛋糕拿走，放进蒸锅里，口水沿着唇角一个劲儿地往外淌。

十分钟后，热气腾腾的蒸锅盖子被打开。父女俩满脸期待地向蒸锅里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兔子奶油蛋糕？托盘里除了一块黄橙橙的蛋糕外，就是一汪晶莹的油汤。

“哇啊……”朵朵一声尖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指着蒸锅边哭边委屈地喊道，“兔兔……死啦……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