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酒食小铺子前，说书人手中折扇一拍，没心没肺地道出一句令听众癫狂的话。

“你妹的，那大姑娘咋了，你又搁这搁这？”方桌前，板凳上，青年双目圆睁，难以置信。

“嗐，川久，你可别不知足了。自从你小子来了后，天天拉着我不放，搞得我每天要多讲五倍的量，咱不是人啊？咱不得休息啊？”

说书人没好气地说道，不过他又一脸奸邪地笑了笑，拿出两根手指在青年面前搓了搓，说：“不过嘛～哼哼……啧，你懂的。”

“嘶——什么奸商！”川久鄙夷地瘪瘪嘴巴，不过随及还是招招手，往店里头吆喝道：“小二，二两老白干，再上一碟茴香豆！”

“好嘞客官，马上就来！”

“真见了鬼了，怎么你个说书的酒瘾这么大？”酒食很快上桌，川久当即捏了颗茴香豆往嘴里丢去。

“哎哎哎！怎么说话的你小子？我这可是正经职业，从老祖宗传下来的优良传统，可容不得你这家伙诋毁！再说了，我看你也没多大岁数，怎的说话就这么不礼貌，日后能找着媳妇吗？”

“咋地！老子就喜欢恁的，不得气你干我啊！”这话可给川久逗笑了，他堂堂七尺男儿，会害怕找不着媳妇？再说了，女人只会影响自己拔刀的速度！在当下这个时代，晚一秒拔刀，指不定就要被嘎嘎乱杀。

“那可别，我认栽了。你小子气火盛，咱这一把老骨头怎么招架得住？”

说书人立马认怂，可川久却又是白了一眼。

“我呸！老骨头？才三十七，虚的吧你！”

“噗！！咳咳咳。姓川的，你丫的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揍你！你怎么知道我年三十七？猜的吧？哦吼还真让你给猜中了！真是……这狗运气看上谁不行偏偏要跑你这混小子身上！”

说书人一口清酒喷溅，白费了几分钱。

他骂骂咧咧的样子，像极被戳中了痛处。

“行了，”川久一挥手，道：“赶紧的，后事呢？”

说书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手中折扇一打，又摇头晃脑起来。

“要说这妙女子啊，其实为魔族出身。自那以后，她拼杀十数载，跨过尸山，渡过血海，最终证就魔帝之位，俯瞰大陆。”

“天下四方，魔帝目光所及之处，能有几人受得住那般威严？大抵都是如临冰窖，动弹不得。”

“有意思的是，新魔帝上位，当场便昭告天下，称自己不承认老魔帝缔结的一切条约。”

“您可瞧瞧，这不是给另四方的至尊添堵吗？于是，中原人皇、天井神祖、西域妖帝、冥渊修罗接续出派使者奔赴魔界。这其中呢有正经来重新缔结盟约的，就比如咱们的先代人皇；当然，也有找茬的——冥渊一方，就是最明目张胆的那一个，直接就是领着千人精兵登临魔界，美名其曰‘带下属旅游’。”

“另三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在暗地里其实都给整乐了。”

“不过，他们不作为，可不代表魔帝就不在意了。头一天和平的假象那不过是因为使者们尚未踏入魔宫。到了第二天，冥渊这帮二愣子当真是觉得新任魔帝是个软柿子，直接领了兵想要踏破魔宫。”

“那结果呢？”

“要知道，这魔帝姑娘可不是个善茬！在打头的冥渊精兵跨进魔宫大门的一瞬间，她便大发帝威。一抬手，千人军队便灰飞烟灭。而那使者呢，则是被她一只手拎着直接丢回老家了。”

“甚至坊间还有传闻，就连这兵蛋子之所以能够跨进大门，也是因为当时的魔宫根本无人把守。我擅自认为啊，魔帝姑娘就是在搁这骗，在玩儿呢！”

“停停停！你就是个说书的，你懂个毛线的魔帝！赶紧的，之后呢？”川久显然对说书人对魔帝的调侃有些意见。只见他一连磕了三把豆，都不嫌齁得慌。

不过，这话可又是中伤了说书人。

“唉，人世苍凉啊，我不过是个说书的，还要被人骂……”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抬头看着天空，眼角似乎有光。

那皱巴巴的眼角，仿佛在诉说着：“人间不值得。”

川久余光瞟了眼他手中的酒杯——得，原来是酒喝完了！

“真是个老酒鬼……小二，再打一壶白酒来！”川久的额头隐隐有青筋暴露，与内里一声愉悦的“好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呵呵，还是小川懂我。”

“你再贫？！”

说书人得了好处，呵呵哒地合上了手中的扇子又啪地展开。

反观川久，紧攥了拳头端在说书人面前比划，眼神中威逼利诱的意味非常。

“额……咳咳！其他三位使者见到冥渊一方的惨状，多少还是有些担忧。只因前夜里，冥渊使者便来找过几人，意图说服他们与冥渊联手逼迫魔帝‘就范’。几个使者含糊其辞，最终倒也没给出个准信。这会儿事发了，几人难免都怕被魔帝抓了把柄寻衅滋事。”

“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

“咱魔帝姑娘是什么人物啊？那可是宁可打架累死，也不想动一下下脑筋的奇葩人物。那么问题就来了，对于这样的情况，她会让自己的小脑袋瓜子受苦吗？”

“所以啊，人家就直接把几位使者客客气气地请走了。除开咱们人族的使者套了个口头承诺，天井、妖域两伙就真是白跑了一趟。”

“然而，魔帝这一举动很难不引起冥渊的愤怒。”

“时过三月，冥渊对魔界大举进攻，那一战可真是惊天地，泣妖神。”

“为什么这么说呢？原来是我们的魔帝姑娘意识到情况危急，开窍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坑爹思想直接把大战的地点扭转到了天井和妖域。”

“虽然战争最终发生地是两方的蛮荒之处，但神祖和妖帝还是忍不住想哭啊。”

“战争发展到了最后，倒是皆大欢喜——冥魔之战结束迅速，妖神两脉都喜极而泣；修罗直接被打得换届，整个冥渊普天同庆；魔帝一战成名，立下滔天威势，原本想下阴手的神祖和妖帝也因为修罗的陨落对她忌惮万分；中原人族，则是闷声发了大财。一来打仗跟我们屁事没有，二来因为魔帝的承诺——尽管只是口头的——咱们人族并没有妖、神那样的烦恼，实打实算是‘收益’最大的一方。”

“牛逼啊，真滴牛逼！”川久一拍手，真心感慨道。

“那可不是！”说书人也有此感，甚是自豪地应和道。就在这时，川久又幽幽地说了一句：“要是能娶回家当媳妇就好了。”

说书人登时石更。

旋即，他将手中的折扇狠狠地敲在了川久的头上。

“死说书的，你打我干嘛！！”川久怒目一瞪，颇有拼个头破血流的兆头。

哪知说书人竟是平静到了极点，面无活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川啊，听叔一句劝，你还年轻，还有大把时光可以奋斗，走向人生巅峰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像这样想屁吃，实乃思物丧志，要面临大恐怖啊——”

“……”川久再一次攥紧了拳头。

显然，这种套话是无法掩盖这老家伙锤了自己的事实的。再者，难道普通人做梦还要受管制了？这是什么道理？！

“小二，上一壶清酒，再炒一碟素牛肉，。”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一斗笠乌丝帽，衬了面纱，一袭黑衣的人儿在川久这一桌坐下。

听声音，是女儿身。

“编故事的，你尽管讲去，这小子不招待你，我给你招待。且说说，你口中的那魔帝，后来怎般了？”

蒙面人的出现，当即就引去了二人的注意力。

“哎哎，这位神秘女侠，看你一身装扮绝非正经人物。但是咱也不管您是不是混道上的，实话实说我这无本业务也不图啥，唯独讲求个愉悦。”

“所以起码的尊重我配吧？您怎么能说我是编故事的呢？”

“别听他胡诌，这玩意就是个臭编故事的。”川久背刺道。

那女人一愣，也是发出了沙哑却柔和的笑音。

“啊哈哈……你丫的拆我台干嘛，咱俩多少个时辰的交情了，至于嘛？！”

说书人摇着扇子遮掩了自己的脸面，抽搐的眼神死死地瞥着川久。桌子底下，两只不安分的手正展开着激烈的交锋。

川久虽是一副温和笑容的面孔，但眼缝里也是毫不服输地瞅着说书人。

“谁让你刚刚嘎老子的！”

两人打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不可谓小。对于蒙面女人来说，二者的小动作、斗嘴话，皆是一览无余。

“你们两个人真的是好有趣啊！”那蒙面女人脑袋一歪，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

透过那黑丝，两撇弯弯笑意的黛眉若隐若现。

不过很快，这样的情绪就又隐没下去。待到川久正眼瞧她时，那里唯有生人勿近的气息。

“先生既然不便的话，那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一道倩影闪过，小二呈上的那一壶清酒便收入了她的囊中。

又见她妙手一挥，便是一块熟热的素牛肉入口。

“告辞。”

“这？……”

说书人疑惑地看向川久，可哪知自个儿身旁这人也是一副冷淡的色彩。

他的眼中闪过一瞬的犹豫，叹了口气。

“罢了，姑娘请留步，还听我细细道来——”

“冥魔之战过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紧接着便是滔滔不绝的精彩情节。

蒙面女子早已走出四步。说来奇怪，自己明明已经连离去的行动都有了，但是听到身后人那自顾自的讲述，脚下却是被什么魔力束缚住一般。

不排除是自己本身对那故事感兴趣的原因，但是听着后边跌宕起伏的精彩叙述，蒙面女子倒是连主观上都不那么想离开了——

她感受到了一种渺小。

一种在宏大的事件下，作为自身的渺小。

渺小得就像，芸芸众生中一个别无特异之处的平凡听客。

要是真的这样，就好了吧……

她呆立片刻，但是想到自己曾经历过的种种，又坚决了迈出了那象征着离场的一步。

“来都来了……”

川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都照顾店家的生意了，要是连听个书的面子都不给的话，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吧？”

“我，不是……”

“……放开。”

女子微微发颤，但转瞬又变得冰冷异常。

“我最后说一遍，把你那脏手给我拿开。”

川久白了她一眼，倒是听话地把手背回了身后。

蒙面女子轻哼一声，就要离去。

可是在外人的眼中，哪有这番情景。

在这小巧却不失热闹的酒食铺子前，分明是有着一男一女痴迷地听着他们这一带最有名的说书先生讲述着那传奇故事，莫能自拔。

“最后的最后，魔帝毫无征兆地陨落。据传言，魔帝转生，成为了……”

二人听得入神，那蒙面女子似是饿极了，一筷子夹了四块素牛肉塞入了口中。

“然后呢然后呢？”

她不忘催促道，心中对那结局无比的期待。哪怕是晚一秒知道结果，她都得心头痒死。

说书人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又不着声色地在川久这里停留了一会儿。

“成为了神族圣女。”

说书人倏地合上了折扇在桌子上轻巧地一拍，作为言罢的象征。

川久听到这个结局，虚无地砸吧砸吧嘴，不知作何感受。

不能说天大的巧合吧，只能说真是扯淡。

坐在另一侧的蒙面女人看看川久，也是蹙起眉头疑惑地盯着说书人。

自己的心中虽在刚刚生出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但是跟这比起来，明显还是这个离谱的结局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你真的不是纯纯在编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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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此处一尺度量为26.6厘米。　　27248/11041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