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通过赵子宁手里的镜头，看着地府里那个浑身伤疤的身影，他咽了一口吐沫。

“他叫什么名字？”

孙子明在一旁咧嘴笑了笑。

他一笑，他脸上，插着的玻璃碎片，都撞在一起。

“他叫……岳满江。”

“满江红的……满江。”

地府，恶狗岭，祭死三千九百山，血霜山的东坡，半张脸都被烧毁，全身上下，满是弹孔的岳满江，此刻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聚集了十几个其他的鬼魂。

他只是一边喃喃低语，一边挥舞着手里，那早已经卷刃的刺刀。

“杀啊！杀啊……”

“杀光你们，滚出去，滚出金陵。”

“畜生，王八蛋，不要，放过那个孩子，杀我，来杀我，来杀我吧。”

“不能死，还不能死……他们正在淮侬河边，砍我同胞头颅，他们还要去金陵女子大学，那里都是女学生，不能让他们过去，还不能死，不能死。”

“祖宗啊……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壮怀激烈啊，您在天有灵，让我杀一个，再杀一个。”

人世间，林钰此刻只觉得头皮发麻。

到底是多深的血仇，让死去的鬼魂，在地下念念不忘九十年。

又是多大的恨意，让他到现在，依然挥舞卷刃的刺刀。

“孙子明，血霜山的疯鬼们？都是这样吗？”

孙子明垂下眼帘。

“都是如此。”

林钰握着手机，低下头。

“那要怎么，才能让他们聚在一起。”

地府，血霜山头。

孙子明吐出一口浊气，他和身边的其他几个自杀的鬼魂，对视了一眼，随后十几个人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

“救命啊！”

“邪狐的军队又来啦。”

“痛，好痛啊！”

“头……我的头！”

……

这一幕，直接把在人间的林钰看傻了。

不仅是他，直播间里的活人水友们，也都看傻了。

尤其是他们还看到。

刘子宁，孙子明，他们几个，不仅在嘶吼。

他们还直接倒在地上。

刘子宁更是把自己本就东拼西凑，凑在一起的脑袋瓜，直接弄得稀碎。

脑浆都流了出来。

看样子，那才是他当年，从二十八楼跳下，脑袋瓜摔得粉碎的真实样子。

喝了百草枯而死的王招娣，从嘴中呕出大片大片的黑血。

孙子明把自己的衣服拨开，露出当时出了车祸，被汽车铁皮，刺穿的胸腹。

还有一个割腕自杀而死的女孩子，直接抬起手腕，血哗啦啦的流了一地。

……

直播间的弹幕直接刷得飞起。

“天呐，就连他们的演技，都吊打现在的演员诶……”

“有没有可能，他们靠得不是演技，是天赋……自杀种类，给予他们的天赋。”

“悟了，我彻底悟了，怎么自杀都行，就是别跳楼，跳楼也不要脸着地。太可怕了……”

……

与此同时，一条绿色的弹幕忽然划过。

跳楼骨断赵子宁：“善语结善缘，恶言伤鬼心……我的眼珠子滚出来了，是能看到手机上的弹幕的，各位活着的水友，包容一些，你们迟早也是要下来的。”

林钰看着这一幕，眼角抽了抽。

从他的视角可以看到。

现在的赵子宁的地府手机，是被两只断裂的手举着的。

以最好的角度，拍摄地府现如今的画面。

一颗眼球，在地府手机的左前方瞥着手机的屏幕。

那是赵子宁的眼球。

他当时真的是全身都被摔了个稀巴烂啊！

不然的话，现在也不可能一边表演，一边举着手机和自己连麦，顺便还能发个弹幕。

林钰很想开口问问，他当时从二十八楼摔下，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而就在这时。

愤怒的咆哮声，从浑身疤痕的岳满江那里传来。

“杀！！！”

“杀啊！”

“老乡们别怕，邪狐人在哪儿，我去杀。不能再让他们侮辱我们的亲人，挑死我们的孩子。”

“杀……”

而随着岳满江的嘶吼。

他抬起了另一只手，那只手里，握着的是一把沾满血迹的老式步枪。

随后。

他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

在地府，恶狗岭，祭死山三千九百山，血霜山山头，有枪声响起。

像是刺穿黑暗的雷鸣。

就连恶狗岭的恶狗们，这一刻，都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但随后，是比之前，更加吵闹的狗吠声。

孙子明幽幽的声音，也在这时，通过地府的手机，传到了人间。

“岳满江老爷子，在金陵战死时，枪里还留着最后一发子弹。但是他没来得及把那发子弹打出去，就被邪狐人，打成了筛子。”

“那发子弹，跟着他来了地府。”

“来收鬼卿草的鬼差说，在别的山头，也有当年战死的老兵，带着枪来的下面，偶然开了一枪，结果，好家伙，整个山头的大疯鬼都来了，杀气腾腾的，要找邪狐人报仇，看得他都肝儿颤……”

而孙子明的话，在此时，却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在这一刻，嗅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

刚刚再次沸腾起的狗吠声，也忽然停止了。

好像是被那漫天的杀意与怨气，直接压下。

压得那山头下的恶狗们，不敢吱声。

随后，地府手机的镜头偏移。

林钰和人间的水友们，这一刻，只觉得头皮发麻，太阳穴两边，有响雷炸响。

风！

大风。

大风起兮云飞扬。

刘子宁用他断手举着的地府手机，拍摄的画面里。

幽暗的血霜山头，此刻，出现了一缕一缕的红光！！！

那红光幽暗，明灭不定，如同窜起的一抹，一抹的山火。

又像是被剪的稀碎，扔进山上，在大风里，肆意飘摇的红绸。

而随着那些“山火”的靠近。

林钰才看清。

那哪里是什么山火，红绸。

那是浑身上下，飘散着殷红血气的鬼……

大疯鬼。

走在最前面的疯鬼们。

身上大都披着和岳满江一样的老式军装。

他们的身体同样残破不堪。

有的赤着上身，却少了一腿一眼。嘴里却叼着一只耳朵。

有的断掉了两只臂膀，但是却用咯吱窝和脖子狠狠地护着一面军旗。

还有的浑身伤疤，肚子被刨开，双眼愤恨，但是那张脸，分明是个年轻的孩子……

更后面，是女子，有女人衣衫不整，头发糟乱，身上是密密麻麻的伤疤。

有的女子，肚子被抛开，里面有一个刚刚成形的婴孩。

还有女人，牵着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孩童，她们身上，是一样的贯穿伤。

还有普通的中年汉子，提着自己的断头……

……

林钰在人间，都能听到那些疯鬼，牙齿相互摩擦的声音。

那是滔天的恨意。

山川异域，不共戴天……

而与此同时，林钰听到了，那些聚集而来的疯鬼们的喃喃声。

“邪狐人又来了吗？他们在哪儿？”

“杀了他们，为我爸爸妈妈报仇。”

“我姐姐被他们抓去了哪里？被抓去了哪里……我姐姐才刚十三岁！”

“从金陵滚出去，不准，不准，不准你们再杀我们的孩子，杀我们的同胞。不准啊！”

“我大哥，战死在吉祥州，二哥，战死在鲁泰州，三哥，死在中原州，现在，轮到我啦！爹，娘，原谅儿子吧！你们不知道那群畜生在金陵做了什么呀！你最小的儿子，要杀敌，杀敌，杀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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