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润生从兜里摸出几张饭票，拍在少平手里，“给你，四个。”

孙少平大喜道：“俄就喜欢跟土豪做朋友。”

“少来，快说！”金波也有些按耐不住，催促道。

“知道郝红梅什么出身吗？她爷爷是地主。”

“知道一个地主家的孩子，能被推荐上高中，她会付出什么吗？至少嘴甜、人缘好是跑不了的。”

“知道她家里宁肯从牙缝里省钱，也要供一个女子读书，是为了什么吗？通过嫁人，来改变她自己的命运，来改变她家人的命运。”

“要说达到她的目的，咱们三兄弟里，还有谁会比润生更合适呢？”

看着目瞪口呆，心里五味杂陈，感叹“社会好复杂”的两个幼时好友，少平最后总结道：

“所以，俄才不给金波推荐。润生，此女娶回家，足以镇宅。”

金波突然道：“听你说的这样，此女如此有心机，怕不是个坏人吧？”

“不是！金波同志，眼光放开一些，有心机不是坏事，是生存优势的体现。而且，俄观察好几天了，此女善良，懂得感恩，孝敬公婆绝无问题。”

现场听完走向社会的人生第一课，田润生有些动心，问：“怎么做？”

“还用问，就你刚才那样，嘿，我敢说，就这一次，郝红梅就忘不了你了，要是再来几次……”金波毁人不倦道。

见田润生似有所动，少平赶忙阻止：“你别听它胡说，以后真要一直按你刚才那样来，没戏！老公绝对当不上。”

金波捧哏：“此话怎讲？”

“郝红梅是一个清醒的女人，要做郝红梅男人，你要抓住需求，她需要什么，需要能改变她生活的男人，所以，你要对标班长。”

“谁？那个小白脸？”金波有些看不上，“整天戴着个大手表，说两句看一眼，就像这样……好像谁没有似的。”

金波学着顾养民的做派，手猛地向前一伸，伸直后再收回来，反手曲臂到眼前，做出看表的样子，动作有着说不出的滑稽。

但那就是顾养民同学日常的模样。

“所以说要‘对标’嘛，对标就是以他为标准，剔除郝红梅不喜欢的，强化她喜欢的，适当的时候，咱们想办法再出下顾养民的丑，面对越来越鲜亮的田润生同学，郝红梅同学别无选择，只有……嘿嘿嘿……”

“嘿嘿嘿……”

……

“好啊，几个人不学好，躲在这里算计人……”

清脆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三个人一激灵，转头看时，全都傻眼了。

金波和润生一起看向孙少平，意思是“找你的，你摆平”，少平硬着头皮道：

“不是，你这，放学咋不回家？”

“回家？那岂不是就见不到你们算计人了。”

“田晓霞同学，我必须郑重的告诉你，这叫青春慕少艾，为了你哥的一生幸福，我和金波为朋友两肋插刀来着，你不要想差了。”

“是吗？那顾养民惹你们了？”

“他啊，年轻人受一些挫折，对今后的成长有好处。”

“呵呵，我现在就去找郝红梅，让你们也受一些挫折好了。”

田晓霞说罢转身就走，少平赶忙窜到前面拦住，叹口气道：“说吧，有啥条件。”

“那个什么火腿挺好吃。”

“成交，一条火腿，下星期给你。不过，有个条件。”

“再加一条。”

“不是，你敲竹杠啊！”

“是啊。”

“不行，太多了，换个条件。”

“那样啊，你星期六去我家吃饭。”

“不去，再换一个。”

“我看，我还是找郝红梅聊一聊去的好。”

“成交！”

“说吧，让我做什么？”

“现在没到时候，以后再给你说，总之，就是帮你哥扬名就是了，对你来说不费事。”

“行吧，我饿了，你陪我去吃饭。”

少平望过去，在田晓霞身后，金波和润生死道友不死贫道，一个劲儿摆手让自己快走。

无奈说道：“去哪里？”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田晓霞“砰”一声，打开自动伞，带头行去，少平赶忙跟上。

这时，雨停了，只剩下漫天的雪仍在飘飞，石板路上粗糙无比，混着满地的雨水，倒也不滑。

路过城关小学，田晓霞转了进去，走到田润叶的宿舍，她取出钥匙开了门，自顾自的进窑里去了。

少平有些狐疑，但还是跟了进去。

只见小煤炉上，一个小锅正咕嘟嘟冒着气泡，一股子火腿特有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窑洞。抬眼看去，只见并排两条火腿还挂在窑洞壁上，其中一条还剩半个。

同去年少平来时不同，此时炕上摆着有两副被褥和枕头。

看来，姐妹两人经常在这里开小灶，并且时长住在一起。

“这不是还有嘛，怎么还要？”

“你管哩，那是人家是舍不得吃，多一个看着也是高兴的。”

“也是，半学期才吃一个半，不多。”

“那倒是好了，只吃了半个，那一条上贡了。”

“啊，谁敢在晓霞同志嘴里抢食？！”

“我爸！”

“……”

田晓霞絮絮叨叨，“你就来我家一次，就再也不去了，我说是你特意送给爸的……嘻嘻……”说到这里，田姑娘很得意：“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我为你办了那么大一件事，是不是该考虑补偿下我的损失？”

“……”

田晓霞行为不正常啊，好像傻了许多。

“别瞎耽误功夫，你爸是不会喜欢我的。”

“为什么？我见他一说起你就高兴得很，拿到那火腿时，还一个劲儿夸你‘有心了’，挺好的呀。”

“是嘛，那是我想错了。”

少平不再说下去，改口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呵，开学都快一个多星期了，你还没有找我呢。”

“知道你好好的，找你干什么。”

“那蝈蝈死了。”

“它本来就是秋虫，入冬就会死，人养着，活过冬天，已经很好了。”

“我，说，那，蝈蝈，死了。”田晓霞有些生气，加重语气。

“啊，死了就死了呗，明年再捉。”

“……”

田晓霞气急，突然转换话题：“你就不想知道，那东西我练的怎样了？”

“不用问，看你走路就知道没有偷懒。”

“这也能看出来？”

“当然。好兽医都有这种本事。”

……

“孙少平，我给你拼了……”

田晓霞张牙舞爪的扑上来，又撕又咬。少平忍不住想扇自己一个嘴巴，咋一见到田晓霞，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在窑里抱头鼠窜的同时，赶忙道歉，“晓霞，我错了，说秃噜嘴了。”

“错了？嘴上认错嘴上犯，本姑娘今天要为民除害。”

“哪有‘民’，谁是‘民’，我哪里惹着‘民’了？”

“你惹着本姑娘了，我让你嘴欠，我让你装傻，我让你欺负人……”

还别说，这丫头敏捷了不少，有些女侠的样子了。

好在少平功力更深，往往能在间不容发之时，化鱼脱逃，累的田晓霞直喘气也没有逮着人。

后来，她索性不追了，搬一个凳子放在小煤炉前，打开锅盖，陶醉的深吸一口香气，打算享受美餐。

少平眼尖，探头看见，竟然是火腿冬笋汤。

真会吃啊！

“想不想吃？”

“想！”

“那你端碗过来。”

少平闻言，赶忙拿碗端过去，田晓霞很小心的舀了一勺子汤盛进碗里，一块竹笋没有，更不用说火腿了。

随后摆了摆手，指着屋角墙根，说道：“蹲那里吃吧！”

少平傻眼，“不是，窝头总要给一个吧。”

“没有，爱吃不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