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行夜宿，总是到了江陵地界。

难熬啊！

前世坐动车，千里之遥只需几个小时；这个时代车船坐的难受，至于骑马……

张秀脚下如踩棉花般、趔趄着踏在岸边，揭开葫芦喝了口酒，挥手和船夫作别。

初到南都时，看城中百姓生活的虽不算富贵，也大多衣衫整洁、面色平顺。

这几日，亲眼见到许多衣不遮体、瘦弱枯柴的乡野中人。

他才豁然明白不管在哪个时代，世道沧桑皆如是。

自南门入城，张秀一路打听寻到刘巽好友的住处，竟然扑了过空。

邻居大娘告知，前几天有人找上门一顿打砸，老邱自那天就再没出现过。

“这不白跑了么……”

随即，张秀去茶馆请了几个帮闲，带上画有道士的纸绢在城内打探，扔一块儿碎银在桌上，问道：“小二哥，江陵城近期可有什么大事？”

“谢爷赏赐。”

小二嬉笑着揣起银两，拱手笑道：“后天烈王爷娶亲，听闻那小娘子美若天仙，到时候城内定然极为热闹。

几天前，听客人讲淮水河出了大妖，有两位仙人出手诛杀，岸上有人瞧见竟是一只比房屋还大的螃蟹。”

“仙人？”

“对，剑仙阿，一剑斩出十米浪涛，好生厉害。”

小二见客人没再说话，继续说道：“今天是财神爷大寿，晚上城隍庙有花灯庙会，爷有空可以去看看。

好些小娘子也会出门去赏花灯。”

说话间，茶馆中间方台上去一名布衣女子，十五六岁年纪，模样清丽。

她掀开木架粗布，下边竟然是一只只倒挂的瓷碗，又拿起旁边的两根木棍，轻轻敲在瓷碗。

脆响叮咚、如河水流淌，随后歌声吟唱、轻音飘渺。

张秀打断小二讲话，问道：“茶馆都是先生说书，这女子在做甚么？”

“爷，她叫小云，家中清贫却通晓音律，老板便请她每月过来几趟，赠些银钱与她。”

“竟是如此，你先忙去吧。”

“好嘞，有事您唤小的。”

小云一曲唱罢，竟又捏着嗓子唱起戏文，张秀听不大懂在唱什么，只是忽然想到青荷肯定爱听这些。

随即走到台前放下块碎银，小云抬眸颔首福身一礼。

脸色不大好啊，怎么还带着病登台。

张秀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脚下忽然停住，悄然使出了‘量’字诀。

茶馆内皆是星光，唯有台上有团蓝色、光泽暗淡。

这小姑娘是三境修行者……

只是觉得小云的眼神有些古怪，不便用墨玉尺探查，这才使出了‘量’字诀。

出了茶馆，正好碰到帮闲带头之人。

他们查到的消息与刘巽讲述相差不大，身背重剑带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中原口音。

曾在福来客栈住过两天，据老板讲，听那女童口音像是江南来的。

“好，明日上午还在这儿见，继续打探消息。”张秀给了银钱，又问明城隍庙的位置，告辞离去。

“这人倒是大方。”帮闲颠了颠手中银子，眼睛追着远去的背影。

……

似乎每座大城都建有城隍庙，即便地祇不再，庙里总是有人祭拜、香火不断。

院中的建筑似乎比南都城还要古早，张秀将手放在两人不可环抱的古树干，抬头望着头顶枝繁叶茂。

“或许只是为求心安，有一个祈盼。”

踏在满是绿苔的阶梯，慢步而上。

“公子可要进香？”

“好。”张秀摸出几枚铜板递过去。

庙祝笑了笑却是不接，缓缓摇头：“需银三钱。”

“……”

两地物价类似，香烛差距这么大！

取了银两换到三支香，张秀跨过门槛进去，点上香插在满是燃香的炉中。

嗡——

城隍泥塑蓦的一震，张秀眼睁睁看着一团白光直入眉心。

功德……

怎么江陵的城隍香火功德也被引出来了？

年岁久远，不想待在里边？

将神念注入竹片：【刑狱司·夜游神，张秀，——功德拾叁万柒仟贰佰柒拾捌】

深呼吸~

凝神静气！

即便不如南都城隍，这一下多出十多万功德，张秀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慢慢走出大殿，一步一个脚印下去台阶。

将手放在腰侧布袋，拆开的赤炎弓正放在其中，目光警惕的观察四周。

咦，这么巧？

方才在茶馆唱曲儿的小云，她怎么跑城隍庙来了。

看她拎着木盒径直进去大殿，张秀正要离开，左手掌心一阵轻跳。

怎么可能？

自打离开江南，翠玉算盘对应青玙、阿莲的黄珠已经失去了感应。

张秀唤出算盘，只见第二档下数第三颗，灰珠不停地闪动。

手指触碰，传来一段神念：

‘信女云露前来祭拜，做些点心孝敬隍爷，此后若不能过来便是小女已死，还请隍爷恕罪。’

一缕浅白气韵自大殿飘出，张秀挥手接住。

功德？

小云，云露？

“……”

什么情况，张秀一脸懵逼的呆愣而立。

大殿不时有人进出，为何只有她能传出神念，香火功德还直接找了过来？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既然承了人家香火，总不好一走了之，张秀只得等在殿外思考稍后该如何应对。

搭讪这么复杂的操作，实在是太陌生了。

难道要告诉她：我是城隍主，有什么难题讲出来，老大为你解决。

“嘶~”

老子宁愿去跟八脚怪再打一架，也好过来面对这事儿。

不多时，云露拎着木盒出来、步下台阶，张秀跟在后边愣是没敢喊出声。

倒是云露停下脚步，回过身认出是在茶馆见过的公子，好奇说道：“公子有事儿？”

“呃，你，你叫云露？”

“正是，公子这是……”

“方才，我听见……”

张秀一咬牙一狠心，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将气韵注入翠玉算盘。

眼前乍暗又明。

云露猛地挣开胳膊，羞恼说道：“公子作甚！”

她愕然望着空旷大殿，双臂环抱自己，往后退了几步，“这，这是什么地方？”

殿内昏暗约有百多平方，两侧立有圆柱，正堂匾额高挂：

——江陵城隍

“呼~”

张秀松了口气，还好真的可以进来，要不然误会都不好解开。

只是这江陵城隍似乎有点穷啊，连个庭院都没有，踏出殿门便是世间。

“云露姑娘，你看那方匾额。”

“我不大识字。”

云露吓得脸色发白，退的远一些方才抬头，怔怔望着高处匾额。

她虽识字不多，但经常进出城隍庙，这四个大字还是认得。

“怎么可能……我……”

“我是江南城隍属官，方才听到姑娘祈愿似遇到难处，方才请你进来确认真伪。”

张秀顿了顿，说道：“云露姑娘有何难处，可否讲与我听。”

“世间真有隍爷！”

云露两眼睁大，急问道：“那隍爷他老人家在哪儿，小女有事相求！”

这，以前是有的……

殿内空荡，一眼即可看遍，正中公案放着几样简单物件。

张秀拿起桌上方印，嘀咕道：“天命如此，可怪不得我。”

“江陵城隍，云露接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