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飘飘一愣，转头看了看肖亮，肖亮也是满头雾水。大概是因为郭帅形象俊朗，之前也没提及细节，肖亮和张飘飘竟都想当然认为，他要读的是表演专业。

“嗯，也不错，也不错！”张飘飘赶紧敷衍着转开话题，“那如果你不考艺术学校的话，想考什么专业呢？”

“我从小喜欢看星星，也许去学天文学？”郭帅忽然自豪地说道，“不瞒你们说，全天八十八个星座，我都能认清呢！”

“你看，你可以搞美术，也可以搞天文，你知道两者的区别在哪儿吗？”张飘飘问道。

“额……”郭帅眨着眼睛，不知如何回答。

“你一定听说过，某位老科学家业余写得一手好字，或者画得一手好画。但是，从来不会听说，哪位画家业余时候发现了一颗新星，或者探测到了什么黑洞。”张飘飘此时已经有了说辞，“你不妨日常工作研究天文，业余时间搞美术，两全其美，岂不是更好？但倒过来就不行了！如果学了美术，这辈子怕都是不可能搞天文了。”

“飘哥说得对，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一旁的肖亮附和道，“飘哥是计算机专家，同时也能演戏，还能当综艺评委。他之所以在节目里妙语连珠，各方面丰富的知识积累也是必不可少的。”

“你再想想以后，如果你是位科学家，等到退休了，不是也能潜心绘画吗？”张飘飘继续说道，“但如果你把画画当成了工作，画了一辈子，等老了可能就不想画了。到时候，难道你再去研究天文？”

“飘哥……我就问您一个问题。”郭帅忽然打断了张飘飘，“如果现在回到高三，你会选择考软件还是表演？”

郭帅的问题犀利，倒把张飘飘问得一愣，似乎正戳到了痛点。张飘飘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应答。肖亮转头期待地看着张飘飘，见好友沉吟不语，赶紧用脚偷偷踢了他一下。张飘飘猛然反应过来，赶紧找着措辞。

“我想，人的天性是不会变的，当时是什么选择，现在应该还是同样的。”张飘飘答道，“自己最爱的千万不要作为职业，工作是比较枯燥的，到时候爱好没了，工作也未必能做好。”

一顿午饭，郭帅似有感悟，谢过了张飘飘，跟着肖亮回去了学校。辞别了肖亮和郭帅，张飘飘也匆匆赶回公司，毕竟今天是工作日，午休时间不能外出太长。

虽然帮助肖亮解决了难题，但一路之上，张飘飘却寻思着郭帅那个尖锐的问题。刚刚的回答无非是逢场作戏，也许那便是正解，但这个真正的答案自己怕是也无法确定。

张飘飘又被带入了思考人生的困局，这是他最不想做的事情。好在路途并不遥远，一回到公司，马上便投入紧张的工作。刚刚的困惑也好，难题也罢，一下子似乎并不需要再纠结了。

《鸡毛飞上天》的录制十分顺利，很快便进入了最后阶段。丁小北找到张飘飘，商议决赛时点评的事宜。决赛选手各个实力不凡，且后台雄厚，张飘飘不禁犹豫了起来。

“这些人都有后台，我可不想得罪太多人。”张飘飘皱着眉头，“而且说实话，他们既然进了决赛，本来实力就不错。我也要实事求是，没那么多坏话可说呀！”

“毕竟都是草根演员，总有各种毛病，指出来就好了。”丁小北笑道，“只是言辞稍微客气一些，不要像初赛那么刻薄就行了。”

“那你这次把内定的名次给我交个底，我也好把握分寸。”

“跟你说了没有内定嘛！”丁小北狡黠一笑，“你还是按自己的想法去评吧！不过，这次你需要做点功课，把七组选手的情况都了解一下。”

“七组？”张飘飘眨着眼睛，“我怎么记得是六组啊？”

“临时加了一组，算是踢馆演员，直接进决赛。”丁小北解释道，“这组两个人，一个就是刘海，你之前不是也推荐嘛！”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是我们台里最新挖掘的演员，声音特别好听！这次让他先露个脸，以后准备重点培养。他的其他信息暂时保密，到时也给你一个惊喜。”

“内定冠军啊？”

“踢馆的肯定不会是冠军啦！”丁小北一撇嘴，“诶，什么嘛，我都说了没有内定，不要乱讲！不过这个小朋友声音真太美了，到时候怕是你说不出半点坏话来。”

就在这个周六的晚上，决赛录制正式打响。比赛在复赛时修改了赛制，成绩并不是当场打出，而是需要播出后等待场外观众的投票结果。而决赛则需当场出成绩，于是，又改成了评委和现场观众一同打分。

录制仍然在之前的小剧场进行，张飘飘早早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心里不断盘算着七组演员的情况。除了那位神秘的好声音，其他人的表演之前都在初赛和复赛见过。

第一组上场的是张舞雨和刘舞山，驼螺社的相声组合。既然邀请砸缸担任评委，这对选手进入决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张飘飘与两人算是有些交情，最怕碰到他们，自己点评时实在难以下口。

出乎张飘飘和现场观众的意料，此次两位演员风格大变，在台上又唱又跳，又打又闹，几乎嗨翻了天。一场表演结束，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呼呼直喘。

决赛的流程也稍有变化，之前不少观众抱怨张飘飘的点评在评委之后，以致于对最终结果影响甚小。因此，决赛把嘉宾点评前移，放到评委点评之前。节目刚一结束，便轮到张飘飘发表意见，让他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以为两位演员还会说一段不温不火的相声，昨夜想了一个晚上，总算憋出了一番措辞，既可以让大家满意，又不会得罪朋友。然而刚刚的演出与预期完全不同，想好的说辞自然也不能用了。

“刚刚的表演真的非常出人意料……”张飘飘的脑子飞快转着，“你们的师父砸缸老师就在台下，我相信他也不会承认这是一段相声。不过好在我们并不是相声大赛，所以问题倒也不大。我虽然是个年轻人，但思维有些传统，这样的演出不太能接受。不过，一个节目也不能满足所有观众。总的来说，表演很卖力，现场效果也不错，祝贺你们！”

张飘飘头一次说得如此不痛不痒，也实在是出于无奈。不过张飘飘料定，这对选手水平一般，又是安排第一个出场，应该不会是候选冠军。因此，大家的关注焦点不在他们身上，稍微敷衍一下倒也问题不大。

第二组上场的竟然是改编的话剧《茶馆》，演的是最后一场三老聚会。三位老人互诉衷肠，最后抛撒纸钱祭奠自己的一生。原剧由BJ人艺的老艺术家出演，是经典中的经典，至今无法超越。

这次的改编大概是因为时间关系，对三老的对话进行了压缩，只保留了重点的几段。每位老人说完一段，都会有一个年轻人上场，对老人的话用当代的观点进行点评。

而三老撒纸钱的场面，也会被这位局外人的上场打断。在他的鼓动下，三位老人翩翩起舞，背景音乐也变成了摇滚。纸钱不见了，舞台上方飘散出花瓣。三老似乎被现场感染，最终跳起了街舞，变成了活力四射的年轻人。

张飘飘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几乎要气歪了鼻子。《茶馆》可是心中神圣的经典，只可惜自己没有能赶上老一辈的演出。为此，即便之后人艺复排，张飘飘都没去观看，生怕破坏了心中美好的印象。

“传统的戏剧，表现的是真实场景，让观众身临其境。或有感悟，或有共鸣，全靠观众自己的体会。”张飘飘这次要认真点评一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所谓先锋派。这些戏剧的演员们，在台上用尽独白、旁白，甚是声嘶力竭的大喊和高歌来表达剧中人的感情。我个人认为，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编导们生怕观众看不懂他们的想法，却又没有能力靠剧情和表演表达出来，才会使用这种拙劣的方法。这是对自身缺乏信心的表现，也是对观众的轻视和侮辱。刚刚这段《改编茶馆》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如果想要对这段情节有不同的见解，应该用故事展现给观众，而不是画外音来直白出来。当然，责任并不在演员，希望这些自以为是的编导们可以尊重观众、尊重舞台、尊重戏剧。”

张飘飘的一番长篇大论，其实是他对目前话剧舞台的看法，在心中憋了很久，今天终于有机会在大庭广众下说出。其实，初赛和复赛时看这几位演员的演出，张飘飘便想发表这番评论。

不过，当时演的是国外的作品，张飘飘并不熟悉，所以也只好作罢。没想到，他们今天竟然来破坏心中的经典，终于忍无可忍了。一番话说罢，台上台下鸦雀无声，似乎都被惊呆。

“先锋派，自然有探索创新的意思。打破传统，做一些尝试，也未尝不可。”这次解围的是影帝王双，“当然，作为一个老演员，我仍然崇尚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也不喜欢一些新作品。但改革总是艰难的，应该允许失败和挫折，可以有反对意见，也应该有鼓励和掌声。”

张飘飘并不同意王双的言论，毕竟所谓先锋派已经出现了很长时间，并且以此为幌子，已然演变成了一种固定的风格。然而，此处并不是争论的合适场景。张飘飘微微一笑，并没有回言。

不出张飘飘意料，这组《改编茶馆》击败了之前的相声和之后的歌舞，暂时排在第一位。第四个出场的便是丁小北提到的踢馆演员，这竟然是一场以诗朗诵为背景的独角戏。

大幕拉开，背景大屏幕上出现了优美的山水，剧场中响起了古风古韵的音乐。一个年轻人身穿长衫，出现在舞台的一边，开始朗诵隽永的散文。另一位演员则在舞台正中，一个人演绎着散文中的故事。

表演独角戏的正是刘海，他根据散文的情节，演绎着不同的人物。从青涩的牧童，到耄耋的老人，虽然没有服装和化妆的变化，但却栩栩如生，让人叹为观止。

那位朗诵的演员更是让人惊喜，他的声音充满磁性，把干涩的文字演绎成了优雅的长画。观众如入画境，仿佛置身于数百年前的世界。即便连如此挑剔的张飘飘，也是听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一场十五分钟节目结束，足足停了十几秒钟，台下才反应过来，爆发出不息的掌声。张飘飘这下来了精神，决定第一次抛弃恶言，要把溢美之词毫无保留献给两位演员。

“幸亏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不然我怕是穿越过去，就回不来了。刘海是初赛的助演，当时我已经评价过了。今天不再多说，就一个字‘好’！这位朗诵的演员……”张飘飘说着，看了看手中的名单，“方一，声音太美妙了。我第一次听别人说话时，会有喝酒的感觉，当然，是一壶美酒！”

之前听丁小北的介绍，张飘飘只知道踢馆的是位好声音演员，而此时方才在名单中知道他的名字。猛然间，张飘飘好像想起了什么。去年去

旅游时，李小昂曾经提过一位好声音，似乎就叫方一。

张飘飘努力回忆着，记得李小昂说过，那个好友留着小胡子，可台上的方一却并没有。不知是不是李小昂曾经的相识，张飘飘起了好奇心，准备打探一番。

“方一，你会唱歌吗？”张飘飘忽然问道。

“老师，我就是一名歌手！”

“能不能现场展示一下？”

“飘哥，飘哥，注意点评时间。”耳机里传来丁小北的声音，“后面有他展示的安排，现在暂时不用唱。”

“好的，老师，那我为大家唱一首老歌！”

张飘飘刚想把话收回，没想到方一竟然已经开了喉。这是一首老情歌，现场并没有伴奏，只能靠嗓音干唱。张飘飘虽然不是专业演员，但喜爱京剧，对音律也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