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总宪

《大明总宪》

第231章 为民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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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灵台议事,从一开始的喊打喊杀便透露着一股诡异。

所有的清流全部卯足了劲儿,欲毕功于一役。

方一入国子监,便听得王世贞跟众清流正在口口声声的喊着“涤荡本朝三十余年之积弊”。

连张居正跟高拱都跟着热血沸腾了起来。

“叔大,徐党、严党咬起来了,这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啊!”

至于跟在朱载壡身边的这两人怎么看。

那就非常明了了。

反正今天不是严党咬死徐党,就是徐党咬死严党。

这两个哪一个倒了张居正跟高拱都乐见其成。

“肃卿,把脸上笑意收一收,莫让旁人瞧见了。”

“可我忍不住啊!最好就是让这两党咬个两败俱伤啊!”

高拱跟张居正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朱载壡身后。

津津有味的看着众臣归位,严嵩的身影出现在彝伦堂外。

方一见到严嵩,王世贞便站起身来,指着严嵩的鼻子大骂道:“严老贼!此番西北赈灾,你严家究竟吃了多少的民脂民膏,今日可能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一一讲清了?!”

“咬起来了!叔大,这王元美当真是猛,平日里都不见他有这般胆魄,今日却连老贼都骂出口来了,当真是要大风吹倒梧桐树了啊”高拱开口道。

张居正亦是捻须称奇。

“想来也是不易,严嵩这把年纪竟还要受王元美这等后生晚辈羞辱。”

嘴上这么说,张居正跟高拱真正好奇的却是严嵩要怎么做。

秉政这么多年,赈灾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严嵩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

张居正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了唐汝楫的斥责之声。

“王元美,阁老古稀之年秉政不易,岂是你这等后生晚辈能面叱的!你们还知不知晓长幼伦序?”

“思济,罢了。”

就在张居正跟高拱两人还在等着严嵩的表演时。

却忽然看到严嵩脚步坚定的朝着彝伦堂走了过来。

只见严嵩一撩衣摆,而后径自跪倒在了朱载壡的面前。

“老臣入仕凡三十余年,日夜自省以求问心无愧,然臣才薄力衰,愧对君父社稷,愧对生民苍生,臣老了……”

这么多年来,士大夫视严嵩为天下士人之叛徒,甘为天子鹰犬。

这是严嵩第一次重新站到士人的立场上开口。

听清楚严嵩的话之后,彝伦堂内的张居正跟高拱全都怔住了。

严嵩要投降。

高拱跟张居正两人愕然的对视一眼。

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大动静,这么大的严党,伱连抵抗都不抵抗一下,这就要递辞呈了?!

不只是严嵩,甚至国子监跟入列的百官都有不少没回过神来。

他们只知道今日要竭力倒严。

剩下的听徐相公令。

严嵩怎的直接就投降了?!

“殿下,臣老了。”严嵩又是一声,朱载壡这才看清,严嵩已然老泪纵横的跪在彝伦堂前痛哭了起来。

“粮商……”高拱骤然开口,却已然被张居正拉住:“叔大,你拉我作甚?!”

“看徐阶。”

高拱闻言一怔,这才发现徐阶端坐远处巍然不动,就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徐阶熬了一辈子,严嵩就这么走了,徐阶会是这个反应吗?”

“叔大你的意思是,这,这是严嵩跟徐阶唱……”高拱话音一怔,而后又重新看向了坐在最前面的六部九卿。

高拱看到的是整个文官集团的意志。

严嵩必须安全着陆。

不仅要安全着陆,而且要形成惯例。

严嵩能为天下文官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开一个新的先例。

也是此番冲锋陷阵的都是翰林院的翰林以及国子监的监生。

而严党、清流那些真正手握大权的九卿重臣,却无一人开口的原因。

甚至徐阶秉政之后,最重要的事情也不是西北赈灾,而是如何沿着严嵩蹚出来的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使其彻底成熟。

“不对……”高拱的额头上渗满了汗珠:“他严嵩就是想跑!他严嵩既不想担这杀头的责任,又没法子梳理此事,他只能跑。”

朱载壡蹙眉道:“可是徐阶还在啊,那借据上也有徐阶的名字。”

“可严嵩的名字在徐阶之前,总不能严嵩归养而砍了徐阶的头啊!保严嵩,就是保他徐阶自己!”

“不可!”回过神来的朱载壡朝着彝伦堂外跪倒的严嵩脱口而出。

“西北天灾,国事维艰,阵前易帅兵家大忌也,阁老不可……”

不待朱载壡说完,坐在彝伦堂外的徐阶便朝着朱载壡一拱手,旋即跪倒高声道:“殿下,民怨已起,臣也知晓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民意难违啊!”

没有过多的废话。

徐阶出手之后,身后的六部九卿也都纷纷跪倒,齐声道:“殿下,民意难违。”

原本聒噪的灵台顷刻之间鸦雀无声。

清流支持劾罢严党,而严党则是主动请辞。

灵台之上所有士大夫以及未来的士大夫达成了共识。

朱载壡的脑海中想到的却只有四个字。

严徐合流!

跪在地上的严嵩不在做声,方才那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已然一扫而空。

权力永远都不会真空。

皇权退了,臣权便会挤压过来。

朝廷退了,商人缙绅便会顶上来。

张居正已然看清楚,此番灵台议事。

这就是在逼宫。

严嵩用一套新的追责体系换严家平安,满朝文官时隔三十年再次成为了铁板一块。

谁拦着严嵩致仕。

谁就是在跟全体文官叫板。

“启禀殿下!臣都察院宁玦,愿为严阁老担保!西北灾民,一日不可无严阁老!”

此话一出,连严嵩都怔住了。

王世贞愕然的扭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向宁玦。

“宁克终!你,你是严党?!”

“我就是严党啊!”宁玦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

“好,好啊!平日里怎就没看出来,你宁克终,竟是混迹在都察院的严党……”

不待王世贞说完,宁玦便直接开口打断道:“少废话了,宁某愿以项上人头做保,严阁老定能戡平西北灾民。”

“不知道各位谁愿意跟注?”

严嵩的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出口。

总不能自己骂自己尸位素餐吧?

徐阶的眉头一紧,旋即朝着宁玦怒斥道:“宁克终!这里是灵台,是太学,不是京师的赌坊,你若想赌,那便去城中找赌坊去!”

“那徐相公可有破局之法?”

“罢了严阁老,难道西北的灾民就吃饱了?难道粮商们便不盘剥天下赤子了?还是说你徐相公有办法让天下商人,令行禁止?!”

“民意如此!”徐阶一拂衣袖:“严阁老功在社稷,天下人有目共睹。”

“但错了便是错了!民意汹涌,今日严阁老错了如此,明日我徐阶错了,你宁克终亦可这般弹劾于我!此太祖之所以设都察院,历代之所以兴盛!”说到这里,徐阶的言辞愈发大义凛然起来。

直至最后,徐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殿下,官不聊生,社稷乃定,江河乃清啊!”

这话说的连朱载壡都一阵恍惚。

若不是知晓严嵩、徐阶是什么人,朱载壡都快信了。

“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百官哭总好过百姓哭!我等读圣人书,理当如是!徐相公真大丈夫也!”

“我等甘心受缚,请殿下请旨!”

“我等俸禄皆是百姓膏血!如若不能为民请愿,何来颜面食此俸禄!”

“……”

叫好声此起彼伏。

这是徐阶给宁玦准备的一顶大帽子。

宁玦继续说下去,那就是与百姓、民心作对了。

徐阶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而后起身看向了宁玦。

“宁克终,难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对。”宁玦无奈的点了点头:“为民请命自当如是,就是缺了点东西。”

“甚东西?”

“终身追责。”宁玦轻飘飘的吐出了四个字。

“那便追……”还没等说完,徐阶便僵在了原地。

灵台之上一片死寂。

只有宁玦打量着徐阶。

“连终身追责都不敢说,也配提官不聊生吗?”

徐阶的面色一沉,而后怒道:“难道你追了,便能官不聊生吗?!”

“不追一定不是官不聊生。”宁玦从容的抱着朝笏杵在原地。

“现在议的是西北赈灾致使民怨四起之事!你宁克终不要再东拉西扯了!严阁老心系社稷,天下人有目共睹!比起严阁老,徐某也差了太多火候,内阁的担子我自己知晓,我担不起这千斤重的担子!”

徐阶的话说的愈发大义凛然。

只有严嵩率先察觉到徐阶话里话外的异样,赶忙打断道:“殿下!臣老了,臣有罪,臣愧对君父,愧对社稷,愧对百姓,还请殿下治臣之罪啊!”

“严阁老!您何必妄自菲薄啊!内阁离不开您,徐某还得指望您多加指点呢!”徐阶一掀衣摆再次跪倒:“殿下,两军阵前不可易帅,大明不能没有严阁老啊!”

动作之丝滑,甚至超出了宁玦的想象。

毕竟哪头轻哪头重徐阶还是得分清。

徐阶玩命的朝着严嵩使着眼色。

你计划里没提这一茬,当务之急是得赶紧把宁玦这个终身追责给对付过去好想对策啊!

严嵩阴沉着脸跪在地上。

可算是看出来当首辅的人不是你了啊!

这会跑跟再过些时日跑,那责任能一样大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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