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莫清薇眼底深处的光太坚定决然,姬问意没有思考很久，就给了她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就没有，两个人都一起离开的选择？”

莫清薇羞愧捂脸：我现在还没这个本事……5[(”

“万一我有呢？”姬问意笑吟吟道，“说不定,我弹指山河倒转,星辰破碎……”

“别闹。”莫清薇抚摸她狗头。

“我知道你想出去想疯了,我会努力的。”

“当然,我知道,要是没被月尊囚禁的你，拳打城主,脚踢幻妖，一切都不是问题。”

“……”

姬问意终于意识到,隐藏太深，哪怕漏个马脚都不会被相信的感受了。

不说话，莫清薇当安抚住了。

莫清薇心想，要是身体的伤恢复就好了,既不用继续惦念神秘恩人的灵力灌溉,又不用担心,伏风界一点点小的坎坷就能把她打倒。

当然，她身体与灵魂是不屈的。

扯远了。

“也说不准。”莫清薇作为打不死的小强，心理耐受能力还是非常强悍的,她一边给自己洗脑,一边留有余力安慰姬问意,“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这么多次风雨都经历闯荡过来了，还怕一个小小的蜃妖？”

“待她出现，看我怎么收拾她。”

梦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

莫清薇给自己做了高考一百天的冲刺大动员，吩咐女管家将卧室布置成新房。

这个要求有点奇葩，女管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去采买新房需要的一切，让府上的仆从们把卧房的东西搬出来。

人间新婚当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会有八抬大轿把新娘从娘家接过来，拜了天地后送入洞房，等待新郎挑红盖头。

莫老爷当年并不富裕，甚至还在为进京赶考做准备，而下嫁的妻子则成了他背后的女人，为他操持一切。

所以第一次的新婚，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华丽富贵。

现在不同了，现在莫老爷几乎垄断了全镇上的书，成了全镇上最富贵的书商，他要做的事，自然能做到尽善尽美。

只是有一点，时间太赶了，没有提前预知，匆匆赶出来的婚房，反而更像当年相形见绌的大婚。

莫清薇差不多捋清了来龙去脉，也不急着在上面费心思，两次时间线重启，她都忙来忙去，什么都没改变，这次干脆直接摆烂，什么也不做。

清远道尊为人熟知，近一千年前的人间。

长街上人来人往，“土著”们服装特别奇怪，最开始莫清薇觉得他们表情太僵硬，动作太凝滞，犹如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板一眼，无声的执行着被截取空间内的规则。

可到了现在，莫清薇却觉得她们，仿佛活了起来，表情不再是皮笑肉不笑的僵硬。

“冰糖葫芦，甜的嘞，一文钱两串，快来尝尝。”

“馄饨皮薄肉多，客官您快来。”小二在路上招

手，满脸谄媚笑意。

“新来的衣裳布料，瞧一瞧看一看，不好看不要钱。”

各种吆喝此起彼伏，生动而形象。

莫清薇知道这是为什么。

时间线重启两次，意味着“她”以书商的设定死了两次，两次消薄了生命的厚度，所见所闻，自然就不是一开始的那样想法。

莫清薇带着姬问意逛街，逛这条诡异而平静的街道。

两旁房上挂着大灯笼，夜晚才会点亮，而此时茶坊与酒肆人最多，谈天说地，好不痛快。

在街上，莫清薇看见了纪宁。

在今早她的吩咐下，纪宁没有前往书局书摊前，省得她被大骂，现在她却出现在了街道上。

有点着急的样子。

她急匆匆过来，胳膊肘无意间触碰到了莫清薇的，也没顾上继续跑，莫清薇一把拽住她：“纪宁，你跑什么？”

纪宁怀疑的回过头：“纪宁是谁？您莫不是认错了人？”

莫清薇：“……”

纪宁似乎已经完全不认识她了。

“你还要给我写话本子，永流传呢。”她直白的暗示，“想赖账可不行。”

纪宁愣神的时间比以往更久。

“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写话本子的。”

莫清薇之前听纪宁说过，她的时间线已经重启了好几次，愈发记不得在伏风界的事情，可想而知如果继续下去，出不了海市蜃楼的碎片化时空，那么她也会和这些人一样，同化永远的留在此地。

莫清薇冲她挑眉：“我不仅知道你喜欢写话本子，还知道你喜欢乱点鸳鸯谱。”

书局书摊的主笔写了清远被男的单箭头，据说以此展现清远的魅力，由此可见，主笔比纪宁还恨不得天下不乱。

纪宁看她半天，眼神依稀露出熟悉的迷茫，最后还是挣脱她的手，急道：“在下还要赶着去买纸笔呢，过几天要出书稿，可不能耽误了。”

莫清薇放她离开。

姬问意在边上道：“看来，她没办法为你继续出话本子。”

语气不见任何遗憾，反而有种乐见其成的幸灾乐祸。

幸灾乐祸？

莫清薇全当自己感受错了，道：“就算没有我，她最后肯定也是可以成功脱离海市蜃楼的。”

“这么笃定？”

不是笃定，莫清薇心想。

纪宁作为在魔尊屠城后留下来的幸存者，在几十年后被龙傲天招揽来指认月尊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现在这么简单的就死在这。

所以，她现在想方设法的要离开，有这机会，卖纪宁一个人情，将来才更好的搞事。

但这话显然不能跟姬问意说。

莫清薇眼神坚定像入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浑身上下，闪烁着堪比圣母一般善良真诚的刺眼光芒。

姬问意：“……”

莫清薇插科打诨，嘴贫得很，一边欣赏着

近千年前的城池，一边与紫凰城作对比。

看起来和千年后也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小吃改进得更多，品种更丰富，房屋修缮得更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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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脚步一顿，闲暇里还思考起了仙人石身的事情。

“你说，容晚道尊为什么偏偏挑了紫凰城，而不是粉凰城，白凰城，难道她喜欢紫色？”

莫清薇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姬问意知道一点，但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佐证，只是笑笑不答。

“都是道尊。”莫清薇转身，双手抱着脑袋，倒退行走。

“你说是容晚道尊厉害，还是清远道尊厉害？”

姬问意给的年龄答案是已经一千多岁了，莫清薇当时虽然惊诧不已，转念一想，现在可是修仙时代，光是筑基就能活两百岁了，更别说到时候金丹修成，再到元婴，寿命岂不是往一千去了。

这样一盘算，一千多岁也不是特别大。

相反她这个才二十几岁的，就跟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似的。

“清远算什么东西。”姬问意无声轻嗤。

容晚和她虽有深仇大恨，可在修为上面，自然不是一个区区清远道尊就能与之比肩的。

这是莫清薇第一次听她如此语气评价一个人，还挺新鲜的，不禁追问道：“此话怎讲？”

莫清薇无所顾忌，向后倒退。

姬问意一边讲话，一边分神给她瞧后面有无遮挡障碍物，如此，话语就慢了下来。

“一个喜欢玩弄感情的无耻之徒。”姬问意想起了白净如，语气平静的评价，“你记得白净如么？”

白净如，那个被问剑道追杀许久的魔修大将。

声名狼藉的很，据说是男女荤素不忌，来者不拒。

“当年她喜欢清远。”有些话，姬问意在前两个时间线，不用武力打发钱老板已经说过了。

这次，她说了几句更新鲜的。

“但现在极少有人知道，清远才是一开始放低身段，追求白净如的人。”

要是纪宁在这，听见这些，说不定两眼放光，恨不得拿纸笔记录下来。

现在谣传的是，白净如当年为了勾搭问剑道的清远道尊，使劲浑身解数，终于把人弄到手了却又狠狠抛弃。

在经过数百年后的各种谣言里，真相已经相反了。

大人物的瓜哎。

莫清薇像一只西瓜地里的猹，满地找瓜嗤。

“你是说清远先爱上白净如？”

“是也不是。”姬问意笑着将莫清薇往边上拉，避免了她即将掉坑里的下场。

“当年清远为了给心上人治病，特意接近的白净如，意图取白净如的心头血，后来东窗事发，清远拿着白净如的血，成功将心上人救活。”

“后来却发现，在与白净如的相处中，早已不知不觉的爱上了她，最后心甘情愿的被堕魔的白净如弄死了。”

太狗血了。

莫清薇听完久

久不语，姬问意偏头看向她，只瞧见她苍白的嘴唇微动。

“不愧是活得久，什么都知道。”

姬问意：“……你将来灵脉恢复后，也能活得很久。”

“可惜啊。”

莫清薇忍不住追问：“可惜什么？”

“可能我活不了那么久。”姬问意轻叹。

“会有办法的。”莫清薇安慰她，“把你的病治好，肯定能活得长长久久，你这病又不是什么大病，应该不致死。”

姬问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刚才你还没说完。”莫清薇粗糙的转移话题，“清远因为玩弄感情，所以不是东西，比不上容晚道尊。”

她想起禁地里容晚那张布满黑色魔纹的脸。

“容晚道尊，你认识？”

“不认识，听说过。”

姬问意微微笑了一下，兴意阑珊地道。

“听说她富泽深厚，六亲和睦，修为极高，是数千年前的风云人物，我怎么可能有机会跟她认识。”

“传闻她是有许多追求者，如过江之鲤，不乏青年才俊爱慕，可她不给人希望，也不会回应，一向独来独往，孤身一人。”

别的不说，容晚在感情方面无可指摘。

“可能是怕自己作恶太多，牵连道侣受罪吧。”

莫清薇低咳一声：“可能是。”

背地里悄悄议论别人，还是一个算是救过她两回的人，莫清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立刻扯开这个话题。

在外面闲逛，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天色近黄昏，莫清薇与姬问意一起回到了莫府。

女管家大致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

连新郎新娘的婚服都弄了来。

“本来是一家小夫妻要成婚了，奴婢特意花了大价钱买下这套。”女管家有点紧张，“时间太紧，老爷和夫人，你们一起现换上吧。”

能这么短时间弄好这一切，女管家能力还是有的。

莫清薇没有责怪她，令其他侍女扶着姬问意回房，换上新娘服饰，她则换上礼服，朝清透的镜子中一望。

不知是镜子作祟，还是她现在本身身份已经有所不同了。

竟然隐约的在镜子里，瞧见昔年书商兴高采烈的穿好大婚礼服，满脸笑意止不住，又像是炫耀的侧头，对镜子外的人说。

“我好看吗？她会喜欢吗？”

“要是她不喜欢……不喜欢也嫁给我了。”

“我相信，成婚后她会喜欢我的。”

莫清薇仿佛听见了他羞涩又清朗的少年音色。

原来不是盲婚哑嫁啊。

她在心里默默改了一些细节。

女管家上来，为她整理衣冠，一边说：“老爷您怎么突然想起布置新婚夜？奴婢还以为您是想和江婉儿成婚。”

莫清薇淡淡道：“近来常想起过去的事情，才猛地发觉，与夫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相处过了。”

说罢，瞥了眼女管家：“少打听。”

女管家立刻低下头，低眉顺眼：“是，老爷。”

莫清薇穿好婚服，戴上玉冠，正要迈步走出门口，突然停顿下来，狐疑的转头。

她盯着女管家：“你怎么会认为，本老爷要纳江婉儿？”

女管家睁大眼，讪讪道：“之前江婉儿来过府上，奴婢偶然听了一嘴。”

莫清薇神色不辩：“继续说。”

“江婉儿打听夫人的性格，当时奴婢还以为，她是害怕主母性子不好，将来进府为妾受打杀。”女管家小心的觑着莫清薇的脸色，“奴婢还听了一耳朵，说是老爷……老爷……”

“我什么？”

女管家扑通一声跪地：“奴婢要是说了，还请老爷恕罪。”

“好。”

“江婉儿说，您想试试夜御二女……想让冷冰冰的夫人，柔情似水，百转柔肠，离不开您。”如此的污言秽语，女管家说着脸都红了，声音越来越小。

莫清薇：“……”

好家伙，这要是真的，书商简直不是人。

怪不得江婉儿一见夫人，就以为自己进府已成了定局，为了书商快活，特意准备了秘药以及房中术等等。

怪不得“夫人”要下死手弄死他，这要是她，作为一个在红旗下照耀的三好青年，莫清薇估计也很难忍住杀心。

简直不要太毁三观。

“我知道了。”她僵着脸离开。

走到婚房，轻轻一推开门，婚房内，眼前处处是红色的海洋，两个巨大的红烛点燃，静默无声的绽放明亮光芒。

莫清薇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床边，盖着红盖头的新娘。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盖头下的新娘是姬问意，不是夫人，也不是别人。

窗外暮色四合，尽黑了。

只有一轮满月在高空悬挂。

莫清薇关上房门，朝床边走去。

离得越近，她心中涌出一丝丝喜悦的，难以自持的情感，说不清是书商年少时的爱慕与欣喜，还是莫清薇本人的，亦或是两者重叠，让她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拿过边上镶嵌在盒子中的玉如意，轻轻挑开新娘的盖头。

红烛下，是姬问意如画卷般美丽柔软的眉眼，红唇饱满水润，微张的檀口，猩红的舌尖若隐若现。

简笔勾勒出她细瘦而修长的脖颈。

再到她衣领系到最上面一颗的纽扣，完美的把禁欲与诱惑呈现出来，似乎是在引诱人去解开，去品尝。

然而她全心全意，无辜信赖，如水一般温软的眸光，一副不设防，任君采撷的模样，却无端的勾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施虐欲。

莫清薇从没想过像男子那般娶妻，或者站在男子一方的视角，以另类的视角，去看待，观察跟她朝夕相处的姬问意。

竟然如此的……甜美可口。

得让人揉进骨髓里，融为一体，狠狠疼爱，看她是不是和眸中的水光一样凉，一样软，一样粘腻。

这一定是少年书商对“夫人”诚挚的喜欢。

跟莫清薇无关。

对，一定跟她无关。

不然在姬问意全然信任依赖她，执行她所有想法蔓延时，自己却想着如此可恶，堪称亵渎的罪恶欲念，真是让人唾弃。

莫清薇紧抿着唇，喉咙干燥，手抖得拿不住玉如意。

玉如意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而那被挑起的红盖头，轻飘飘的垂下，将姬问意茫然无辜的眼眸轻轻遮住。

“怎么了？”盖头里的姬问意轻声询问。

莫清薇深深地呼了口气，从容道：“没什么，刚刚冷风吹了一把，没拿住。”

说罢蹲下身，重新捡起玉如意，再次挑开红盖头，克制住目光，错开不去看姬问意的眼睛。

把红盖头拿开，莫清薇端详她的脸：“时间确实有点紧了，婢女们只给你化了个淡妆。”

新婚夜是新娘一生中最美丽的日子，应该是盛装打扮，浓妆红唇的，可能因为时间太紧，婢女只给姬问意描了浅浅的一层。

以至于和大婚的婚服有些不太搭配，不像是结婚，像是青梅竹马的少女们玩过家家。

莫清薇拉着她起身，坐在桌前。

桌上摆着各种吃食与酒，按照人间正常的婚嫁习俗，新婚之夜，新娘新郎需要一同喝下合卺酒。

莫清薇揣摩着少年书商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意，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姬问意，举起，轻声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当姬问意伸出手，与她胳膊肘相接时，莫清薇动作停顿了下，才继续以合卺酒的姿势，喂自己酒。

姬问意浅尝了一口。

两人坐下。

莫清薇盯着姬问意，继续深情款款道：“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上你了。”

“夫人”是下嫁，下嫁的原因之一是，在她爹年轻时，曾被书商的爹救过一命，当时他夫人已经怀了孩子，说如果是女孩，就嫁给救命恩人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就让两人义结金兰，成为坚不可摧的兄弟。

后来，她爹为了履行承诺，于女儿是盲婚哑嫁，于书商确实心心念念许久的女孩。

莫清薇继续说：“我那年第一次进京赶考，在西湖边上碰巧遇见了你，听人说你就是与我定亲的方姑娘。”

“从那时，我就对你一见钟情。”

“心心念念的想着早日将你娶进门。”

莫清薇一边说着甜得腻死人的情话，一边在想怎么把话说得更肉麻，姬问意蹙着眉，忍着怪异配合做出惊诧、感动等等种种情绪。

“后来，我们相爱。”

“你深居后宅，却疑心我在外有人，甚至还私底下派人跟踪我，打听我。”这句话是莫清薇瞎掰的。

“以我们的情谊，你竟然如此怀疑我，索性我就把这事做成了真的，看你拿我怎么办。”

“旁人家三妻四妾，我只有你一个，你还不知足。”

“可一步错步步错，等我意识到问题已经来不及了。”莫清薇继续瞎编，“我想找你求和，你却嫌恶，厌倦我。”

“我只是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罢了。”

莫清薇泪光闪闪，握住姬问意的手，低沉道：“我跟江婉儿，并非你想的那样，我也绝没有说过那样，想折辱你的话。”

“都是江婉儿为了讨好本老爷，才刻意做出的这些事，故意离间你我……”

“你原谅我好不好？”

姬问意表情凝固。

莫清薇再接再厉，正要再说点甩锅恶心人的话，只见虚空中，浮出一个淡淡的白色剪影，捂住胸口，弯腰狂呕。

“yue——”

“夫人”在她颠倒黑白，全部甩锅给别人时，终于没忍住现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