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之人，并不想回到那世间。

苏槐再次自刎之前，方逸阳偷偷进来见了她，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对这人世间再无留恋。

要说可惜的话，生前唯一觉得没有做完的事情就是没能跟江朝好好道个别。

她照顾了自己那么久，每天就盼望着她好起来。

苏槐也记得，江朝时常看着她，说：“我经常看到你的时候想起我自己，所以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好吗?”

那会儿，苏槐也很短暂的觉得自己能继续勇敢地活下去。

因为好像也算是找到了一些活下去的意义。

苏槐想，自己要是死了，江朝姑娘也会很难受吧？所以她要好好活着…

只可惜。

不过也没关系，江朝一定还会有很漫长的人生，像她这样的好人，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朋友的。

她呢，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就先离开这里吧。

见了江朝后，苏槐最后那没有完成的执念也完成了，安心地上了路…

江昭也知道，自己是带不走她了，也只能转身，给苏槐留下一个不需要她担心的背影。

可是…

可是她也真的好难过。

初次穿书的时候，江昭很迷茫，那时候她年纪真的很小，不过十七八岁，在现世忠受宠爱，来到这里——

她发现自己还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后来，江昭也开始接受自己穿书了这件事，虽然这是一本书，虽然她身上带着系统安排的任务。

可她从来没有把这个世界当成冰冷的，所有的感受分明都是真实的，她真实地感觉到人的爱恨。

所有人，对她而言都是真实的存在。

往外走的时候，江昭为了让苏槐不担心才没有掉眼泪，她怕自己落泪会被苏槐发现。

不能让苏槐担心，就让她好好去到轮回吧。

终于走到苏槐无法继续看着她的位置，江昭的情绪一下子有些憋不住了，正想蹲下来抱抱自己，忽然——

一道神秘的力量把她拽向了另外一个空间之中。

江昭根本没有去感到难过的时间，被这力量推得晕头转向的，她这凡体根本就承受不住，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差点碎了。

那感觉仿佛被人丢进了一个球体之中，外面有人在踢球。

终于停歇下来的时候，江昭感觉自己胃里翻江倒海的，有一种感觉被人把器官都重组了的感觉。

因为高强度地转动和碰撞，江昭岔气得严重，捂着腰口喘气好一会儿，随后她环顾四周。

这里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虚无的。

江昭找不到出口的位置，她就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被困在了另一个幻境，她起身继续往前走，试图找到什么漏洞。

通常来说，幻境是人的心魔，只要攻克某种心魔，就可以出去了。

江昭闭了闭眼，短暂清空自己的思绪片刻，随后她猛地睁开眼——

一阵嘈杂声后。

江昭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男子的声音很是耳熟：“我想若是昭昭还在，她肯定每天就逗小猫呢，只可惜，我要送她的那十八岁的礼物，还没送出去，也不知道她在世界那边有没有收到。”

听到这声音，江昭的泪水忽然决堤。

是哥哥…

是她的哥哥。

她不知道这里到底是真还是假，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投射，那语气半分不假，也是哥哥平日里会说话的风格。

明知这一切都有可能是自己的心魔，但江昭却再也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她讷讷地看着那边。

“过几日又是儿童节了，去看看昭昭吧，这个大儿童要是不给她送礼物，一定会跟我们闹脾气的。”

旁边也有其他人说话，是个女声。

好像是嫂子。

因为有些模糊，也不真切，江昭并不能完全分辨出来。

“我觉得我们昭昭若是转世，肯定会给自己选个好人家的，不会委屈自己的！”

这些江昭都听不进去了，她只是往前走，想要再看看。

可他们始终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没有转过来给她看过一次正脸，怎么都靠不近的距离让江昭心若火烧。

只是梦也好…她想…看看自己的家人…

但这景象却越来越清晰，似乎是唤醒了她内心的渴望。

随后他们转过头来，看着她。

“昭昭？！”

“你回来啦——”

“冥王大人。”扶兔直接啃了一口椅子边，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忘记告诉他们，会有反噬时刻的心魔幻境了。”

“哦？”明佑光正在认真跟夷牙下围棋，抬了抬手，“从那样的幻境里出来，对徐景裕来说不算难事吧，他应该能带她出来，只要…”

“只要…？”夷牙听着，接话。

“只要他们进的是同一个空间。”明佑光说，“不过呢，若是两人走散，他们就得自己想办法出来了。”

明佑光嘴上说着没事，但还是起了身，说：“这对弈就算你赢了。”

夷牙：“……啧。”

赢得这么不光彩有什么意思？

明佑光才不管夷牙这些心思，只是往幻境之门那边去了，他抬手点了几下，随后便皱了眉。

“还真让我说中了…”明佑光从镜面中再次确认，“他们，的确没有进同一个幻境之中。”

扶兔觉得这是自己失职，羞愧得耳朵都冒出来了，兔子耳朵往下耷拉着。

“那该如何是好？”扶兔问，“阿兔分明在二人进去之前告诉了他们，要想着去见的人的模样和名字，难不成…还有人记错？”

“这可就不知道了。”明佑光继续看着其中，平时吊儿郎当的，现在也多了几分严肃。

这不是一件小事。

方才他的确是随便说说，没想到竟真能出现这种情况？二人明明是去寻同一人的，怎会在进去的时候产生此歧路？

明佑光继续说：“徐景裕要出来倒不是个麻烦事，他若是连此等心魔都无法攻破，也就做不了这魔神了。”

夷牙轻哼一声，赶紧接话：“那是自然，也不想想我们那是谁！”

只是那凡人——

如此一来，情况不理想。

凡人最是心思多，因为七情六欲在凡间被影响，心中贪念、杂念其实最为多，在这里要修道成仙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那江朝，只是最普通的那种凡人。

先不说她身子弱、毫无仙法，就单看凡人心思这一点，情况最好呢，江昭得在里面困上好些日子。

明佑光敛眸，神色不好看。

扶兔看了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妙，赶紧问：“那江姑娘…会怎么样？”

明佑光还是皱着眉，缓缓开口说道。

“心魔对于凡人来说最为难过，毕竟人间一世弹指之间，和在这样的美梦中，有何区别呢？甚至，在美梦中，更为完整和幸福。”

“那是人最心底的渴望，没有人可以拒绝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

“仙魔还有一力之战，但凡人…”

扶兔的心脏突突直跳：“殿下，你的意思是，江姑娘会死在里面吗？”

“不。”明佑光看了她一眼。

扶兔刚呼了一口气，就又听到明佑光说：“她不仅仅是会死在里面，而是会困在其中，灵魂越来越轻，直到彻底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吗？！”扶兔震惊，“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死法…”

不管是谁，总还会有一魄留存在冥界，从而转世，过于黯淡的灵魂可能会变成一片叶子、一朵花，但不会再也不存在。

明佑光：“这世间的确只有两种情况会这样，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扶兔：“什么？”

“第一种就是凡人被困于我们冥界这幻梦之境的心魔结界。”明佑光摇摇头，“另一种嘛——”

他说着，感觉到有一阵光芒若隐若现。

看起来是有人要出来了。

但明佑光依旧在说：“另一种嘛，就是被徐景裕亲手用他的本命刀“蝶刃”杀死之人，不管身体还是灵魂都被彻底粉碎。”

扶兔震惊得兔耳朵飞起。

这徐景裕！也太吓人了！

这完全就是违抗天道行事…会遭报应的…吧？

明佑光说着，那道白光越来越明显，随后一阵刺眼的光闪过后，徐景裕毫发无伤地站在他们面前。

只是，他的发乱了。

扶兔直接被吓飞了，夷牙则是兴奋地看着他，只有明佑光眯了眯眼，故意道——

“所以徐景裕。”

“你当年用蝶刃亲手刺死江昭仙子的时候就应当知道。”

“这世间，早就没有江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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