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镇魔剑，避免与李诗怖的一战，这是一个任何人都能想到的选项，但每一个人都对此避而不谈。对于心中各自打着算盘的在座众人来说，慕容剑阁也好，其他门派也罢，一个入魔剑仙的生对他们毫无利益可言，可一个入魔剑仙的死却可造就巨鲸落，万物生的宏伟景象。所有人的立场和态度都是统一的，李诗怖必须死，至于用什么样的借口，交不交出镇魔剑，便无关紧要了。

没人想到率先拆慕容剑阁台的竟是慕容家的自己人，纷纷投去怪异的目光，唯有慕容铁心似是十分了解自己小儿子的脾性，表现得十分平静，但也终归只是平静而已，并没有理睬慕容澄的打算。

慕容澄到底出身名门世家，被大厅内上百号人盯着，也不显得局促，站直身体一字一句道：“我不同意有两个理由，其一，镇魔剑是慕容剑阁和酒仙剑庄两家合力打造，纵然我们两家在这几十年间没什么来往，但单凭这一把镇魔剑，在江湖人看来，我们这唯二的两大用剑世家还是有交情在的，此时围杀李诗怖，落井下石，难免有背信弃义的嫌疑。”

慕容澄顿了顿，又道：“其二，如果我们慕容家带头围杀李诗怖，七位剑奴势必要打头阵，甚至七位剑奴还不够，就连剑阁内的其他普通剑奴或许也要与那入魔剑仙交手，而以现在李诗怖的本事来说，这些剑奴一旦去了就难以回来了。可这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伤亡，明明我们交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镇魔剑，这些人都可以躲过此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剑奴们无意义地赴死。”

“父亲，请交出镇魔剑吧。”慕容澄深深鞠躬，上身几乎与下身垂直，恳求说道。

慕容铁心仍然是背对着慕容澄，一言不发，反而是慕容惊才此时起身，似是要与自己的弟弟较劲一般站到慕容澄的身前，缓缓开口道。

“四弟，你看看现在大厅里的这些人，看看汇聚在这里的大半个江湖，你觉得你的第一个理由还站得住脚吗？李诗怖走火入魔，那就已经是魔，不再是人，此刻的他不是那个人人敬仰的酒仙剑庄剑仙，而是江湖祸害。就算我们不去计较他手上已经沾染的鲜血和犯下的罪孽，就算他靠着镇魔剑恢复神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再次入魔，如果到时候又有人遇害，今日的怜悯反倒是让我慕容剑阁成为了江湖唾弃的千古罪人。”元宝小说

“再者，镇魔剑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一定能将入魔之人唤回，对酒仙剑庄的那位老酒仙有用，对这位新剑仙是否有用仍然未知，如果我们交出镇魔剑，李诗怖仍未恢复，到时我们就失去了杀他的最好机会。到时这位剑仙天南海北四处走，谁能捉得住他，拦得住他，我们能有豪赌这一场的筹码吗？因此，纵然慕容家和李家靠着那柄镇魔剑有了一点交情，但我们此时围杀李诗怖，非但不是背信弃义，反而是为了江湖安危而行的义举，所以我们不能交出镇魔剑，而李诗怖必须死。”

对于慕容澄的第一个理由，慕容惊才答得严谨且详细，但对于第二个理由，慕容惊才就答得有些随意了，因为剑奴非人的想法在慕容族人的心中实在太过理所当然。

慕容惊才甩袖说道：“成为剑奴之人，老的那是为了使用我们慕容家的剑，甘愿成为剑奴，而小的则是由我们慕容家抚养长大，我们给他们食物，给他们住的房子，教他们本领，也本该为我们慕容家效力。剑奴不是人，而是我们慕容家的兵器。你想想，慕容剑阁一天内会断掉多少柄剑？而剑奴和剑同为兵器，面对李诗怖这样的敌人，折个一两把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慕容家也能承受这样的损失，这就是他们身为剑奴的命运。”

慕容惊才轻拍着慕容澄的肩膀，又道：“四弟啊四弟，你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多去造两把好剑给这些剑奴用。铸剑，才是你身为慕容家的人应该做的事情。”

慕容澄瞪着眼前自己的亲生二哥，面色阴沉，他用力抖肩甩开慕容惊才的双手，沉声道：“不，剑奴是人，他们会说话，会哭，会笑，会有自己的情感，会有自己所爱的人和物，人就是人，人和剑是不一样的。”

面对慕容澄对于慕容剑阁立身之本的剑奴制度那发自内心的质疑和抨击，慕容铁心仍然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父亲……爹！剑奴们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必须留在不败剑山上已经十分可怜了，为什么他们还要去和根本赢不了的敌人战斗，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握？”

大厅内的众人面对慕容家的内部争论无奈叹声，慕容澄心情焦急，眼含热泪几乎就要跪下，可他的双膝刚刚弯曲，还未能完全跪地就被一人搀起。

“不要跪。”

支撑住慕容澄的少女没有多少力气，此刻承受着慕容澄身体的重量显得极为勉强，但少女还是咬牙坚持着。她不像唐茉珠那样有超凡境第一人的身份，也不像她的千海姐姐有天下第一宗门作为依仗，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甚至不会武功的平凡女子，却在众多江湖门派掌门齐聚的场合，对那个享誉天下的第一铸剑师放声大吼。

“既然你是他的爹，为什么不能回过头来好好看看他！就算你们的想法有分歧，为什么不能和他好好地谈一谈，为什么不能去面对他的质问，他的心意，他的想法？你连看看你儿子的勇气都没有吗？”

场内哗然。

不清楚凌波身份的武林众人自然是有议论，有猜测，可就连与凌波极为熟悉的千海一梦等人都被凌波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千海一梦倒是还相信以慕容铁心的气量不至于和凌波一个小姑娘计较，却仍是担忧地与唐茉珠对视一眼，二女纷纷凝聚灵力，准备出手。

但好在二人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慕容铁心只是仰头大笑，随即便转过身来。

“好……好……怪不得澄儿如此喜欢你。就我所知道的情报而言，你既不是来自海心城，也非灵停道苑出身，甚至不是江湖中人，却有如此胆识。小丫头，想当我慕容家的儿媳，你今天算是开了个好头。”

慕容铁心对着凌波显示出难得的和颜悦色，但对慕容澄却换了个冰冷的表情。

“澄儿，此事利弊，你二哥与你说得足够清楚了，至于剑奴的事情，是我慕容家私事，我们父子二人之后有大把的时间去聊，就不要在这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慕容铁心说完又向着门外招了招手，一名紫衫白须的老者便走入了厅内。

“澄儿，你刚刚回家，心绪烦乱，可以理解。让紫带你去散散心吧，你也可以将凌波姑娘一起带上。正巧，当年你亲手种的那株梅花树开了，长得不高，但花开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