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慕衍到叶家时已经天色大亮。

但他并没有走正门，是绕了两条路从后园角门到了竹雅轩。

栾大夫上前回了几句邹氏的情况，他听了之后便到叶宸汐面前，“交给栾大夫就行，何必熬上一宿，先回屋中歇歇吧。”

叶宸汐撑着眼皮摇摇头，“总得等殿下来了，说说此事才能睡得着。”

殷慕衍微微躬身，“称呼变了？”

叶宸汐惊愕，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栾大夫和丫鬟长随们都在呢。

殷慕衍直起身子，才把邹氏的事说了，“她和赵氏被皇后娘娘送入东宫，不知为何起了争执，是被孙瑶下令杖毙的。”

叶宸汐嘶了一声，也并不意外，“她和孙瑶历来关系就不合，是个性子直爽的。”

“你打算把她留下？”殷慕衍问道。

叶宸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还是殿下您来做主吧？”

殷慕衍侧了身子，挡住了清晨的风，“想拿她弥补你父亲抢夺淮北军主权的事？”他直接挑明。

叶宸汐被戳中心思，讪讪一笑，“说补偿有些太见外，只期望殿下别怨怼父亲，他也有他的盘算估量。”

“放心，本王不会卡着户部不给他供应军资。”殷慕衍直白表态。

“这可是你说的啊，一口唾沫一颗钉，你别吐了又咽回去！”

叶宸阑拄着拐杖单腿蹦，他看到轮椅就烦，坚决不肯坐那鬼东西。

“二哥，你怎么来了？”叶宸汐昨晚特意嘱咐叶西别告诉二哥。

叶宸阑盯贼一样的站了他二人中间，“家里都进外人了，我做二哥的怎能不应酬？事说完了么？说完就走吧？我妹妹院中也不合适留你吃饭的。”

他刻意加重“妹妹”二字，显然很介意殷慕衍呆在竹雅轩。

叶宸汐让翠巧吩咐备早饭，“……殿下一早赶来也没用饭，我们一边吃一边去聊邹氏？”

殷慕衍颔首，“听你的。”

叶宸阑刚要反驳，就被叶宸汐一记眼刀瞪回去，“别和老爹一样白眼狼，给你治腿的人是栾大夫！”

叶宸阑想了想，只能把话憋回去。

因为栾大夫真的很厉害。

他伤痕累累，几乎只吊着一口气，苦药和辅料虽很折磨人，但才几天的功夫，他日复一日的飕飕见好，的确要谢殷慕衍把栾大夫留在叶家了。

但谢他归谢他，与他惦记妹妹是两码事？

他心底正犹豫的功夫，叶宸汐已经与殷慕衍离开，直奔前堂用饭了。

“我不打算带邹氏离开，就让她留在你这里更好。她性子很烈，京卫所不是没审过，她却一个字都不肯开口。”

殷慕衍简单吃了几口，便把事情说了。

“殿下是想软着来？”叶宸汐追问。

“不妨一试？毕竟是你救的她，这件事情假不了。”殷慕衍言道。

“我救她的确有私心，很想知道孙家为何被灭口。但她若不说，我也不会强迫……也很有可能，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叶宸汐虽两世为人，并不愿变得刻薄功利。

殷慕衍点了点头，“本王稍后让慕枫送个新的身份给她。”

“宫外的乱葬岗也要布置好，那位很可能去翻死尸的。”叶宸阑听了半晌没说话，插了一句。

“不如叶二公子动手？”殷慕衍轻道。

“我有毛病么？我去搞死尸！”叶宸阑拒绝了一句，又反悔了，“其实闲着也是闲着，做点事情也不是不行……”

他可以只出主意，让叶北叶西去动手。

殷慕衍也未多留，宫中还有其他的事，但他来时走的角门，此时也不方便大张旗鼓从正门离开。

叶宸汐去后花园送他，突然问起了殷慕超，“殿下与他谈妥了？”

那个男人太阴险，叶宸汐觉得他比殷慕云要更可怕。

“只让他暂且不插手淮北边境军的事，他这一次伤了腰，缓过之后依旧是条毒蛇的。”殷慕衍直言了当。

叶宸汐没想到他谈的条件是淮北？这岂不是又要欠一大人情……

“再说感谢有些虚伪，但这份情我心中记下了。”

没有殷慕超插手，父亲和大哥都会很安全。

殷慕衍是有胸怀的人，“本王也希望能顺利收复失地……别忘了我的生辰是腊月十八。”

叶宸汐一笑，便见他迅速消失。

刚刚回到竹雅轩，就得知邹氏醒过一次，喝了药后又昏迷不醒了。

“还是别安置您的院中了？奴婢后罩房有一间空的，让她去那里住吧。”

邹氏性命保住，需要时间休养。但也不知她什么心气儿，翠巧生怕姑娘被伤了。

叶宸汐摇了摇头，“暂且先留在东厢，免得被太多人知道，稍后你去嘱咐二哥，不能让父亲知道。”

父亲忙着淮北之战，叶宸汐并不希望他分心。何况提起邹氏，就又要提起殷慕衍……

她只想踏踏实实把亲事退掉，并未考虑嫁给旁人。

“二爷一定会说的，姑娘不如亲自去嘱咐？”翠喜对二少的性子很了解。

叶宸汐无奈一叹，坐下的屁股又起来，直奔二哥院落了。

“邹氏就在你院子里安置，别让外人知道，父亲那边也先别说。”

叶宸汐刚见叶宸阑，叶宸阑率先冒出这一句。

她甚是惊愕，没想到二哥也会这么想？

“为何不说？”轮到她先疑问了。

“不仅父亲不能知道，就连大哥也不能知道，他们俩的性子，一定会把邹氏交上去。”

“二哥竟然想保邹氏？”叶宸汐十分意外。

“她又不是天仙，我保她干嘛？她父亲是乾州的州官，与咱外祖家有一点交情。”

叶宸阑也没瞒着她，“前阵子她娘家人到京中四处求人，想找门路把邹氏买回去，后来知道她被送入宫中当奴婢，也只能作罢。”

叶宸汐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不过老爹和大舅父一家关系并不好，知道邹氏有着一份交情，也不会出手搭救的。

“二哥想把人偷偷送回乾州么？”

难怪他又答应去把乱葬岗清了，原来另有缘故。

叶宸阑啧啧，甚是仗义，“那就看她肯不肯把孙瑶拉下马，那个孙瑶敢欺负你，我绝对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