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季初,铁山部落的众人都心怀希望，以为补给只是几天的延迟。

老族长将大家都召集起来，清点了物资集体使用,并承诺巨象领地的人带着新一批的物资一到，会按贡献给补偿。

因为信任,众人欣然接受

然后就是日复一日的等待，直到半个月后，物资眼看着就要见底，巨象领地的人依旧迟迟没出现。

老族长思虑长远,早早的派出几队人去寻找鹤老，他也试着带着几个身强体健的心腹外出狩猎。

可铁山部落的人早就习惯了社会化的生活,在恶劣的严寒天气对上同样饿到红了眼的野兽,只成功打到了一头猎物，却损失了好几个族人。

再然后,派出去的人没有音讯,族里也彻底没了食物，大家混着水吃掉了还能咬动的兽皮，吃掉了储存的木柴的树皮,最后也吃掉了在矿洞里陪了他们几代人的老鼠等等一切能吃的东西。

饥饿伤病,希望动摇

铁山部落宛如被困在浓墨深海的一叶孤舟,走投无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们只能等,等巨象领地的人会出现，大部分人可能都意识到了什么，却没人挑明，毕竟如果说出来,他们就从怀有希望的坚持变成没有徒劳的等死。

人总是喜欢给自己找些盼头

直到老族长死亡

岩羿忍无可忍的打破了这虚假的指望，他做出“背叛”巨象领地的决定，让铁山部落的族人不得不直面“再等下去只有等死”这一现实。

极端的恐惧有时会转变为愤怒，驱使着他们有勇气拿起武器，走入陌生的冰雪世界，和野兽搏杀。

可真到了这一步，要不了几天他们大部分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但幼崽，总能有机会活的下去。

崩溃绝望都随着泪水发泄出来，岩羿尽力压抑自己的哭声，还是能让人听出撕心裂肺的痛苦。

宁枫抿着唇，瞳孔微微放大，映照着面前这个狼狈呜咽着的男人。

没有一个字是谎言，宁枫看得到迸发决堤的情绪，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又能说什么。

他的记忆更像是例律规定，不掺杂任何感情与思考。

但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更像是灰的。铁山部落的所有人都尽了全力，如果非要怪谁，追溯起来也只能怪巨象领地为什么没人来。

那几个幼崽，别让他们知道自己曾吃过什么，也最好别被其他领主发现，这辈子都会和其他兽人一样生活。

裹挟着寒意的风在门外的岩壁通道中穿行，刮出低低的呜声。

司南靠着门沉思不语，他忽然想到了自己被关在实验室里的日子。

最初，司南其实经受过一些有关人性的考验，那时的司南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还天真的以为只要通过考验，就能被放出去。

说来可笑，那些研究人员认定了被淘汰的进化者是牲畜，却还把不同兽形的他们关起

来，猫科、犬科、偶蹄目、奇蹄目、啮齿类……等等，然后断水断食，就为了试验极端饥饿下这些“牲畜”是否会吃掉其他的牲畜?_[(”，考量他们是否还有人类的理智。

这段记忆太过痛苦，司南很多时候都不愿去回忆

司南只记得，有个狮子选择在角落绝食，那匹马在夜里偷偷吃了老鼠，黑狼保护了没有自保能力的“同伴”，却在入睡时险些被吃。

理由只是因为体型大，死他一个，可以让大家都吃饱，在道德上更让他们过得去。

冷汗滑落，司南偏过头用额角抵着冰冷的铁门，颤抖的睫毛下，一闪而过的幽蓝的眼瞳沉郁而晦暗。

空气中的冷意与屋内燃烧的炭火碰撞在一起，看似相互融合，却又让人仿佛身处寒冰之中被火灼烧。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宁枫等到岩羿的情绪稳定些才开口。

岩羿低着头，胡乱的抬手抹去那些泪，他的声音还带着哽咽的粗哑，“明年，我们会提前储备足够多的食物，我们有矿有武器，总归活得下去。”

“现在，我想和你谈谈交易。”

情绪崩溃归崩溃，回归现实后该他做的事还是要做，岩羿努力让自己忘记其他，只去想那些几乎要饿到皮包骨的族人们，那些吃了太多土而涨肚死去的族人。

他绝不能让自己的父亲和其他人白白死去。

宁枫点头，却也接话道：“我们负担不起一百人的食物，这点你应该知道。”

毕竟，鹤老他们就算没有遇到疫病，也没多少人，想必岩羿的父亲在派人外出时也还抱着巨象领地一定会来的念头，交易主要是为了应急。

但现在不一样了，严寒季时间已经过半，一切已成定局，就算巨象领地派人来了，也很难在苍白一片的间歇暴风雪中安稳到达。

岩羿绷紧了下颌，嘴角抿着缓缓点头，“我知道，但我们不只有矿石，也有很多好东西，只要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交易。”

本该献给巨象领地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但在此刻，对现在的铁山部落来说，这些东西唯一的作用就是尽可能交易到多的食物。

起码要让族人们吃饱了再去狩猎，才能有更大的机会活着回来。

但宁枫对“好东西”没什么概念，主要是他也没见过。

古树下的一切都还是手搓的，比如桌椅陶罐，简单的纺线织布机，还有烘烤粗纸的架子，都是方辰和金子带人一起用木头手做的。

见宁枫反应平平眼神都没变一下，像是没什么兴趣，岩羿顿时急了。

岩羿越发觉得这个青年的确不一般，他真的是鹤老的人吗，武力值这么强，从前暗地里交易时怎么没见过？

“我带你去看！总有瞧得上的——”岩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过于凉的岩石地面还是有些冷，他这才感觉腿有点麻了。

“等等。”司南沙哑的声音很轻，打断了岩羿的话，他转头与宁枫对视，二人不用说话就知道对方的意思。

宁枫点头，司南打开了门。

“……哥，二位。”处理好伤口的岩裕正在在门外，她的手抬在半空显然是要敲门，见门开了就转而不自在的挠了挠脸。

她不是想偷听，只是刚吃了碗肉汤听人说岩羿在这，想到自己还没道谢就主动找过来了，听见说话第一反应就是敲门。

高大挺拔的司南门神一样站在门口，苍白冷峻的模样脸色冷淡，垂眸瞥了一眼，侧开身，让宁枫能够看到门外的人。

没了杂乱染血的兽皮，让人看清了岩裕的样子。

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有点毛躁的棕色头发束的整齐，在肩头垂了下不长的辫子，一条浓绿的丝带编在发间，身上棕绿色的布衣衫有些宽，袖口很利落的收紧，看得出整洁得体的样式，还有口袋和绣纹。

和岩羿偏黑的肤色相比岩裕要白一些，健康的肤色偏向大地岩石的浅黄，虽然嘴唇没什么血色，但笑起来牙齿非常白，眼睛也很亮，没有一丝阴霾。

岩裕似乎有种特别的信念，比如，奇迹一定会出现，她总是这么想着的。

看到是妹妹，岩羿微微松了口气，但目光还是在她的手臂与腰侧衣物下隐约露出的布条停留了会，嘴唇哆嗦着，没说出一个字。

“谢谢你们救了我，救了我的朋友。”岩裕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很有礼貌的正式弯腰道谢。

她的确受了伤，但在这个世界，是没有受伤就可以躺着修养的。

伤口当然很疼，尤其在处理时她还亲眼看见了自己被咬的皮开肉绽的手臂，但她活下来了，还和野狼面对面的打了一仗，以后肯定也有资格去狩猎了！

宁枫眼眸微动，定睛看过去，对于岩裕的道谢也只是平淡的表示不用谢，毕竟他救的是人，而不是某个人。

这么一打岔，屋内刚才那种沉闷的气氛瞬间消散，宁枫本来以为铁山部落是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看，他们似乎只缺食物。

宁枫随口问道：“你们的药物还充足吗？”

岩羿立刻回过神，殷切答道：“还有剩余，你们需要药物吗？”

宁枫：“……”

还真是三句话不离开交易。

看得出岩羿的急迫，宁枫微微叹气，“都有什么，带我们看看吧。”

岩羿久违的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打起精神应道，“好！”

严寒季的日落很早，现在远没到休息的时候。

兽人们都聚在中央的集市，一个个捧着碗，虽然肉几乎吃完了，他们还可以喝汤补充油水，幼崽们还将刚刚分到的肉干泡在汤里软化，和家人分着一点点磨牙。

宁枫迈步走近，率先闻到了肉血污腥味，那些幼崽身上的味道他可以努力忽略，但是这种肉味他实在是从生理上感到不适。

煮熟了的气味竟然比烤肉的味道还要大。

宁枫阻挡了岩羿要和大家打招呼的动作，几人直接从分叉路绕过去，走入另一条幽暗的岩壁通道。

但岩裕说什么也要跟着，尽管她受了伤，岩羿安排她去休息，但她说什么都不听。

“我的伤都处理好了，真没事！”岩裕小跑着把挂在岩洞入口的吊篓里拿出一个卷轴，递给宁枫，她知道谁说的话管用，眼神亮晶晶的，“我也可以当向导，真的。”

卷轴入手很软，却又不是纸，宁枫随手打开后才发现这是个地图，而且是皮质的，看磨损程度应该存在了很久，地图上的笔迹也有新有旧。

司南探头过来看了一眼，也被范围之广惊了一下，他们现在身处皮革地图上标注出来的集市，以它为参考，就会发现岩壁通道四通八达，不同的地区也分划开

宁枫微微挑眉，瞧见岩裕带着恳求的眼睛，这是真想跟着，“辛苦了。”

岩羿不太赞同，但宁枫点了头，他只能用眼神盯着岩裕，然后妥协，“好吧，好吧，那，我们先去一号仓库。”

看着地图，配着岩裕活泼的讲解，宁枫算是见识到了这个铁山部落到底是什么情况。

最初的看法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这里的确是个很大的部落，甚至算得上有些繁荣。

在岩裕的描述中，西为入口，走入中心集市，左手是北，右手是南，正对着的方向是东。

宁枫二人住的地方正是集市左手边北侧，那一片区域较冷，所以整齐的安装了门，还修建的更有棱角，一般都是部落里的青壮年着在这一片。

集市的南面相对温暖，一般住着幼崽和年纪大些的兽人，这里没有门，敞着圆弧的洞穴，有的安装了床，有的是直接用干草兽皮铺展。

周围有一些宽敞多的洞穴，类似于公共的活动区，而连通着各家各户的岩壁通道虽然不是特别高，但是足够宽，想来生活在这并不会感到太压抑。

这是一个团结的大家庭，他们世代生活在这，共同抚育幼崽，也一起赡养着渐渐老去的族人。

至于再往里走，也就是山体的更深处，东面，才是铁山部落的“工作区”。

“矿区不在附近，如果你们感兴趣，明天我带你们去看。”岩羿走在前面带路，他不用看地图也能熟练的在岩壁通道里选择正确的路。

逐渐开阔的通道都在表明这不只供人行走，更多的是和入口的通道一样，运输东西。

而后看到的东西验证了宁枫的猜测。

岩壁通道两旁的岔路上方，都用牌子刻着大字，有仓库，有冶炼，有锻造，又加工，这是宁枫认得的，还有一些宁枫不太理解的字眼标识，大概也是加工工艺。

“这些岔路里面就是我们打铁的地方，我们的东西都是自己打出来的。”岩裕说的轻快，这一路上她的声音就没停过。

岩裕总是忍不住偏头去看认真聆听的青年，身高和哥哥没差多少，但是长得比哥哥好看多了。

小姑娘还从没见过这么白又这么俊的人，头发竟然是闪着光泽的银色，清透的绿色眼睛像极了他们这里最漂亮的那颗宝石。

最重要的是，他还救

了自己。

想起青年纯白高大的兽形，岩裕就忍不住仰望着对方，故意挑起话头，“而且，每个人成年的时候都要亲手打造一个物件，当作自己的象征信物。”

宁枫听的有些兴趣，便问她，“你们多少岁算做成年呢？”

“十六岁，”岩裕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拿起自己腰侧挂着的巴掌大的匕首给宁枫看，语气中隐隐有些骄傲，“我今年刚好成年了，这就是我自己打的。”

宁枫看着那漆黑的匕首，刀鞘宛如弯月，虽然不大但很精致，刀柄上还镶嵌着一颗黝黑的石头，或者说是宝石。

“很漂亮。”宁枫虽然想拿在手里看看刀刃，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了，听意思这个东西应该相当重要。

得到了宁枫的夸奖，岩裕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不知是火把的光还是什么，她好像脸红了。

但宁枫却是又把目光放在周围。

看来铁山部落的人都会锻造打铁，不分男女老幼。

宁枫不知道的是，铁山部落这些“工厂”的排布其实也有讲究，按照温度氧浓度的不同，分别安置窑炉，用来处理不同的矿石材料，再加工成型，已经有了完整的生产链。

只是现在这里空无一人，为了节省木柴，铁山部落自然不会在没人地方烧炭，一路走来森冷又漆黑，只有几人的脚步声，与火把映照岩壁的微光。

好在宁枫与司南的视力不受影响。

宁枫对比着地图数岔路，确认他们走到了哪里，司南快一步将火把倾斜过去，二人的距离变得更进，亲密的让别人插不进话。

对宁枫来说光线不凑过来也看得清，但司南就是这么做了，原因，自然是因为旁边也想凑过来打光的岩裕。

二人在暖黄的微光中对视，岩裕被这双幽暗的冰蓝眼瞳看的一哆嗦，拉紧了身上的兽皮，默默咽了下口水，没再往前走。

怎么回事啊，岩裕总觉得这个男人对自己有点不友善。

“到了。”岩羿哪里知道身后这些细微的交锋，他看着面前足有四米多高由钢铁浇铸的铁门，抬手解开门上都称不上是锁的榫卯结构。

部落里没有外人，平时也有人把守，也是他们没什么警惕心。

岩羿紧张的深呼吸，只希望，他们的东西能够被这位看上。

随着一阵沉重的摩擦声，两道门扉向内推去，冷气吹过面颊，宁枫的眉头动了动。

这里也有风

入目空旷无人，从前摆放在这的铁器被分发了一部分，剩余的也都塞到了其他地方。

宁枫跟着岩羿的脚步走入，仰头去看。

明显经过了人为的打磨修整，非常平整，且在角落处雕琢出柱子的形状，随着岩羿点燃了几个嵌在岩壁的炭盆，光亮愈胜。

司南颇为意外的环视四周，如果说之前的那些还能看出兽人部落的落后模样，那这个一号仓库就像是一种艺术。

墙壁和雕琢出来的柱子上竟然都有浮雕，如果说它们出

现在地下人类基地的教堂里，那一定是很合理的，可他们竟然在兽人部落的仓库里！

司南一晃神，宁枫已经走到那些浮雕跟前去看，竟然还有壁画。

“上面画的是，故事？”宁枫没急着跟随岩羿的脚步，而是很认真的看着墙壁上传达的信息。

每一幅浮雕与壁画里都有一头小山似的的大象。

这次岩裕没有直接回答，她先看了看岩羿僵住但没有回头的背影，想了一会才开口，“父亲曾经说，这是我们部落还只是十几人的时候，第一次遇到巨象领主的记载。”

“为了表示忠诚，所以刻下了巨象图腾，为了让后人延续这种忠诚，所以画下了巨象领主对我们的恩惠。”

没人说话，空气都有些凝固了，想想也是，不管他们是被巨象领主抛弃，还是岩羿作为族长选择和巨象领地一刀两刀，面对这些浮雕和壁画都太过讽刺了。

“那应该是很重要的地方，为什么会被当作仓库？”司南问出了宁枫也好奇的问题。

“因为这里的东西，不是要献给巨象领主的，就是巨象领地赐给我们的。”岩羿的脸色很臭，但还是走过来解释。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宁枫的脸，似乎想看出什么来一样。

“往年巨象部落的人带着物资来，走之前会亲自走到这取走我们锻造的铁器以及其他供奉，看到这些浮雕和壁画，那些人会高兴。”

宁枫沉默了一会，他不禁开始思索，这个这个巨象领主听起来应该是真正的领主，看壁画上，兽人们的大小和那头大象比，真的像是蝼蚁，或许有夸大的画法。

但这也正表明了当时巨象领主的兽形给铁山部落的兽人带来多大的震撼。

但是，领主不应该天生就保护一切子民吗？供奉是什么？

宁枫直接问了出来，岩羿等的就是这句，他伸手示意，“跟我来。”

这座“教堂”一样的仓库内，在左右都有两个小一些的门，推开左面那扇门，入目是各种各样排列整齐的箱子和架子，填满了这个宛如童话宝藏埋藏地点一样的洞穴。

借着火把的光，岩羿打开了几个铁箱子作展示。

宁枫眼睛微微一亮，到不是别的，而是那些亮晶晶的石头实在好看。

按照颜色分装后的宝石五彩斑斓，有的是清透澄澈的半透明状，有的则是纹路漂亮的实色。

“我们每年都会准备出一些这样的石头，巨象领地的人说是宝石，因为漂亮他们都很喜欢。”岩羿的神色淡淡，因为整日和石头打交道的他认为不都是石头吗。

又不能吃，又没别的用，谁会要。

岩裕显然很喜欢，她凑到一个箱子边上拿出最小的一颗，爱不释手的看了半天，但也不敢偷拿，只能看看再放回去。

“另一半呢？”司南的眉头皱紧，这些石头如果拿到地下基地，不管是按照它们的实用价值还是观赏价值，都能卖出天价贡献点！

“也是石头，我听那

些人管这东西叫，能源石。”岩羿说着，非常随意的打开了几个后面更大的漆黑箱子。

清透的冰晶无色透明，内部偶尔有一两条银色的纹路，像是天上的银河盘旋缠绕，但整体看上去却散发着淡紫色的光泽。

虽然看起来千篇一律，但是那种瑰丽的光辉，瞬间就把刚刚还耀眼夺目的一箱箱宝石衬托的黯然失色。

司南猛然上前半步，他的眼睛震颤着，喉结跟着上下滚动，这一瞬间他险些无法压抑自己的震惊。

能源石，能源。

人类基地的运转所依赖的能源，也是这种明明是白色却又有些发紫的浓稠液体。

司南记得，他所能接触到的能源都是液体，而且每次运载车出行，基地都卡死了能源的供给。

随之诞生的就是能源的倒卖行当，高利润，高风险。

按照司南对基地的了解，如果开采出来的能源就是固体石头，那液体能源的纯度，定然无法和能源石相比。

这些数额庞大的供奉，在人类基地里简直能卖出天价，甚至让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实现阶级的跳跃！

巨象领地要能源石做什么？他们的发展已经达到可以利用能源的科技阶段了吗？

很漂亮吧。?_[(”岩羿这么说着，却没什么交易的信心，毕竟在他看来，这些石头除了漂亮都没用，谁会要啊。

在他们都欣赏着漂亮石头时，宁枫看到了司南愕然的神情，以及那些连司南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热切。

“想要？”宁枫低声问道，他握住了司南颤抖的手，缓缓握紧。

宁枫的这个表情仿佛在说，只要司南点头，他就会想办法。

“……没有。”司南一怔，心里的热意转而化为愈加炽热的情绪温暖着他的胸膛，以及那颗怦然跳动的心。

安定沉稳

司南低头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指腹摩擦过宁枫白皙的手背，从一开始就格外冷峻的脸第一次露出柔软的笑容，“就是觉得漂亮，真的。”

司南是想要，这些东西或许能够帮助他办成那件大事，但他不想损害宁枫的利益，破坏宁枫的计划。

他有许多种其他的方法，来获得想要的东西。

宁枫微微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他转头看着岩羿继续说，“你刚刚说，还有铁器。”

岩羿就知道他们不会对这些石头感兴趣，收起自己白日做梦的心，关上那几个铁箱，然后领着他们回到满是浮雕和壁画的“教堂”，走向另一扇门。

这里比用来储存石头的那间差不多，架子上摆的物品琳琅满目。

有细腻泛光的布匹，不管是色泽光影还是缎面绣纹，随着岩裕小心地展开，流光溢彩宛如银河。

“这种布非常珍贵，我们要用很多铁器和巨象领地订购，最近三年也只给了我们这一匹。”

宁枫伸手摸了摸，想到了让他见到林绫姐弟俩的那匹布，虽然也很细腻轻薄，但没有这匹布的流光。

不知道是

什么材料做的，学一学。

架子上，其他的布相比就有些普通，和古树之下林绫织的普通麻布差不太多，只是颜色多样，很鲜亮。

“这些布料也都很好，”说起这个，岩羿就来了信心，毕竟布料可是硬通货，他们除了会用铁器喝其他兽人交易，布料也很有用，“有纯布，也有绣样。”

但宁枫还是反应平平，毕竟在古树下，林绫就可以织布。

岩羿愣住了，他有点迷茫的挠了挠头，这人怎么什么都看不上啊，“我们、我们还有别的，你想要什么，皮革、纸——”

“铁器。”已经了解了铁山部落大概是什么情况，宁枫的目标愈加明确，来之前宁枫想的是带着这里的青壮年一起去狩猎，帮助他们积累经验。

但现在，宁枫意识到铁山部落的人或许有厉害的铁器，可以让这场狩猎简单的多。

“啊……哦哦！”岩羿快步走到几个架子后面，只见墙壁上和武器架上挂着一把把闪着寒芒的刀刃、长枪，与精巧的弓弩，数量之多何止成百。

一箱箱的铁头箭矢摆的很满，还有各种铁链钢刃，宁枫有些惊叹，忍不住拿起一架手臂长的弓弩仔细端详。

岩羿这才松了口气，走上前来给宁枫演示如何使用，积极推销，介绍着种种好用的优点，比如容易上手，威力大，

弓弩也有不同的样式，有单发，有连发，又大又小，有轻有重。

宁枫跟着试了试，觉得的确比弓箭的体感要好得多，“你们有这么多兵器，没有尝试狩猎吗？”

岩羿脸色一僵，“我们，这些本该是供奉给巨象领地的，我们最近才决定拿出来用，大家……并不是很擅长。”

而且，他们不会狩猎，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高效狩猎减少族人的死亡率。

这的确是个数字，但对岩羿来说，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他的族人，他的亲人。

“试试如何？”宁枫放下弓弩，又拿起一旁各种样式的长刀，有的的刀刃很宽，白的像雪，有的刀刃较窄雕着花纹，有的有鞘，有的没有，看起来好像很有讲究。

“？”岩羿没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愣愣的看着宁枫，“……试、试试？”

“对，去狩猎试试，”宁枫收起长刀认真的看着岩羿，“那些野狼也就够今晚吃的，明天还要饿肚子吗？”

岩羿沉默了，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旁的岩裕却突然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可以的，哥哥。”

岩裕看了一眼挺拔如竹的青年，有些激动的继续劝着哥哥，“这两位的兽形是狼，但不是普通的狼，真的，非常高大！”

狼？

岩羿的兽形是熊，如果说是饿急了的狼群那没办法，但如果是一两头狼，岩羿还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的。

岩裕见哥哥不太信，忍不住着急了，悄悄掐了岩羿一下。

“！”岩羿没忍住嘶了一声，龇牙咧嘴，他信了岩裕的话，但也没觉得狼能大到哪去。

岩羿只

是看在那五头野狼的狩猎战绩，和自己之前被青年一招搞定，由此判断这两个人应该真的很厉害。

“好吧，你想怎么试？”岩羿的脸色有点为难，“我们……也不怕你笑话，我们其实并不擅长，或者说不会狩猎。”

“上一次，我们死了好几个人，才猎到了一头鹿。”

宁枫低头看了看身边的铁链和长刀，人多的话，弓弩就不太方便了，岩羿说他们族人都没用过这些，宁枫也有点担心被自己人伤到。

“就用这些，我们可以做陷阱。”

岩羿当然想过陷阱，但问题是，“那些野兽的未必会走到我们的陷阱中去！”

“我们来驱赶，”宁枫将长刀挂回架子上，狩猎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现在简单的很，“让猎物跑到你们的刀尖上，明天怎么样。”

明天？这、这太疯狂了！

岩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跳到这个，明天就狩猎的决策上。

但是青年的神态语气都那么自然，明明是命令，却又让人相信他说的就没有办不成的。

可这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宁枫没说话，等着岩羿呆呆的思考。

岩羿自然是想狩猎的，毕竟他已经作出决定脱离巨象领地。

但是明天，这也太快了。

可是机不可失，交易不是长久之计，这两个人也明显比他的族人都强得多，有他们的帮忙，或许真的可以试试。

岩羿知道，自己的一个决定，或许就会导致刚刚还和自己打招呼的族人死去。

他深深的呼吸平复越跳越快的心脏，片刻后岩羿绷紧下颌，抬头与宁枫对视的同时伸出手，“好，那就明天。”

岩羿有这个魄力，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打破虚假的希望，力排众议的脱离庇护了他们好几代人的巨象领地。

“还没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岩羿，是铁山部落的现任族长。”

宁枫在方辰和司南身上见过这种礼仪，也跟着伸出手，二人握手，就当作约定达成。

“宁枫。”

简短的回答只有名字，没用任何其他的修饰，仿佛他自己就足够强大，不需要其他的装饰。

岩羿记下了这个名字，宁枫。

重新清点了铁山部落现有的全部铁器，宁枫思考了一会，有了更清晰的计划，与岩羿就地探讨了片刻。

岩裕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最终努力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任务。

达成共识后，宁枫转头看着一直在角落里捣鼓各种铁箱的司南。

男人高大身影屈膝蹲下，一手拿着火把，一手在零件中挑挑拣拣。

岩羿心里稍稍安定，也跟着看过去，“那些东西都用不上。”

司南随便拿起一个零件，幽蓝的眼眸盯着岩羿，“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虽然这个苍白到病态的男人带着点浅笑，这眼神却还是让岩羿有些紧张，却说不清为什么，“啊，喜欢的

就送给你们了。”

“好啊。”司南也不客气，直接把零件拿在手里走回宁枫身边。

几人往回走，岩羿满脑子都是狩猎，已经把交易忘在脑后了。

如果明天真的能狩猎成功，一定会让大家更有信心，哪怕是两头、一头猎物也可以，族人们能全都回来也好

岩羿脑子里想着一会要怎么和族人们说，一百人肯定不能全出动的，怎么选人，选谁，是个问题。

压灭炭盆后，岩羿手里的火把闪过墙壁上的壁画，他忽然瞧见那头受众人跪拜的巨象，眼睛是金色的。

脑海里忽然闪回一幕画面，从前远远瞧见巨象领主的那一次。

金色眼瞳

一种酥麻的感觉从脊背瞬间蔓延到天灵盖，岩羿头皮发麻的瞬间，目光盯向在一旁帮着熄灭炭盆的二人。

岩羿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眼睛不是黑色的人，最开始看到宁枫二人，也显示被他们出众的样貌惊住了。

但是两个？

这不可能啊

岩羿这么思量着，心中稍定，但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充斥奔涌在他的身体血液。

几人关了门，原路返回。

岩羿看着一黑一白二人回到住所，关上门，他立刻转身回到集市里，大家久违的吃到了东西，都没人睡，他们享受着食物在胃里消化的感觉。

他没有什么开场白，单刀直入，“明天，准备出发狩猎，我们需要二十三人，年龄要在十六岁到二十五岁以内。”

“大家刚刚吃的猎物，就是那两位来自鹤老部落的勇士打到的，明天，他们也会加入我们，一起去狩猎。”

“我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活着回来，但我会尽最大努力保证大家的安全，这一次我们一定会狩猎到足够的猎物，而且参与狩猎的人，包括他的家人，都会分到更多肉。”

“现在，想要参加的狩猎的，来我这报名。”

岩羿这一番朴实的没有任何修饰的话宛如惊雷，让刚刚还在享受食物的族人都吓了一跳。

摸着良心说，之前的狩猎失败让大家都畏惧狩猎，但是到了这个没东西可吃的地步，他们已经只看眼前了。

去狩猎，有那两位外来者的帮助，多少都会有猎物，就算自己不幸死了，自己的家人起码会分到更多的肉，还可以活下去。

“我可以。”第一个站起来的是个女人，她只有一个老母亲，她想的不只是分食物，她是准备活着回来的。

大家都看得出，在未来，狩猎才是大家活下去的依靠，早一些能够熟练的与野兽搏杀，才能真正的活下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到了后来年龄合适的人几乎都报了名。

岩羿的呼吸有些颤抖，眼眶也有些红，但他忍住了，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依旧是笑着。

他忽然理解了他的父亲

族长不只要负责自己的生命安全，更多的，他还要思考部落的大家。

隐约听到门外传来集市那边的喧闹，司南没有理会▎_[(，他和宁枫坐在床上相互依偎着，研究着司南手里的那个零件。

“这是什么？”宁枫给自己打了一针营养液，然后吃着梆硬的果干磨牙。

司南故作神秘的没说话，他将背包里的那柄银色手、枪拿出来，手指灵巧的将枪械拆开，从里面拿起一个零件，和刚刚在一号仓库里拿到的那个一起放在手掌，给宁枫看。

这不用说，宁枫都看得出来，形状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巨象领地要的东西，铁山部落却没人认识，很显然，他们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只是按照安排加工。”

司南语调平缓的给宁枫解释，“而且我刚刚翻遍了那些零件，并不能拼凑出一把完整的枪，所以我推测，巨象领地知道这是枪，但他们把零件分开交给给不同的部落锻造。”

巨象领地之下有很多小部落，至少有两三个部落会锻造打铁，这样才说得通。

宁枫微微皱眉，他已经意识到司南发现了这件事，却没有当场说出来，显然也想瞒着，“但是枪械的威力你我都知道，如果铁山部落可以自己造出枪械，他们的狩猎就不再是问题。”

司南果断摇头，“不行。”

这太危险了，在没有压倒性的手段克制枪械之前，司南不准备在让别人拥有枪械，子弹可以杀死别人，就会伤到宁枫。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宁枫一样再拥有压倒性的力量时还可以对弱者保持公平怜悯的心，如果有人持枪压迫其他兽人。

宁枫一定会管，那就可能会受伤，甚至……

司南不愿意再往下想，“和平只存在于实力相当的时候，如果铁山部落有了枪械，我们会很危险。”

就好比炸药，其实在铁山部落这里也可以找到材料，但是太过危险，而且司南也得结合现实，比如会不会引发雪崩。

宁枫托着下巴想了想，他不傻，“我明白了，那你说这个，是要销毁吗？”

“不，我们帮他们学会狩猎，同时和他们交易这些铁器，其中就可以包括这些零件，和生产零件的机器。”杀伤性武器当然要握在自己手里，但司南不能这么说，所以他换了种说法。

“机器和零件都很难制作，销毁就太浪费了，可以放在你的手里，我相信它们不会被乱用。”

司南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但还是在宁枫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浅浅红了耳朵，轻咳一声移开视线，然后有点心虚的低着头。

宁枫忍住笑意，他发现自己太了解这家伙了。

真可爱啊

青年白皙修长的手掌温暖又柔软，就这么捧着司南的面庞，带着他微微低头，额前垂落的的银发与软软的黑发纠缠在一起，一个吻落在司南唇边。

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看着司南头顶好像要冒烟了，宁枫舔着唇，见好就收，“我都知道，我也明白。”

“嗯……”司南的心砰砰直跳，声音沙哑的应了一声，他的肤色苍白，

泛起红晕来就格外明显，惹得宁枫又抬手揉了揉他的耳垂。

“那些宝石和能源石还挺好看的，”宁枫笑眯眯的看着宛如大狗狗一样低着头的男人，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着，“其实你也可以诚实一点，就省着我去猜了，大黑。”

司南呼吸一滞，这个带着些玩笑口吻的称呼让他的脸更热了，他意识到自己完全被看透了，但他的心里却没有羞恼，而是庆幸和感激。

庆幸宁枫发现了自己种种的小心思却没有讨厌自己，感激，他还喜欢自己。

宁枫用被炭火加热的温水简单洗漱，然后展开被子感受了一下，就翻身躺在床上，他久违的睡到了这样的铁床，和记忆中什么区别。

司南喉结动了动，跟了过去钻到被子里，压低声音小声说着，“那些能源石，或许对我的计划有帮助，就是基地那边。”

宁枫非常自然的趴在司南胸怀，贴着他的颈窝蹭了蹭，手掌非常不老实的摸着司南的腹肌，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嗯，那等狩猎结束，咱们都交易回来。”

司南的手臂微微绷紧，然后努力放松身体，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青年，感受他全心身信赖的趴在自己怀里，还有那清浅的呼吸拂过颈侧，简直痒到了心里。

“睡吧。”

翌日一早，铁山部落准备出发的众人都早早的醒来，他们又激动又紧张。

有的人坚定信心一定要活着，有的人则在心里已经接受了自己会死的事实，但他们想让自己死的有价值。

比起悄无声息的饿死，他们更愿意为了部落猎取食物而战死。

宁枫二人出来时，那二十三人加上岩羿和岩裕兄妹俩都整装待发，仅剩的几件保暖兽皮衣和靴子分着穿在身上，再加上自己的皮毛部分保暖，也还扛得住。

每个人身上都背着至少两把刀，一柄长枪，还有铁链。

“我们准备好了，宁枫。”岩羿一晚上惊醒数次，他们到了第一次狩猎的惨状，梦到了父亲，也梦到了那些他不愿回想的记忆。

宁枫看了司南一眼，他就走过去把筐里的东西给这二十五个人一一分发，那是他们带来的全部肉干。

岩羿一怔，他本能的想要推辞，却也意识到这是宁枫想让他们有足够的体力去狩猎，而不是因为饿的没有力气，白白送命。

眼眶酸涩的厉害，但岩羿硬生生咬着牙忍住了，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谢了。”

宁枫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其他小心的把肉干塞入怀里的兽人们，以及那些聚集在集市里注视着他们的其他兽人，

“我们负责找到猎物，把它们驱赶到你们埋伏的地点，你们会在雪地里藏身很久，这些食物也不多，你们饿了就吃。”

兽人们注视着宁枫的神情极为复杂，宁枫也知道他们的忐忑，但没有多说，只说了一句，“等到狩猎成功，晚上大家都可以吃饱了。”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兽人们的眼中燃烧着火焰，这次狩猎虽然仓促，但宁

枫很有信心。

暖阳高悬，设置好陷阱的岩羿带着族人们缩在一整片宽阔的雪地上静静等待着，这是他们选好的地方，淡淡的碎雪落在他们身上，几乎要和皑皑白雪融为一体了。

岩裕脱离了靠在一起取暖的人群，悄悄爬到岩羿身边，呼出雾气，牙齿发颤的小声用气音问，“哥，我帮你盯着，你回去歇一会吧。”

岩羿也冷的厉害，抬眼看了下天，估摸了一下得两个多小时，这太冷了，再久大家都该受不了了。

但是却一直没人抱怨，他们聚在一起温暖彼此，也轮流交替着时刻警惕周围的风吹草动。

岩羿无声叹气，他抹去睫毛上的碎霜，“我再等等，成群的猎物不是那么好找的，今天找不到，就明天再说。”

如果只是一两头猎物，那二位就能解决了，也不值得去赶过来。

“你的肉干还有吗，哥的给你。”说着，岩羿就伸手就要把口袋里的肉干拿出来，被岩裕一把按住。

“哥！你听！”岩裕眼睛亮亮的，她隐约感受到了什么。

岩羿眼睛一睁，他也感受到了，立刻拍了拍岩裕，语速飞快道，“快，让大家各就各位。”

苍茫白雪上山体耸立，这里远离森林，视角开阔，俯视之下，一群黑色小点在雪地上飞快移动。

距离拉近，白狼矫健的飞驰于雪地，宛如一道银雾流光，黑狼默契的跟着绕着圈路包抄，迫使被白狼追赶而慌不择路的牛群再次改变方向。

他们追的并不紧，只是不远不近的逼迫着牛群奔跑，一黑一白，一张一弛，奔跑起来宛如小山摇晃的牛群很快被驱赶到了预定的区域。

趴伏在雪地里的岩羿鼻息弥散着白雾，他感觉自己好像浑身都在冰水里泡着，冷的牙齿直打颤。

震动逐渐强烈，岩羿用裹着兽皮套的手抹去眼睫毛上的冰霜，呼出一口气，眼神死死的盯着远处的皑皑白雪，举手准备给其他族人示意。

“三……”

铁山部落的众人已经在满目雪白之中看到了那些壮硕的野牛，按照他们现在的体质，被撞一下就别想活了。

“二……”

岩羿转头给岩裕打了个手势，兄妹两个对视一眼，攥紧了手里冰凉刺骨的铁链，其他兽人都在自己的位置，深深呼吸。

“一！”

那些牛蹄踏在雪壳上的沉闷声音近在咫尺，整片雪壳都在颤动，岩羿不得不撑起身体，提高声量，也是给其他人提供勇气。

岩裕和那一队人咬着牙，用全身的力气拉起铁链，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数排锋利的钢刃从雪壳里露出，闪着森寒的白光，宛如野兽的獠牙一口就咬住了那些野牛。

成了一半！

岩羿双眼亮起，他闻到了血的腥味，从前让人觉得血腥的场面，在此刻代表了让他们饱腹的食物，以及希望。

他们可以狩猎养活自己

岩羿抓起手边的长矛，猛然从雪地里冒出来，

振臂一呼。

随着一阵牛群震耳的闷闷叫声，震落碎雪，铁山部落的其他兽人也都手持长矛或砍刀，跟着岩羿从藏身的积雪中大喊着冲出来。

鲜血随着牛蹄的踩踏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宛如片片血色的花瓣绽放开。

对于那些被伤到了蹄子和腿的野牛，兽人们拿着武器自然可以应付，而且见到了狩猎的希望，他们对活下去的渴求格外强烈。

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兽人们，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场面让他们想起了最初的记忆，老族长带着大家尝试狩猎，反而被这些长角庞大的牛、鹿或是羊倒追着啃食。

他们曾眼看着同伴被撞飞的倒下，还没有死，却被那些本该食草的野兽踩踏着哀嚎，甚至啃食着身体，地狱也不过如此。

那种狼狈与绝望，以及这段时间压抑的情绪，都在此刻爆发。

兽人们几人挨在一起，将长矛化作獠牙刺出，虽然没法刺破野牛的颅骨，但起码可以抵挡野牛头上的黑色长角，以及那庞大躯体的冲撞。

人群的暴喝声与野牛群的嘶鸣撞在一起。

岩裕紧张的咽着口水，死死盯着哥哥岩羿他们的方向，看到受挫的野牛群在气势上被压倒，被大家逼退着不得不再次走过了那一地的“獠牙钢刃”。

已经足够了，就算等下没法当场杀死，受伤较重的野牛也会因为失血而倒下。

岩裕指挥着其他人重新拉下铁链，将那些纲刃收回大家脚下那片厚厚的雪壳里，免得伤到岩羿他们，然后大家也拿起武器冲了上去。

严寒季以来，积雪一层又一层交叠，厚重的类似于岩岗，他们在布置之前特意挑的这块地方，不至于因为几片钢刃的切割而碎裂，此刻，这片雪地依旧坚硬如初，和冰没什么区别。

随着震耳的呐喊和野兽的闷叫，没几秒，白狼和绕路过来的黑狼自然也赶到了。

巨大的白狼在野牛群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捕食者的压倒性气势让野牛群根本没有回身反击白狼的勇气，越发慌不择路。

混乱中，不知道谁的长刀劈砍在野牛的巨大黑角上，手腕被震的酥麻，刀刃脱手，看眼着发狂的野牛就要向着那人冲撞过去。

白狼在下一次跳跃时身形缩小，变回人身，一手接住下落的长刀刀柄，精准的落在一头奔跑着的野牛脊背，然后再次借力跳跃，抓到了哪有发狂的野牛。

青年明亮的银发随着寒风飞舞，五指死死抓着猎物尖锐冰冷的长角，另一手握着森寒的长刀用力割开了发狂野牛的喉咙，温热的鲜血喷洒出来，那些险些被踩踏的兽人们都惊呆了，他们仰着头，闻到了血腥味。

血色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像是生命最后绽放的花朵。

宁枫一击即中并不恋战，立刻锁定了下一个猎物。

侧身避开惊慌冲撞的牛群，青年修长如玉的手指伸手抓住了一头狂躁野牛垂落的棕色毛发，看似柔弱，实际却像是铁钳，手臂发力绷紧一跃而上，长刀用力刺入脊骨。

骨骼的阻力让宁枫凝着霜雪的眉头微动，神情冷肃的加大力道，随着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碎骨声，庞大的野牛轰然倒地，再也无法站立。

振奋气势的喊杀声与野牛群的嘶哑叫声，都被风雪吹拂着，飘荡而出。

青年跃起于半空，转换身形，巨大的白狼猛然落地激起一片飞雪，目标明确奔向另一头正在冲撞的野牛，森白的利齿刺破皮肉厚实的脖颈。

雪白顺滑的皮毛下肌肉绷紧发力，腰身用力一转，巨力之下竟然将那小山包一样的沉重野牛甩飞出去，重重的摔在雪地上，砸出了一个稍有裂痕的塌坑。

那野牛连哀叫都没发出，就完全僵直了。

险些被野牛尖角刺穿的兽人惊魂未定的瘫软在地，他仰着头，只能看到背光下，巨大的白狼皮毛染血，利齿上的血水顺着皮毛滴滴落下，与渗入雪地上的血迹交相辉映。

死里逃生的兽人还未回神开口道谢，白狼就转身离去，对于兽人来说非常致命的野牛，在白狼面前竟然被捕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但若仔细去看，白狼并不是在主动捕杀，更多的，是在救那些身处险境的兽人。

大丰收！

等到喊声渐歇，慌乱的野牛群终于找对了方向逃跑，血水已经渗透了积雪，鲜红的冰晶刺目又耀眼。

岩羿的脑子还嗡嗡作响，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手臂因为过度发力而微微打颤，双腿也软的瘫坐在地上。

天啊

他看着那皮毛染血的白色巨狼，正用利齿拖着比他体型稍小一些的野牛，一头一头的拽过来。

十、十一……十五、十六！

体重按吨算的野牛，竟然足足有十六头！

岩羿即使在狩猎中也很慌，但他也看到了，他们二十五人最多也就独自解决了四五头野牛，那还是在白狼的干扰帮助下。

剩下的野牛，基本都是白狼在救其他兽人时顺手解决的。

岩羿被其他族人扶起来，听着他们汇报没人死亡，大多是在地上摔的轻伤，伤的最重的两人一个被野牛撞了一下，一个是被牛角划破了后背，已经送回部落，还叫了其他人来搬运猎物。

“好、好。”岩羿几乎反应不过来，他看着那清点猎物的白狼，真的很大，简直比一个人还要高上一些，那雪白的皮毛有些凌乱染血，那些原本温热的血现在都凝结在了他的皮毛上。

凶悍又强大，以及非常特别的英俊感。

“哥，你看，我就说他们很厉害！”岩羿高兴的都要蹦起来了。

岩羿看着另一头同样巨大的黑狼拖拽着刚刚被他截杀的三头野牛，放在一起。

十九头

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可就这么发生了。

岩羿看着白狼在阳光下那挺拔强健的身影，想到了从见面以来宁枫的一言一行，刚站起来的身体又是一软，跌坐在地，嗓音沙哑的喃喃道，“领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