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宝玉、黛玉、史湘云、宝钗、迎春、探春、惜春、贾环、贾兰、贾荞等人陆陆续续全会到了贾母的上房。

贾荞到时，贾母正揽着宝玉一块儿坐着，瞧见他过来了，乐道：“荞哥儿也能猜谜了？”

贾荞故作一本正经的回道：“老祖宗，我也进学了呢。”

贾母哈哈笑道：“好好好，咱们荞哥儿也猜。”

贾荞便近前去看灯谜，只余光扫了一眼好似正专心想着灯谜的贾兰。

湘云笑道：“这上头的字你认得全不？”

黛玉低声道：“你过来，我念于你听。”

贾荞笑着走到黛玉身边，“还是姑姑疼我。”

黛玉便念道：“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过了一会儿又问：“你猜着没有？”

贾荞笑道：“姑姑和叔叔们都想了想呢，也容我好好想一想。”

黛玉这才发现屋里的乐子，掩嘴低头偷笑。

这灯谜并不新奇，姊妹几个她都知道，必是一见了就能解的，这会子却一个个作冥思苦想状，可不是可乐么。

贾荞拖到最后一个交了谜底上去。

接着又是想各自的谜语，这回各人才是真正苦思了。

出一个谜语不难，难在是这是写给贵妃娘娘猜的，中间的难易就很不好把握。

既怕她一猜就着，显不出自个儿的才学不说，还怕娘娘觉着是瞧不起她；又怕她久猜不着，恼羞成怒。

史湘云才思最是敏捷，自个儿做好了，又来瞧贾荞的乐子，“这回可是难了？”

黛玉道：“你先想着，有不会写的字，一会儿我写了给你看。”

贾荞挨在黛玉身边，示意她俯耳过来，“姑姑，我写：‘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好不好？”2

黛玉噗嗤笑了，却是摇头，“不好，这是唐朝张打油有名的咏雪诗，娘娘必定是看过的。”

贾荞轻叹了一声，那就不能怪他了。

黛玉正想说帮他出一个，却见贾荞已经回去位置提笔，抬头对贾母道：“老祖宗，我不会写诗，就写几句白话可以吗？”

贾母揽着湘云笑道：“你尽管写，就是元宵应个景儿，大家顽乐罢了，你姑妈必不会挑你的不是。”

贾荞笑道：“那我就写了。”

贾荞尽量端正的用楷书写了，吹干墨，用荷包装了，挂到灯上。

他原先猜灯谜的时候耗费了不少时候，这会儿倒赶了上来，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各人写罢作好。

只一猜一出两个灯谜，便过去了大半日，贾母索性留众人在她这儿吃了饭回去，歇罢晌午，下午，除贾环和贾兰外，姊妹们三三两两的又凑到了一处。

因贾荞常和黛玉一块儿的缘故，湘云和宝钗坐到了一起，问她出了什么灯谜。

宝钗道：“我出的

不好，就先不说了。”

湘云不信，缠着还要追问，宝玉见宝钗实不愿说，岔过话来，说了自个儿出的灯谜，又问她出了什么。

湘云也说了，宝玉又问黛玉，“林妹妹出了什么？”

黛玉正要说话，贾荞轻轻拉了拉她，接过话，笃笃定的笑道：“你们怎么就不好奇我的？我的，你们必定是猜不着的。”

湘云笑道：“我不信，你说来，我们这就猜猜。”

众人都笑等着。

贾荞笑道：“很简单，就一句话，‘前面有一片草地’，打一植物。”3

“前面有一片草地……”湘云念着重复了一遍，低头思索起来。

屋内众人都各自思索起来。

紫鹃给黛玉添了热茶，黛玉小口饮着，突然想到什么，一口茶呛到了喉咙，又笑又咳了起来。

宝玉站起身笑道：“林妹妹必定是猜着了，快说快说。”

黛玉放下茶，只瞧着贾荞道：“我也不知对是不对。”

贾荞看她脸上止不住的笑，便也笑道：“姑姑必定是猜着了。”

湘云道：“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快说出来，让我们也乐乐。”

黛玉笑道：“前面有一片草地，谜底是梅花。”

“梅花？为什么是梅花？”湘云刚说完就反应过来，拍着手笑倒在宝钗身上，“梅花，没花，都是草，可不是没花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屋里的人都笑了，只黛玉、贾荞和紫鹃的笑里，还有另一重笑。

湘云笑完，又对着贾荞道：“你还说咱们大家必定猜不着，你瞧瞧，这不是就猜着了？”

贾荞道：“我还有一句呢。”

“快说快说。”湘云忙催促道。

贾荞道：“‘前面又有一片草地’，还是打一植物。”3

湘云道：“还是梅花？”

贾荞摇头，“不是。”

宝钗想了想，问说：“野梅花？”

贾荞笑着点头。

“也没花，野梅花，哎哟哎哟。”众人挤挤攘攘的笑作一团。

湘云揉着肚子指着贾荞道：“怪道三姐姐和四妹妹她们都说你有趣呢，哈哈哈哈，果然果然。”

说到这里，湘云又有了个主意，“正好咱们这儿这么多人，咱们来玩找间谍吧，谁来想两个有意思的词儿。”

至晚间，送灯谜的太监来来了，众人又会到贾母处。

太监道：“前头娘娘送来的灯谜，除二小姐与三爷猜得不是，其余俱都猜着了，各位爷和小姐作的，娘娘也都猜了，不知是否。”

说着，太监将写的拿了出来，众人各自看了，全都回说猜着了。

那浑说猜对的难免要接受姊妹们几个戏谑的眼神。

太监又将颁赐之物送与猜着灯谜的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柄茶筅，独迎春、贾环没有。

贾环的脸上当即就带出些不高兴，却听太监又道：

“三爷说的不通，娘娘没猜，让我带回问三爷是个什么？”

众人都凑过去瞧他写的，只黛玉若有所悟的瞧向贾荞。

方才各自拿到荷包的时候，贾环也跟着回说猜着了呢，贾荞回以一笑，黛玉嘴角也抿出笑意。

这时其余众人正在大笑，原来贾环写的是：“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上蹲。”

贾荞只勾了勾唇应景，这一片和乐下的嫌恶竟能如此隐晦又明显。

贾环回了太监是枕头和兽头，太监记了，又瞧向贾荞，却没说不通，只说没猜着。

他这目光刚转过来，众人就笑了。

贾母虽不知缘由，但见众人欢喜，自个儿便也觉喜乐。

贾荞回说：“前面有一片草地是梅花，前面又有一片草地是野梅花，来了一群羊是草莓，又来了一群狼是杨梅。”3

宝玉几个不想后头还有这么两句，笑得只不停嗳哟，贾母几个更是不用提了，就连传话的太监明白过来后，眼睛也忍不住弯了弯。

太监领茶去后，贾母尤未尽兴，让人备下香茶细果，仍叫作灯谜玩且不表。

却说宫里，今儿是正日子，因后位空置，皇上到摄六宫事的元春宫里安置，恰巧听到太监来回话，便问何事。

元春笑回道：“因着今儿佳节，臣妾就让家里小辈作了灯谜来猜，这是打发了去放赏的。”

皇上眸光微抬，“哦，哪几个作的？”

皇上难得问了一句，元春心下惊喜，忙笑回了话，又把宝玉作的灯谜奉给皇上看，皇上看了只评了一句尚可，便略过此事，梳洗睡下。

及至次日，送了皇上上朝后，元春才叫来太监问贾荞的谜底是什么，太监回了话，元春笑了一回，便打发了太监下去。

只于太监当中，亲疏远近比不得好玩有趣，倒是贾荞的灯谜在底下慢慢的偷偷的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