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我身边，不要走远。”以空间传送魔法停留在黑雾之前，即将迈入那不可触之深浅的浓重迷雾之间，将他带到这里的暗精灵如此嘱托。

然后，这位名为塔提哈克的暗之眷属暴露在斗篷之外的嘴角之上勾勒起残忍恶意的笑容。

“不然的话——就连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不需要他多言，在直面还未知晓真正情况的迷雾之间时，他自然不可能离远将他带来的暗精灵。

即便眼前这位精灵实在是与这黑雾同样诡异，但在他身上，他终究没有觉察到真实的杀意。

故此，罗杰自然点头。

“多谢叮嘱，孤明了了。”

看清了罗杰脸上清浅的笑意，没有见到料想之中被羞辱看清的气急败坏神情的塔提哈克显然有些不满。被污染的精灵咋舌一声，顾自转入迷蒙的雾气之间，而罗杰自然赶紧跟上。

脚尖普一接触那黑色雾气，罗杰便能够觉察到完全的不同。

像是穿越了一层难以感知却切实存在屏障一般，在穿过那明显的、黑雾的交界处之时，能够觉察到微妙的凝滞感与撕裂感以及明显的错乱感。

而当他切实地站在被黑雾笼罩的土地时，罗杰却失去了全部的视觉。

“？？！”

陡然失去了对于人类而言最为重要的感知能力，即便是罗杰也有一瞬间的惶然。然而他却很快安定下来，在一片不可触及底端的黑暗之中，以听觉辨听身位，跟随在踏步而行的暗精灵身后，安静地前行。

这里是属于他的土地。

即便不可视物，即便被剥离了全部的视觉。但罗杰依然明了，脚下行进的地面匍匐于他脚下。

他是这片土地的主宰者。这一点只消听见那泥泞之间湿土的呼唤便足够认定这是不消辩驳的真实。

“还真是安稳啊，人类的陛下。”

塔提哈克的语气里依然含着那股恶意，连他的言语之间，也依然是他习惯性的嘲讽感觉。

然而面对这全然的讽刺意味，罗杰却没有半点气恼的样子。

听从着暗精灵的声音前行，踩着对方踩过的地面，与声源保持着适当距离是罗杰此刻依然轻松的关键。

实际上已经踏入绝对黑暗领域的人类此刻依然是一派闲适的意味，面对暗精灵的嘲讽，即便不知对方是否能够看清，罗杰脸上依然是挂着那副浅笑。

“慌张又有何用呢？”他反问一句，尾音之中似乎有些叹息，“面对困境，找寻解决之道才是真正有利于己身的路径。只是像无头苍蝇一般慌张乱转，对于问题的解决可是没有半点帮助的啊。”

“——难道卿不是这般认为的吗？”

“嗤——”对于罗杰的疑问，塔提哈克的回答只是一声嗤笑，他在黑暗之中掀开了自己的帽兜，转身望向身后距离自己不足半米的人类男性，他这才发现对方的双目紧闭，“闭眼做什么？”

为了更好地明辨声音去向。

像是没有想到他会有这般问题一样，罗杰短暂地沉默一会儿，在自己的尊严与博取对方好感之间犹豫一瞬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在没有明晰前路究竟如何的现今，暗精灵的好感对他有极大的帮助。

——至少在套取对方情报时会轻松些许。

然而从接替了罗格位置时便依然是帝王的罗杰不可能全然抛弃自己的尊严，所以最终，他的回答是：

“——孤看不见。”

简单而明了的将自己的现状透露给对方，不落任何弱势却足够令对方愉悦。

是的，在短短几时的相处之间，罗杰便已经大致明了了这位名为塔提哈克的暗精灵的性格。

和蒙德尔是差不多的家伙，但蒙德尔的疯狂与欲念是全然针对战斗，蒙德尔是纯粹的、借由战斗便可以感到愉悦的单纯的家伙，即便在某些时刻那位将士的脑子还算好用，但只要战斗时遇见了合适的对手，便足够令他失去全部理智。

而在这一点上，这位暗精灵却是全然相反的存在。

恶意。

由恶意而生的兴奋。

但与蒙德尔不同的，他姑且还不知道，如何刺激才能够令其失控。

但从微毫的表现而言，对方姑且对他还有善意。这一点不管是从对方故意踏地令脚步更响还是方才主动开口来看都能见证。

由此可知对于自己在黑雾之间不能辨物这件事，对方应当是早已经明了的。

而他故意开口，想要的不过是他的示弱罢了——为了满足自己的恶意。

所以在听见了他的回答之后，暗精灵才不耐烦地咋舌一声。

“然后呢？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嗯？”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般开口的样子，罗杰脸上有一瞬的茫然。顺应着暗精灵在前方消止的脚步停下，反应过来的罗杰却恍然有了明了的样子。

“如果说是看清周遭的话，我在此刻并没有这样的诉求。”毕竟已经大概摸到了在黑暗行进的方法，他也自然不必要有什么恐慌。

况且……

“而且，有的时候，看不见远比看得清楚明了的家伙要幸运的多。”

人类如此言语倒是令塔提哈克略感有趣地挑眉。

“说的没错……”暗精灵抱臂，勾唇扫视着周遭。

触及那双猩红的双目，隐匿在黑暗之中的生物瑟缩着收敛了自己的獠牙，然而在下一刻，那一双双贪婪的视线如胶质一般附着在他身后的罗杰身上。

被囚禁在深渊域的可远不止在万年之前便声名显露的龙或是精灵或是鲛鱼，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那里开始出现了不知名的怪物，没有特定的外形，也没有对其充足的划分，只是被先于它们出现、被深渊力量污染的神创之物们蔑称为深渊之物罢了。

对于那没有力量与他们相比，更没有任何智力的诡谲生物，傲慢的、抛弃了创世神的种族们对于这些东西的看法不过是将其看做蝼蚁罢了。

所以啊，看清了那些隐藏在阴暗之中才能显露欲念的虫豸却觊觎新鲜的人类血肉这件事，塔提哈克显露的情感无疑是愤怒憎恶的。

罗杰是他主人的客人，而他奉命将他带到主人面前。即便塔提哈克依然不屑于与孱弱的人类相交，但冷静且慎重的罗杰终究是博得了他的好感，对于这一点，塔提哈克没有否认的必要。

所以啊，在看清了那些卑劣生物的欲望之后，塔提哈克毫不客气地释放了属于高阶种的威压。

显露在阴暗之中的猩红双瞳闪耀着光辉，在高扬下颚之间将其身为高阶种对于低阶蝼蚁的碾压淋漓尽致地展现。

“滚——”

觉察到刚才便缠绕在他身上的粘腻视线在停顿之后逐渐远去，罗杰在轻笑之后向对面的塔提哈克言语到：

“——多谢。”

面对罗杰的谢意，塔提哈克却只是哼笑一声，便转身向原来的方向而去。

“你刚才有一句话错了。”

“哦？”罗杰饶有兴趣，面对着这塔提哈克突然提出的话题。

“你和没了头的苍蝇可不一样。”没有前因，只是突然将方才便想说的话题继续罢了。

“——至少你在解决困境之后还能够有另外的选择，但那没有头的家伙即便在最终找到了出路，到最后迎接它的也只有一种结局罢了。从这一点而言，你要比苍蝇要幸运的多啊，人类的皇。”

“这算是称赞吗？”

“你说是就是呗，不过你需要从苍蝇身上获取胜利感吗？”边走边将斗篷收回空间的暗精灵开口之间依然是嘲讽。

“自然不必。”罗杰的声音中有几声闷笑，“只是需要卿的称赞便足矣了。”

“哦——？”塔提哈克挑眉，“这话说得倒有几分水平。”

然而下一刻，传身不善战斗的暗精灵却迅速回身抓住了人类的领口，早已经看不爽许久的身高被他拉低至自己的眼前。注视着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有些不安的、被转动的眼球带起运动的眼睑，塔提哈克恶意地向其间喷洒呼吸。

“不必遮遮掩掩了人类，把你想要的说出来。”如果眼前这人不是主人点名要的家伙，他此刻已然是一具尸体。

这种莫名其妙的、隐隐约约的示好对于他而言实在是没有任何必要，甚至于令他感到由衷的恶心。

然而在这力量并不对等的情况之下，罗杰压抑着自己十几年来日复一日锻炼而来的反抗的本能——脖颈被暗精灵微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这对于一个常年处于争斗与暗杀之中的人而言实在是难以忍受，然而那叫嚣着将面前这绝然不是战斗的躯体按倒在地的本能终究是被他压抑，甚至在那双猩红色的双瞳巡视着自己的五官时，还将那脆弱的后颈暴露在对方的眼前。

即便是在此刻，罗杰依然在博弈。

从刚才便是了。

故意踏响的脚步——如果塔提哈克是这样不懂得隐匿自己行踪的家伙，那他绝不能在弗雷没有觉察的情况下毫无声息地潜入他们的营帐。从那时起便开始的怀疑，最终在方才得到验证。

对方得到的命令应当是——

“在不伤害其本身的情况下将其带到他的面前”

而对于人类这般优待，显然不是自视甚高、在万年之前便在大陆之间留下残暴名号的深渊生物的行事风格。

而基于这一点，罗杰对于那所谓主人的身份也有了些许的猜测。

他的叔父曾经与天罚神契约，这一点在他与太皇太后高潇之间算不上什么秘密。即便在提及天罚神之时面前的暗精灵有不屑的态度，但能够统筹深渊又对身为人类的他能够有所优待的，据他所知也确实只有那个人了。

即便最后的结果与他所想并不相符，但有一点却依然确定。

——塔提哈克不会对他下手。

即便言行之间会有些无礼，但他终究不敢杀了他。

所以试探对方底线的行动可以停止了，既然对方已经掀开了最后的遮羞布，那么他也不会客气

他大可以大胆地询问对方以获取自己想要的情报——这便是从塔提哈克之口所得到的结论。

按住对方手腕，借由巧力将自己的衣领从对方手下挣脱的罗杰顺手整理了一番自己翻皱的领口，“为什么要占领东大陆？”

罗杰单刀直入，毫不犹豫便将最困扰自己的问题问出。

这般坦诚倒是令塔提哈克愉快些许，但是很遗憾。

“我不知道。”暗精灵嗤笑一声，“将东大陆覆盖是上面的决定，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准确地说是他主人的决定，作为深渊域绝对的统领者，他的主人有权力对深渊生物下达任何命令。

至于那位的目的……他可不敢妄加推测啊。

感觉到塔提哈克的语气并不像是说谎，罗杰便换了一个问题。

“东大陆之间的人民……”

“这你放心。”没等罗杰说完，塔提哈克像是早已经知晓他要问什么一般打断他的言语，“主人的命令早已经下达，要我们不得伤害任何生命或是建筑。”说道这里，塔提哈克的嘴角勾出一抹嘲笑的意味，“而且在黑雾之间时间恒定，不属于深渊的那些东西不会觉察到时间的流动。”

正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称呼那个存在为主。

能够撕裂空间，又能够改变时间规则的存在。这已经是神明才能够拥有的力量了。

但那个存在绝不是万年前所见的天罚神。

那平定的、却在其掩抑之下隐隐泄露的力量，比之那所谓的天罚神而言强大太多。也恐怖太多。

塔提哈克不再回想，却在敛目之后向身后的人类问了问题。

“不关心自己的处境吗？”

人类身陷于全然暴虐的深渊生物之中，这对于身处弱势的那一方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但罗杰脸上却是万分的从容安定，仿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令其动容。

“没有必要。”被担忧的人类如此回答，“我以将身后之事安排妥当，即便今日在此地身死也无足轻重。”

这般回答却是令塔提哈克憋出一声闷笑。

“奇怪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