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定情篇

《君恩:定情篇》

第一章 君离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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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名字?」

「我啊!」就着小娃的手,写下三个字。

那在自己之後,小娃识得的第二个名——严君离。

从此,看进眼底,记入心坎。

成就最初,也最终的记忆,一生守牢。

一之一 品菊院内初相遇

相遇那一年,严君离年方十二。

一场病让他昏昏醒醒了半月有余,这一日,难得神志清醒,他离了病榻,在贴身侍婢的搀扶下,离开满是汤药味的寝房。

梧桐县算来也非大县,然而严府宅邸之奢华气派,丝毫不逊於京城达官显贵,九院十八阁中,每一道曲桥流水、亭柱回廊,皆可见其造景之精巧、雕工之细致。

信步走来,也不知是那帖新药见了效还是怎地,他难得地精神,走了比往常更远的路,不知不觉竟出了自身所居的观竹院,鬼使神差地进了平日鲜少走动的院落。

「这里是?」

「回少爷,是品菊院。」随侍婢女伶俐地回道。

品菊院,是仆佣所居院落。

严府格局方正,其九院居中的听松院为主院,东院即为他所居的观竹院,品菊院则是居於东院之下的东南外侧。

不同於观竹院的清幽雅致,品菊院瓦房朴实无华,踩着光洁石阶而来,而後,见着了他——

那坐在柔软草地间,一袭鹅黄春衫、衬得整团圆润可爱的白净娃儿。

哪来这麽小的娃儿?

父亲膝下子息单薄,若是哪个姨娘有孕,那是大大的喜事,不会无声无息,何况是置於仆佣院落。

可严府纪律严明,男仆女婢严令不得私通苟合,应是不至於有哪个婢仆胆敢暗结珠胎,甚或挟带婴孩入府。

那,这约莫三岁的小稚娃哪来的?

他静立了会儿,见娃儿正辣手摧花,小爪子揪起便一把往嘴里塞。

由不得他多想,脚下便自有意识地移靠而去。

「别。」他蹲下身,拍去娃儿掌间的花草。

娃儿矢志不移,才拍去右手残花,左手又探了出去。

莫非这娃儿有吃花花草草的嗜好?他神农氏吗?立志嚐百草……

好奇特的胃口。

担忧胡吃一通要坏了肠胃,严君离伸手抱起小娃,远离那万恶的花丛。

「少爷——」侍婢连忙要接过,被他阻止。

「不碍事。」要连个稚娃都抱不住,未免太不济事。

就近走向亭台,顺手将娃儿放上石桌,瞥见上头搁着的微凉药粥。

随意打量了下,是些温补的食材,皆为上品。

抬眼瞧去,才一个不留神,那娃儿又要溜下石桌,被他一把拎了回来,索性便抱坐在腿膝上。

「原来是从这儿溜出去的啊。」看了那满满一碗未曾动用的药粥,不觉好笑。

这药粥温补归温补,味儿着实不怎麽好,幼时他曾连吃三日,之後一提及便要退避三舍,莫怪娃儿嫌弃地别开小脸。

不知哪来的恶趣味,探手舀来一匙药粥凑向娃儿嘴边,追着对方左闪右躲的脸儿不放。

避无可避,扭动小小身躯,娃儿不爽了,伸出小胖手拍打他。

「呵——」那模样,逗笑了他,也看愣了一旁婢仆。

非是她大惊小怪,实在是服侍主子年余,兴许是病体缠身之故,造就一副与世无争的冷凉性情,淡情而寡慾,少有喜怒,如这般欢悦笑颜,几乎是不曾有过。

「掬香。」

「是。」怔愣归怔愣,主子一唤仍不敢稍有怠慢。

「去栖兰院问问这是哪位贵客的孩子。」这儿离正南边的客居院落不远,他本能便做此推测。

怕孩子又溜出亭外,抓了什麽都往嘴里放,严君离耐着性子陪伴稚娃,等待侍婢回报。

约莫一刻钟,尚未等到掬香回报,倒先等来了听松院当差的侍儿。

能进得听松院,多半为父亲亲选且信任之人,个个安静伶俐,知分寸、识时度,管得住嘴巴。

未料从不曾踏进品菊院的少年主子会出现在此,侍女怔了怔,旋即稳住心神,从容见礼。

「少爷。」

来得正巧。

目光落在那托盘上,他想,他知道该找谁问这小嫩娃的来历了。

「这孩子是?」

「奴婢、奴婢不知。」

「喔?」所以她不是来喂食的?

「那个……奴婢是说,老爷只交代奴婢好生照养,其余未加多言,奴婢一概不知。」

严君离微一颔首,不知是信了抑或姑且听之。

早知爹的人口中,是探不出什麽来的,他也没多加为难,递还孩子,好让她喂食。

支着下颚,看婢女将药茶喂入娃儿嘴里,这可不若方才与他闹着玩的,一匙匙可都喂得紮紮实实,娃儿脸都皱了,他看了心有不忍,问道:「这孩子身子骨也不好?」

活生生就是他幼时的翻版,将药当三餐吃。

「呃……」

只片刻迟疑,便教严君离瞧出异样。

难道不是?

那补成这般,又是何因?

「我瞧他活泼好动,不像是有病在身。」那灵活大眼、白中透红的粉嫩脸儿,怎麽看都不似有病之人。

「这——是老爷交代的,只是强身健体的膳食,无碍的。」

「够了。」娃儿吞得勉强,神情一回比一回更惹人怜,他几乎能读出那双明亮眼儿里的委屈,一张手便将娃儿抱来。

「适度即可。餐餐药膳,未免矫枉过正,揠苗助长了。」

那一日,严君离精神出奇地好,陪娃儿玩了好一会儿。

之後一连数日,想起娃儿便往品菊院里去。

照养娃儿的小婢,因他的存在而倍感拘束与压力,可主子要来,也不敢多说什麽,倒是娃儿聪慧,颇懂得看人眼色,知晓他一来,便不用再吃苦苦的汤水,每每见他便笑开脸。

混得熟了,有时远远便见娃儿迈着小胖腿、摇摇晃晃地热情飞扑而来。

他会欣然接抱住,陪小娃滚滚草地,玩闹片刻。

来的次数多了,侍婢也知该往何处寻人,到了用药时刻,便会端往这儿来。

有一回,他饮了药,顺手拈了颗小碟上用来润喉的蜜枣来喂娃儿,才发现原来小娃爱极了甜食——

瞧,那惊奇神情,吃得意犹未尽,两只小胖手抓住他拈枣的指,凑上小嘴含吮,那啜吮指尖残蜜的贪心模样,惹他失笑出声。

从此,他每回来,袖内必揣着一袋甜嘴的小玩意儿,宠宠小娃。

这一日,他来时,难得见娃儿乖巧坐在石桌上头,没又溜到花丛边去。这娃儿也不晓得哪来的怪癖,对花草异常地执着,怎麽纠正都没用,真怕哪日真给吃坏了肚子。

他步上凉亭石阶,娃儿手握银匙,愈挫愈勇、执着万分地追着陶盅内犹做困兽之斗的红枣。

「好玩吗?」

娃儿终於战胜那颗滚动的红枣,仰首咧笑,小爪子抓起银匙上那颗红枣,递向他——

「吃。」

他微愕,旋即意会过来,窝心地笑了。

娃儿喜欢他。

苦而难咽的药膳里,唯一的滋味,不过是两颗小小的红枣,对小娃而言,应是极其宝贝,这嗜甜的娃儿却将他仅有的心爱之物,给了他。

娃儿在用这种方式,向他示好,传递情感。

他一张手,将娃儿抱下石桌,稳抱在怀中。

「吃。」三岁稚娃很坚持。

他浅笑,拈去抓握在掌间的红枣,细心而温柔地拭净小手。「不吃那个,我们吃别的。」

随侍在侧的掬香,接收到眼神示意,旋即俐落地撤下陶盅,摆上冰镇过的银耳红枣汤,以及一碟松软甜糕。

他瞧出婢女梅香在一旁欲言又止,却没敢多言。

「怎麽?是我爹说了什麽?」

「没。」将此事上禀老爷,老爷只说——君离若高兴便由他去,没几日也就腻了。

可如今看来,少主子不仅没腻,还有越发乐在其中的态势,这……

「一直忘了问,这小娃的名?」

「呃……老爷没说……」当下人的,也就不敢擅作主张。

没有?!

娃儿都三岁有余了。

严君离蹙眉。

许多事情,不是支吾推搪便是一问三不知,他心里有底,这当中必然有鬼,他只是不懂,爹究竟是如何看待这娃儿?

若说不在意,餐餐以奇珍补药喂养,这殊荣除了他这独生子外,几曾有过?

可若要说在意,不会将个不解事的娃儿扔给婢仆照养,放逐於品菊院内的僻静一隅,不容闲杂人等靠近,形同幽禁。

甚至,连名字都吝於费心。

侍婢只知好生养着,主子没吩咐的事,便不敢擅作主张,以至於娃儿三岁了,无人教导,连话也不会说,只懂得几句「吃」、「喝」、「睡」,因为那是娃儿唯一听得懂、也最常被教导的字眼。

他虽年少,也知孩子绝不是这麽养的!

严君离出神凝思,有一匙没一匙地喂着银耳红枣汤,不觉间,竟喝了个盅底朝天。

娃儿摸摸圆滚滚的肚子,看他。

读出「好饱」的讯息,他微微一笑,锦帕拭去娃儿嘴角甜渍。

小家伙很喜欢这道甜品呢!

不同於侍婢喂食时的勉强,娃儿一匙匙吃得满足,以至於,他一时失手,喂得过量了。

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揉揉眼,往他胸口趴去。

吃饱饱,想睡了。

他凝视怀中小小人儿的憨态,心房涌起一抹几近怜爱的柔软浪潮。

那全心信赖的姿态,彷佛相信,他会护着他,全心全意。

他从不晓得,自己原来那麽喜欢孩子,又或者,他喜爱的只是这灵动可爱的小娃。

想起娃儿令人不解的摧花行止,再看看喝得精光的甜汤、以及那颗滚落石桌的红枣,一瞬间,恍悟了什麽。

小娃乐此不疲的,不在吃花行径,而是无意间,嚐到了花茎里头的甜甜蜜味吧?

如此聪慧可爱的孩子,却无人教导、无人陪伴、无人说话,什麽也不懂,只知吃睡,小兽一般,如此喂养着,与世隔绝……

光是想,心头便是一阵疼意。

他是不知父亲究竟盘算些什麽,但绝不容许这灵动可人的孩子被如此糟蹋。

打定主意,当下抱了娃儿起身。

「少爷——」亭外侍婢连忙上前,一脸为难。

「我爹若是问起,让他来找我要人。」

等了三日,未料父亲那头倒沈得住气,一点动静也无。

意思便是——默许了?

也是。父亲从未拒绝过他任何的请求,不该以为这回会例外。

虽是如此,也该找个机会,正式同父亲照会一声才是。

他将娃儿交由奶娘照料,可娃儿颇黏他,那日由他床榻上醒来,看见全然陌生的环境,一丝哭闹也无,明亮大眼瞅着他,撒娇地张手讨抱。

小娃不在乎去哪儿,只是专注地、目光时时刻刻追着他,这三日里,只要片刻不见他的人,便要满屋子地找,成日跟前跟後,小影子似的。

那是一种认定,宛如雏鸟对母鸟的依恋。

晚膳过後,小娃让奶娘抱去洗沐,他得了空,正好往听松院去,与父亲详谈,同时弄清这娃儿被抱进府里养着的目的究竟为何。

听松院里,三岗五哨时时皆有护院把守,守卫见是少主子,没敢拦他,只道:「老爷已经歇下了。」

「无妨,我只是来向爹问安,若已睡下,我不会久留,不必惊动他。」没让侍卫前往通报,无声踩着石阶上了沐松阁。

「是吗?君离让自个儿的奶娘照顾那孩子?」

未及出声,里头传来严世涛玩味沈吟之声,他一顿,收了势,静立於门外。

「是。老爷,这长久下来,恐怕不妥,是不是——该早做处置?」

「你担心什麽?」严世涛挑眉望去。「那孩子本就是为君离备上的,他若要亲自看守,也无不可。」

无论安置在哪儿,只要确保那孩子仍在掌握中便成。

「可——我瞧少主颇疼爱那孩子,万一相处日久,感情养得深了,怕少主舍不下。」

「那花个几两银买回的小贱种,也配与我儿相提并论?若非同为阳年阳月阳日所生的相合命盘能为君离挡厄延寿,我何须将他买回?他若感念君离今日恩泽,自愿舍身相报那是最好,若不愿,我也由不得他说不。」

严君离没作声,默默听着。

听父亲淡漠无情的口吻,定义那小娃的存在价值。

一个替身,一个工具,代他受难、代他而死的物品。

只是物,不是人。

因此,他不给孩子命名,工具不需有名字,只需为正主儿献命即可。

严君离没惊动任何人,安静地下楼,回到自己的院落。

小小娃儿蜷睡在他的床榻上,八成是洗沐完,没见着他又闹别扭了,非要爬上他的床等待。

他发现,自己完全能理解这娃儿的想法,探手揉揉娃儿红润的面颊。

原本,只觉投缘,得知真相的此刻,原先纯然的喜爱中,揉入一抹歉意。

如此娇憨的孩子,爹如何忍心?

他无法当着父亲的面,指责其不人道行径,毕竟,那全是为了他。

九岁那年,是他头一回感觉与死亡如此接近,几乎一脚踏进鬼门关里,向来不信神鬼的父亲突然开始求神拜佛,造桥布施、烧香建庙来为他祈福,求访延寿方子不择手段,再旁门左道也愿一试。

他从不多言,是因为醒来那一眼,见父亲多日不寐的憔悴容颜,深深刻划惊恐与伤痛,让他什麽都不能说,也没有立场说。

那只是,天下父母心。

可是不说,不代表全然认同。

今日若不是他自个儿发现,这娃儿会以何种方式为他牺牲生命?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毫不怀疑,若非得将孩子养得健康,父亲怕是会将孩子幽禁於房内,不见天日,五年、十年,或许一辈子都懵懂无知,连个名字也没有。

娃儿被他揉弄的指掌扰醒,睁开惺忪的眸,卷着小被褥爬到他臂弯,窝着,又继续睡。

他柔了眸光,低声道:「唤你知恩,可好?」

这名,由他给;爹怎麽想,他管不着,娃儿既来到他身边,那麽他便护定了。

伸掌玩闹性地扰人,揉揉嫩颊又搔搔腋窝。「知恩、知恩?好不好——」

小家伙被闹得不爽,拍掉他的手。

他笑着滚进床褥,缠闹片刻。

半晌,他微喘,兜妥娃儿松落的小被子,抱回胸前躺卧。

「知、恩——」

不厌其烦,一再教导。

自此以後,严知恩,成了他的责任。

他一生的守护。

严君离终究没有将事情说破,却亲自向父亲提出另一道请求——

收严知恩为义子,入族谱,享家业继承之权。

父亲神情复杂地瞥了他一眼。「你当真?」

「是。孩儿想过了,这身子再如何调养,终究沈痾难癒,需有个人替孩儿打点繁务,应当趁早培养亲信之人,为孩儿分忧,知恩颇得孩儿的缘,想收在身边好生栽培,求爹成全。」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严世涛无从驳起,只得允下。

严君离慎重其事地翻黄历、挑了个好日子,正式让知恩拜见义父,该有的程序、礼数,一样不缺。

一早被挖起床的严知恩,小脸满是困意,窝在严君离怀中打盹。

「来,小恩,茶端好,去给爹磕头敬茶,我昨晚教过的,还记不记得?」

没睡饱的娃儿不太想理人,又要一头埋回那堵温暖胸膛,被少年坚决地拉出,强迫他站稳。

娃儿不爽了,抗议道:「抱。」

「不行。」温柔却坚定的嗓说道:「小恩乖,先敬茶,回头再让你睡。」

三岁的奶娃儿,茶盏端得歪斜,严君离帮衬着,稳住杯盘,指引娃儿跪地奉茶,紮紮实实叩首行礼。

「喊爹。」

「爹。」奶声奶气的娃儿音,乖巧又依顺。

严世涛喝了茶,依礼给了义子见面礼。娃儿对那红包一点兴趣也无,只是专注而期待地偏头瞧着严君离。

少年赞许地摸摸他的头,代他收下红包,放进他贴身的小棉袋里,微笑指着自己,一字字清晰教着:「哥、哥。」

「哥——」咬字不清的娃儿音一唤,撒娇地偎倒而来。

少年带笑拢抱住,偏首,对主位上头的父亲道:「从今起,小恩也是您的儿子,无论外头的人如何评论爹,在孩儿心目中,您一直是无可挑剔的好爹爹,虎再毒,从不食子,我相信,您会给小恩应有的护卫疼惜,不辜负他今日这一声爹、这一记叩拜。」

这是他保护娃儿的方式。

给他一个名字,入族谱、受到关注、有了明确的地位。

他,名唤严知恩,是严府的义子,不再是藉藉无名的弃儿,哪一日不着痕迹地消失也不会有谁知晓。

他将小恩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两人同桌而食,同室而寝,他一句句教着足三岁仍拙於言语的孩子说出第一句完整的话语;也握着孩子的手,习出人生第一笔划,认着自己的名。

府里请了夫子,醉心书海、求取学识是严君离唯一热衷之事,即便病体羸弱,也不曾荒废,因而,严世涛为他请来本朝唯一连中三元、曾辅佐两朝天子的老太傅为他传授学问。

或许,传言并非全然无稽吧!严家少主确实天赋过人,年方十二已然挥墨成章,文采似锦,坊间夫子已难当大任。

每日辰时,他早起上书轩时,小知恩明明一副睡不饱的模样,也不知坚持什麽,揉着眼,小手揪握他衣角,硬是在後头跟得牢牢的。

他上课时,小家伙会安静乖巧地坐在他身旁,不吵不闹,时而有模有样地摇头晃脑,也不晓得听懂与否,那憨态可爱逗趣得惹人怜。

大多时候,他会给知恩一管笔、一叠宣纸,总爱追随着他的小知恩,会依样画葫芦抓起笔管胡画一通,他若得了空,会不厌其烦,一回又一回地导正拿笔的确切手势,一描一捺地领着他写。

「严、知、恩——」

这三字,小知恩已然识得。

「哥哥,名字?」

「我啊!」就着小娃的手,写下三个字。

那在自己之後,小娃识得的第二个名——

严君离

从此,看进眼底,记入心坎。

成就最初,也最终的记忆,一生守牢。

一之二 借寿三十挽君魂

春末,夏至。

秋去,冬来。

那年隆冬,严君离先是染了风寒,後又引发陈年宿疾,心房绞痛,寒气入侵,时而高热不退,时而四肢僵冷,每每发病便是昏沈数日,不晓人事,整个冬季缠绵於病榻。

直到初春回暖,病情才逐渐缓和。

能够下床走动时,脑海首先浮现的,是那张憨甜可爱的稚容。

那总要将他缠得牢牢、片刻不离的孩子,因他病魔缠身,怕孩子体弱,染了病气可不好,便狠下心肠将他带开。

在观竹院里,有他的人守着,倒是不担心孩子会受委屈,只是偶尔,病得糊涂的神识里,总听见那含糊的奶娃音,声声喊着「哥哥」。

数月未见,不知小恩如今可好?没见着他,可还在哭闹?

心头惦记着,当下无法再多等片刻,命人请了奶娘过来,了解他卧病这段时日里,严知恩的情况。

——小少爷很乖,初时还会闹着要找您,不肯睡、坐在桌前眼巴巴地望,等着您来陪他用膳,喂他喝甜汤。

後来,也不知是等得饿了、困了,渐渐不会再坚持非得等到您才肯吃睡。

他乖巧地吃、乖巧地睡,不大爱说话,但您教过他的事,他都记得,还是每日辰时会上书斋去,太傅先生把您没教全的千字文都补齐了,他现在笔管拿得可稳了,挺像一回事的,每日都要花大把时辰窝在书斋习字呢。

「喔,是吗?」听完奶娘的报告,严君离嘴角泛笑。

他的小知恩这麽懂事,他迫不及待想见见小家伙,好好夸他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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