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轮到你了。”

看着面目全非的尸体，陆祁茸心说，啧啧这独眼手真狠，把人家脸踩成这样。

家人来了都认不出来。

“来躺下。”陆祁茸戴上口罩，拿起旁边的手术刀，像医生那样柔声说：“这边开始帮你治疗，请说一下你的病情。”

对症下药是每个医生的职业，毕竟这放眼望去尸体全身上下就没一处好的，他无从下手。

他要做的是除葬气，而不是真治疗。

没脸尸指了指腰：“肋骨疼，疼了好久，但工作缠身一直没能去看，医生你帮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陆祁茸手术刀已经放在尸体腿上，刚准备切了缝纫，结果他说是肋骨。

哦豁，差点走岔路。

“好。”陆祁茸应着又把手术刀挪到他腰上。

他划开尸体肋骨旁的皮肉，没有一滴血，相反皮肉脆的像是乐事薯片，里面的骨头发黑，这块是烤焦去酥脆薯条。

看这情况，死者应该死了有些时日了。

那为何今日才送到停尸房？

他撩开尸体的衣服，果不其然四肢干瘪枯瘦，骨头展露，推测死了大半月。

腿骨对比肋骨来看，死者应该是被活生生痛死的，因为死者说了工作缠身，再加上前一位尸体透露出地下拳击没人性，他被痛死不足为奇。

“医生很严重吗？”没脸尸担忧说：“以后还能工作吗？我不能失去这个工作啊。”

“为什么？”陆祁茸有些不明白：“这个工作难道不让你痛苦吗？伤了都不让你去医院。”

“痛苦啊。”没脸尸回想到什么：“但是没工作更痛苦啊。”

“像我这样小学都没毕业的人，在外面是找不到工作的，最低学历门槛都要大专，我这样的只能干苦力，钱也不多，这个工作虽然累，但是钱多。”

陆祁茸很认真问：“钱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

陆祁茸点头了然于心，看来他也要好好存点钱，后面方便养老。

毕竟他想活五百年。

没脸尸叹了口气：“像你们这样高知识分子，是不懂像我们这种没学历找不到工作的痛苦。”

“医生，你一定是博士毕业吧，很专业吧。”

在谈话过程中陆祁茸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他帮尸体接好了断掉的肋骨，割掉了腐烂干枯的皮肉，笑着回答。

“我连小学都没上过。”

在末世所有知识来源于实战。

上学什么的早废除了，他们提倡选一行攻一行。

没脸尸慌了：“那你你……”

陆祁茸摁着他，不让动：“知识不一定来源于书本，经验更重要。”

“你经验很足？”没脸尸问。

如果以每天接触的尸体来算，他确实很足。

他在末世一天能够遇见上万只。

“嗯。”陆祁茸很诚恳地说：“我没医死过人。”

因为今天他才上岗，医的都是还是死人。

没脸尸听了放下心：“那是因为你天赋高。”

“或许吧。”陆祁茸放下手术刀，“这边治疗好了，你看看还疼吗？”

没脸尸坐起来摸了摸腰的位置，欣慰道：“不满您说，我进来你诊室我就不疼了，你就是再世华佗，天生吃这一行的饭。”

果然离开末世，尸体的嘴都变甜了。

陆祁茸好心搀扶尸体：“您到旁边休息一下，等会通知你家里人来接。”

没脸尸：“谢谢医生。”

如陆祁茸所想，尸体躺下后身上的葬气浮在空中，凝结成了透明的胚种。

陆祁茸打开吸尘器开始干活。

【净化+1】

【净化+2】

【净化+3】

………

陆祁茸现在工作起来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整个过程非常舒心。

就好像一块粘满粪便的白色地毯，被他洗的干干净净，得到那种只有他懂的满足。

【叮，夺舍停尸房净化：20％。】

陆祁茸扬眉，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真正的污染源是这些尸体的怨气。

除干净怨气，自然就打扫完了停尸房。

陆祁茸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那张稀巴烂的脸映入眼帘，他从旁扯了块白布盖在他脸上。

有些死人的确是人。

陆祁茸转身：“来，下一位。”

“来了。”

一具心肝脏全部掉在外面的尸体爬到手术台上，眼珠子两坨耷拉在脸上，他握住陆祁茸的手：“医生不用治了，我知道我没救了。”

这位很有自知之明啊。

他很喜欢。

“我就只有一个请求。”尸体非常激动，两坨眼珠一晃一晃的，“我想给老婆说两句话，这是她手机号，我一直都打不通，医生你帮帮我。”

他哀求着陆祁茸。

“我知道是我不对，专注打比赛去了没接到她电话，但我后来打回去了，可一直没人接，她肯定在生我的气。”

“对不起，对不起，以后我保证一定接老婆的电话。”

陆祁茸注意到了尸体手里一直攥着一张照片，他垂眸。

黑白色，女人的照片，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亡妻杨素素，4055年8月。

距今过了3年。

还真是会给他出难题啊。

这电话是要打到阴曹地府吗？

陆祁茸感觉自己不是清洁工，而是专帮人实现愿望的白衣天使。

“下次记住，老婆的电话一定要接。”陆祁茸像是过来人那般说教：“老婆是天，是地，是全部。”

在末世愿意跟男人结婚的女人少之又少，所以后面大概快要灭绝时，人类进化了。

男人也能繁衍后代。

“对对对。”尸体忙点头：“您说得对，老婆是全部，没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没了老婆。”

算他有觉悟，陆祁茸说：“你把电话给我，相信她一定知道你悔过了。”

“谢谢医生。”他把手机递给陆祁茸。

陆祁茸拿过手机在上面捣鼓了几下，随后递还给他，“等会她就接了，我也不在这打扰，你们聊。”

陆祁茸来到卫生间，他掏出原主的手机，上面有一串陌生的号码正在跳动。

“喂？”

“老婆你终于接我电话了，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对。”

男人哽咽的声音传入听筒。

“你…你还好吗？”

“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好吗？”

小电视前观众们嘴角微抿，观看了这么久没想到还能看见这样戏剧的一幕。

他们倒要看看陆祁茸要怎么回答，毕竟他现在是“老婆”。

而且他们都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让尸体意识到自己死亡了，或者一切都是假象，那迎接来的是更加恐怖的撕裂，会造成污染物第二次变异。

下一秒，他们听见了陆祁茸开口。

“我很好，就是很想你。”

柔美的，温甜的，像是田螺姑娘的声音。

变换声音在末世是必备的求生技能之一，陆祁茸会的不仅仅是人的，还有动物和机械的，但凡能够发出声音的，他都能够模仿一二。

屏幕前有人没忍住“噗呲”笑出声，也有人傻眼。

“66666，这位清洁工有点东西啊。”

“难道只有我觉得，这个声音很好听？”

“我也觉得很好听，耳朵都要怀孕了！”

“我有点离不开这个直播间了。”

【叮，点赞100，打赏20。】

这是陆祁茸脑海里第二次响起。

第一次是意外，那第二次呢？

点赞？打赏？

怎么感觉他成了某种噱头，此时此刻正在被观看呢？

听筒那边男人泣不成声：“我也是，很想很想你。”

陆祁茸淡淡回了个嗯。

两人聊了一会，都是有些很日常的话，陆祁茸怕露馅，委婉地结束了这场聊天：“时间不早了 ，你早点休息。”

男人：“嗯，好，你也是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后，陆祁茸从卫生间里出来，发现尸体木愣愣地盯着手机，眼睛珠子掉在了地上。

陆祁茸走过去给他捡起眼睛，哦尸体抬头，空洞洞的眼眶对着他。

尸体嘴角轻动：“谢谢你。”

他像是没了支撑下去的必要，浑身透出一股死气，靠着最后的力量乌黑的薄唇蠕动说了两句话。

很小声，小到只有陆祁茸听见。

下一秒。

【叮，第8条尸体法则：觉醒的污染物需立马处决，不然被处决的就是你。】

【请宿主立马处决！】

【立马处决！】

系统不停的警报，陆祁茸却一动不动。

很快如他所料，从尸体头部涌出无数颗透明的胚种。

系统声这才解除。

其实陆祁茸早看出来了，男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一切，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女人的照片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陆祁茸弯腰捡起来放入男人手里，喃喃道。

“祝你们幸福。”

他最后听见男人说的第一句是。

——“你学的一点也不像她。”

第二句是。

——“终于，可以去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