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饵》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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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医院相对于白天来说安静很多,苏念躺在床上闭眼假寐,她的意识很模糊,有些分不清现在是梦还是现实,但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她都不想看到他。

走廊上,任方看着徐清昱脖子上的伤忍不住笑,“你和嫂子这大晚上的折腾得可够热闹的。”

徐清昱没心情搭理他的嘲弄,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烦躁到想要靠烟来缓解的冲动了。

“想抽烟?”任方看着一脸斯文相,其实蔫儿坏,他掏出烟来递给徐清昱,还特意告诉他在哪儿可以抽烟,等徐清昱要接的时候,他又有些迟疑地问,“你确定要抽?你要是抽了,待会儿进去想抱着嫂子哄她,她闻到你一身烟味肯定更烦你。”

徐清昱已经伸出来的手,顿了一下,转了方向,又抄回了兜里,“任方,你知道你为什么讨不来女朋友吗?”

任方也想知道这个世纪大难题,“为啥?”

徐清昱道,“嘴太碎。”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任方被噎住,嘿,我讨不来女朋友怎么了,您老人家倒是讨来了,可看现在这个样子,也快没了,他追上大步离开的人,以自己丰富的理论知识小声给出忠告,“三哥,那我就用我这碎嘴给您说一条至理名言,不管你和嫂子是因为什么吵的架,你待会儿见到嫂子,什么狡辩都不要说,进门先下跪,男人在自己媳妇儿面前下跪不算丢人,你一跪,嫂子准原谅你。”

回应的他是紧紧关上的病房门,他要是再反应慢一点,他这英挺的鼻子就要保不住了,他悻悻地摸摸自己的鼻梁,再尴尬地对迎面走过来的小护士笑了笑,待小护士走远,走廊四下无人,他悄悄猫到门口的玻璃处,往里探了探,三哥哄起媳妇儿来是什么样子,他还真想看看。

只是他刚一探头,他三哥就跟背后装了双眼睛似的,回身看了过来,任方讪讪一笑,装模作样地拿白衣大褂的袖子擦了两下玻璃,然后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句话永远没有错,他可不想当鱼干。

苏念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翻身朝里,将眼泪蹭到枕头上,用背做出一道墙,继续装睡。

徐清昱站在她身后,俯身想要摸摸她的额头,他一靠近,苏念就睁开了眼睛,避开他的手,移着身子往床那边挪去。

“你走吧。”她的声音冷漠得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徐清昱将滑到她肩膀处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手背触到她脸上温热的潮湿,心头一顿,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你在这儿,我走去哪儿?”

苏念用胳膊挡开他的手,扯起被子直接蒙住了头,隔绝了他所有的触碰,“随便你去哪儿。”

只要别在她身边,做这种温柔又深情的戏码,这只会再一次提醒她,她究竟有多傻,她竟然在很多个时候自以为聪明地觉得他很喜欢她。

她到现在才算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一切让你觉得有便宜可占的事情都是陷阱。

她以为她用尽心机,求来她和他的这一场婚姻,是为苏家寻求了一个庇护,谁成想,人家早就放好了饵,只等她傻呵呵地上钩,把苏家亲手送到他嘴边,而她,输了身也输了心。

输了身没什么,谁还没被狗咬过,可她还输了……心,他大概得意得很,得意她这么容易就上了手。

他说他不仅要苏家,还要她,要她做什么,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家养出了一个傻子吗?不怪她妈打她那一巴掌,打得一点儿也不冤,她确实该打,因为她实实在在是个傻的。

徐清昱看着她瘦削又倔强的背影,眼底晦暗难辨,那种想抽烟的冲动又涌上来,他以为他可以清醒到掌控所有事情的发展,到头来却发现,只要她一哭,他就乱了方寸。

苏念把自己和眼泪藏在的被子里,想要将他完全排除在视线之外。

以前她最想让他看到她的眼泪,想用眼泪让他心软,现在她却死都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肚子里惴惴的潮涌在往下走,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为什么姨妈还要在这个时候来,她不想再求他任何事情,但她连个手机都没有。

苏念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潮湿,然后起身想要按铃叫来值班的护士。

徐清昱按住她要抬起的胳膊,“别动,会回血,你想做什么?喝水还是上厕所?”

他站在床前,像一个胜利的王者一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苏念就算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她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完全的崩溃中,她压着嗓子冲他嚷,出来的只有哽咽的气声,“徐清昱,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走?”

徐清昱单膝跪到床上,一只手护着她打点滴的那只胳膊,防止脱了针,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腰,将她抱着倚到床头,两个人的视线平行,他用指腹一点点抹掉她不断掉下来的眼泪,声音嘶哑钝涩,“想我走也可以,你得先好起来。”

苏念扬起下巴,用一双盈满水的眼睛怒视他,“看不到你,我自然就好了。”

她的头抬得高高的,腰背绷得挺直,不想在这个时候输了任何气势和阵仗,但腹部又涌上钻心的绞痛,让她捂着肚子自动弯下了腰,眼泪也开始往下掉。

这一切……真的都烂透了,再没有比今天更烂的时候了。

“哪儿难受?”徐清昱起了急,另一条腿也屈膝跪到了床上,弯下身看她,“苏念,说话!”

苏念咬唇不语,身上一阵又一阵的疼让她的意识又坠入混乱,她的额头抵到他的肩膀上,喃喃地说着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徐清昱,我难受,哪儿都难受。”

徐清昱看到了床单上的血迹,手覆上她的肚子,轻轻地揉着,唇轻触着她的耳朵,柔声安抚,“我知道,我让芳姨送东西和衣服过来,很快。”

苏念直觉她应该要推开他,但他手上的轻柔和身上的温度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难受,给了她一些不自觉的贪恋,这个认知让她在迷迷糊糊中更加绝望。

她久不见病,这一病,大有病来如山倒的架势,烧退下去又起来,反反复复,人也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她知道芳姨过来,知道他给她换衣服,她已经完全死了心,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娃娃,任凭他抱着她怎么折腾。

糊涂的时候,她躲在他怀里,一会儿呢喃着叫“妈妈”,一会儿又掉着眼泪呜咽着说“对不起爸爸”,一会儿又推他,让他走,一会儿又搂着他的胳膊,说她难受。

徐清昱的一颗心被她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揉捏,他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向她许诺他会放过苏家吗,他知道不可能,他在他爸的墓前发过誓,他绝不可能放过苏家。

但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向后推迟这件事,苏烨出车祸时,苏家的一切就该到了他手里,他不过是在医院的走廊里,看到她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哭,第二天就鬼使神差地在本该签署的文件上停了笔,让一切停了下来,给苏家留了一口气。

他告诉自己,让她缓一缓,就当还了当年那个人情,反正苏家已经是囊中之物,又何必急在这么一时,早一些,晚一些,结果都一样。

就那么心软了一次,他以为他也只会心软那一次,他无视她所有的靠近和殷勤,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保持陌路对谁都是最好的选择,可有些事情好像开了头,就很难停下来,在那个下雨天,他坐在车里,冷眼旁观她的嚎啕大哭,然后一切就慢慢失了控。

苏建峰的女儿寻靠山寻到他的头上,想想就觉得讽刺,开始他觉得陪着她玩玩似乎也不错,等时机合适他再把一切向她挑明,让她知道她那个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货色,苏建峰不是最宝贝他这个女儿吗,在女儿心中高大伟岸的慈父形象坍塌,他在地底下肯定会气得顶棺材板。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想要把她从这场局里给摘出来,大概是从他同意结婚或者更早的某一刻,他想要苏家完蛋没错,而且必须是结束在他手里,但又卑劣地希望能将她彻彻底底地瞒过去,为此还把任默给拉了进来。

任默说,你绕这么大一个大圈子,把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弄得这么复杂,无非是不想让你们之间走成死路。

现在看来,就算是绕了这么一大圈子,他们之间好像还是会走向死路,他和她的结局在十年前或许就已经注定了,可他偏偏又最不信命。

是她自己走到他身边的,现在再想从他身边离开,没那么容易。

苏念再醒来,四肢百骸如同被千斤顶碾压过一样,动一下都是疼的,她睁开了眼睛,但是意识还没有转醒,看着眼前安静的睡颜,自动往他怀里靠了靠,她一直很喜欢他怀抱里的温暖,以后的每一个冬天,要是他还这样陪在她身边就好了,当这个念头涌向大脑的时候,她如冷水浇头,彻彻底底地清醒了过来。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挣脱了箍在她腰间的胳膊,跌跌撞撞逃下了床,发酸的膝盖一软,人要往前栽过去,身后有人捞住了她,提着她的腰,将她放回了床上,在她要伸手推开他之前,他已经松开了她,并且后退了一步,自动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徐清昱早就醒了,却一直没有睁眼,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睁眼,像这样全身心都依赖的拥抱怕是很难再会有。

苏念坐在床边,微微仰起头,死死地看着他,她想说的话有很多,可到头来,能说出口的却一句都没有。

冬日稀薄的阳光穿过窗户,照进病房,给原本暖融融的房间添了几分萧索的肃杀之气。

两相对峙,先开口的那一方已经认了输。

徐清昱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哑声道,“别再说什么苏家随我拿,你只要离婚的话。你要是肯舍了苏家早就舍了,根本不会有和我结婚这一出。”

苏念眼里冒出愤怒的火,只是再大的愤怒,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所有的愤怒慢慢地化为死一般的平静,最后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你还真是了解我。”

徐清昱随手拨弄了一下她苍白的脸颊边散落下来的头发,声音也很随意,“婚我不会离,而且只要我不想离,你就离不了,”他顿一下,又继续,“我也可以给你一个保证,在苏烨好起来之前,我不会动苏家。”

苏念一怔,随即咬牙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跟你说声谢谢?”

徐清昱回,“不客气。”

苏念勃然变色,脚也不客气地踢向了他的腿,起势很猛,只是她身上没有任何力气,一脚踹上去,对他没有任何杀伤力,疼的反倒是她。

徐清昱将她的脚握到掌心,缓缓地揉着,低声询问,“还要不要再踢?”

苏念恨透了他此刻的云淡风轻,她拉过他的胳膊,一口咬了上去,只恨自己的牙齿不够利,咬得不深,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将他的肉给咬下来。

徐清昱把她圈在怀里,将胳膊往她嘴里送了送,她憋在心里的火气能散出些来,好过她拿着自己的身体跟自己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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