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当官, 李然还不够熟练，她对政事的敏感度虽然已经被锻炼出来了，但是到底不是很强。甚至她也知道自己在父王, 甚至是身边人严重, 多有不足。

但是她曾经以普通黔首的身份生活过很多年, 黔首们的心里她可是太知道了, 自然也就知道怎么能让他们不闹事儿。

楚国已灭，为了防止这些楚人反抗, 李然能想到的就是让他们有活下去的机会。

这些底层的黔首, 只要能活下去，就不会想去闹事儿, 李然就是打算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她大量招工, 同时也加强了商路的渗透。

淮阴的冬天比咸阳能温暖一些, 但既是温暖一些也是冷的, 地里也没什么太多产物，黔首们的日子依旧不怎么好过。

想要活命，最基础的就是不饿肚子。

所以李然知道给他们一些吃食，再给几个小钱, 这些人就会拼命的做工, 甚至会心怀感激。

一旦心生了感激，就会有归属感, 有了归属敢, 所谓的余孽就再也没有找事的根基。

余孽带头的大都是旧国的权势世家，可是能支撑他们的基础就是民心。

李然要的就是民心。

因此修桥铺路这些事情, 李然用起人来也不磕绊。

更何况她自认为自己做的还不错，已经给了他们能活下去的基础。

而这些，黔首们也感受到了。

做工比下地轻松, 早上太冷，晚上太寒，一日做工也就四五个时辰，还管两顿饭，晌午的饭还是干的不说，下工的时候还会给他们吃食。还能带回家给家里人吃。

今日发的就是粉条干菜包子，一人两个拳头大小的包子！

包子暄软，虽然包子皮是糠皮面粉豆面等混合做成的，可是包子里的粉条跟菜干是用精盐烹制的，滋味绝了！

说起这个粉条，只要吃过，基本没有人不说好的，这粉条吃着细腻，偶有一日天寒，晌午的时候给他们加了粉条青菜汤，一口吸溜下去，都不用嚼，还能饱腹，美味至极！

而且两个包子带回家，家里老人孩子吃了也都是满脸喜意。

这样的吃食，他们从前是想都没有想过的，怎么还会不满呢？自然是心存感激。

“今儿做工的时候，还给大家发了姜汤，说是御寒的。总觉得现在的日子真有盼头。”

“对，感觉工头拿咱们当个人，也不欠工钱，真好！”

“是呀！真希望这个工能一直做下去。朝廷给咱们铺路不说，还给咱们发银钱，这攒一攒，我家就能起个新房子。”

“对对对，我家里姑娘出嫁的时候，还能给添置一些。”

“儿子娶亲也不难了！有了钱财粮食，还怕娶不到妇人，捡好的挑呢！”

“我以前都没尝过吃饱是什么感觉，每天就盼着晌午那一顿干饭呢！只要给我日日都是如此，我这辈子真的没什么所求了。我家中老父就是没吃的，为了我们，活生生把自己饿死的，那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要是他老人家还活着，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先别说吃的，我听监工的秦兵说，他们咸阳的路都是水泥的，平整坚硬特别好。也不知道什么是水泥？水怎么能做泥呢？”

“水泥？水跟泥我咋想不到能做成什么呢？”

“肯定是好东西，听说是王上的宝贝，还是十九公子送给王上的生辰礼，王上可喜欢了。整个咸阳的黔首都快疯了，听说是极好极好的路。踩在上面可舒服了。”

“说这个我知道，听说只要咱们听话不闹事儿，以后也给咱们铺水泥路。还不是前头那些贪官闹的，他们贪了官府的银钱不说，还欺负新来的郡守，想要逼他回咸阳。郡守就是有心，上面也不给批准。”

“是我我也不批，那水泥路多金贵？听说那路面上没有一点儿尘土，农忙的时候还可以晒谷子晒豆子，那是一点儿石头泥块都混不进去。就连秦地现在也只有咸阳有。”

“要是什么时候咱们也有就好了。”

……

众人说起水泥路，一时之间更是然热络起来，李然混在人群之中时不时教唆几句。

当气氛到了的时候，突然开口问：“咱们现在是不是也是秦地了？”

“秦地有土豆，有红薯……咱们现在也是秦人，以后是不是也有这些？是不是咱们以后也不用饿肚子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仿佛瞬间惊醒，是啊！他们现在也是秦人，所以以后秦人有的东西，他们是不是也会有？

虽然人群之中照样有不少人心中依旧牵挂故国，但是做秦人的诱惑太大了。

从前是楚人，吃不饱穿不暖，甚至可能终其一生都不知填饱肚子是什么感觉。就连被送去战场，死也就死了，家里一点儿保障都没有，当官的一个个还都是贪官，明明都那么富贵了，竟然还压榨他们。

可现在？

他们是秦人了！

做工有工钱能吃饱饭，还有可能会有的神种，会日日饱腹的机会。甚至入伍，家中老小都有保障，听说就算是死在战场上，家里老人孩子还会月月被供养？甚至孩子机灵一些，还能有读书识字学本事的机会。

新来的郡守也是个好的，将贪官的家私全部拿出来修桥铺路开荒……

这么一想……摸摸吃饱后舒服的肚皮，大部分人瞬间就觉得做秦人挺好。

当然他们也光是为了这个享受，毕竟天命在秦，在王上手中。

便是律法严苛一些，但是只要认真遵守，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甚至很多时候，还能保护自己。

这……

“如今已经有不少人以秦人自居了。”李然对嬴政道：“现在的人数虽说少了些，但是日后会越来越多，待他们认可了自己是秦人，日后那些余孽也就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虽然这些挑唆的事情，其实是可以安排下去的，但是李然就喜欢混在人群中搅事儿的感觉。

嬴政点点头，儿子的做法他看在眼里，没有插手的原因就是自己能替这孩子兜底，有他看着，然儿不管做成什么样子，他都能帮着处理。

但是现在看来……虽说然儿的法子是麻烦了些，繁琐了些，也慢了些，可结果是好的。

越来越多的楚人不再已楚人自居，这不就是所谓的民心？

这些人觉得自己如今是秦人，还会为了旧楚反抗吗？自然是不能的。

虽然经历了战乱，但是经济慢慢恢复了。

至于啥的那些旧楚功勋贵族，嬴政并不放在眼里。反正他是不会用老秦人奋斗的财物来供养旧楚黔首的。

相反，不管是水泥还是其他精盐，然儿给足了银钱，嬴政就觉得很应该。

甚至就连发下去的工钱，也被冒出来的小摊小贩全给赚回去了。

这些摊贩有一部分是秦人，有一部分虽是旧楚新秦人，但是摊位费，还有什么方子费，甚至原料费，可都是然儿的。

嬴政喝了口茶，坐在宽敞的房舍之中，心情很不错的看着咸阳送来的各种折子。

越看越觉得养儿子还不错。

扶苏虽说脑子迂腐了些，但是胜在听话，也有自知之明。他处理不了或者不愿意处理的事情送过来交给自己，能处理的都处理的很不错。

然儿虽说年幼，但是可塑性很强，生杀决断……嬴政对此事满意的。

嬴政并不担心儿子愚笨，只是不喜他们愚笨而不自知。

虽说是冬季，但是不管是项燕攻打燕地，还是王翦攻打齐地，都进展的很顺利。

对于能干的臣子，嬴政就不介意时时赏赐。

项燕就收到过熊皮袄子，羊皮靴子，兔皮帽子……甚至还有一些精细珍贵的粮食，比如磨碎的玉米糁子，一包带了不少干肉的胡辣汤，一袋炒面，一包红薯干，一盒柿饼……

也别是那一包柿饼，听说还是章台宫的柿子做的，这……就让人忍不住欢喜。

这些东西不管是否珍贵，但是项燕收到之后，心是暖的。

旧主虽然信任自己，但是更多是防备，新主……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倒也体贴。

一桩桩一件件，让项燕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甚至某一战败了，还会有一封信表示不用心急，不是老将军之过，不过是敌人过于狡猾，甚至问他是否还缺什么军需……

“王上知遇之恩，项家……值了！”项燕握着儿子的手，发出感慨。

项渠没有吭声，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不想说。

但是这仗打的舒坦，不用担心粮草不足，也不用担心君王忌惮，甚至王上还说自己离得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也情有可原。

于是回握父亲的手，两人心中最后的那点儿不甘彻底烟消云散了。

“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灭燕，寡人心中欢喜。”嬴政看着项燕表忠心的话，轻笑道。

尉缭眨眨眼没有说话，只是轻声问：“年关将至，王上不回去主持祭祀礼吗？”

“让然儿回去主持。”嬴政直觉回道，既然选定了继承人，如今扶苏都服了，他也不想再挑起他的不甘。

“王上您？”尉缭也没想到，过年王上都不会咸阳，有些疑惑。

嬴政没说话，将手边的折子批改了一会儿，才道：“寡人不想回去。”

“寡人在咸阳跟在淮阴，没什么不同。”一样是批不完的折子，处理不完的朝事。

李然虽然也不想回去，主要是他手上的事情太多了，但是父王之令，她也是听的。

咸阳之中原本因为长公子监国蠢蠢欲动的朝臣，在李然回到咸阳带领宗亲朝臣一起祭祀的时候，也不敢再冒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