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过撩

《月色过撩》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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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想。”鹿呦拽过床头的小鹿玩偶当枕头说,“然后回来的路上,钟老师有联系我商量上课时间。”

她的声音闷在小鹿玩偶柔软的腹部,低沉里收敛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

仿佛一直在屏息凝神等她的回复,听到答案后,月蕴溪长且轻缓地吁了口气,比那之前被吓到后逐渐放松的气息更加绵长。

如同细丝的雨,将鹿呦心里淋得更加湿濡。

“是回南泉以后开始上课么?”月蕴溪问。

鹿呦说:“得等钟老师的巡演结束,不出意外的话月底开始。”

“这次会忐忑不安么?”月蕴溪柔声关心。

“这次还好,可能有钟奶奶在前面打了样,她情况比我还糟糕些,都可以弹四对三了,我好好努力的话应该也可以吧。”

说到最后,鹿呦还是显露出了几分不自信。

“钟老学琴晚,是上初中才开始,学琴时间也不长,断断续续的,学了两年,为了学业停了四五年,作为爱好又捡起来学了几年,后来出了些不太愉快的事,不得已放下,到前年才重新学着弹。你学得早,学的时间也长,有毅力,也还年轻……”

那端传来水流声,像是月蕴溪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鹿呦听她的声音仿佛是穿透了腾升的热气淌过来,带着温度。

“你一定也可以的。”

明明一瓶冰啤不足以让她醉,鹿呦却有一种微醺的感觉,大脑和全身血液都在发热。

回想起离开钟家祖宅之前,老人家用心良苦地现身说法。而那一段段的话里,最重要的转折点,都是月蕴溪的名字。

她伤了左手小拇指,是以弹不了钢琴,钟老太太也是。

用了三四年的头像,源于一部诉说暗恋故事的电影,很难说月蕴溪在两年前劝说钟老太太重拾爱好,是否就已经计划好为她铺就如今的路。

鹿呦从床上坐起身,抓过小鹿玩偶搂在怀里,“蕴溪姐姐……”

话音刚落,那端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暴躁地撞击着什么,听得人心惊胆战。

鹿呦喉咙一梗:“什么声音?”

“有人敲门,我去看看。”月蕴溪回说。

“欸,你别去。”鹿呦直觉不好,连忙制止道,“打电话给前台。”

月蕴溪应了声“好”。

鹿呦支着耳朵听那边月蕴溪放下手机,用房间的座机给前台。

不一会儿,时不时会暴烈响起的敲门声终于停了,鹿呦还是没同意月蕴溪去看看。

又过了一会儿,房间座机响了铃声,月蕴溪接听、沟通、挂断之后,拿起手机说:“是其他客人走错楼层了。”

鹿呦绷直的肩线往下沉了沉,感慨道:“你这一晚上,真是比坐过山车还刺激。稍有不慎,小命都危险。”

月蕴溪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平复下来。

鹿呦继续咕哝:“我要把意大利拉入旅

游黑名单了。”

那边月蕴溪水喝了一半,闻言,放下杯子问:不想去佛罗伦萨看日落了么?5”

鹿呦一时怔愣。

二十岁那年,陶芯集结了一帮朋友自驾游,其中有一天去的小城镇临海,恰逢傍晚日落时抵达海边酒店,于是踩着岩石爬到高处看夕阳下沉,如星星之火燎原,烧红了海面。

她说还想去佛罗伦萨看日落。

陶芯在身后埋汰说:看个日落还有地点要求?不都是太阳下山,在哪看不都一样。

她站在岩石上,压着快被海风掀起的草帽,回过头说:那不一样,佛罗伦萨的日落时分尤其温柔,有不可言明的浪漫。

二十岁,二十岁。

鹿呦陡然坐立难安。

如果月蕴溪从那时就对她……那就是整整六年的光阴。

鹿呦不敢再深想,不断催眠自己,也可能只是她想多了,可能只是月蕴溪也有看过网上那些有关佛罗伦萨日落的宣传,所以记住了她的话而已。

可即便不是六年,这段时间里月蕴溪为她做的,也都历历在目。

鹿呦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挤压在了一个密闭的罐子里,窒闷得快呼不上气。

她搂着玩偶,之前没能说出口的话再度到了嘴边,却听月蕴溪那边座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紧接着,月蕴溪同她打了声招呼,去接了座机电话。

鹿呦塌下腰,仿佛开了口的气球,好不容易鼓足的气泄了大半。

片刻后,月蕴溪清泠柔软的声音如同溪水缓缓流入耳中:“前台打来的,也搞错房间号了,听她道歉的话,好像是刚刚那位客人喝多了又进错了房间,差点侵犯女房客。”

低轻的话音中含着努力克制却依旧压抑不住的后怕。

鹿呦听完也是一阵心惊胆寒,暗自庆幸还好那时脑子转得快,让月蕴溪先给前台打了电话。

不然就是……鹿呦及时收住不必要的设想,有点没好气地说:“你也真是心大,前面才差点出事,还敢开门。”

“当时还没缓过来呢,脑袋都是空的。”月蕴溪微顿了一下,弱弱地为自己辩驳,“也没想要去开门,打算用猫眼看一下而已。”

鹿呦“啧”了一声:“你有没有看过恐怖片,主人公从猫眼往外看,然后——”

“欸!你别吓我。”月蕴溪连忙打断她,惊慌的情绪将温柔腔调里的柔软成分绞得尤为明显,“我胆子小,晚上又没有你在旁边陪着睡,你又不能跟我一直打着电话……”

话音顿住,月蕴溪没再继续往下说,像一种无声的试探与等待。

鹿呦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吭声。

手机贴在耳边,接连着两道含了不同意味的沉重呼吸,让这几十秒的安静,像极了一种暧昧的拉扯。

过了一会儿,月蕴溪挑开了中间无形的线,轻声问:“能么?”

是她嘴欠吓人在先,实在不好意思不负责任地说不能。

鹿呦闭

了闭眼,问:“很怕?”

嗯。月蕴溪柔声细语地说,今日诸事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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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呦温吞说:“那等你睡着,我再挂电话。”

谁知,那边得寸进尺:“睡着了也不挂,好不好?”

鹿呦再度陷入了沉默。

又僵持了片刻,她含混不清地说:“如果我睡着了,可能会无意识地把电挂断。”

顿了一下,又于心不忍,“你要实在怕得厉害,可以打电话把我叫起来。”

月蕴溪没有应好,只是气音笑了声,想起来问:“你之前叫我,是想跟我说什么?”

鹿呦红唇微启,脑海里浮现月蕴溪先前无奈感叹“今日诸事不顺”。

终究是再而衰、三而竭,说不出盘旋在心头的那些话来让对方更加不顺。

“等你回来再说吧。”

月蕴溪静默了几秒,问:“现在不能说么?”

鹿呦抿了抿唇,抬手抹了下鼻尖:“主要是,忘了。”

月蕴溪低低地笑了一声,体贴道:“那等想起来再说。”

“嗯。”鹿呦心虚地岔开了话题,“听钟弥说,月阿姨带你租过钟老师的房子。”

“嗯,小学时候的事了。”

手机那边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收拾东西,接着是月蕴溪忽近忽远的声音,

“那时候钟阿姨在国外留学,钟奶奶一个人住无聊,就把空置的房间挂出去租,刚好我妈妈带我转到附近学校,看到广告,见上面写屋里还带琴房,就联系了钟奶奶。”

鹿呦“喔”了声问:“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发生?”

“嗯……”月蕴溪沉吟,“刚住进去的时候,钟奶奶挺高兴,亲自下了厨。”

鹿呦举手机举累了,放到床上,人也跟着歪倒下去,“不好吃么?”

“一桌菜都是一个色。”月蕴溪说。

“什么色?”

“黑炭色。”

鹿呦听笑了,暂时将窥得对方心意的忧虑都抛在了脑后,她想起傍晚吃的那一桌菜说:“我今天吃的还不错,还以为是钟奶奶做的呢。”

默了几秒,月蕴溪才开口:“什么菜?”

鹿呦翻了个身,报了菜名给她:“红烧肉,冬瓜排骨汤,地三鲜,青椒炒肉,还有红烧鲫鱼。不知道是不是钟弥跟奶奶说了我的口味,红烧肉都是瘦肉。”

“可能是吧。”

时断时续的闲聊声,交织着院内的蝉虫鸣叫声,在匀速流动的时间线谱上合奏。

月蕴溪去洗漱也没有把电话挂断,她将手机放在了淋浴间外的洗手台上。

于是水声穿过磨砂玻璃,模糊地传进手机,淌入鹿呦的耳朵里。

像潺潺的溪流声,配合着漏进门窗缝里的蛙叫,让人神经不自觉地放松。

白日里又是送月蕴溪去机场又是调律,太过折腾,一放松,疲乏感就漫了上来,鹿呦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听到月蕴溪叫了她一声,问她是不是睡着了。

很轻很轻的声音,仿佛是从她梦里溢出的低喃。

鹿呦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应,只知道自己很快就又没了意识。

这一觉,她睡得比前一晚还要不安稳,不过几个小时,却是做了十几个梦。

梦的最初,是章文茵抱着她走在花团锦簇的石子路上,在Y形的路口,章文茵将她放下来,头也不回地向左,她迷茫了半晌,走向右。

路的前方,鹿怀安坐在四轮的车里,留她一个人光着脚走在后面。那条路坑坑洼洼,铺着凹凸不平的石子,她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次。

直到经过油菜花田,前面早不见了鹿怀安的踪影,她侧过头看向花田,奶奶向她招着手,她小跑过去开心地趿上奶奶做的鞋。

她踩着漂亮的小布鞋,踏向了堤坝,身边的陶芯跟她说:“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于是,在飘荡着蒲公英的三岔路口,她牵着陶芯的手一起走向了左边的路。

不曾想是个死胡同,陶芯停留在了原地,而她慢慢地后退回去。

重新站在路口,她盯着另两条路看了许久,踏向了最右边的路。

每一段梦都是这样,身边的人换个不停,常常是走着走着就散了。

梦的最后,是分叉的两条路,一条长的没有尽头,一条一眼就到了头。

两条路上都站着一个月蕴溪,她们注视着她,一个温柔,一个妩媚,红唇微张,念着她的名字。

“呦呦……”

鹿呦一个激灵,蓦地从梦中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横放在面前的手机仅靠着2%的电量吊着命,屏幕还停留在通话界面。

那一边,月蕴溪的呼吸轻缓匀长,应是睡着了。

却在下一秒,嘤咛了声:“鹿呦……”

鹿呦心脏倏地一跳,眼睫微颤,看手机自动关了机。

屏幕顿时变得漆黑,吞噬她所剩无几的困意。

过了一会儿,鹿呦才从床上起身,找到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

抬头,目光穿透降漆窗户落在院子里。

天将亮未亮,四方的墙框了一片雾蒙蒙的阴影,墙头仍悬着一弯月亮,薄淡的光擦过静立在阴影中的石榴树枝桠,朦朦胧胧描出枝叶的轮廓。

余光里,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来。

羽睫轻扇间,鹿呦眸光落在枝头悬挂的石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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