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过撩

《月色过撩》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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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穴的神经像按压下不会回弹的琴键,钝钝的痛,鹿呦在大门口缓了一会儿,才开门进去。

奶奶正窝沙发上看剧,看比熊蹿到门口,跟着扭头看过去,瞥见鹿呦手里拿了个方方正正的礼盒,随口问道:“买的什么?”

“嗯?”鹿呦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哦,是……蕴溪姐姐给的,威尼斯的手工玻璃糖。她说这次时间紧,就没给你带伴手礼,下回给你带。”

“嗐,其实带不带都不重要,我就是喜欢她来送东西的时候,坐旁边陪我说说话。”

奶奶在说这话时,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但那点浅浅的弧度里,不是笑意,而是怅惘。

像把弯弯的镰刀,剜在鹿呦心上。

小时候,每年的寒暑假她都会被送到爷爷奶奶家,记忆里最清晰的画面,是夏天树荫下,爷爷摇着蒲扇给她扇风驱蚊,她抱着半个西瓜,听奶奶与邻居唠嗑;是冬日暖阳下,坐在长凳上晃着腿,磕着瓜子,听老人聊家长里短。

爷爷去世的头一年,鹿怀安事业回春,听不得别人说他只顾自己发达不管家里寡母的闲话,将奶奶接到了城里。但老太太住不习惯,嫌这地方连个吹牛的人都没有,又回去了。

后来她被继母切断了小拇指,老太太连夜收好行李搬了过来。

鹿呦坐到奶奶身旁,带着愧疚,亲昵地搂住老人家的胳膊,歪靠过去。

“得亏她常来,那回我才能那么及时被送到医院。”奶奶咂摸道,“也是巧了哈,她每次来都跟你回家的日子错开,也就你说回来住那天凑到了一起。我是最喜欢那回,左边坐一个右边坐一个……”

鹿呦听着听着走了神。

所以,月蕴溪总给奶奶带伴手礼,其实是为了能有机会见见她么……

她手指慢慢收握,抓紧了礼盒。

边角在掌心硌出细微的痛感,连带着头更疼了。

她本就肤白,这会儿又显出病态,顶灯的亮光投落到脸上更显得毫无血色。

奶奶侧目看了她一眼,关心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鹿呦回过神,揉了揉太阳穴:“头疼。”

她转头叫了声刘姨问:“家里有止痛药么?”

“有的有的。”刘姨放下手里的活,去拿了药箱过来说,“上周月老师有发一个常备药清单过来,上面就有止痛药,我都照着补齐了。”

鹿呦正拎着水壶往杯里倒水,闻言,顿了一下。

眸光从眼尾瞥过去,刘姨刚好拿开药箱盖,放置在最上面的长盒,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药。

在西城旅游期间,她每日都有挤一点抹在脚踝上。

止痛药裹在胶囊里没什么味道,鹿呦咽了水却是觉得嘴里发涩。

像从深处渗出来的一般。

见她脸色堪称为差,奶奶劝道:“回屋睡觉去吧。”

鹿呦又抿了口水,咕哝说:“还没洗漱呢。”

“你一个人睡,谁嫌弃你。”奶奶嘀咕,“别洗着洗着晕在浴室了,睡醒了再洗,明天刚好换个床单被套嘛。”

鹿呦只好乖乖应下。

回到卧室,换了身睡衣,给手机充上电,她将玻璃糖与月蕴溪之前给她的那些伴手礼放在了一起。

盒子里躺着那条萤火虫琉璃珠的项链,在台灯下安静流转着璀璨。

鹿呦拈起那颗珠子,盯着看了一会儿,手指合拢。

圆滚滚的东西,仿佛有着棱角一般。

她慢慢松了手,将琉璃珠轻放回原位,阖上盖,关了抽屉与灯。

于是,所有的光亮都敛进了黑暗里。

躺倒在床上,翻来覆怎么都酝酿不出睡意。

不知道是第几次翻身,鹿呦侧枕在床头,拔了数据线,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打开悬在上方的消息提示,进了微信群。

上下翻了翻群聊记录,看云竹调侃她和月蕴溪偷偷约会,连群都没空看,被陈菲菲回了一句羡慕啊,转移了话题。

切出群聊,看见陈菲菲的沙雕头像上挂着小红点,她点进去闲聊了几句,只字没提与月蕴溪的事。

但陈菲菲忽然发来一段:【其实上回在露台,有句话特别想对你说来着,如果女神真的喜欢你,我是建议你试一试的。治愈一段不好的恋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用一段好的恋情去覆盖它。】

鹿呦看了片刻,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好像所有的话语对上一个近乎完美的月蕴溪,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后,她只回了句“困了先睡了”,直接切了出去。

视线在下方四月物语的“吻书”剧照上稍作逗留,她翻到薄明烟的微信,询问对方最近过得怎么样。

满满:【挺好的,如果合租的房东不是上司就更好了】

YY:【!】

YY:【对你工作有没有影响?】

满满:【不把她秘密说出去的话,应该没有】

YY:【什么秘密?】

满满:【私底下是个哭包的秘密】

鹿呦觉得挺有意思的,又聊了一阵,直到薄明烟说去洗漱。

八卦的兴奋劲淡褪,就像是弹奏了F大调的曲,明朗欢快下,有孤寂与悲伤隐隐约约被震荡出来。

她本想再从列表里随机挑个人随便聊一聊,划拉了两下列表,却是不由自主地点开那人的聊天窗口。

聊天记录停留在昨日对方发来的航班信息上。

鹿呦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两个月前,陶芯给她发来飞到水城的消息,结果第二天两人的关系就走到了头。

指尖不受控地抚上头像里松隆子被风拂起的发丝。

界面切入进了个人名片里。

鹿呦才发现月蕴溪换了微信名,原先半明半昧的下弦月变成了全黑的新月符号。

还更新了一条动态,是一张萤火虫的照片。

“能治愈我的,不是萤火虫。”——脑海里浮现月蕴溪说这话时的模样,长睫轻扇,像蝴蝶的羽翼。

竟是在这时,对着她掀起了一阵迟来的效应。

不是萤火虫,也不是爬山,是制造不开心的源头,是她……

止痛药似乎失去了效果,头再度一下一下地跳痛起来。

熄屏了手机,鹿呦背过身去,捞了枕畔的小鹿玩偶抱住。

她把脸埋进玩偶的怀里,想到陈菲菲刚刚那段话,忽然回忆起曾无意刷到“为什么受过伤的人很难再恋爱”的话题。

其中有条回答写了这样一段话:敏感的人总要承受双倍的痛苦,于是,每一次的心理博弈都会提前认输。

她慢慢蜷起身体,像在盛夏的夜,被一场迟来的冷风灌了满怀。

钟疏云闲置的小洋楼离蓝湾很近,只隔了两条马路,坐落在鹿呦去迷鹿的必经道上。

一楼客厅立着的玻璃橱柜里摆了一排排的潮玩、手办和乐高;书房里有架老钢琴书房,里面基本都翻新过,还能弹奏;另一架在二楼阳光房,年岁太久已退休,旁边还停了一辆vespa罗马假日款;隔壁的更衣室挂满了女装,什么风格都有,其中有一排挂满了礼服……

就同月蕴溪说的一样,像个小展览馆。

想到月蕴溪,鹿呦不由晃了一下神。

钟疏云面伸手到她面前挥了挥,唇边挂着浅笑打趣说:“看呆了?”

鹿呦笑了笑说:“嗯,挺神奇的,每样都有戳在我的兴趣点上。”

钟疏云扬了扬眉梢,不像为此意外的神态,更像是想具体了解她的兴趣点。

问出的问题也是如此,“怎么说?”

“小时候特别迷漂亮裙子,初中有一阵对手办挺感兴趣,高中玩过一阵乐高和手办,还有摩托踏板里最喜欢vespa。”

下楼去琴房之前,刚好路过那些展示柜,鹿呦又看了一圈说,“里面有不少我之前也有过,但都出掉了。”

钟疏云半垂下长睫掩了眸子,“为什么出掉?不感兴趣了么?”

“一方面。”鹿呦顿了几秒,坦诚道,“另外一方面,有些绝版保值,出掉可以回些钱在身上。”

“既过了兴趣的瘾,又能当存款机使,还挺好的。”

“是这样。”

“不过……”钟疏云犹豫问道,“是特别缺钱才舍得出掉那些绝版吧?”

鹿呦脚步微滞,随即抿唇微笑了一下,没吭声。

在意外伤了命根子之前,鹿怀安还妄图得个儿子,对她这个女儿并不是很在意,所以生活费也是想起来给一笔,想不起来就没有。

去要钱赶上鹿怀安心情不好,挨了几次打才长明白,那些“赏”给她的钱,得省着花。

后来,她便在鹿怀安心情好多给钱时,买这些东西,等缺钱的时候挂出去出售,直到她有能力自己赚钱。

也是幸运,有个常客经常是第一时间就会

收走她出的东西,事少不砍价,收货速度也快。

那抹浅笑让她看上去就像是在狭小石缝隙里顽强生长的无名花。

钟疏云眸光漾开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问没追问,只道:“这里面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先拿走带回去。”

鹿呦受宠若惊,甚至没注意到那个微妙的先?_[(”字,连忙摆手婉拒说:“啊,不用不用,我想要可以自己再去收回来的,而且,这些是给弥弥准备的吧,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拿走是会伤心的。”

“不是给她准备的,她喜欢娃娃之类的。”钟疏云边说边开了琴房的门。

以为这些是属于钟疏云个人爱好,鹿呦笑说:“那就更不能拿了。”

推开房门,钟疏云侧身让道的同时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终究只是牵唇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说:“好吧,我们上课。”

鹿呦点点头,坐到了钢琴前,深呼吸摒除杂念,认真聆听钟疏云的指法教学。

她从没有将重拾钢琴这件事想容易过,但也没料到,比想象中更艰难。

形成肌肉记忆的旧习惯总与被大脑接受的新知识打架,整个过程像打碎了筋骨重组,将将残留的那点傲气都磋磨了干净,刻下深深一道挫败感。

越是焦虑,越是练不好。

直到八月底钟疏云将钟老太太从西城接到了南泉。

老人家跟着一起上课,时不时分享当初学新指法的心得,鹿呦的状态才慢慢调整过来,也逐渐能熟练运用新指法弹奏出简化版的卡农。

钟疏云拍着手夸奖鼓励了她一番。

鹿呦不好意思地笑说:“是钟老师教得好,还有钟奶奶也帮了我很多。”

钟疏云挥了一下手说:“我这老师当得不称职,还好是皎皎提醒要注意你的状态,我都想不起来把钟女士请来做你的心理辅导师呢,你这丫头,太能逞强。”

鹿呦一怔。

这段时间里,月蕴溪说到做到,当真是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她。

起初,鹿呦觉得自己不会太在意,无非就是又回到之前那种似熟非熟的关系。

可一到刷手机的时候,就忍不住看看群聊里有没有属于对方的内容,忍不住点进朋友圈看看有没有新的动态。

结果是都没有。

倒是云竹每天都发一日三餐的照片在群里,开启今天吃什么的话题。

鹿呦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月蕴溪的安排。

她很少参与到吃什么的话题中,因为很忙,根本没时间聊天。

当然,也没时间发朋友圈。

所以,偶尔会冒出意味不明的想法,不知月蕴溪会不会也像她这样,进入她的主页,企图通过动态窥探她最近情况如何。

不知道月蕴溪对她的喜欢是不是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了。

原来,不是。

原来,不用进入她的主页,也有很多种方法,了解她的近况。

“皎皎最近怎么样?

”钟老太太孩子似的带了点怨念说,“这个月都没接到她电话慰问了。”

“要忙比赛,练得都快走火入魔了。”钟疏云摇摇头,“我看她那弹琴的状态,就想到史塔克对杰奎琳的评价。”

“什么评价?”钟老太太问。

鹿呦心头蓦地狠跳了一下,几乎是和钟疏云的声音同步,回想起那句话。

“像这样演奏,她肯定活不长久。”

钟老太太没好气地拍了钟疏云一下,让她把不吉利的话啐掉。

“呸呸呸,好了吧。但她那么练琴是真不行,说了还不听,也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跟自己犟着呢。”钟疏云长吁短叹了一阵,忽地想起什么,朝鹿呦的方向扭过头,“欸,小鹿。”

鹿呦倏然回神,转过脸:“嗯?”

“刚好,我后面要开始巡演第一站,给你放个假,你找云竹她们,把皎皎约出去玩玩。别让她老是在家闷头练琴。”

鹿呦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心不在焉地练琴练到课程结束。

从小洋楼出去,骑着vespa行驶了一段距离,鹿呦在路边停了车,拿了手机给陈菲菲发了消息:【上次不是说让云竹请吃饭么?你……能不能帮忙在群里戳她问问。】

陈菲菲回得很快:【不说我都给忘了!】

紧接着陈菲菲就跑到北斗七星群里艾特了云竹:【云大小姐,说好的带我们去体验高档餐厅的呢!什么时候给安排上。】

云竹:【你想什么时候?】

陈菲菲两头跑,问完了鹿呦,去群里回:【择日不如撞日,明天?】

云竹:【全体成员明天有时间不?】

钟弥:【有有有!吃好吃的!必须有时间!】

黎璨:【晚饭可以】

简言之:【+1】

鹿呦:【+1】

云竹单独圈了一下月蕴溪。

鹿呦攥着手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等待。

月蕴溪:【我就不去了。】

像是怕人多想,隔了不过两三秒又补充了一条:【在备赛,有点忙。】

很难描述这一瞬的感觉,像被这两句话在心头缠绞了一下。

鹿呦大脑空白了好几秒,兀地笑了声。

这声笑里的成分,她倒是清楚。

是被气的。

缓了缓情绪,她私戳云竹说:【是钟老师担心她最近练琴状态不好,让我找你叫上她出门逛逛的】

群里冒出了条新消息,她点进去看了看。

云竹:【月蕴溪钟老师担心你,让我们带你出去吃好的】

月蕴溪没回。

云竹:【月蕴溪小鹿也担心你,让我务必把你带出来】

鹿呦:“……”

看看,谣言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YY:【。】

黎璨:【?】

钟弥:【?】

简言之:【?】

陈菲菲:【?】

群里几人在用问号排队的时候,云竹发了条私聊过来:【好了啊,她同意去了[机智]】

鹿呦下意识地倒退回群里。

就看到那一串四个问号最下面,多了一个句号。

发送人,月蕴溪。

与开头她发的那个句号,遥相呼应。

她在路边呆了太久,有蚊子在攥着手机的手指节上叮了个包。

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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