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掉心头的一桩大事，徐金津当晚心情格外好，端着杯小甜酒，一个人在回荡着音乐的公寓里翩翩起舞。

她酒量不太好，很快便醉了，早早扑进香香软软的被窝里。浅眠中，似乎听到有人在给她打电话，手机铃声响个没完。

徐金津皱眉在被子里摸了半晌，终于摸到了手机，迷迷糊糊拿起来看了一眼便直接按了拒接，然后将手机丢到一旁继续睡。

于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才看到昨晚十一点左右京诚打来的一个未接来电，猛然清醒。

“晚些时候我会打给你，可以吗？”

他昨天好像是这样说过。

她完全忘记了这码事。

徐金津连忙慌慌张张地坐直身体，清一清喉咙，立刻给京诚拨回去。

嘟声响了三声后，电话被接通了，却没人讲话。

“京总？是你吗？”她握着手机，小心翼翼地询问。

“徐小姐。”

京诚的声音略带沙哑，像秋夜里蒙了薄薄一层霜的铜质留声机，但那层霜并不厚重，只要你用手指轻轻擦拭，它便会很快融化在空气里，体贴地不愿冰冷了你的指尖。

她被这道声线触动了心弦，然后才想起，此刻是瑞士时间的凌晨两点半。

“不好意思京总，我忘记了我们有时差，你应该已经休息了吧？”她懊恼又愧疚。

京诚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今天天气好吗？”

徐金津愣了愣，下意识抬头望向窗外，被灿烂的晨光感染到，不由自主伸了个懒腰：“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她听到他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一声。

徐金津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不好意思道：“京总，谢谢你帮我通过审批。”

“是我的发现得不够及时。”

“汪林说您这周末就能回国了，京总，我很期待见到您。”

期待下一笔钱快快打进我的账户。

她在心里偷偷补充了半句。

电话对面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听到京诚说——

“我也同样期待见到你，金津小姐。”

声音总能诱人产生许多想象，她觉得京诚今天的情绪似乎有些异样。

她又想起了那双黑色的眼睛。

曾经数次，她看到京诚那双黑色的眼睛静静望着她。

或许只是睡梦中被她的电话吵醒的缘故吧。

徐金津摇摇头，告诉自己别去想太多，跨国通话的漫游费很贵。

“京总，晚安。”她握着手机轻轻说。

“早安。”京诚回答：“希望你拥有美好的一天。”

＊＊＊

徐金津再次见到京诚，是在几天后的周一上午。

仍然是那张幽蓝色的孔雀石办公桌，她仍坐在他的对面，下意识地逃避着与他的眼神对视。

她的心里时不时便会冒出那晚，那些她发给京诚求助的话。

像下雨的池塘，游来游去的小鱼躲在水面下顽皮地吐泡泡，在被她恶狠狠地一次次戳破后，又源源不断地咕噜噜重新冒出来。

同样的话，在去掉“妈妈”的称谓后，怎么就变得那样羞耻呢？

她已经迈出了那一步，接下来要怎样与他相处呢？他又会做出什么举动？

徐金津心乱如麻。

“徐小姐，是身体不舒服吗？”京诚体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啊，是有一点。”徐金津回过神，索性顺着他的话随口承认，好掩盖住她那些不自在的小动作。

“我们去那边吧。”

京诚起身，走到那张壁炉旁的单人沙发边，用眼神向她示意。

徐金津慢吞吞从椅子上站起来，犹豫地走到那张水洗牛皮质地的单人沙发前坐下，却不敢坐实，身体只坐到二分之一处。

京诚俯身点燃了壁炉，木柴燃烧的金色令空旷清冷的办公室拥有了一抹跳跃的亮色。

他站在单人沙发左侧的扶手旁，离她两三米远的地方，低头问她：“要不要吃巧克力？”

徐金津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去，冲他摇摇头。

京诚用遥控打开办公室的投影系统，进入今天的正题——徐守义的第三个遗嘱。

这一次，堂叔公留给她的题目相较于之前的两次显得异常朴实，只是希望她能代自己到年轻时曾经下放插队的地方去看看，就当作他也故地重游了一次。

徐守义当年下放的地方叫做“塞罕坝”，是位于京市周边的一大片辽阔的草原地貌。

堂叔公是1954年生人，下放时刚刚十七八岁的年纪，是知青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他曾经在当地一座林场旁的小村庄中工作生活了一段漫长岁月，也是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

徐守义生前一直想要再回到塞罕坝去露营一次，由于漫长的距离以及逐渐年老多病的身体，始终未能如愿。

遗嘱中并未做其他要求，堂叔公只需要她代自己去那片草原上走走看看，只当作一次寻常的露营旅行就好。返程后，她便可以获得200万元人民币的信托金。

看完堂叔公的视频后，徐金津瞬间将之前心中的那一点点与京诚相处的尴尬抛诸到了九霄云外，眼睛亮晶晶地仰头问他，“京总，我可以明天就出发吗？”

京诚正垂眸在手机上查阅着信息。

“从京市到塞罕坝大约450公里的距离，没有高铁，开车需要7个小时左右的车程，露营的装备、营地也还需要些时间筛选预约。”

他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徐金津：“我会请汪林将这些具体事项在这两天安排好，徐小姐，你可以先去为自己挑选一辆适合开去草原的车。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坐我的车。”

她愣了愣：“京总，您也要和我一起去吗？”

京诚思忖了片刻：“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开车去草原露营多少有些不安全，你有近期能陪你一起去的朋友吗？或者，我安排司机和几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女职员陪你一起去。”

徐金津忙冲他摆摆手：“不用麻烦您了京总，我朋友应该可以陪我的，等到了那边我会拍地标还有和大草原的合影发给汪林。”

她一口气说完，下意识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

完了，她是不是拒绝得太直接了？京诚不会一个不高兴，之后又不批她的流程吧？

不过这一次的任务简单，她就不信他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来卡她的流程，只要到了塞罕坝把证据照片拍得足足的，就算是和ZXor闹到法庭上也是她占理。

徐金津高高兴兴地拎上包包走出了京诚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