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

《撑腰》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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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新婚夜◎

苏弥又不合时宜想到韩舟。

她在想,她犯娇气、当大小姐的模样,他都没见着。那些时刻,在她身边的人总是谢潇言。

暴雨结束的课后,横陈在路面的积水让她脚步迟钝不愿往前迈,苏弥扯着书包带,失神地往脚边下水道涌的湍流,只是很浅一层水也拦住她的去路。旁边的同学不管不顾往路对面冲,苏弥垂着脑袋,百无聊赖转动伞柄,不知道在等谁来搭救。

“你站那儿干嘛呢?不回家了?”

心想事成,她的救世主出现在马路对面。

刚从书店出来的谢潇言站在路牙上,雨不大,他没撑伞,气定神闲将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侧过眸,捕捉到她孤零零的身影。

苏弥停下转动伞柄的动作,皱起眉,声音柔软不吵闹,但语气不忿:“你在催什么?没有看到这里都是水吗?我的鞋子会湿的。”

谢潇言低头,看一看地面薄薄水流,下一秒毫不犹豫踩着水淌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苏弥被一把抱起,伞险些被这鼓风给掀翻,她惊慌地扯回来,冲着他嚷嚷一句:“大庭广众,会有人看见的。”

谢潇言倒是很淡定:“你再喊大一点声,等会儿所有人都来围观。”

“……”她立马变乖:“好,我不说话。你小心走。”

少年的肩膀跟手臂有很充沛的力量,他的轻松姿态让她揣测自己很轻盈。最近减重的念头都一瞬打消,几秒后,苏弥忍不住好奇问:“我重不重?”

“轻得很。”他浅浅地笑了笑,睨她一眼,低声说,“娇滴滴。”

“……”

人被放下。

苏弥四下里看看,跟街角一个小男孩对上眼。小朋友一副吃到不得了的瓜的眼神,意味深长看着他们。

谢潇言也注意到了,伸出两根指头,弯了弯。恐吓的表情——敢说出去,挖了你的眼睛哦。

小男孩被吓得扭头就跑了。

苏弥低头,看他从水里浸过来的运动鞋,这才愧疚说一句:“我赔你鞋子。”

谢潇言说:“赔什么,分内事。”

她瞧他一眼,憋着笑。又有点难为情。余光看到熟悉的女同学,于是追过去和她们一起看女团的专辑。

身后的嘲弄声传来——“神气起来了啊,娇滴滴。”

苏弥猛地回头,皱着鼻子嗔他:“你有没有礼貌啊,给同学起外号。”

谢潇言在后面,看着她的马尾晃了又晃。笑得没脾气。

也只有在他的面前,苏弥才敢让人知道,她真的很讨厌雨天。

有些时候,对很熟悉的朋友也会有怦然心动的时刻。这不过那一些瞬间太短,大抵转头便忘。

然而从教堂到家的距离太远,她的心跳闷闷沉沉了一路。

这是长这么大发生在他们之间,最漫长的、越轨的心动。

到门前,谢潇言迈上台阶才将她放下。

苏弥安然无恙地落地,呆呆地抬眸看他,一时都忘了收伞。

在檐下站住,家门半敞,有淡淡暖光流出来,一抹细长光束落在他的身上。

谢潇言从上衣内侧取出一块干净的棉帕,拭着他丝绒西服肩部的水珠。他今天行事颇为细致,也显得隆重。

苏弥听到咔哒一声,伞被锁拢。

发现一道炙热视线落在脸上,谢潇言抬眼看她,他擦拭的动作减缓,饶有兴致看她:“不是吧苏弥,抱你一下怎么脸红成这样,我的魅力有这么大?”

她赶紧敛了视线:“……我哪里有脸红。”

他说着要推门进去:“我说了不算,得找个镜子给你照一照。”

“好了。”苏弥用手掌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胸口,岔开话题问,“那个……你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不了,晚上还有应酬。”他把帕子整整齐齐叠好,又收回去。

“嗯,那慢走。”

谢潇言有点想笑,怎么就急着送客了?

房间里荀姨忙忙碌碌身姿在移动,谢潇言把她往旁边暗角拽了拽。

苏弥因他的牵扯往后轻轻跌了两步,定在墙根。

人影压过来。

余光里是流动得太快便仿若静止的雨幕,只有不绝在耳的雨声令她感知到时间在轻快地动,她浸在他的眸子里,刚刚平息住的心跳又溺进潮湿水中。

谢潇言琢磨了会儿,才小声地、隐晦地开口问她:“哪天领证?”

苏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被问住:“你很着急吗?”

他不假思索:“挺急的。”

苏弥不解地揪起眉心。

谢潇言一秒改口说,“我爸急,我得交差。”

她更不解了:“啊?他急什么啊?”

谢潇言说:“他做什么都急,老谢的人生口号:时不我待。”

苏弥神色狐疑,看他又煞是真诚的样子,于是想了想说:“那我一会儿看一看日子,选好了告诉你。”

他点头:“尽快。”

“好,”苏弥懂事点头,“我知道,时不我待。”

谢潇言笑了下,想了想没别的事:“那我先走了,等你通知。”

苏弥应了一声,忽而想到什么,又牵住他的衣袖。

“嗯?”

唇线抿直,她天人交战半分钟,才开口,没什么底气地问:“你觉得,和我结婚是不是赔本生意?”

谢潇言说:“谁会心甘情愿做赔本生意?”

“……”这话让她放下一点压力。

苏弥低头看手上的戒指,谢潇言也看过来,他笑眼弯弯,温和地说:“今晚摸着钻石睡,做个好梦。”

她也笑起来:“好。”

被朋友照料的感觉很好,一直到晚上临睡,苏弥心里都暖洋洋的。

她躺在被窝里,给楼上的妈妈发消息:妈妈,那天我把小蝴蝶卖了,打算给你买件礼物,但是今年可能要消费降级了,我想把钱留着给谢潇言买个戒指。

发完,苏弥拍了一下自己的戒指,一并发过去。

叶欣蓝发来两个[哇]和两个[偷笑]:小言给你买的?

苏弥:嗯,我想着,既然我们不办婚礼,都没有交换戒指的环节,那我也得给人家准备一个,对不对?

叶欣蓝:我可以赞助。

苏弥:太好了,谢谢老妈。[亲亲]

叶欣蓝发来新郎新娘亲亲的表情。

苏弥窘了一下,不回了。

她退出聊天框,收到简笙发来的消息:我没有会员,不怎么听歌。

是因为苏弥下午问她借音乐软件的会员。

她实在不想为了韩舟花钱,但听盗版又很下作。于是找几个朋友问了一圈,没借到。

苏弥想到了谢潇言。

点开和他的聊天框,她往前面翻了翻从前的聊天记录。

一般没有什么事的话,苏弥不太找他闲聊。

无非是借一借卷子、作业本,或者通知他一声,她今天和韩舟一起回家,让他不要等。

都是六年以前的记录了,现在快速划一划,上学的日子恍如隔世。

现在也是一样,是又有事要找他了,才点开他快要沉底的微信框。

苏弥问:老板应酬完了吗?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谢潇言回:刚结束。

苏弥:www.youxs.org?

很快,他发过来账号和密码,附了一句:不怎么用,应该能听。

隔着屏幕感受到了老板的财大气粗。不用还给人送钱。

苏弥拿去试了一下,钻是亮晶晶的,能听。

===第22节===

点开推荐页面韩舟的歌曲。

付款信息再一次弹出来。

……真的服了,原来会员还不行,还得单独买。到底是谁在给他消费啊?

苏弥无语地退出来。

听点别的好了。

不太清楚谢潇言的“不怎么用”是什么样的具体概念,她点开他的个人歌单。

里面只有一个歌单,被命名为知足。再戳进歌单,仅有的一首歌就是《知足》。

看来还真是不怎么用。

这首歌苏弥很熟悉。是三中的放学铃声,曲子她很喜欢,为了演出练过。

听了一听,从歌里找回忆。

明明是很治愈很温柔的曲调,却填上很残忍的歌词——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托韩舟的福,苏弥也曾经短暂地感受过爱而不得的情绪底色。

她第一次告白是在大学,那时韩舟正在两家音乐公司之间做抉择,无心情情爱爱,便婉拒了苏弥,她隐隐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偶像出道是不方便有??女友的,在一起之后诸多不便,如果恋情曝光对她也会产生威胁。

苏弥是个自尊心强的,她会难过,但不会反复打扰,请求他多给一些机会。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就没有了暧昧的理由。

她安慰自己,得不到就丢掉吧。

那些日夜,她在反反复复听这首老歌,靠着旋律自我疗愈。

那时还没有太多的眼泪,苏弥是少泪体质。她难过的时候会放空,呆呆地听歌。

再后来就是没有多久,峰回路转,韩舟又来问她能不能试一试。他讲的话很诚恳,听湿了她的眼睛。

她希望不让青春留遗憾,于是答应了他。

现在想一想,熬过去就没有什么了。

歌听到一半,苏弥还在沉思。

谢潇言的语音电话突然打过来,他开口便问:“选好日子没?”

苏弥说:“这么着急,要不然就周五好了。”

“行啊,”男人声音沉沉懒懒的,大概是乏了,“几点,我去接你。”

“早上九点吧,你来我家。”

“好。”

寥寥几句讲完,通话结束。

挂断一瞬,没放完的歌继续唱起来:

“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很伤心。

苏弥没听第二遍,把歌关掉了-

落羽公馆。

谢潇言刚刚挂掉苏弥的电话,坐沙发休息没几分钟,准备去冲澡,急促门铃响起。

有人冒雨送来酒会的邀请函。

是容栀,谢崇安的现任妻子。

她一袭长裙,保养很好,年近五十,还是三十岁人的气质和身段。谈吐也讲究,她在英国留学近十年,学艺术的人往往精神富足,不易落俗。作为谢潇言的第一任美术老师,他们两个人还算有话能说,所以和谢潇言有关的家务事,谢崇安往往让容栀一并代劳。

谢潇言叫她容老师。

“找个跑腿送一下就行,怎么还亲自来。”

谢潇言接过递在他眼前的邀请函,没细看,转身往里面走,东西被随意搁在岛台。他去给容栀倒水。

“听说你快结婚了,是和小弥?”容栀没坐下,倚在精美立柱一侧。

“对。”

她笑说:“恭喜你,美梦成真。看来神父传达了你的祷告。”

谢潇言也漫不经心地笑:“我从没有祈祷过美梦成真,说新婚愉快就好。”

容栀说:“钟意你的千金小姐很多,我以为老谢会好好挑选。”

谢潇言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苏家出过事,不应该是他最好的选择。

“苏家在南边的企业有港资流动,老谢不是一向眼馋?前两年苏伯伯还给岭文做过危机公关,我们欠的人情,现在摞在一起还,到底是谁吃亏?”

他讲完,将手里的洁净水杯递过去给容栀。

她接过:“这你都知道?”

谢潇言:“你该不会以为我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很逍遥,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容栀挑挑眉,略过此事:“好吧,那祝你新婚愉快,婚礼再会。”

“……”谢潇言默了默,欲言又止。

容栀察觉出什么:“怎么了?没有筹备婚礼的打算吗?”

他勾了勾唇角,眼底满是无可奈何的笑意,缓缓摇头:“她不愿意为我穿婚纱。”

容栀稍显诧异,又面露温和微笑,在劝他:“爱而不得是常事。”

爱而不得是常事,失去是常事。他都明白。

所以努力将时间这剂良药缓缓渗透进伤口,努力活得潇洒,但又以惨烈的失败告终。他还是会回来。哪怕只为见她一面。

而后亲眼看着自己画地为牢,被困进爱的赌局。

世上哪有那么多心甘情愿。时间不会愈合伤口,只会让人变为愚钝的情种-

去民政局路上,是陈柏丛开车。

苏弥挺意外,两位新人去领证,再亲密的助理夹在中间,多少也有点电灯泡的意思了。

但是谢潇言都没提这茬,苏弥猜测他应该是不介意,所以她便也没有问。

今天的车里平静到诡异,苏弥瞥见谢潇言内衬是件很素净的白衬衣,她想比对一下两人衣衫的颜色,因为不是提前买好配套,怕照片上显现的效果不够好。

但车子没开出去几分钟,谢潇言就……睡着了。

现在上午十点。

他这个作息属实让苏弥有点看不懂。

他的睡相挺倒是优雅,只有睡着的谢潇言才能一路缄默。

到了民政局。

人有些多。两人在等候大厅坐了会儿,苏弥瞥见在窗口填表格的一对新人。

有些面熟,好像是三中校友。男人个头很高,站在案前折身填表,白衣黑裤,即便一身简单的装束,也挡不住绝尘气质。容颜浅淡,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是对温润如玉这四个字最好的诠释。

女孩子被他遮住,苏弥看得不甚清楚,等到对方转身之际,一张清秀文静的脸在她视网膜一闪而过,落下一个浅浅的温和的轮廓。

很般配的两个人,都是令人觉得平静的长相。

女孩子离开了一会儿。

苏弥的视线就落在男人身上。

打了会儿盹的谢潇言也注意到了面前惹眼的人,不轻不重喊了一声:“程榆礼。”

男人稍稍偏头看过来,微笑着:“谢潇言。”

谢潇言笑得轻佻:“怎么回事?你跟你太太看起来不太熟啊,昨天刚认识?”

程榆礼没生气,从容道:“我们来日方长。”

“我们——”谢潇言看一眼苏弥,说不出口来日方长这几个字,总不能说我们一年后就拜拜吧?他改口道,“认识快二十年。”

很险,天衣无缝地掰回一成。

程榆礼在这种事上没有丝毫的胜负欲,他看向苏弥,稍稍点头示意,温和浅笑:“祝好。”

随后他掀起填写好的表格,找他的妻子会合。

见人离开,苏弥才忍不住奚落一句:“你怎么逮谁损谁?”

谢潇言眯了会儿,总算打起精神,慢条斯理地整着衬衣的袖口,抹到一丝不苟的平整,不以为意地说:“关系很好,不会计较。”

她又好奇:“怎么认识的啊?我完全都不知道。”

“你知道我几件事?”他瞥过来,看她哑口无言,才回答,“国护队的,是不是有几分姿色?”

苏弥想了想:“还好吧,没有你帅。”

谢潇言闻言,手中动作都一顿,扬了扬眉:“我没听错吧?你在夸我。”

叫号声响起。

苏弥看一眼手里的号码,起身说:“到我们了。”

谢潇言大步一迈,往她跟前一堵,苏弥差点撞到他肩膀,嗷了一声又险些跌坐回去。她一脸恼意看他,谢潇言躬下身子,耳朵凑过来:“再说一遍,谁帅。”

“你帅,你最帅,好了吧!”她那双杏眼瞪得浑圆。

“显而易见的事。”眼里的困倦和惺忪一扫而空,满是春风得意的笑。

“……”她夸得多么多此一举。

他满意一笑,虚虚揽着苏弥的肩:“走,结婚去。”

因为她这不经意的一夸,谢少爷春光满面的笑眼永恒地定格在了结婚证照片上。

拿到证。

返程途中,谢潇言捏着本翻翻看看,苏弥也看了会儿,但没持续太长时间,她搁下后,发现谢潇言还在看。就这么点东西,快被他看穿了。

===第23节===

苏弥总觉得他今天有些精神不振,于是好心问了句:“你没有睡好吗?”

“嗯?”谢潇言慢慢悠悠抬眼看过来。

他还没开口解释。

迫不及待的是开车的陈特助。

“嘿嘿,老大昨天一晚上没怎么睡,一直到早上才睡了会儿,不然哪儿能轮到我来开——”

谢潇言皱紧了眉,威慑力十足的声音响起:“你下去吧,陈柏丛?”

陈特助嘿嘿一笑,万分恭顺:“我闭麦,我闭麦。”

苏弥:“……”

什么意思?一晚上没睡?

不会是因为要领证,太激动了吧?

虽然都是第一次结婚,失眠未免太夸张。

她抓住他躲躲闪闪的视线,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因为结婚,所以失眠?”

“……”谢潇言愁眉不展按了两下眉心,“工作压力大。”

半晌,苏弥应一声:“……好吧。”

姑且信了,虽然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工作压力。

没再扯下去,他继续安静地欣赏结婚证。

快到艺术团门口,谢潇言提议说:“晚上来接你?”

苏弥没立刻反应过来,直肠子回了句:“蒲爷爷会过来的。”

他看着她,别有深意地问:“回家?”

“对啊。”

回答后,苏弥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意图。她垂眸,耳朵徐徐变了色。

少顷,谢潇言自嘲地笑起来:“怎么会有人在新婚夜让新郎官独守空闺啊?”

“……”

“陈柏丛,你评价评价看看,我这是什么待遇。”

陈特助哪里还敢煽风点火?做了一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示意他已经闭麦了。

这么一想,的确是比较特殊的日子,听他这副哀叹世态炎凉的语调,苏弥迫于压力转变了主意,温声说:“那你安排吧。”

谢潇言释怀地说了一声ok,又继续把小红本打开瞅来瞅去。

漫不经心评价一句:“照片拍得还挺好??。”

苏弥看过去:“我也感觉蛮不错的。”

他举起来又放在光下看了看,不怀好意又开口:“你觉不觉得,光我们俩欣赏有点可惜。”

苏弥想:“要不——”

停顿了五秒钟,两人同时开口。

苏弥:“发条朋友圈?”

谢潇言:“买个热搜吧。”

“……”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ostStar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暗20瓶;57679305 6瓶;钟明秋、故城旧巷1瓶;

第13章

◎良宵◎

信号没对上。

苏弥没搞懂为什么要买热搜昭告天下,不过既然是谢潇言的做派也不足为奇,他一直都挺行事高调。结婚自然也算件大事了,想着热闹热闹也是情理之中。

见她在沉思着没吭声,谢潇言打消了念头,支着脑袋懒洋洋说:“罢了。我粉丝那么多,保不齐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举动。”

“……”

连“罢了”的理由都这么臭屁。

苏弥用“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的眼神不敢置信看着他。

谢潇言视线含着淡淡笑意扫过来,“好好练琴吧苏女士。”

苏弥点头:“好,你也回去好好养精蓄锐。”

他不假思索应一声:“会的,毕竟洞房花烛夜只有一次。”

“……?”

或许她就不该跟他这么客气。

陈柏丛听在耳朵里,终究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谢潇言睨过去,斥责一句:“开会的时候耳朵也这么灵多好。”

苏弥嘟囔:“还不是怪你乱讲话。”

陈柏丛滑跪:“我的错我的错。我闭麦。”

幸好目的地就在前面,苏弥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等车停稳,她赶忙溜之大吉。

今天车子开进了艺术团的大门,苏弥往大厅匆匆走,起初并没有回头,但从门玻璃的倒影中看到车子丝毫未启动,有被目送的感知,隐隐察觉到后背粘了一道灼热视线。

苏弥下意识回过头去。

车窗降到底,谢潇言用手松松地托着下颌,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正直勾勾看着她,唇畔笑意浅浅。依旧是那副拽拽的又欠欠的样子,妖里妖气一张小脸白白净净,这么乍一眼看过去,倒像是个没长大的少年人。

跟苏弥对上眼,谢潇言吻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然后抬手,抛过来一个飞吻。

苏弥:“……”

脸一下就烧起来了。

他笑意渐深,更为肆意。像是在献吻,但更像是在恶作剧。

她扭头就往里面走。

红本本虽然在手里了,但还没有快速适应结婚的关系,只好劝自己,洋人有洋人的open……从容一点。

苏弥去取琴,途中手机嗡嗡震了下。

她取出来一看,是之前通过妈妈的关系,联系到的一个知名品牌的珠宝设计师,意图给自己的钻戒找到一个配适度很高的男款戒指。

苏弥说明情况后,攀谈间,对方提到怎么没买对戒的问题。

她说:因为我们的婚结得有点仓促,他没有给自己买,但是我作为妻子得给他准备一个嘛,哪有人不戴婚戒的?

设计师说:了解,那麻烦您提供一下谢先生的指围。

苏弥想了想:我没有提前跟他说,所以可能量不到欸。不过他的手指蛮细长的,我有照片,可以用作参考吗?

设计师:您发来给我看一看。

苏弥在手机相册翻了半天。

大意了,她哪里有谢潇言的照片?网上那张图又分辨率太低,派不上用场。很快,相册翻到底,一无所获。

苏弥无奈回复设计师:要不我晚上给你吧,到时候我偷偷拍一张。

设计师:[偷笑]不如睡觉的时候偷偷量。

睡觉的时候……

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苏弥红着脸,想反驳一下,又不知道和陌生人该从何解释。

只好回了两个字:好吧-

这一天工作结束,苏弥没有提前给谢潇言发消息,有事要办。

艺术团在半山腰,山脚是一片老城区,她去巷子里逛了逛,按照地图上的指示找到一间中药铺子。

苏弥过去时,前台一位年轻的女药师在坐诊,药师问她有没有医院处方单,苏弥茫然地摇头。

她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您好,我先生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晚上睡不着觉,请问有没有治疗失眠的药草?”

药师问:“除了失眠还有什么症状?有没有焦虑抑郁的倾向?”

苏弥想了想,抑郁焦虑?“没有诶,他还蛮开朗的。”

药师:“那有没有精神萎靡,食欲不振?”

苏弥摇头:“平常不太会,挺有精神的。”

门口一辆行进途中的车慢慢悠悠地在跟进堵车的车流。

停在路口等候这一两秒,驾驶座的男人瞥见了药店里熟悉不过的身影。

药师又问:“那……有没有心悸心慌,胸闷胸痛?”

苏弥一头雾水:“应该……没有吧,他没有说过心脏不舒服。”

只能说应该,毕竟她跟谢潇言这么久没见,目前不是很了解他的身体状况。只不过婚检的结果还是挺健康的。

药师扶了扶眼镜,思索得卡壳,想了半天,又问:“性功能怎么样?”

===第24节===

苏弥一时间涨红了脸:“性、性……”

她憋住两秒的气,恍惚听见身后有人倚靠在药堂的大门的动静,还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外边天际的斜阳也被身后的人影遮住。

怎么说?

“就……没有太大的变化。”

药师答道:“那有可能是因为某些事件导致的短期性失眠,比如说备考,或者有什么重要的大型活动要参加,以至于精神高度集中,过于紧绷,如果情况不是很严重,不建议服用药物。”

“这样的吗……”苏弥不放心地又问,“真的没有事吗?我还挺怕他身体受伤害的。”

药师说:“作为家人,平时可以多关心关心他,给他做做心理疏导,问题不大。”

苏弥点点头,淡淡地应了声:“好的,谢谢您。”

她转头往门外走,低着头打开手机,看了看下午查的一些方子。

没什么问题?那陈柏丛讲得那么夸张,早上才睡觉这还得了啊?

苏弥纠纠结结拧着眉心,抬脚正要跨出高高门槛。

堵在门另一侧的人倏地往她这边挪了一挪,让本就不宽敞的路被堵去了一半。

两人的肩膀闷闷地撞上。

是对方故意的。

以为是来找茬的,苏弥莫名其妙地抬眼,就看见那张逆着光的妖孽的脸……原来是家夫。

谢潇言笑意淡淡,没个正形:“给谁买药?”

她讷讷地看着他。

“嗯?”

“你怎么埋伏在这里啊,我在给你配药哎。”苏弥往后看一眼,小心谨慎地拽着谢潇言的衣袖就着急往外面走,“问那些问题,搞得我尴尬死了。”

“尴尬什么?我看你回答得挺不错。”

谢潇言被她大力地拉扯着往前,他确实是不尴尬,还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苏弥:“……”要是有这人脸皮的一半厚就好了。

她静了会儿,回头望他:“你听到什么了啊?”

谢潇言想了想:“什么正不正常的。”

她埋头,窘迫。也不拉他了,赌气似的往前闷头走:“……就知道你不正经。”

他闲庭信步地跟着,笑得玩世不恭:“挺好,以后在外面就这么维护我。而不是对我一个花季少男抱有错误的成见。”

苏弥轻嗤:“你还蛮记仇。”

谢潇言轻笑一声,没说话,一把将走过头的人截住腰。

苏弥浅浅惊叹一声,很快被人塞进副驾里。

他躬身进来,娴熟地替她快速扯过安全带。

苏弥往后仰着,生怕与他触碰似的,可即便隔了些距离,他身上清冷的氛围香将她紧拥不误,今天的凛冽里混杂的不是植物的涩与苦,是一种橘柚或是水蜜桃的甘甜。

很奇怪,谢潇言这样的人能跟水蜜桃这种水果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我们去哪里。”空间逼仄,她连呼吸都十分谨慎,怕干扰到他们的距离。

他微笑着,一手扶着安全带的卡扣,微抬起眸,与她快要鼻尖相擦,但这分寸又被他拿捏得很好。声音沉凉如磁铁,碰在她的耳垂之处——“订了家bistro,良宵要从晚餐开始。”

苏弥:“哦……好的。”

她呆呆点头。

到法国餐厅路不远,生怕她排练一天饿得快,谢潇言算是准备得很周到。

餐厅很小,因而显得典雅精致,邻近一面内湖。风光还可以,他们在窗前落座,苏弥好奇四下里望一望,“这里没有人哎。”

谢潇言帮她醒酒,“你猜为什么没有人?”

苏弥:“啊?你把人家都赶跑啦?”

他放下酒瓶,忍不住笑,匪夷所思地重复她的用词:“赶跑?”

“……那不然?”

“是包场。”

苏弥“嗷”了一声,甜津津地笑了笑,“谢谢老板。”

有花,有酒,有星星月亮,耳畔传来温柔的法语小调。自由、美好与浪漫共存的夜晚。苏弥许久没有这样放下过防备跟不快,舒适??地与人共进晚餐。

她举起酒杯要尝一口。

谢潇言两根手指勾了勾。

苏弥以为是要碰杯的意思,于是将酒杯歪过去。

谢潇言不疾不徐,工整地叠了几道黑色衬衣的袖口,露出纤白有力的小臂,而后手伸过来,勾住她的臂弯。

“……”

他忽然问:“交杯酒的寓意是什么?”

苏弥想了想说:“永结同心?”

谢潇言微笑点头:“新婚快乐。”

她仰头灌下酒时,若有似无地感觉到了他手臂上脉搏的跳跃。或许是一种错觉,但在此情此景,帘外星月相映,新人对坐,心跳互动。肢体安静地交缠,隐隐令她感知到了结同心的具象表达。

苏弥有偷偷看他。

红酒入喉,喉结洒落地滚动了两圈。

很快,酒杯被放下。

苏弥还在努力适应胃里的灼热跃动。谢潇言的话题已经切到下一个。

“送你件礼物怎么样?”

她抿了抿嘴角的酒渍:“什么呀?”

谢潇言招来一位法国侍应生,自如地切换语言和他交涉,苏弥一头雾水看着两人沟通,简单几句讲完后,侍应生点一点头,转身小跑到墙角,将西南角的灯光打亮,苏弥跟着对方的动作,偏头去看。

赫然眼前,一把大提琴安静地坐在布置精美的玫瑰丛林里。

“是小蝴蝶!”

苏弥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老朋友。她兴奋地提着裙边跑过去时,眼里有隐隐的湿气。

上去摸一摸,抱一抱,拨一拨弦。动作显出迫不及待的轻慢,她是太高兴了。

亲热完,苏弥抬头看向坐在那里平静酌酒的谢潇言:“我用它换钱,你怎么又花钱把它买回来?”

他要是知道,卖出去的钱被她安排来买戒指,会不会觉得很好笑?

而他只淡淡地回答:“不是我买回来,你可以认为是它再一次找到你。”

谢潇言起身迈步到她跟前,缓缓开口说:“两年前我在梵城,普普被人偷走过,是一个家政阿姨带来的孩子,把它当成玩具顺手牵羊捎去了。我联络不上对方,当时以为可能跟它的缘分就这样结束了。几天以后,我发现它趴在我家楼下,在一个台阶前面,就安安静静趴在那儿。就像是它很想上楼,但是爬不动了。”

苏弥诧异问:“是那个小孩送回来了吗?”

谢潇言摇头:“是它自己找了回来,我看到了它爬行的轨迹。”

她惊讶又惊喜地看他。

他继续说:“丢掉的东西很多,找不回来的也很多,所以在我看来,失而复得的一切都是命运的馈赠。就像普普找到了我,小蝴蝶找到了你。失去过一次的东西,就很难再与你分开。”

苏弥听着,又垂眸看一眼她的大提琴。

她很少和别人讲起她和小蝴蝶的渊源。

谢潇言会这么理解,大概是因为她小的时候经常用这把琴折磨他的耳朵。

“你相信宿命吗?”

他一身幽黑,松弛地站在她眼前,腕袖堆叠,手插在裤兜里,歪着脑袋看她时,眼中有那么几分散漫跟落拓,明明长了一张危险不靠谱的脸,却一本正经和她讲起宿命。

苏弥想了想,答道:“就是很深很深的缘分。”

他说:“也可以是反反复复的相逢。”

她品了品,笑起来说:“我很喜欢这个说法——如果你觉得是小蝴蝶找到我,那夹在其中出钱出力的你算什么呢?”

“我是一阵风。”谢潇言笑着说,“帮助你的小蝴蝶飞回你的身边。”

第14章

◎压寨夫人◎

如果谢潇言是一阵风,那应该是自由潇洒而又烂漫的,没有形状与规则,无拘无束。

在打道回府的路上,苏弥这样天马行空地想着,车顶蓬被他掀开,真实的凛冽的风像刀片割在她的脸上,瞬间让这虚无的意象消失了美感。她皱着眉扭头看他,这才发现那一端后视镜上被他绑了两朵粉色玫瑰。

猎猎的风吹得花瓣在轻颤。

像是被他绑架过来填充洞房花烛的仪式感,在冬夜显得那么楚楚可怜。

不知道玫瑰怕不怕冷,但是苏弥快不行了。

她一个眼刀过去,谢潇言旋即会意,又将车顶盖回来。

要保暖,不要浪漫。

“难伺候。”他调侃一句。

苏弥语气淡淡:“你不要找架吵。”

小蝴蝶跟他们一起回家。不知道谢潇言花了多少钱把它买回来,他没有说,她也就没有一直问。

这件事让苏弥反思,她对他某些时候的确有成见。她见多了有钱有势的花花公子,总觉得谢潇言跟他们大同小异,就是一群没有什么同理心的混球。

因此苏弥常常忽略掉他纨绔外表下的细心和耐心。

===第25节===

失去一个朋友就像心脏被挖出一个空格,不管是他还是小蝴蝶。苏弥当然是很舍不得的。

只是万幸,他们又及时地出现,慢慢填补好她的缺口。失而复得的东西就不会离开了,她在心底表示默默认同。

苏弥想到什么,打开手机给叶欣蓝发消息:妈妈,我今天住在谢这里,没有换洗的衣服,你能不能让人给我送几件过来啊?

在她打字时,谢潇言忽而问:“你今天去药房是给我买药?”

苏弥点头:“对啊,你助理不是说你失眠么。”

他讪笑:“他就是危言耸听,我很健康。”

苏弥松了口气的样子:“是真的就好,你不要搞个什么焦虑抑郁,又不好意思跟我说,那可就麻烦大了。”

谢潇言没接茬,静悄悄挪眼看过来。

她对身边的人总是有很多很多的关心,且不仅仅是浮于表面的嘘寒问暖,这种会让人误解的关怀出现在他成长岁月的边边角角,落地生根,变成一种力量。而她浑然不觉。

谢潇言不以为意问:“能有什么麻烦?”

“你不要小瞧亚健康的危害,很折磨人的。总之好好睡觉啦,别七想八想的。”

他顺从地应:“好。”

“说到这个……”苏弥收起和妈妈的聊天的手机,试探地瞄过来一眼,“我得跟你商量个事。”

谢潇言:“说说看。”

然而话音落了,又沉默下来。

苏弥在考虑从哪里开始说。

她看了眼时间,问他:“我们一会儿回去,你打算做什么啊?”

挺意外的问题,他看她说:“我想做什么就能做?”

“啊?”也是她意料之外的回答,苏弥没接上话。

谢潇言笑得有几分满足:“那我可就乱想了啊。”

“不不。”她赶紧打断说,“你还是谨慎一点考虑,别太离谱。”

“或者你觉得,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我可以先排除。”

“……”苏弥目视前方,手扶着膝盖正襟危坐,她考量半天,最终决定不跟他兜圈子了,“这么跟你说吧,我得有一个单独的房间睡觉。”

谢潇言敏感地捕捉到四个字:“单独睡觉?”

苏弥说:“因为我的耳朵比较敏感,我不知道跟别人在一张床上能不能睡着。”

谢潇言想了想:“我不打呼。”

“但你总会翻身啊,或者咳嗽。总会有动静的吧?”

“我也可以不翻身,不咳嗽。”

“……??”

他说:“不试试怎么知道睡不睡得着?”

“……”

不试试怎么知道,这话是有道理。苏弥也不再骗自己,她其实是打心眼里觉得被押送到洞房实在有点逼良为娼的耻辱。

还想再挣扎一下。

谢潇言已经通情达理地应承:“好吧,豌豆公主。”

苏弥会心一笑,能换来自在,被挖苦一下也无妨。

车子在家中花园的停车位刹住,苏弥抬眼从寥落的葡萄藤看灰暗的星空。

听见他轻轻淡淡说一声:“不睡就不睡,只要你没觉得嫁给我委屈就行。”

她说:“觉得委屈我就不会嫁了。”

还想多听几句她的想法,于是他又挤出两个字:“是吗?”

“是啊,”苏弥点点头说,“我要是不想联姻,爸爸妈妈肯定不会逼我的。”

谢潇言问她:“那你选择我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知根知底的,我想最起码……”她顿了顿,喉咙好像哽了一下,苦涩地笑起来说,“你应该不会伤害我吧。”

他看着她的眼神变深了一些,像是积攒了许多破口而出的话,但在这漫长注视下的斟酌里,又被轻描淡写地吞了回去。

苏弥说:“赶紧进去好吗?我好冷啊。”

她缩了缩手臂,往大门口走-

谢潇言的新居是她家的两倍大,他回来时日不多,里面陈设都很新。

苏弥也没有什么参观的兴致,坐在大厅的炉火前哈着掌心,烤暖身子。

一条柔软的毯子盖在身上,苏弥捏着看了看,惊喜说:“你现在也喜欢米奇了啊?”

他温和一笑:“给你准备的。”

苏弥有些惊讶,少顷说谢谢,感谢他百忙之中还要周到地为她的到来做准备,又调侃了一句:“那你怎么不给我带些周边回来?”

谢潇言在她身边坐下,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没有呢?”

“……”她愣住??。

“在里面,要不要去参观?”

“……等一会儿吧。”

“嗯。”

毯子裹在身上,屁股还没坐热。门口传来动静。

两人同时张望过去。

苏弥起身说:“应该是来给我送衣服的。”

门一打开,苏弥惊呆。

送货的师傅大箱子小箱子堆在门口,“是不是苏小姐?”

“我是。请问这些都是我的吗?”

www.youxs.org……

“是的,”师傅点头说,“这边三个箱子,您清点一下。”

“哦,”苏弥还有点懵懵的,“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她一脸莫名其妙打开妈妈的聊天框,想问问她怎么回事。对方的消息已经接二连三蹦了出来。

叶欣蓝:宝贝新婚愉快[开心]

叶欣蓝:记得常回娘家看看,妈妈会想你的[亲亲]

叶欣蓝:[一家三口]

看着这个新郎新娘中间还被塞进一个小孩的表情,苏弥陷入了沉默……

很快她反应过来,她被“逐出家门”了。

那头传来男人悠悠含笑的声音:“都给你送过来了?”

“……对。”

“妈还挺体贴。”

“……”

他这声妈叫得也真是顺口得很。

谢潇言侧眸,看着苏弥诧异里又掺了点凝重的神情,笑着宽慰,声音悠闲得很:“既来之,则安之。放那儿吧,一会儿我给你搬过去。”

像是招待客人,谢潇言还提前准备了一些吃的喝的给她。苏弥重新落座后,他端来一只小巧晶莹的瓜果盘,和一杯牛奶,苏弥够着脑袋看了看,盘子里面装的居然是核桃。是一片一片完整的核桃果仁。

谢潇言坐下,找点儿什么东西打发漫长的夜晚时间呢?问她:“要不要看电影?”

苏弥这边的思绪还没有从核桃抽出来,她指着问:“你为什么会准备这个?”

“嗯?”他随之看一眼,“你不是喜欢吃?”

苏弥愣了愣:“我不喜欢。”

“高中那会儿天天吃,你忘了?”

她摇头说:“我没有忘,但我不是喜欢,吃核桃是因为补脑。”

“补脑?”谢潇言像是听了个笑话,莫名就被戳中笑点,惊讶地看她,“吃那么多,你补到脑子了吗?”

苏弥气鼓鼓地瞪住他:“当然啊,你忘了我后来期末考数学突飞猛进吗?”

谢潇言淡淡笑着,很给面子地附和着说:“嗯,都是核桃的功劳。”

忘了给她日日补课的这位大活人。

苏弥的气一会儿就过去了,她垂首看着谢潇言随意搁在腿上的右手。

而后轻轻捏住他的指,翻转过来,看着食指和拇指的指腹。

像是试图在寻找什么,然而他的手指很干净,指纹也很漂亮,在夺目的光下显现出两个工整的螺旋,没有一丝时光的痕迹。

“你很喜欢我的手吗?”谢潇言挺好奇地看她。

苏弥放下他的手,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刚刚吃饭的时候偷拍几张了?以为我没看见?”

苏弥面色一窘,没有被当场拆穿的小动作最为尴尬。

她别开脸去,干脆顺了他的意说:“对,我很喜欢你的手,因为很好看。”

过了会儿。

室内的灯光暗沉下去,身侧的熊熊炉火在烧,在苏弥的腿上落下墙角芭蕉的影。前面的白色幕布被投出流动的光,电影龙标缓缓拓上去。

苏弥眼看着电影,心神不知道在何处。

===第26节===

两人静坐在沙发,隔了些距离,越过最晦暗隐秘的交界线,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探过来,将她轻轻握住。

比电影开幕的轰鸣声还要笨重的,是此时此刻她的心跳。

“喜欢就给你牵一会儿。”

他摆出一副男菩萨的姿态,大发慈悲任人享用。

苏弥也稍稍用力回牵,她低头看向他们缠绕在一起的指。

他们已经不是玩过家家的伙伴,是有着法律效益的妻子和丈夫。

这样想着,苏弥挨他近了一些,似乎也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过来的蓬勃心跳。

只有在这个看起来不可一世的人,身体里那份独到的细腻跟温情,如同火苗一样迸溅出来,令她觉得灼热时,苏弥才缓缓记起,他也有他表达温柔的方式。

有时是灵巧的,在穷途末路时,偶尔也是笨拙的。

应该是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

苏弥有一段时间很需要吃核桃,因为核桃补脑,她那一阵子数理化学得很吃力。

她自己带工具剥核桃,因为很喜欢核桃在手底下开花的那种碎裂感,但某一天课后翻遍书包没找到核桃钳,苏弥只好用剪刀代替,然而核桃太顽固,差点把她脆弱的剪刀崩坏了。

无奈之际,想到她神通广大的朋友。

苏弥回过头找到谢潇言的座位,他在做作业。

她捏着核桃过去,放他桌上:“帮我打开。”

少年停顿下手里的笔,稍显得诧异看她一眼,又看一眼桌上的核桃。

“谢谢。”苏弥笃定谢潇言是有办法的,她就没见过他化解不了的难题。

没有猜错,他的确神通广大。一节课结束后,两片完整的核桃果肉被包裹在干净的纸巾中,搁在她的桌上。

比她用核桃钳打开得还完整漂亮。

苏弥正陷入惊喜之中,同时身后有人隔着座位喊了声:“诶,谢潇言卷子我抄抄。”

回话的不是谢潇言,是他的同桌:“他没做,给那大小姐剥了一节课核桃,手受伤了。”

苏弥诧异地回过头去,没见到他人。

她去洗手间。

公共洗手台,谢潇言在那里冲洗手指。

苏弥过去,捞住他湿淋淋的手,看到被核桃壳割破的两根手指的指腹,正在往外渗着小血珠。

苏弥有点激动地说:“你没有办法就说没有办法,我又不会怪你!”

谢潇言不解:“什么没办法,我不是给你剥开了吗?”

“你可以找个榔头把它敲开啊!!”

“榔头?”他想象了一下,好笑说,“碎成屑了你还怎么吃。”

苏弥百感交集,放下他的手。

她心里不舒坦,某人倒是笑得挺灿烂,取笑似的说:“不会吧,别告诉我你要哭了。”

苏弥嘴硬:“……我才没有。”

他洒了点水在她脸上,“出了点血而已,手又没断。你这么一哭,一会儿谣言传出去就成了我已经半死不活了。”

苏弥擦擦水,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又很没面子地把笑意憋回去:“我在很正经地跟你说话呢。”

谢潇言打量打量她,笑说:“看出来了,这么关心我,我都要误会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了。”

他两手撑在膝盖,躬下身凑近了看她,威胁道,“正好呢,小爷最近缺个压寨夫人,苏弥同学,这几天走夜路你可小心着点儿啊。”

苏弥骂他神经,把人推开就跑了:“谁对你有意思啊,下辈子吧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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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初吻◎

没有想到“下辈子”来得这么快,几年过去,他们竟真的能平静地执着手过一个无比纯情的花烛夜了。

苏弥身边朋友多少,哪一个不是娇生惯养的呢?谢潇言不例外,他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小吃穿都有人照料,专车就有好几辆,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这样一个人为她受了伤,愧疚感烙在苏弥的心底,时隔多年卷土重来。

不过他好像不太记得了。

人的记忆盒子是有限的,能够装载的东西只有那么多。他选择记住的是,她每天都要吃核桃。

或许在一条路上跋涉得太久,早就忘掉那一两根绊脚的荆棘。这是她许久之后才领悟的道理。

苏弥敛着眸回忆过去。

有人架着腿,在心无旁骛地欣赏电影。

经典爱情片《泰坦尼克号》。演到男主角躺在甲板,对着海上的星空吞云吐雾。

忽然想起什么,她问:“这个恐怖吗?”

苏弥是名副其实的娇滴滴,她看电视剧畏惧许多镜头,带血的,有恶心的动物,或者枪战。因为禁忌太多,她通常看动画片更多。

“不恐怖,”他想了想,又补充,“但很香艳。”

“……”

看她脸色变白,谢潇言瞥一眼,问:“香艳的也不能看?”

苏弥摇头:“可以的。”

他勾了勾唇,放松语气:“那就好,我可不想在大喜之日找部动画片来看。”

“……”

能看,只不过会有一些尴尬。

像小时候和爸爸妈妈看激情戏时想遁地的那种尴尬。

苏弥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知道是不是被捂了太久。

方才鬼使神差将他握住,陷进那一瞬间脱轨的暧昧。

现在冷静回来,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松开是个难题。

她看到茶几上的牛奶,于是手掌从他的掌心滑落,捧住牛奶杯,天衣无缝地逃离。

苏弥松一口气,自在了许多。

她将牛奶杯放下。

堪堪过去几秒钟,那只手很快又追过来,将她牵住。

“……”苏弥尝试着缩了缩,反被攥紧,她其实没必要同他尴尬来尴尬去,因为有些人天生颜面不薄。

她瞄一眼谢潇言,小声问,“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

他反问:“哪儿奇怪?牵手奇怪?”

“嗯,我们之间——”

讲到一半,她停顿住。

苏弥想表达的是她还没有从一个身份切换到另一个身份,即便他已经很克制在循序渐进,但是举止的亲密仍然让她无措,交换体温,似乎不像是朋友之间该做的事。

他料事如神揣测到她的心事,丢出几个字:“把我当男人。”

苏弥对上他的眼。

他的眉眼很漂亮,一双恣意慧黠的桃花眼嵌在耸起的眉骨之下,笑起来时会如弯月一样皎皎,令她领悟到什么叫做万种风情、悉堆眼角。

但此刻这双风情万种的眼只冷凝注视着她,很深的琥珀色,流淌着影片里的灰色光影。严谨、正色。

“你提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又是不办婚礼,又是分房睡,说来说去也没有把搂搂抱抱排除出去,现在再无理取闹可不行,我不会真的做赔本的买卖。”

苏弥被扼住命运的咽喉一般失了声,她确是没有跟他再谈条件的筹码。

他说:“苏弥,把我当男人试试,不要当朋友。”

“……嗯,”苏弥乖乖点头,又想,“可能有点难度。”

谢潇言看向她,眼尾暗藏促狭的光:“给你支个招。”

“你说。”

他思考一番,慢吞吞说:“你可以改口叫我老公,习惯成自然。”

“……”

“怎么可能。”这也太羞耻了!怎么会有人把这种请求说得面不红心不跳啊?

苏弥不敢置信看着他。

对上她眼里的拒绝,谢潇言啧了一声:“不乐意。”

他扶着眉骨,愁思阵阵的模样,又揣度一番,而后狡黠地弯了弯唇,“要不然,你亲我一下?”

“……?”

他解释说:“别想太多,我只是觉得这么做有助于感情升温。”

苏弥沉默不语,低垂着脑袋。

“……”

见她讷讷不吭声,大少爷叹了一声,叹出了一声人心不古的力道,还伴有自嘲口吻:“想快速适应夫妻关系,又不敢有所行动。也不知道还有谁像我这么费劲,结个婚怎么跟拖飞机似的?”

===第27节===

沉默少顷,苏弥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啊。”他笑了笑,俨然开始胡言乱语,“你可以试试双管齐下,一边亲我,一边叫我——”

话音未落。

一个猝不及防的吻落在他的颊上。

他偏过头,错愕的眼敛下来看她,苏弥还没有躲开,鼻尖旋即触在一起。

她一不做二不休,第二个吻随之而来,稳稳地印在他的嘴唇。

柔软的,潮湿的,混着牛奶的清香。

伴随一声浅啄,稍纵即逝的亲吻结束。

持续了一两秒。

苏弥只这么轻轻一碰便退开。

因为动作太利落,很快便消失了感知。

主动亲男孩子有点难为情,她看向电影屏幕。氛围静到诡异,音响里的对白声很嘈杂。

“……”

“……”

再没有人讲话她可能要挖地缝窜逃了。

过了很久,他声音低沉下来几个度,终于开口问她:“有效果吗?”

那一刹似乎是有些心动过速。但很快,除了尴尬没剩下别的。苏弥没好意思看他,轻轻摇一摇头:“好像没有用。”

又沉默一阵,他闲闲地说:“吃药还得等药劲儿上来呢,一会儿再看。”

“好。”

眼见香艳的桥段就要到了。

苏弥忽然指了指牛奶杯,问他:“有没有什么有味道的东西可以喝,牛奶太淡了。”

他想了想:“我去给你找找。”

“嗯,要热的。”

苏弥承认她确实有那么一点难伺候。

谢潇言随和地应:“知道了。”

看着他起身往外走,可能是错觉和光影的变换导致,苏弥觉得他耳廓有点发红。

松下一口气,苏弥心道,还好是谢潇言。

要不是他长得一等一的帅,她对不喜欢的人还真下不去嘴。

可是很难办,打心眼里还觉得他是好朋友。好朋友在她心里的地位相当稳固,即便亲了一口,也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

一下显得更糟了。

苏弥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多。谢潇言离开得有些久,她也没去催。这种情况跟他待在一起,说实在有些受折磨。她一个人还能扭一扭肩,松一松腿。

夜晚还很漫长,眼看着电影快结束,苏弥打开手机,想搜搜看有什么有趣的事能做一做,刚输进去一个“和”字,她手指停下。

“老公”这两个字非但宣之于口很困难,连打字都觉得几分勉强。

于是改成了男朋友——

和男朋友在家里能做些什么?

一个回答弹了出来:

当然是在卧室做,阳台做,浴室做,厨房做啦。[狗头]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界面还没来得及关上,一杯热饮猝然被送到她眼前。

从肩膀后面越过来的手臂,让她惊得瑟缩,不无心虚,苏弥“啊”了一声,手机滑落在地。

杯子被搁在桌沿,谢潇言俯身替她拾起掉落在地毯的手机,屏幕反扣着朝下,虽然有地毯的保护不具备太大风险,他还是贴心查看了一下。

但很快被夺走。

“怎么去那么久?”苏弥慌里慌张把屏幕的光揿灭。

他指了指杯子:“Sangria,煮了很久。”

“嗯……好的。”

苏弥执起高脚杯,轻轻抿一口里面的热酒,尝出苹果和青柠的香气,她有时觉得谢潇言对她熟悉到,在酒里面加多少糖分最适宜,他都了如指掌。

“好不好喝?”

他已经闲适地坐回来,姿态纨绔,松松地支着太阳穴看她的侧面。

苏弥点一点头。

他说:“别跟我客气,不好喝就说,我还能改进改进。”

苏弥说:“好喝的,就像店里做的一样。很高级。”

谢潇言看着她,会心一笑。

放下酒水。

她忽然问:“你这几年怎么样?”

“不是问过了?”

“你可以展开说说。”

他想了想,随性说:“宝马香车,美人如玉,不要太羡慕。”

苏弥平静地看了看他,又垂下睫毛,淡淡说:“有一些时候,我在网上看到梵城的视频和图片,会想到你。”

谢潇言敛了笑意,视线收紧,簇着一抹黯淡的光:“是吗?”

她点点头:“听说那里的人口密度不高,冬天很萧条,会下很大很大的雪,我会在想你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很孤单。”

虽然谢潇言自打出生起就在那个国度成长多年,梵城算是他的故乡。可是苏弥很清楚,他在那里没有亲人,那个冷冰冰的城市或许给不了他任何温暖。

他的人生两次变故。

一次是七岁的时候母亲离开,一次是高考在即,他的祖母过世。

谢潇言想回去为老人家送行,但谢崇安却觉得,倘若是在弥留之际,还能说上几句。但人死不能复生,既然走都走了,没有千里迢迢赶过去的必要。

谢潇言跟他爸爸的关系本就有裂痕。

那一段时间,他的身上显现出苏弥从未见过的消沉一面。

男孩子叛逆起来真的会跟全世界作对,她见识过,甚至于担心他下一刻就会误入歧途。

再之后,他们就分道扬镳,失去了联络。

“我有时候也会觉得,你会不会永远不回来,我们是不是永远见不到了?或者再见的时候,你已经老了,拖家带口来跟我碰面。那我会很难过。”

难过的音节落下去许久,他沉声开口问:“难过我拖家带口?”

她摇头:“可能是难过物是人非吧。”

但是好在,没有发生那样的事。

他还带着她的记忆里,嚣张跋扈、痞痞的拽拽的少年气性。

他的傲慢没有变少,勇气也没有减退。

可想而知,倘若彼此真诚以待过,即便日后不再有瓜葛、天涯陌路,也会有根隐形红线牵制两头,在暌违多年的重逢雪夜起作用。无论多么别扭的氛围,都会令她找回相聚时那一丝一缕腾腾的温暖。

像他们共享过的糖炒栗子,像放学路上穿行过胡同时一起听过的歌,像更小一些的时候,她坐在他的单车后座悠然晒着暖烘烘的太阳。

她原以为这在将来都成为奢念,不再复返。

苏弥想起那一年风靡贴吧的情诗活动,其实有一个狂热女孩为他写道:你是藏在张扬火焰里的明净山水。

隔了许多年,她对这一句话印象很深。在她心里,这是对谢潇言这个人最精准的描述。

因为直观而充沛地感受过他的张扬与明净。

最终,谢潇言淡声说:“我不孤单,我有很多同学。”

同学这个词汇里藏着多少凄楚呢?他甚至连朋友二字都没有用上??。

苏弥看着他。

没再说什么。

各自心怀鬼胎地坐了一会儿。

大概也没有人在意电影演到了哪一步。

谢潇言仰靠在沙发上,苏弥坐得端正。就像从前在课堂上,她总是挺直腰背,从没有表现出懈怠懒倦。有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定力。

她的披肩长发,浅浅栗色。他伸出两根手指勾住挑起她的发,苏弥只是坐着没有动,没有反抗,表现出一副任由处置的平静。

谢潇言看向她下颌与耳后骨骼的交汇处,那一颗浅浅的小痣。

如今已经很少见她扎头发,这颗从前常常在他眼前晃的痣也被掩埋多年。

“药力起作用了吗?”他问了一句。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药力?”

片刻后,才慢吞吞地记起刚才蜻蜓点水的那一个吻。

看她逐渐羞臊起来的面颊,谢潇言微微一笑,挺和煦地问:“要不要我帮帮你?”

苏弥没拒绝。

而后,纤长的指骨松松地绕过她的腰,将人揽住。

像是学着她声东击西的手段,他的唇落在她耳后的那颗痣上面,还不轻不重地吮了一下。

他的嘴唇太火热,一瞬间,触发了她的某个机关。

“谢……”

===第28节===

苏弥浑身气血上涌到脸上,身体瘫软一瞬,被他接进怀中。

她颤抖的手指杂乱地扯住他手臂处的衬衣。

谢潇言抱着她,顺势吻下来。

苏弥没有恢复元气的机会,像是溺进轻柔的水流上下浮沉。他吻得不重,唇在竭力温柔,来回的辗转却又显得无序。她流淌在温暖的清溪中,又被小小漩涡卷得头晕目眩。

浓浓果香在唇畔溢开,影片的光影变作陪衬。

苏弥慢慢地调整好呼吸,手臂轻轻地环住他的腰身,隔着一道薄薄的布料在她手心底下,是他紧实的肌肉。

耳畔在回想他那一句:把我当男人,不要当朋友。

她抱着这样的念头,尽量投入地回馈,帮他完成这个渐入佳境的亲吻。

隐隐感觉到他的身体有在变热。

一分钟左右,苏弥先把人松开,她垂下头,默认喊了停。

她低着头轻轻抿掉唇角的水渍。

心跳没有停下,但她总觉得,怎么比刚开始更尴尬了……

这一招到底行不行得通?

她神色里不无仓惶,找借口说道:“我去收拾一下东西,回房休息了。”

谢潇言声音哑下来几分,语调稀奇:“这么早。”

苏弥说:“嗯,我作息比较规律,你也早点休息。”

半晌,听他浅浅一笑:“行。”

“嗯。”说着就要起身。

刚站起来,手腕又被人擒住。苏弥没有预兆就跌坐在他怀里。

谢潇言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他看着她快要滴血的脸颊:“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吧?”

“……”

也不等苏弥辩驳,他的唇又意犹未尽落下来,不深不浅地一压。

怎么还亲……

很快,他将人放开,温声回答她眼中的疑惑:“这是晚安吻,意义不同。”

“……好吧。”苏弥遮着脸,讪讪撤退-

谢潇言给她一间安静的客房,跟他的卧室说近不近,门对门,但中间是挑空的客厅,需要绕路抵达。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行头,到疲倦时去洗了一个热水澡,出来后发觉谢潇言给她打来电话。

好奇怪,明明在一起干嘛还要打电话?

苏弥回拨过去问:“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的声音很理直气壮:“没事不能打电话?”

“……”

好吧,小情侣之间通常都会有煲电话粥的流程,当做例行公事,苏弥纵容了他。

第一次结婚总有激动,可以理解他的热情。

不过想到某件事,她忍不住悄声揶揄道:“你的吻技不太好的样子,你是真的有美人如云吗?”

那头人被噎了一下,声音旋即扬起来,要面子地充惯犯:“我只是亲得比较收敛,怕你没做好准备。”

“嗯,这样。”苏弥点一点头,没什么语气地夸赞说,“那你还挺绅士的。”

半晌没声音。

半分钟后,听他不爽地嗤了一声。

她不解:“怎么,我有讲错话?”

他懒懒说:“走着瞧。”

……什么啊,莫名其妙就被挑衅了。

苏弥懒得跟他呛下去:“我要和爸爸妈妈视频,没有事就拜拜了好不好。”

“等一下。”

“嗯?”

“你貌似还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什么?”

“是老公,不是男朋友。”他振振有词。

“……”她想起刚刚搜索界面的内容,难堪又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计较这个,“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斩钉截铁:“有。”

“……?”

“男朋友可以谈很多,老公只有一个。”

苏弥无言,可谓是一辈子在争强好胜的男人。

她翻了个白眼,掐着嗓子甜津津地说:“好啦,老公只有你一个。好不好?”

把他哄得心花怒放,她就有更充分的时间和妈妈讲电话。

谢潇言滞了滞,简单地说了声“可以”,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压抑的音节,而后沉吟数秒,把电话挂了。

……

第二天苏弥起床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她从前去陌生的环境是会认床的,很难得,在这里没有。得益于谢潇言的备至关怀。

苏弥洗漱完出来,看到摆在沙发上的一圈玩偶,正围着小圆桌在坐,像小朋友在开会。

她看一次笑一次,不知道他怎么总能变出这么多别出心裁的法宝。

在米奇、米妮、唐老鸭的中间,混进去某人夹带的私货。

昨晚夜色太昏暗,她都没发现这里面还藏了只猪。

居然是麦兜。

她顿时想起小时候和他抢着遥控器看动画片的光景。

最后还是苏弥用眼泪掰回一成。

那时谢潇言的脾气还是硬邦邦的,没有谦逊让人的意识。

但招架不住小公主泪眼汪汪求着他说“给我看好不好啊”,他没出息地缴了械。

苏弥看着那只猪,心道算了,现在“寄人篱下”,总不好将他的私货丢出去。

她往外走。

有人醒得比较早,还没出行。

苏弥脚步止住在楼梯,往下眺望。

谢潇言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长腿交叠,慵懒姿态。穿一身正装十足矜贵,但又没那么笔挺板、正死气沉沉,他是嬉皮的,松弛的,不乏青年人的张扬与凝练。他总能用自己的风格游刃有余驾驭一些服饰。电脑搁在前面,他戴了一边蓝牙耳机。垂着脑袋,没声。

苏弥有一点好奇走过去,果然发觉他在睡觉。

电脑上显示会议结束,也不知道已经结束多久。

听见脚步声,谢潇言才抬起头,迷迷糊糊看一眼苏弥。

她问:“你又失眠了吗?”

“……”他摘下耳机,按了按太阳穴。

苏弥皱眉说:“好奇怪,怎么回事啊。要不我找个医生给你把把脉吧?”

谢潇言声音挺含糊:“我没事,别管我。”

“……”

他把电脑收起来,问她:“你睡得好不好?”

“挺好的。”

谢潇言起身躯厨房,苏弥跟在后面:“你怎么没去公司?”

“不知道你睡到几点,总不能让你起来后见不到我人,吃不到热气腾腾的早餐。那我这个老公当得也太失败了。”

他步子迈得大,等苏弥跟到身后,两碗早餐被端出来。于是她又跟他去餐厅,看到碟中的贝果煎蛋和吐司蓝莓,还有一份可颂三明治。

她围着餐桌坐下。

谢潇言又进去,送来两杯咖啡。粉红与浅蓝,花纹复古风。是情侣款。

苏弥咬了一口三明治,舔掉嘴角的甜酱:“没事的,你可以不用这么周到。我经常在家里起来也一个人。”

他托着腮,没急着进食,笑着看着她说话,煞有其事道:“那当然不一样,我在帮你适应婚姻生活的温暖。如果没变化,结婚是为了什么呢?”

“……”

这话讲得很有理,她沉默不再辩驳。

不过,苏弥问:“这样不会影响工作吗?”

谢潇言说:“不会,我是我们公司最勤快的。”

略有耳闻,岭文的企业文化在谢潇言的带领下已经变得十分松弛及温和。他取消了打卡制度,比起坐在那里一天浑浑噩噩磨洋工、数着几点下班,他更支持大家集中精力把工作做好,其余时间用来养精蓄锐,享受生命。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生活的宽广度是无限的。自由与热忱不会成反比。

苏弥不动声色地在心底感慨一秒,她夸赞说:“你的手艺很好,我记得你以前不会下厨。”

他说:“这么多年一个人住,这点自理能力还是能锻炼出来的。”

饭后,谢潇言给她递过来一纸糖盒:“给你的同事发一发。”

===第29节===

“……”

苏弥神色惊讶。

“你不想说?”他问话的眼神和语气都有几分小心。

糖被她接过去,苏弥掏开纸盒盖看一看,抖落几下就见了底,问他:“同事很多的,还有没有?”

“等着。”谢潇言嘴角扬出轻快愉悦的弧度,而后起身,去别处取-

苏弥最终提了两大箱糖果去了乐团,也没想到他会准备这么多。??这糖被她发得如履薄冰。

小心翼翼地送到每个人手上,生怕事情被声张出去。

Cloud乐团最近在做新一轮国内巡演的企划,今天开会,在探讨主题,苏弥在会议桌上偷偷给旁边的同事小吕递过去一盒,小吕惊呼一声:“小苏你结婚了?!”

一下会议桌上就炸开了锅。

纸包不住火,同事之间氛围不错,开起她的玩笑。新婚第二天,苏弥就被人起着哄,让晚上请客庆祝。

苏弥讪讪地笑:“不啦,晚上他可能会来接我。改天有空吧。”

没人问新郎是谁,也没人问婚礼几时。

是有点观察力的江云凑过来问:“哎,你老公是不是谢潇言啊。”

“……”苏弥一窘。

她顿时拆穿:“哈哈,被我猜中咯!”

“你怎么会知道?”她很奇怪。

“道听途说。”江云举着糖盒,“我男朋友的弟弟在岭文工作,昨天就领到了,一模一样的糖。”

苏弥更窘迫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着急的?

下午,她心无旁骛地练琴。中途接到一通电话,来电的人是丁起,她起初都快忘了这号人物,等他讲出丁楚楚这个名字,苏弥才恍然,客气地叫他丁老板。

“上回楚楚跟你的争执我听说了,她个性张狂,不懂事理。又交了个道上混的男友,成天混吃等死、不学无术。如果有怠慢,我给您道个歉,望苏小姐海涵。”

混吃等死这个词让苏弥惊愕。这样贬损她的侄女,丁起对她的态度,委实有种巴结的企图了。

苏弥大概率猜到是谁帮她暗里折人面子,又是谁代她用淫威压人一头。

没有意外,是谢潇言胆大肆意的作风。

她举着手机,拨弄手指,说不出话来。

丁起又说:“如果你还有跟我们合作的意愿,随时可以找我。”

苏弥想了想,说好。

电话挂掉,一位乐团有资历的男老师过来,和苏弥说有一个音总是出错。

苏弥又试了两遍,不知道心不在焉还是什么原因,对了这个又错了那个,错在最离谱最简单的地方,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拉不正确。

她按了按眉心。

老师见她有点急切,宽慰一句别着急,而后站在苏弥的身后,微微折身,上手扶着大提琴的弓,耐心替她摆正位置。

老师的手掌覆在苏弥的手背之上,很有礼貌地握成空心,尽量没有碰到她的手。

流畅的旋律流出来,比她自己拉的顺耳多了。

“这样有没有好一些?”

“谢谢老师。”苏弥说。

老师说:“你不用着急,时间还很多。我们慢慢练,和大家好好配合。”

“好。”她认真点头。

话音刚落,一个东西飞进来,稳稳落在苏弥的腿上。

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架纸飞机。

是用乐团的广告纸折的,一看就是在门口捡来的废物利用。

苏弥展开。

纸张中间用马克笔写了一个偌大的:手!

字迹的后面跟了一只愤怒的小鸟。

苏弥差点笑出声。

他有一点绘画功底,把愤怒展现得出神入化。小鸟都已经目眦尽裂,下一秒要泣血。

而苏弥抬眼将视线投向排练厅的侧门,倚靠在门边的人眉目里只有一道淡淡的打量。挺正经的神色,眼中镀了一层罕见的霜。

衬衣西裤被他穿成了休闲装束,他手闲适地抄在口袋里,挺不拘的站姿,微微抬头看着舞台上的人。

对上眼,谢潇言挑了一下眉,当做跟她打招呼。

她蓦然想起高中时有一回下课,她跑到楼下教室去找韩舟,回来后一架纸飞机飞到她桌上,上面写着他嚣张的大字:哪题不会?不能问我?

苏弥回过头看到谢潇言懒洋洋挑起眉看过来。

眼下,异曲同工的愠气在发散。

苏弥想回他,问你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他懂什么叫用情至深的苦心?

懒得说。

苏弥到点下班。

她把琴装好,走下舞台,谢潇言接过去帮她提着。

很好奇他是真的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来接她上下班,还是维持着新婚的热度,要跟她保持形影不离。

他拎着琴盒走在前面,苏弥看着他板正的身姿,宽肩窄腰,腿长到了她的腰。在衬衣底下紧绷的肩胛骨若隐若现。

很顶的身材。

能够被他这样“丢”在后面,好好欣赏这绝美背影的机会并不多。

苏弥抿了抿唇,又抬起眼,看他找寻乐器室时闪来闪去的侧颜。

怎么不讲话呢?

生气了?

“送到哪里?”终于忍不住,谢潇言开口问了句。

苏弥指一指他身侧的房间,“就在这。”

他看一眼门牌,推门进去。

苏弥没再往里面走,靠在门上说:“那是小时候就在带我的老师。”

“我知道。”他淡淡应答,找到苏弥专属的琴架。

真知道假知道?她微笑着看他别扭的后脑勺:“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东西被搁到架上,摆摆好。谢潇言洒脱地说了句:“宰相肚里能撑船,吃什么醋?”

他转过身往回:“走吧。”

苏弥说:“没有就好,省得我还要哄你。”

谢潇言:?

fine……宰相肚里能撑船。

他揉了揉眉心,走进一月的猎猎的冷风中。

“好吧,哄你一下。”

娇俏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苏弥憋着笑。

谢潇言定住脚步,回眸看去。

苏弥手里捏着一个戒指盒,她把那枚钻戒取出来,勾勾手指。

他疾步走过来。

谢潇言看一眼盒子,挑起唇角:“给我买的?”

“比我这一枚便宜十倍,你应该不会嫌贫爱富吧?”

苏弥握住他的手,把戒指顺着无名指往里面推。

意外发生了。

果然照片还是不够准确,指围算大了一号。

他的指关节丝毫不笨重,压根没有卡在那里的余地。

这一个狼狈的圈,似乎轻而易举就会坠下来。一下就显得那么不值钱。

“……”

“……”

苏弥尴尬地忘记接下来的台词。

谢潇言不以为意把戒指推到底:“就这样,挺好的。”

“可是会掉下来,要不我还是去退了吧?”

她心虚地说着,但那位设计师提前讲清,戒指是不退不换的。

他很大度:“买大不买小,这种情况有对策,我想想办法。”

谢潇言应该没有受到这个小波折的影响,他很愉悦地弯着眼睛。

愤怒小鸟的形象在她脑海里一扫而空。

实在是好哄。

苏弥悬着的心落下,“那要是你没找到好办法再和我说。”

===第30节===

“OK.”

谢潇言手巧,当晚就在戒指上面加了个垫圈。

卡得很稳很牢固。

即便看起来有那么一丝小瑕疵,但他视若无睹地嘚瑟,隔一堵墙给苏弥发来照片,问:好不好看?

她点开大图看一看,笑起来:你技能还蛮多的。

同时,这张照片被传送到公司五百人的大群。

发送出去,过半分钟,谢潇言:sorry,发错了。

撤回已经“为时已晚”。

群里的马屁虽迟但到——

哇哇哇恭喜谢总喜结良缘。

这个戒指款式好温柔,是太太挑的吧。

谢潇言回复了这一条:当然,她的眼光一向不错。

不管真心假话,马屁总是最悦耳的——

太好看了!!恭喜老板!!

恭喜恭喜!长长久久!

百年好合!三年抱俩!

真的不错,看起来像是私人订制,很特别的款哎。

他又绕着戒指拍了一段视频,拍清楚别致的纹理,饱满而晶莹的色泽,对着灯光翻转几周,确定没落下一丝边边角角。

视频很快被发送出去。

谢潇言拽得很谦虚:还行啊,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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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夫妻就是要贴贴!◎

谢潇言思考了一圈还有谁没欣赏到他的绝美婚戒。

对话框一个一个翻过去,他耐心给每一个好友拍摄了视频,每一段不重样。

得到很多的祝福,但不乏一些酸溜溜的声音。

黎映寒:[图片]

谢潇言点开图,看到他手上套了五六个戒指。

黎映寒:[微笑]谁没有?

谢潇言不甘示弱:老婆买的,你的呢?

黎映寒:结个婚真牛批。

谢潇言眉飞色舞地回:还不错啰。

他抻着长腿,懒洋洋地坐在客厅沙发。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

小小钻戒那一点微茫的价值已经被他利用得一干二净,谢潇言搁下手机,意犹未尽地拨弄着指关节的钻,嘴角泛起温和美妙的弧度。

听见楼上的房门有声响,谢潇言抬眼望去。

守株待兔的成效显现。苏弥穿件墨绿色的丝绸吊带裙出来,长发披在裸肩上,她一只手端着水杯,一只手握着手机,低头看着??屏幕,心不在焉款步往前。

到了楼梯前,她才专心看路,同时,注意到余光里出现的人。

苏弥看到谢潇言,步子沉了一沉。

继而小心翼翼地往阶梯迈下去。她下意识地垂眸,整理一下肩带,生怕着装有不雅。

裙子布料不多,质地轻盈,她膝盖一弯一折碰到裙边,都能感受到一段段柔滑的漂浮。像穿了一缕青烟在身上。

配合着连脚步都宁静轻薄,无声无息。

她就这么飘去了厨房,添水和柠檬。

听见谢潇言凑近的脚步声。

岛台一边有两张高脚凳,苏弥将臀部轻倚在凳子上,并没有坐上去,只这么松松靠着。

谢潇言侧身轻靠着岛台,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她,眼尾情意绵绵,有备而来地念台词:“终于想起来忘记做什么了?”

“……”苏弥一头雾水,“做什么?”

他看向她无辜的眼:“真傻还是装傻?”

“……?”好像哪个选项都不太对劲,她看他的眼神变味。

谢潇言躬下身子,指了指自己脸颊。

就差把晚安吻三个字刻在脸上了。

转而视线再看向她,脸上的三个字又变成“懂了没”?

苏弥恍然,“你,你是想——”

他欣慰地点一点头。

没错,没错。

苏弥忙说:“不是,你先不要急。我今天仔细想了想,我感觉这个法子对我们来说可能有些仓促。”

谢潇言眼色变复杂:“仓促?”

“是啊。”

他睚眦必究:“昨天谁先亲的谁?”

苏弥坦然,“是我先亲的,也正因为我先亲的,我现在深刻认识到了这个行为的不合理之处。总而言之感情还是得水到渠成的,不能这么生拉硬拽,对不对?”

少顷,谢潇言轻笑了声:“你好渣啊,苏弥。”

“……?”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是有那么一点没什么责任心的意思,但她辩驳说:“可是这就是我的心里想法,现在只是向你坦白而已。”

他缓慢收回紧凝的视线,按了按眉心,无奈一笑:“行,既然你实在觉得为难,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苏弥顺势点头:“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转而又迅速岔开话题问他:“对了,你是不是去吓唬别人?”

“我吓唬谁?”谢潇言明明还在想办法,闻言松开眉心,瞧她一眼。

“丁起。”

“他啊,”谢潇言想了想,语气全然没当回事,迈步往外边走,“用不着吓唬,说两句就哆嗦了。”

苏弥习惯了他狂妄和夸大的语气,还是忍不住被逗笑。感觉他的背影都变成狮子老虎,有种被自信心撑起的威严。

她又说:“还有你那个戒指,发给多少人看过?好多人跑来跟我贺喜。”

谢潇言这才想起来,已经有五分钟没摸到他的宝贝戒指了,抬起指揉一揉钻石面,幽幽说:“那怎么办呢,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宠过。”

“……”

“你不会连我这一点炫耀的权利都没收吧?”

看他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样子,不像是假话。

苏弥本想说,大家都是第一次结婚,怎么就你跟个孔雀似的。

看他一副小可怜相,她心软地把揶揄吞回了肚子-

周末,苏弥跟简笙去做spa。

在一间高级会馆,卡还是前两年办的。以苏弥现在的经济条件,恐怕看一眼这金碧辉煌的大门都是奢侈。

裹着浴巾,坐在休息室观影,苏弥端起手边的热橙茶。

简笙歪着脑袋看她一眼。

苏弥扎了一个很随意的丸子头,露出饱满的额,叼着吸管,橙色果汁往她口中慢慢运送。饮料将她腮帮填得饱满,她鼓胀嘴巴,握着遥控器在选频道,挑得谨慎。

简笙记得上学时有人说苏弥是精致到头发丝的女孩,她可以作证这是真的。她能接受有人说苏弥不够漂亮,或是不够高挑,但绝没有人会说她不精致,没有气质。

苏弥给人的整体感觉温温淡淡,虽然是公主命,但没有什么架子,软玉温香,楚楚动人。不高调,好脾气,她是温柔的具象,一个相处下来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人。

心情不好的时候,跟她短暂地躺在一起片刻,就会为她蔓延的发香,为她柔和而不软弱的语气而沉迷。

盯了有点久,苏弥好奇回望,摸摸脸颊:“是不是效果太好,脸色焕然一新?”

简笙哈哈一笑:“我只是看看结婚后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这才几天。”

简笙是个大大咧咧的,说着手就伸过来,往她身上探,魔爪冲着那若隐若现的勾人弧度去。

歹人的手被苏弥一把擒住,没有得逞。

简笙叹一声:“羡慕谢老板,有福气。”

苏弥红着脸咬吸管:“又没有到那一步……”

===第31节===

“不是吧?他能忍得住?”说时迟那时快,那只贪婪的手见缝插针地抓过去。

“他如果忍不住我会报警。”苏弥淡定地把她的手挪开。

简笙本来仰躺在她那一侧的按摩床,闻言坐起来,“那你们结婚到现在就什么都没干?”

“也不是,”说到这她就有点难为情,“我们接吻了。”

简笙挪到苏弥的床上,跟她面对面盘腿坐着:“仔细说说。”

苏弥揪起眉头:“就是接吻啊,嘴巴碰嘴巴,这有什么能仔细说的?”

“谁先主动?”

苏弥不想招供,她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是因为,他认为他有权利和我进行夫妻之间的亲密行为。”

简笙说:“对啊,夫妻就是要贴贴啊。早上贴贴,晚上贴贴,上床贴贴,洗澡贴贴。”

苏弥被她说得羞愧,说:“打住,也不用贴得那么频繁。”

简笙嘿嘿一笑,又问:“那感情有没有迅速升温。”

苏弥无奈地摇头:“亲就亲了,这倒没什么。问题是亲了我也没办法从内心深处接受他是我的丈夫这个事实,升温是没有升温的。”

“你还没进入状态?”

“我就觉得很奇怪,你想一想,你跟黎映寒结婚的话——”

简笙尖叫:“你别恶心我!”

苏弥笑起来:“你想象一下。”

“想象不了,会发疯。”

“你看你,现在想象一下都很困难,我可是真真实实地面对着世纪难题欸。简直就是身陷囹圄。”

简笙说:“黎映寒是什么玩意儿,他能跟谢潇言比吗?谢潇言多帅啊,多少女生的白马王子,梦中情人。又俊又多金,你要抓紧机会享福知不知道?”

苏弥说:“可是我也很优秀啊,不能因为他长得帅又有钱,我就非得爱他不可吧?”

她说着,躺下闷闷地回忆:“而且这个人吧——乖的时候挺乖,欠的时候也是能把人气死。”

简笙毫不怀疑:“领教过。”

苏弥点头,动画片在播放,她没挪眼看,只出神望着天花板,满腹心事。

简笙又冷不丁说了句:“再不济,谢潇言也比韩舟好啊。”

深谙这个名字是她的逆鳞,简笙提的时候还有几分提心吊胆。

但是苏弥听见了,只沉默片刻,淡淡说了句:“你说得对。”

其实早就应该明白的。

苏弥在室内一种萎靡的橘调光影里抬起手臂,看了看小臂内侧的一条不深不浅的疤痕,五公分左右。

简笙看过来,惊呼:“卧槽,这疤怎么还没消失啊。”她转而又唐突地问,“谢潇言知不知道?”

苏弥:“我干嘛跟他讲这个?”

“唉,真希望全天下的渣男都去死一死。”

苏弥将浴袍袖子扯下,隐秘的疤痕被遮盖回去,她淡淡开口说:“姥爷在世的时候每天拜菩萨,他经常和我们说,红尘炼心,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听过再多的指教,都不如自己去经历一遍。道理不是听出来的,是历练出来的。”

“这就是我很少去讲后悔的原因,对我来说,可能用遗憾这个词比较多。很遗憾,年轻时的我错付了真情。但归根结底错的人是他,不是我。我不想否定自己。无论如何,推我走上路的是一颗真诚的心。”

“只不过这颗心被淬炼得多了一点睿智,多了一点精明。就会显得没有那么纯粹了。不过一点也不重要,因为本来爱的分量就是精打细算的。”

说给旁人,也说给自己听。

苏弥只不过晚一步顺应了这个万事万物都跟利益挂钩的世道。

简笙将她搂住:“你会遇到爱你的人。”

苏弥说:“不图了,对我好就行了。”

她想了想:“我有几个瞬间在想,如果磨合得还可以,就跟谢潇言过下去也挺好的。最起码他还知道送我喜欢的花。”

说到这里,倒是有些惦记起家夫了。

苏弥摸出手机,打开谢潇言的聊天框。

惊讶发现他今天中午给她发来的消息,苏弥到现在都没回。

那句“你今天几点结束?”被她晾了已经有七八个小时。

明明当时看过一眼的,她用意念回过后就将其抛之脑后。

实在愧疚,苏弥主动给他发去消息:你在做什么?

谢潇言回得挺快。??

一张照片发过来。

是一杯暗红色的酒被搁在吧台的桌沿。

背景挺明显,是在Ark。他们的老根据地。

谢潇言:买醉。

“……”

什么意思?就因为遭受冷落吗?

未免太夸张。

苏弥:好吧,那你是不是不能开车了?我跟简笙走吧。

十秒后。

谢潇言又发过来一张照片。

是酒水的近照。

谢潇言:骗你的,葡萄汁。

低级的把戏,但成功地取悦了苏弥。她莞尔一笑。

他又发来一句:想几点回?随叫随到。

苏弥回:你现在过来好了。

谢潇言:好。

等候过程挺漫长,苏弥和简笙聊了许多校园往事。女孩子在一起光是指着回忆里的一些模糊人名,就能讲一天一夜也不足够。

苏弥跟谢潇言就聊不起来这些。他只会说这是谁,这又是谁,随后话题在她的不忿情绪下戛然结束。留她在心底暗讽:好没有情怀的男人。

谢潇言过来时给她发送消息,苏弥下了楼。

他的车等候在会馆后门小街的路灯之下。长长坡路,窄且陡峭。一眼望过去,街边灯光连成绵延的长线。

苏弥仰起头,发现雪在落。淡淡叹一声,“又下雪了。”

简笙搂着苏弥肩膀不让人走,委屈说:“怎么就我一个孤家寡人,没人疼没人爱,没人接也没人送。”

谢潇言把车窗降下,慵懒一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捎你一段我还是人吗?”

简笙笑着,把苏弥推过去:“好啦开玩笑的,我自己开车来的。”

他说:“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她挥挥手道别,“不耽误你们时间了,快去过二人世界吧。”

二人世界这四个字尾音清脆,跟苏弥一起悬置在冷冷风雪之中,让她窘在他的车前。

苏弥正要过去,但见谢潇言开门下车,她隐隐有预感他有话要说。

于是停顿在那里,没有迎过去,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迈开长腿走向她。

谢潇言穿了件大衣,矜贵黑色。从雪里过来堪堪几步,肩上便落了一片明朗的雪光。世界静谧到,她听见他踩雪的声音。

有很多很多的夜晚,晚自习结束之后,步行穿过一条小巷去候车。他轻悄地跟在她身后,不打扰她听听力,那时苏弥总是按紧了耳机费劲地听着那些让她头疼烦躁的内容,于是分不出精力回头和他说话,但她知道他一直会在。

因为偶尔几次,她偷偷将耳机拉远,听见那一片脚步声。

不轻不重地踩在雪地里,耳畔是趋近于无的宁静,但那一阵碎小声响又会轻轻撞上她的鼓膜。

失而复得的一切都是熟稔的。

谢潇言在她的跟前站定,温声问:“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

没必要和他说刚才有回忆到一些伤心事,苏弥勉力一笑:“没有怎么,又要麻烦你大老远来接。”

他说:“谁说是麻烦了?乐此不疲。”

花言巧语很中听,她笑起来。

苏弥穿件敦厚的棉服,看起来挺保暖,但她雪白肩颈又露在冷风中。

素净一张鹅蛋脸仰起来望着他,有点艰难,因为风把雪粒子往她脸上刮。她吃力地眯起眼睛。

“冷不冷?”

“一点点。”

“去车里?”

苏弥摇一摇头,“我想在雪里待一会儿。”

谢潇言笑起来,“我知道你喜欢。”

这六个字听起来很美好,讨女孩子欢欣他很有一手。

安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谢潇言忽而说:“你额头上有片雪,我帮你弄掉。”

“嗯……好。”苏弥没怀疑什么,她呆呆点头,轻轻闭上眼,等他的帮助。

然而等了半天,只等来一句戏谑的:“不过今天手有点儿酸,抬不起来,我只能用嘴巴帮你。”

苏弥茫然地“嗯?”了一声,心下正在判断此人是不是又要使坏。

紧接着,落在眉心的,是一个吻。

瞬间堵住她的困惑。

他唇形饱满,落得轻盈。宛如另一片雪花擦过。让她轻颤,升温。

===第32节===

“鼻子上也有一个。”他笑着,嘴唇落在她的鼻梁。

苏弥领会了他玩笑话的用意,她敛下眼眸,放纵地等待他的唇慢慢擦过她的鼻尖,脸颊,到嘴角。在贴近她嘴唇的一瞬,苏弥稍退一步,让这个没有交代的吻葬送在途中。

她撩起眼皮,“诡计多端。”

而后,她的脸被捧起,苏弥被迫看向他深色的眸。

“这是我想到最好的办法,如果你觉得吻我很难——”

“……”

他慢腾腾开口说:“现在是我主动,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为难,等着我的吻就行了。”

弥天的大雪落在身后,她顷刻之间被拥进他温暖怀中。

尾音和吻几乎同时落下,来势张狂而又热烈,她站在隆冬最后的雪里,被卷进一场灼灼的烈火。

“好好感受吧,谢太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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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你想通了吗?◎

雪越下越大,积在脚前。

苏弥一点不觉得凉,浑身滚烫,她稍稍抬起下巴,迎合他的吻。

上回可能是没有做好准备,心理上还很紧绷。与之相比,这一次的吻就显得游刃有余许多。缱绻轻柔,张弛有度。但苏弥仍然察觉出他的一丝谨慎,拥抱跟亲吻的力度依旧那么绅士。

她闭上眼任由他亲,感受着一阵阵热涌从外向内灌进身体。好像血管在无声地偾张,身体里无数纤细的触角支棱起来,接收着朋友之间“训练”起来的亲昵。

谈不上很自在,苏弥有点担心被人发现。

心态宛如在学校后街偷尝禁果的女同学。

微微睁开眼看到这个男人,他身上有时还会若隐若现一些少年气,但眉眼里更多的已经是成年男人的潇洒与收放自如。

谢潇言最终给这个吻留了一点余地,他没有撬开她的牙齿。

不知道他怎么想,但这余地里满是他一览无余的纯情。

最终,苏弥被揽进他怀里,脸颊贴在他胸口。

谢潇言上下揉了揉她后脑勺的发:“上车吧。”

“……好。”

怕她冻伤,他没在外边待太久。

很快回到车上。

谢潇言提前给苏弥备了一条围巾,是沉郁的灰白色调。她尚没看清纹理,谢潇言已经快速简单地将围巾在她脖子上饶了两圈,打上结。

苏弥感觉到他动作很生猛粗暴,疑心扎成了老太太款式。镜子打开一照,竟还有几分花俏时髦。归功于他训练有素的手法。

谢潇言这个人很神奇,总是一副不让人省心的样子,但又总能在吊儿郎当的姿态里把一切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系条围巾的细节也能窥见一斑。

把挡住嘴巴的边缘往下巴掖了掖,她视线定格在镜子里的双唇。

出门前涂抹的一道淡淡唇膏被他尽数吮去,现在只剩最原始,最洁净的一抹唇红。

比她往常的神色要略显深一些。

苏弥在凝神照镜子时,谢潇言很安静。

氛围不太对,他没发动车。她挪眼看过去。

视线对上,谢潇言问她:“还尴尬吗?”

“……”

不想回答。

苏弥视线往旁边一瞟,看见他放在中控台的两支花。浅浅粉色,被细绳捆在一起。

她找到救场的话题:“咦,这是什么花?”

谢潇言也看过去,将花执起:“落日珊瑚。芍药。”

苏弥很喜欢这种剔透的颜色:“感觉很年轻。”

“猜猜看它的花语是什么?”他促狭地笑着,给她出题,“www.youxs.org。www.youxs.org。”

她想了想:“B.”

花被歪过去,撞了撞她的额角。谢潇言啧了一声:“二选一都能猜错,笨蛋!”

“……”苏弥没有回呛,把花夺到自己手中欣赏。

谢潇言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闷闷的雪夜,路上车流和人流十分稀疏。考虑到路滑,他的车开得前所未有的慢。

苏弥看着这花,有种熟悉感:“我以前在南城上学的时候,门口有一个花坛里种的就是这个。原来它叫落日珊瑚,好好听的名字。”

谢潇言不假思索回答:“我知道。”

她愣一下:“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他歪头笑着,颇有些无奈的语气:“我陪你去过。”

用“你怎么能忘了”的质疑眼神盯过去。

苏弥略感抱歉,脸一红,“哦对,记起来了。”

他又开始插科打诨,邀功道:“你现在成绩斐然,我作为老搭档,没有功劳也得有苦劳吧?”

“我记得呢。”为了表示她是真记得,苏弥仔细回忆说,“你当时在南城还给我买了一个兔子耳罩。??白色的。”

谢潇言支着太阳穴,笑得懒倦:“是,还算有点良心。”

为什么记得那个兔子耳罩,因为苏弥用了很多年。

那天南城是个阴天。

两人在学校里吃了午餐,苏弥准备排队进场,谢潇言看她耳朵红彤彤的,去食堂窗口要了两袋豆浆,贴在她冰冷的耳廓,问她:“这样还冷吗?”

苏弥皱了皱眉:“有点烫。”

谢潇言把豆浆放她手上,左右看看,进了旁边商业街的礼品店,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耳罩。

给小公主罩上。

苏弥舒心莞尔:“好了,好暖和。”

她看一看队伍,说:“还有好久,你找一个店里待一会儿吧,在外面站着不冷吗?”

他穿得校服校裤,显得单薄。却毫不在意冷不冷:“你在这排无聊,我在旁边等也是无聊,两个人分开无聊还不如待一块儿。”

苏弥也不忍心让他一直陪在冷风里,于是借口说:“你会干扰我。”

“我又不说话,干扰你什么了?”谢潇言厚颜无耻说,“难不成你被我这张脸迷得五迷三道,我是人形磁铁是吧?”

苏弥:“什么脸?你的脸在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到?”

他笑了下。

此时身后有人喊了声卧槽。

正好他们的交谈戛然而止,身后的声音就显得过分唐突。

甲:“看到了看到了,帅的要命。好想去要个□□啊。”

乙:“你没看到人家有女朋友?一看就是陪女朋友来的啊。”

甲:“有可能是朋友吧,不问问怎么知道?”

乙:“怎么可能,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

谢潇言没说话,他平静看着前面攒动的人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苏弥也没说话。

她垂着脑袋,掂着手里的豆浆想,男女之间怎么没有纯友谊呢,她和谢潇言不就是吗?

不过无可厚非,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见识。

苏弥又愧疚地觉得,她是不是挡了他许多桃花?转而释然地想,无所谓挡掉多少了,他对桃花本来就无欲无求。

苏弥如今很少这样坦然地跟他一起缅怀过去。

讲完兔子耳罩,又说回这花。

苏弥:“我想说,结婚都这么久了,你也不用每天都买花放车上吧。”

谢潇言:“你以为我买花是为了结婚?”

苏弥有点懵:“啊?那不然呢?”

他抬一抬下巴:“你看看外面。”

苏弥望过去:“外面怎么了?”

“天、地、房屋,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树枝也枯了,走到哪里都萧条,看不到一点生机。在这个时候,花就显得很特别了,如果你每天能看到和这个世界有所区别的颜色,鲜艳热烈,也会跟着高兴。用这些生活的小点缀让自己心旷神怡起来,这很重要,收到花的人永远年轻。”

弯弯绕绕讲完这么多,他笑了笑,不无真诚的口吻,总结道:“我买花是为了让你开心。”

苏弥将芍药放在鼻尖底下轻嗅:“原来是这个意思,谢谢。”

他把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发挥到极点,“谢就不谢了,www.youxs.org。”

===第33节===

“……”苏弥不理解他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她小声的:“神经病。”-

结婚的事传出去之后,苏弥就不得不忙着应对一些声音。

比如说,她的乐团同事们,会齐齐涌过来问一些婚后生活相关的问题。都是年轻稚嫩的女孩子,用憧憬又暧昧的眼神瞅着她。

苏弥只能比较客观地应付一句:“挺好的,他花样蛮多的。”

“……”

众人眼神逐渐变得不对劲。

“展开说说。”

苏弥忙意识到自己讲错话,改口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他有很多生活的小技能。比如说——”

红酒啊、花啊。她想说的是这些!

然而逮到人把柄的小女孩们更是不会轻易放过:“细节,细节!”

老天爷,哪有什么细节……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关键时刻,电话救了她一命。

苏弥站起来往外走。

来电的又是丁起,他这几次的邀请显得有那么些执着,这一次甚至驱车赶到了苏弥的乐团门口,问她能不能见一面。

苏弥抽空出去和他碰头。

男人比她想象得年轻些,可能四十不到。音乐制作人出身,因而个人风格彰显得很鲜明,融合了艺术家的随性跟资本家的精明。

苏弥跟他在咖啡厅坐了会儿。

他讲明来意,是手头有一档音乐类的综艺节目正准备启动,想邀请苏弥合作。

她垂头看着咖啡杯里的拉花,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乳白色毛衣的边沿,绾起的发丛里有几绺不安分地松松浮在耳后,在正午的日光之下像细小绒毛。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明星,没有那么强的商业效应。我的琴技也不是国内数一数二,我想不到这个节目非我不可的理由。”

她的言外之意,对于丁起这样殷勤,不无疑惑。

对方恭维说:“我们既然考虑到苏小姐,自然已经做好全面的评估和调研。你的形象和身份很符合我们节目的理念。很青春,很正面。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苏弥颔首:“我明白。”

丁起又和她畅聊起业内音乐相关的综艺制作现状,苏弥听得一知半解,商人的重点只在有利可图,他把做节目的条条框框给苏弥摆出来,她不大理解,说白了她就是个拉琴的,在谈生意方面涉猎不深。但她礼貌地没有打断对方。

直到快结束,丁起才把他的终极目的搬出来。

“如果苏小姐能跟我们建立合作关系,那我想和岭文那边的投资合作大概率也会谈得更便利一点,这是对双方来实现共赢的最快渠道。”

听到岭文,苏弥就懂了,即便丁起把共赢这两字讲得很重,颇具技巧地向她抛出诱饵,实则是在期待,苏弥的加盟能为他的拉投资计划获取一线机会。

苏弥坦然说:“抱歉,我和岭文没有直接关系。无论我和你合不合作,都不会干涉到对方对你投资的意愿。”

丁起略一沉吟,低声问了句:“您跟谢先生?”

苏弥回避了他越界的试探:“如果节目资金不够,你认为需要岭文的帮助,你应该去和谢潇言谈,我做不了主。自然也不能因为我,就叫他去担这桩买卖的风险,没有这样的道理。是不是?”

丁起想了想,叹了一声,还是很体面地妥协说:“好吧,耽误您的时间了。”

苏弥最后保留地说了一句:“我会考虑上节目的事,但是更多的条件我没有办法承诺,希望理解。”

她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他给得太多了。

没有和谢潇言禀报,是因为她不想参与商业关系里复杂的勾心斗角。

这一天晚上,苏弥憩在卧室沙发,玩手机,出其不意地看到韩舟再次登顶热搜。

她吃苹果的手停顿住。

点进去想看一看所为何事,赫然眼前的是他和经纪公司到期不续的声明。

至今对韩舟不离不弃的粉丝们在评论里坚持控评。

掐指算一算,他在这个公司也好多年了。一家很小的音乐公司,当时签约,苏弥也里里外外出了一些力,虽然作坊不大,但公司老板人还算仗义,给他提供不少资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给了韩舟最优待。

可惜有人心比天高。即便如此,这小公司还是被粉丝日到现在。

无奈他们不明白,烂泥是扶不上墙的。

苏弥握着手机,不禁想起上大学的时候。

她是第一个得知他签公司的人,彼时韩舟给远在南城的她打去电话,说见了面就要请她吃好吃的。

苏弥笑着说好啊,隔着电话线就点餐。

那时她真的觉得是一个很美好的开始,无论哪一方面。

时过境迁,现在想一想,距离上一次的风波已经过去一个月。

原来也才一个月,怎么感觉她的人生已经脱轨地运行了好久?

许多的事情都翻天覆地,苏弥望着天花板,就连这个崭新的卧室,她也开始慢慢适应了。

很稀奇。

胡思乱想着,苏弥的手指漫无目的在手机页面上滑。

像是一种肌肉记忆,她随便通过一个粉丝的微博入口,点进韩舟的超话,又点开他最新的机场照片,左左右右滑动了几下。

直到——

笃笃。

有人敲了一下门板,声音闷沉,苏弥骤然挺直身子看过去。

谢潇言站在她卧室门口,手臂里挎着几条色彩艳丽的裙子。

他歪着脑袋看苏弥,楚楚可怜说:“我在这儿站好久,你看不见我。我不是你老公,我是空气。”

苏弥迎过去,取过他手里的裙子:“你不出声,我怎么会知道。”

“是你玩手机玩得太聚精会神。”

“……”她心虚低头,对裙子挑拣。都是从设计师手里拿的最新款,件件丝绒面料,他充分考虑过保暖性,也不乏高级手感。

裙子是谢潇言给她提前备好,下周有一场晚宴要参加,第一次以他妻子的名义出席公众活动,苏弥自然??要隆重对待一番。

她指一指衣帽间:“你等我一下。”

谢潇言一时半会儿没接茬,定定地看着苏弥走进里间的背影,眼里蒸腾起一层薄雾。

心道:睡裙挺多。

今天这一条是白色轻纱,镂空的领。无比清晰地衬出她曼妙身段。从身后看去,蝴蝶骨一半隐没在衣裳里,一半显现。光影勾出腰线的形状,看起来盈盈一握。

可惜匆匆几眼,淡影便消失在眼前。

谢潇言略感口中干涩,喉结上下滑动一圈。

他走到方才苏弥落座的地方。

她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在这时有了动静。

谢潇言瞥一眼。

是没有备注的一串电话号码。

他没有接的意图,等到过了时长,自行断掉。

很快,又一通打来。

谢潇言没再犹豫,握住手机按了接听。

他的“喂”字还没说出口。

那头熟悉的人声传来:“弥弥,歌你听了吧?”

“……”

谢潇言微微一滞,挺意外地扬起唇角。

韩舟继续说:“你想通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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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亲个你死我活◎

谢潇言握着手机,声音有几许轻佻,慢悠悠说:“谁是你的弥弥?”

很难得,他对韩舟表现得尚且友好,语气里略带玩弄的姿态。

韩舟听得一顿。

谢潇言继续问:“想通什么?”

韩舟的声音克制不住地拔高:“谢潇言?你——”

他轻淡一笑,轻飘飘说:“我太太还在休息,勿扰。”

“……”

说完,谢潇言按下挂断键。

心情不错地结束这寥寥几句的对白。

耳根子清净了些。

眉头添了点告捷的喜。

通话界面旋即消失,跳转到手机原本停留的界面。

===第34节===

视线扫过,谢潇言的笑容微微一滞。

韩舟的声线言犹在耳,屏幕上赫然显示的是他的全屏照片。

猝不及防的,在他还没有从稍胜一筹的喜悦里脱离出来,www.youxs.org。

照片是粉丝精修过的机场照。男人戴了顶鸭舌帽,没有戴口罩,没有攻击性的清朗五官,常常被诟病记不住脸。笑起来总是只微微勾一勾唇,凉薄多过于友善。

他抬起手,冲粉丝和颜悦色地打招呼。

看着男人厚重的棉服里露出白得崭新的衬衣领,谢潇言无端想起她说过的那一句“韩舟是穿白衬衣最好看的男生”。

谢潇言沉默地看着照片走神,直到屏幕黯淡下去。他隐隐看见自己的眉目间那一发不可收拾的失落。

不知道余情未了这个词会伤到几个人。

方才的示威都显得可笑。

“我喜欢这一件。”

苏弥温温淡淡的声音传过来,谢潇言抬眸看去。

她很少穿深色,身上这一套复古酒红算是新颖的尝试。苏弥的气质淡雅高洁,像水仙。即便被套上艳丽缱绻的外壳,也褪不去骨子里的柔和。她不会成为浓墨重彩的玫瑰,终其只是染了色的水仙。

绵软的泡泡袖叠在锁骨上,又给成熟风韵平添一点可爱的味道。

她解释说为什么喜欢:“裙身很轻,也很暖和。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浮夸,对不对?”

苏弥说着,在谢潇言跟前转了一圈给他展示。

谢潇言懒洋洋嗯了声,眼皮不轻不重地撩着,扶着眉骨轻声说:“你喜欢最重要,我没意见。”

简单的应承,倒让她听出几分松懈倦怠。他甚至没多看几眼。

苏弥松下拎着裙子的手,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转变,打量起谢潇言。

这人身上此刻有几分不太像他的低沉。

谢潇言放下叠在一起的双腿,起身挪步往外走,漫声说:“先休息了,你慢慢挑。不急。”

“……”

苏弥没拦着人问发生什么,只是平静地目送他出门。

她也没再多的兴致去挑衣服,去衣帽间更换上睡衣。

很快找到他消极态度的苗头,苏弥打开手机就看到了韩舟的来电,同时又发现那张她没有及时关闭的照片。

通话时间很短暂,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韩舟无论如何也不是谢潇言的对手,苏弥丝毫不担心他在韩舟那里吃亏。

从韩舟的超话里退出来,她挺疑惑,谢潇言居然会这样平心静气地表达情绪。

倒不如像上一回那样飞个纸条过来质问,诡异的安静反而更让人担心。

苏弥洗漱完正想上床,为没有收到谢潇言的消息而感到一点不安。

他甚至没有来索吻。

挺不正常的。

吃真醋了?

苏弥想着,走出了卧室。

对面的房门关着,她有直觉他不在房间里。

于是下楼去寻人,在鱼缸前,隔了些距离,谢潇言穿一件黑色的单衣,坐在暗处的藤椅上,所有灯是闭合的,只有鱼缸里色彩混乱的灯管在发亮。

啪嗒一声,打火机被擦响。

他坐在烟尘里,周身萦绕一种懒倦的矜贵。纤长的指骨夹住烟蒂,他淡淡的眼神透过缭绕烟雾,去看在水里缠绵嬉戏的热带鱼。

苏弥的脚步声传来。

谢潇言循声抬眸,将还没来得及抽的烟揿灭在烟灰缸。

苏弥温声开口问一句:“不是休息吗?怎么在看鱼?”

他淡淡说:“还早,睡不着。”

苏弥在睡裙外面裹了一件薄薄开衫。

谢潇言敛了视线没再注视,余光里那两条纤细的腿正挪步靠近。

“不开心为什么不说?”

站在他的跟前,苏弥开门见山就问。

他懒懒一笑:“哪儿看出我不开心了?”

苏弥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谢潇言没吭声。

她又问:“跟他说什么了?”

默了默,他面无表情答:“说你已经结婚了,让他滚。”

苏弥深信不疑地笑了下。

紧接着她说:“我没有搜他的照片来看,是不小心点进去的。”

谢潇言没料到她会说这个,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不瞒你说我以前经常在网上搜他,可能就是习惯性的动作会点进去看一看,我得跟你讲清楚这个事,接下来你还要不要生闷气就是你自己——”

话没讲完,苏弥被他猛地一拽。

整个人跌进谢潇言的怀里。

被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裹住。心律骤然在攀升。

苏弥瞬间止语。

“继续。”他说。

继、继续……

苏弥轻伏在他胸口,视野里是他近到模糊的鼻梁与唇角,她稍稍抬起睫毛,看到谢潇言望过来的眼。

他琥珀色的眼近在咫尺,望着她,戏谑一笑:“抱你一下而已,话都不会说了?”

“嗯……我就是想说,我对他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如果我对他还余情未了,我也不会选择跟你结婚。你大可以放心,我不可能会有红杏出墙的企图,也不会在心里去想别的男人。不管我们两个之间怎么样,对婚姻我还是能够做到最基本的忠诚。”

谢潇言淡淡地听着,苏弥温柔的声音随着她的呼吸一并浮在他的耳畔。

他轻轻揽住她的肩,“然后?”

“没了啊,解释完了。”

“就这样?”他睨她一眼,轻轻挑眉。

苏弥不明所以地睁大眼看他。

他轻笑说:“哄男人的招明明很简单,你非要浪费这么多口舌。”

“……”

“苏小早,你是真不会,还是在装不懂?”

谢潇言垂眸凝视着她。

“……”

苏弥会意,尽量放下心底那层扭捏,轻轻地抬起下巴,覆上嘴唇。

下一秒,谢潇言一把掐住她的腰,他翻过身,反客为主将人压在椅子上。单膝跪在她的腿间,低头用力地吮住她。

身下的女人,是捆绑他多年的肖想和欲望。

他吻得比前两次更重、更猛烈。她柔软的唇像是被玩弄于掌心的花瓣,翻来覆去地碾压揉捏。

谢潇言捏住她的下巴,舌尖恣意与之纠缠,攫夺她的全部心跳与呼吸。苏弥心底顿时掀起一片又一片惊涛骇浪。

她皱着眉,已经没有办法试图迎合,死死被禁锢,被掌控。

眼前人,俨然一个放浪形骸的混球,终于露出深藏多时的嚣张爪牙。

末了,谢潇言浅浅勾唇,慢条斯理替她拭着唇角:“谁要当绅士?就要亲个你死我活。”

“……”

很快苏弥意识到,你死我活不是危言耸听。

接个吻就让她精疲力尽,她几乎是软着双腿最后被他抱回房间。

人被放到床上。

谢潇言还算镇定,眉眼平静。

苏弥问:“你现在总不生气了吧?”

他揉了揉眉心,执着说,“我没生气。”

“还说没有呢。”她挺郁闷地看着他,“你这个总是让我觉得别扭,说你大方呢,你又总有那么多小心思。”

他敛着眸,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的笑一笑,无可奈何的模样,曲指敲了一下苏弥的??脑壳,“傻子。”

“……”

算了。苏弥心道,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晚宴当天。

谢潇言西服上身,系上一个显得俏皮的领结。郑重场合,他戴了副稍显斯文的眼镜压了压身上的乖戾。是苏弥给挑的,然而唯一用处是衬得他脸更小,整个人悠闲散漫的姿态和气场丝毫不掩嚣张。

车上。

在后座歇着,谢潇言问陈柏丛,他今天这身行头如何。

陈特助马屁拍得响:“那是相当的英俊潇洒、帅气有型、玉树临风、器宇轩昂,意气风发。”

不知道在他甩出多少个四个成语之后,苏弥大为震撼地感叹,已经被压迫到如此地步了吗。

谢潇言听得心情舒畅,嘴角扬起。还装模作样说句:“低调。”

===第35节===

苏弥确信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自恋的人。

她挪眼看向窗外。

“谢太太,”某人已经捕捉到她的眼神,幽幽说,“解释一下你的白眼。”

苏弥:“送给极度不要脸的人。”

谢潇言微微一笑:“诋毁亲夫,该当何罪。”

苏弥回避他的幼稚发难:“说正经的,一会儿我就埋头坐那里吃好吃的,有什么事你帮我应付。”

他通情达理地应一声:“明白。”

几家珠宝商联合举办的慈善晚宴,主办方还请来了一些明星撑场子。二人从车上下去,碰到不少记者的相机涌过来,苏弥提着裙,乖乖静静挽着谢潇言往前走。尽管不适应那些快怼到她脸上的镜头,但她表情控制得还算得体。

不是第一回 出席这样场合,但是第一次跟他一起。

谢潇言抬手扫了扫指,机器就识趣地撤远了。

到酒店门口,迎宾小姐喊了声苏小姐、谢先生。

闻声,走在前面的男人回头看过来。

居然是丁起。

“谢总,幸会。”丁起忙走过来,伸手跟谢潇言要握。

谢潇言挺得体地笑了下,倒也没有摆出让人打哆嗦的架势,礼貌回握,微微一笑说:“好久不见,丁总。”

丁起像是难得逮着和他碰面讲话的机会,急不可耐就说:“谢总有没有时间商量一下——”

谢潇言没再看他,视线在场内扫了一圈。

他的眼神几乎同时,和苏弥一同落在了不远处的长餐桌上。

在花里胡哨的面孔里,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到韩舟和童小园。

韩舟的白衬穿得还是那么优雅有型,而苏弥现在看他,戴上有色眼镜,总觉得他脸上的笑显得有几分谄媚。

谢潇言说意外也不意外:“啧,老熟人。”

丁起懵了下:“什么?”

他微笑回视:“丁老板不着急,吃饱喝足再谈也不晚。”

说罢,他拍拍丁起的肩,牵着苏弥就要走过去。

苏弥下意识抗拒,握紧他的手臂,脚步也顿了顿。

“怕什么?”谢潇言不以为意,拉着她往前走,淡定地一笑,“去会会童小姐——和她的男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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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少惦记别人家老婆◎

苏弥那天没有接到韩舟的电话,过后他仍旧死皮赖脸地发来不少消息。

满屏的问号和感叹号让苏弥烦躁,于是一怒之下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之前给面子没有拉黑,是因为她没有跟人结过仇,她的心性向来宽厚平和,对人彬彬有礼。直到被骚扰烦了才意识到那句“好的前男友应该像死了一样”是什么意思。

韩舟凭本事占据了她黑名单的唯一名额。

没人再来质问她跟谢潇言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人再来催她听她根本就不关心的新专辑。

世界一下清净了不少。

原来拉黑人的感觉这么爽。

没想到这还没爽上几天,冤家路窄竟然在这里碰上。

韩舟作为小明星出席活动,多半不会直接拿到VIP贵宾区的入场券。

他借谁的东风坐在这里,可想而知。

苏弥眼下确实是有些回避他的想法,但是谢潇言说要会会,于是揪紧他衣料的手指坦然放松下来,从容的姿态挽住他的手臂:“嗯。”

谢潇言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微微抬起下颌看向韩舟,唇边勾出一个浅淡的弧,很难让人看出他笑意里是嘲弄还是礼貌占多数。

他脚下生风似的,迈步走上前时,周边人有意无意地张望过来。

原因无他,他太拽了。

苏弥跟在他身边都狐假虎威地得到了一些注目。

作为影视行业的半壁江山,岭文还是有几分地位跟威望的。

加上谢潇言自吹自擂的那几句浅显道理——他是场上最帅的,她是场上最美的。两人站一起就是风光无两。

在车上光顾着翻白眼了。真正走在这些热切的视线中,她才领教什么叫全场焦点。

他执了一杯香槟。

童小园开口寒暄:“这不是谢家的公子?新婚燕尔,人看着果然喜庆不少。”

谢潇言噙着笑,话里暗藏机锋:“听说童家也喜事将近,怎么身边还留着这些小花小草呢。”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韩舟。

韩舟和童小园都挺尴尬地愣了下。

苏弥轻轻捏了捏谢潇言的胳膊,怕他太放肆。

谢潇言并不顾及谁的颜面,微微一笑:“情丝难断,我懂。”

童小园笑说:“八字没一撇的事,况且我和韩舟不过是商业合作关系,谢总还是少听一些流言为好。”

童小园是十分冷艳的长相,她笑时只很吝啬地挤出一点点笑意,因而显得讥诮十足。

没什么好脾气的样子。

尽管跟谢潇言还算恭敬,但也没那么低微的姿态,满脸写着懒得应付。

韩舟倒在这时显得人精许多,他忙站起来,让位姿态。唇角微弯:“二位坐一下吧?”

视线扫到跟在谢潇言身侧的苏弥,韩舟呼吸滞了滞,而后体面地将笑容也匀给苏弥半分。

苏弥冷笑一下,“不”字将要脱口而出。

谢潇言已然应声:“坐就不坐了,敬你一杯吧老同学。”

说着,哐一声,酒杯利落地碰过去。

苏弥看着谢潇言一口仰下那一杯酒,内心都不免咂舌。

她隐约记得他的酒量不是很好……

很快,杯子喝空了。

韩舟的视线定格在谢潇言带着垫圈的戒指上,久久没有挪开。

像在发愣。

“亮不亮?”

谢潇言的声音唤回他的意识。

他浅浅地笑着,不无得意地上扬了语调:“苏弥给我买的。”

韩舟笑意有点撑不住,但在资本面前,还有种敢怒不敢言的卑微姿态。

“啊,你没有,不好意思。”谢潇言通情达理地收回手,道,“那不说了。”

“……”

苏弥几乎看到韩舟额角的青筋在抽跳,她垂眸忍笑。

谢潇言表现得很大方从容:“祝你尽快找到给你买戒指的老婆,再见。”

虽然只是为了秀一下戒指,多幼稚的示威行为,但好在他收敛气性,没让韩舟在这场合满地找牙,也没给童小园难堪。

说来说去,也只不过是为了秀一下戒指。

跟韩舟道了别,谢潇言领了苏弥到一个隐蔽的圆桌落座,让她好吃好喝。

只有两个人在这。

苏弥在社交场上诚惶诚恐的防备姿态终于有机会放下,她休憩下来,肩头披上谢潇言的西服外套,用叉子搅着碟子里看起来难以下咽的草,不解问:“你就非得婊他一下吗?”

他不假思索:“非得。”

昂着下巴,语气拽得要命。

苏弥说:“我忽然想起来,上一次我还跟他说,如果我跟你真的结婚,要请他吃喜糖。”

谢潇言:“你是这么说的?”

“对。”

他欠兮兮的:“行啊,那高低得送他个三万盒,吃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带进土里去高兴高兴。”

苏弥被逗得笑了下,口里酸涩的沙拉又让她皱眉不止,吐没地方吐,只要统统咽了下去。

谢潇言看她这样有点想笑,他轻轻拨了下苏弥坠下来的头发:“还是留着点肚子,回家吃老公做的夜宵。”

他信手拈来的老公一词让她警觉地抬眼。

谢潇言笑得挺得意,眉目里藏着调戏成功的快感。

“怎么样?”

苏弥坦然说:“确实没有你做的好吃。”

“有目共睹。”他很自信。

===第36节===

“……”

香槟喝上瘾了,他又斟满一杯,在心情大好地浅浅酌着。

苏弥正要劝他别再喝,然而轻松的话没聊上几句,谢潇言一抬眼看到丁起漫步过来的身影,他啧一声:“又来了,真够执着的。”

将手里的酒杯放下,苏弥的劝阻也有卡在喉咙里。

他起身说:“你吃着,我去聊几句。”

“……嗯。”-

苏弥就不该对这种场子里的美食抱有期待。

她又嚼了几颗草,就放下了餐具。回眸去看玻璃门外的风景,宴厅在??高层,外面摆满琳琅的花架,还有几个聚在一起聊天的年轻名媛。

苏弥想去看看花,她捏着西服的衣襟,往肩膀上紧了紧,起身走到露台上。

没有注意到跟在身后过来的人。

在花坛前刚刚站定,熟悉的声线传来:“弥弥。”

是喑哑低沉的,完全褪去方才那惺惺作态的虚伪友好。韩舟略显痛苦地蹙着眉:“我好想你。”

苏弥:“……”大可不必。

“我不想你。”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你和他木已成舟。我的挽留在你的心里可能没有什么分量,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说一说我的心里话。”

苏弥转过身去,看暗黑的天际流淌的云。

她没说话,对他的陈述表示默许。

“我对童小园丝毫没有感情,你不知道每一次我和她在一起有多煎熬,你了解我,我一向不喜欢太过精明阴险的女人,跟她相处完全没有和你相处自在。我写的那些歌,她完全不放在眼里,但是又答应帮我做,完全就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

苏弥有点听不下去地打断:“你有什么立场说别人精明阴险?是别人挑你,不是你挑她,好吗?”

她还想说,人家给你做音乐也算是出钱出力。你写的那些东西,也就只有粉丝愿意硬着头皮花钱了。

为了给他保留最后一点和才华有关的尊严,苏弥还是大发慈悲地把这句咽了回去。

韩舟说:“总之,童小园只是看上我的脸。我很清楚我和她不会维持太长时间的关系,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接近她完全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苏弥反问,“她给你下降头了是吗?”

“当然没有。”韩舟摇着头,神色痛苦说,“或许你不再愿意听我说这些话,但我还是要为我辩解一遍,你不是我,你有良好的家世,从小锦衣玉食,你不知道对于一个没有这些的人来说,要取得一些成绩比登天还难。童小园是我的无奈之选,她是我离成功最近的一条路。我不可能轻易放手。”

苏弥正要开口,韩舟抬手说:“我猜到你会说我自私、狭隘、虚伪。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从现在开始我承认。因为我太想要得到了,我太想要扬眉吐气一次,证明给我妈看,同样也证明给我自己。”

“……”

苏弥听韩舟说起过他的妈妈。

有幸见过一次,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女强人。

韩舟单亲家庭出身,母亲做服装生意,他的童年过得尚且富足。变故发生在初中,家中公司经营不善倒闭,还欠一屁股债,债主常常上门,妈妈在外要整顿事业,在内又要盯着韩舟考学,因而性情大变。

韩舟在喜怒无常的母亲的监督之下,战战兢兢地度过他穷困潦倒的青春。亦步亦趋、提心吊胆。人一穷,志气和自信也随之慢慢被消磨。

他从前也理想化地觉得,唱歌是一件纯粹而温暖的事,是能够治愈到他的良药。

可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韩舟发现理想不能够当饭吃。

最起码,对他来说很艰难。

他不能够只唱歌,还要接受公司的包装,还要被框在那个特定的人设里面,演一个粉丝钟情的形象。演着演着,他就忘记了最初的自己。

最初的自己,空有一腔热忱。

而明明从最开始,他就已经低人一等。他的失败有迹可循。

韩舟没有和苏弥说过的是,他认识谢潇言,比认识她还要早一些。

那是在一个很潮湿的阴雨天气,那天不是个好日子,他实在点背,起床晚了不说,山地车还在路上爆了胎。

彼时距离学校还有两公里路,韩舟着急万分地推着车往前跑。

在前面一个路口,韩舟听见有人喊了声“喂”。

他转过头,看见旁边黑色轿车后座的男生,挺自来熟地说了句:“你上来吧,我顺你过去。”

韩舟依稀记得他是叫谢潇言。

他拒绝说:“不用了,我还有车。”

“车就放这儿,你这么推得推到猴年马月?一会儿都迟到了,你们老师不查早读啊?”

“……”

当时也没有想太多,韩舟觉得谢潇言比他想象中要友好许多,于是将车锁在路边,上了谢家的车。

他一身水,湿漉漉的衣裤沾上车座的一瞬,显得窘迫不已。

但是谢潇言压根没在意,他腿上放了张数学试卷,愁眉不展地算了半天,泄气地嘀咕了句“什么破题”。

韩舟趁其没挪眼过来,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纸巾,想擦拭被他坐湿的坐垫。

没料到还是被发现。

谢潇言声音淡淡:“不用擦,司机会打扫。”

韩舟的自尊敏感到被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戳疼。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较劲,从第一面起就会初露端倪。

再之后碰见,是在球场上。

韩舟是安静的性子,没那么爱好户外运动。但是看到谢潇言在打球,他就会迫不及待想上去较量一番,靠赢球来维持心底某一种阴暗的平衡。

韩舟总觉得每个人的身上都存在着光和阴影的交织与共生。

他想见到这样一个骄傲的、目空一切的人,傲骨被折损的模样。

但是谢潇言不会,他连输球都输得潇洒,甚至过后还能云淡风轻地问一句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韩舟几乎找不到他身上的阴影。

直到,他认识了苏弥。

很快也知道了,苏弥跟谢潇言是好朋友。

记得很清楚是那天,女孩亲手做的精美寿司从谢潇言那里递过来时,韩舟诧异地望向他。

他第一次在这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少年眼里看到了某种艳羡的情绪,似乎是对着他呈现出来的,哪怕只是一闪而过,被韩舟机敏地捕捉到。

谢潇言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她给你做的。”

省略掉了名字,可见委实有几分在意。

“拿着啊。”对韩舟的迟钝,他俨然有丝不快。

韩舟说:“谢谢。”

东西交还过去,谢潇言就转着球上场了。

韩舟不喜欢吃寿司,也对苏弥的厨艺没有抱有期待,直接丢掉他于心不忍,于是便想了个馊主意,将寿司搁在体育馆看台的座位上。

这里每晚有阿姨来打扫卫生,她们会顺走。

就这样轻松地解决掉。没再多想,等韩舟冲了个澡出来,体育馆已经没什么人在,大灯都关了。

他套上外套准备离开,在暗下来的最后一抹光亮里,韩舟抬眼看到了坐在观众席的谢潇言。

他竟然坐在那里吃寿司。

那一盒险些被他丢掉的寿司,又被谢潇言视若珍宝地拾起来。

体育馆的场子太大,那道寥寥的人影显得过分的落寞。

那样子不能说狼狈,但确实,看起来没有那么张扬傲慢了。

而是沉默的,晦暗的。某种厚重的情绪在他坠在地面的影子里翻覆流淌。一切的不可告人都显得沉重。

韩舟哑然失笑。

为什么不退还回去,或者假装没看见呢?

或许是以防万一她知道会很伤心。

可能是苏弥的手艺不太好,可能他本来就不喜欢吃这类东西。

寿司鼓在腮帮子里,谢潇言的神色有种实难下咽的痛苦,他仰头灌了一口水,就着水囫囵吞了下去。

他将盒子里的尽数吃完,利落地将垃圾收拾好,起身从后门撤了。

韩舟是在那时,似乎隐隐地摸到了这个人的软肋。

同样,韩舟也察觉到苏弥对他的特殊感情,尽管不喜欢她,但从那以后,苏弥几乎变成他的战利品,只有从苏弥那里,他能够找到充沛的自信。

不仅因为苏弥体己的关怀和鼓励,还因为谢潇言那样的天之骄子,会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黯淡了眸里的色彩。

哪怕只是一秒钟,看到他失落,他会感到无比爽快。

只可惜,如今他唯一的筹码也被夺走。

韩舟苦笑着:“总有人在如愿以偿,可总不会是我。”

他没有和苏弥说起那盒寿司的事,他们之间很少提起谢潇言。只有韩舟自己知道,和她待在一起时,他的余光里永远装着这样一个人。

苏弥听他这么说出这样一句话,只觉得这个人可悲可笑,她已经没有更多的话劝他。

“我很冷,先进去了。”她冷冷淡淡说一句,而后便要转身离开。

手腕被人捏住。

“你跟他会离婚吧?”韩舟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们牵过协议一事,笃定地说,“一年之后,对吗?”

苏弥细眉皱起,看着他逾越的动作。警告的眼神投过去,但没有用。

下一秒,另一只手狠狠捏住韩舟的小臂。

是那道玩世不恭的声音,也是压了他多年的梦魇——

“离婚?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第37节===

“……”

谢潇言轻飘飘地说:“托你的福,我们两个呢,会白头到老,永不离弃。”

韩舟吃了痛,这才徐徐地,放开苏弥的手。

他轻哂一声:“你也给自己积点德,少惦记别人家老婆。”

“……”-

谢潇言不知道喝了多少,可能还是各种掺着喝的。

回到??车上,苏弥明显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不正经的语调传过来,醉态很鲜明了。

“老婆,送你件礼物要不要?”

他似笑非笑看着苏弥。

“……”苏弥淡淡的,“什么?”

“噔噔噔。”谢潇言煞有其事地展开手心,松开被攥住的领结,“看,你有小蝴蝶,我也有。”

“…………”

疯了吧。

苏弥给面子地接过他的领结,又给他好好地戴回去:“你喝多了。”

谢潇言没再闹,不置可否地淡淡笑着,问她:“我帅不帅?”

苏弥不想说话。

“老婆,我帅不帅?”他不依不饶。

“挺帅的。”

他又问:“我厉不厉害?”

“……你厉害什么?”

“娶到你我厉不厉害?”

“……”

怕她是没听清,他又重复一遍:“娶到你、我、厉不厉害?”

谢潇言松散地撩起沉重的眼皮,视线都有几分浑浊,等着她答复。

苏弥很耐心地回答说:“厉害,你特别厉害。”

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翘着嘴角,安安静静地睡去了。

幸好谢潇言喝多还算正常,没有发酒疯的架势。

苏弥躲过一劫。

回到家中,将自己房门一关,就很快收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净。

苏弥很多时候觉得,她和谢潇言不太像夫妻,反而像合租室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搭伙过日子。

她此刻疲倦地躺在床上,看到新闻推送弹出来的内容提要。

都和今晚热闹的酒宴有关。

在一众明星的名字里,苏弥豁然眼睛睁大,看到自己的名字。

压根没有注意到,她和谢潇言的一张合影已经被转了大几千次。

两个人坐在内场的角落里,光影流转不到的地方,他懒懒散散地叠着腿,身子微微向她的方向倚靠一些,只露半张脸,正似笑非笑看着苏弥说话。男人专注的注视和宠溺的笑,无不彰显着满眼只有她的忠诚。

苏弥身上披着他的西服,长发被拢在脑后,端庄而柔美,她安安静静垂眸,用刀具戳着盘中的蔬菜干。

拍照人还有心调低了照片的色彩浓度,加上噪点。

有种繁华尽头的落寞之感。

评论:

九敏九敏,太般配了!!!

真夫妻就是最好磕的!

美女就是要配帅哥[色][色]韩舟连我们谢家太子爷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啊啊啊啊啊啊嘎嘎帅嘎嘎拽啊啊啊啊啊老公!!

人家是苏弥的老公,梦女别太爱了。

苏弥:“……”

她有点懵懵地看到自己又无缘无故火到了风口浪尖。不过从小到大她也习惯了,有谢潇言的地方就有视线,他是相当容易成为全场焦点的那一类人。

就当沾了一次他的光。虽然不是什么坏的话题,还挺神奇的。

怎么说呢?被他们吹着吹着,好像真的觉得自己跟谢潇言有几分般配。

苏弥还在安静地刷着评论,下一秒,收到简笙的消息:[图片]

简笙:卧槽,谢潇言身上怎么有股娇夫感?

苏弥:“……”

她发来的就是这张流传出去的合影。

苏弥不解地问:娇夫是什么意思?

简笙:意思就是,一个男人满眼都是他的亲亲老婆,凡事都得给老婆让步,走到哪都要粘着你,别的男人看你一眼,好像就要跟他抢他的老婆了!

本来还没这么觉得,但苏弥一时间想到他刚刚在车上,混沌地说出口的那句“娶到你我厉不厉害?”

苏弥:有哎!有有有。

不过,她不太清楚这个词是褒义还是贬义。

于是,用出去试一试再说。

苏弥找到谢潇言的聊天框:睡了吗小娇夫。

苏弥:我的夜宵还有没有哇?

他抛出一个:?

谢潇言:什么意思?来我面前说。

作者有话说:

谢潇言:别太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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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跟老公还脸红?◎

苏弥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恐吓的意思,但还行,她经吓,于是一身凛然正气地走出去。

没想到谢潇言人已经站在她门口了。

苏弥挺意外地扬眉。

他穿件白色的卫衣,抱着手臂,靠在金色扶手上,头发是散乱的。苏弥没搞明白为什么在家里要穿卫衣,看他惺忪懒倦的眼,大概率是倒头睡了一觉,醒来不知道今夕何夕,随意拎起一件衣服套上就急吼吼来找她要说法了。

衣服一角没叠整齐,苏弥强迫症看不惯,帮他拎了拎下摆。

谢潇言低头看着她的动作。

苏弥:“你睡着了啊?”

她打量打量他的眼。虽然看着困困的,但那道轻佻的酒意显然已经消失了。

他慢悠悠说:“差点把你的夜宵忘了。”

又不忘要解释:“小娇夫是什么?”

“就是夸你贤惠,睡着了还起来给我准备好吃的。”

“听起来像在骂我——”谢潇言抓了抓凌乱的呆毛,没计较下去,问,“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苏弥心血来潮说,“嗳,要不你教我做饭吧,随便做点什么。”

“可以啊。”

谢潇言大方地应承着,趿着步子往厨房走。

他洗了个土豆,削了皮。还沾着水的手拎着那只土豆,停下动作。苏弥还在呆呆看着他泛粉的指关节,就听见被嘲笑一句:

“有没有学习的自觉主动性?就在那儿看着?”

苏弥“哦”了声,配合地跟过去。

她洗了个手,问:“我要做什——”

话音未落,谢潇言扯了她一把,苏弥被措手不及带进他怀里,比他体温的暖意更先一步传递过来的是他的心跳,在她的耳侧砰砰。苏弥呆在那里。

动作何其自然,短短几秒,他已经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姿势。

谢潇言从后面抱着她,手掌覆在苏弥的手背上。那只圆滚滚的土豆已经跑到她的掌心里,她另一只手心,是被他塞进来的菜刀柄。

“一……一定要这样吗?”

“手把手教,印象更深。”谢潇言微微躬身,下巴若有似无地点到她的肩膀。

土豆在他的动作下被切成块,毕竟中间还垫着她的手,怕伤到,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十分生动形象的手把手教学。苏弥像是小时候被爸爸握着写字的状态,但其实被夹击的她毫无意识和行动力,不过是一个被绑架的机器。

她微微侧眸,看向谢潇言的侧脸。

不料被他斜了一眼:“你想亲我吗?”

===第38节===

“……一点也不想!”

“那就不要一直看我,看着土豆。”

“……噢。”

土豆块被放进干净的小碗里,他取了一只叉子,将里面的东西搅碎。

苏弥目不转睛地盯着,但她无心向学。只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在她的耳廓吞吐。

谢潇言眼神淡淡含笑,说了句:“跟老公还脸红?”

“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谢潇言笑了声,浅浅酥酥的一股气流拢住她的耳根和脖颈,懒散地戏谑:“你好娇啊,苏弥。”

“……”

“这也不习惯,那也不习惯,日后我弄你的时候,你打算往哪儿躲?”

闻言,她谨慎地抽了下指,手从他的掌心警觉地脱落。

谢潇言搅土豆的动作也停滞了一下,就听见她清泠到显得刚正的嗓音:“你弄我什么?”

“我弄你什么?”他弯着唇角,“好问题。”

谢潇言两条手臂将她困在中间,苏弥躲也无处躲,只能任由宰割的站在他身前,而他的气息又轻一阵重一阵地呼出,她感到被这热流烘得身体软柔,下一秒要栽倒。

他放下碗筷,用手臂不轻不重箍了一下她的腰,像是帮着将她重心稳住:“站不稳了?”

“不是,你抱我太紧了有点头晕。”

闻言,他不明所以地松了松手臂。何紧之有?

苏弥扶着额,远离这促狭空间:“你快点搞吧,一个人速度点,我去旁边等你。”

谢潇言不置可否,看着她仓促离开的背影。

苏弥是真有点头晕,坐下来喝了两口茶水才缓过来,遥想到某人妖冶的美色,以及他说的一些意味不明的话,下一秒又觉得眼晕耳涩。

……仔细回想,他好像还是喝多了比较可爱。

谢潇言给她做了份土豆泥,他连摆盘都精致到每一块泥。

平时看他气性浮浪,其实这个人活得很有腔调。说白了不过是一顿填饱肚子的夜宵,可能吃上三两口就没了。但他一定选择花一部分时间去做这取悦眼睛的动作。

看得苏弥觉得从哪里下嘴都过分。

谢潇言没坐下,他手撑着餐桌,敛眸看她。

苏弥问:“你和丁起聊了什么?”

谢潇言答得很简单:“他做节目需要钱。”

“非得找你吗?”

她挖了一勺土豆泥放进嘴里,淡淡咸味充满口腔。

“这是其次,丁起前几年做一个音乐??商演跟人起冲突,他态度猖狂把人家得罪了,后来才知道是个业内的顶级制作人。他担心这一回又出师不利被卡发行,我承诺帮他拿许可证。”

苏弥:“那他给你什么好处啊。”

“没要。”谢潇言很潇洒说,“让他带我弟玩玩。”

“啊?”苏弥不敢置信看着他,“谢烺啊?”

谢潇言不答反问:“他是不是也找你了?”

他也知道了啊。苏弥抬眸诚恳地望着谢潇言,“你希望我去吗?”

谢潇言笑着:“我都娇夫了,还能有权利干涉你?”

“……”被揶揄了。

碗里的土豆泥三两下就被挖空。

“可以,”他看过来,“一口也不知道给我留。”

苏弥恍然:“sorry,我给你重新做一份!”

谢潇言神色美滋滋的:“好啊,你去做。让爷也享受一下媳妇儿的优待。”

“……”有些人生来不知道客气一下这四个字怎么写的。

苏弥忽然想到什么,迫不及待岔开话题说:“对了,你今天没有买花吗?”

他说:“买了,你找找。”

她嘟哝一句:“什么呀,花招真多。”

谢潇言说:“温馨提示,在我身上。”

苏弥闻言,下意识就上下打量他一番,最终,视线定格在白色卫衣的口袋,手探进去,空的。

她目光再往下,他穿一条没有口袋的运动裤。哪里有藏花的空间?总不能……

“你骗我的吧?”

谢潇言笑得淡定:“骗你是小狗。”

他说着,大方地抻开手臂,摆出让她随意搜身的动作。

既然他都这么大大咧咧了,苏弥自然而然就没扭捏。但她搜身的动作还算含蓄,轻轻碰一碰他的胸口,腹部,裤管。一无所获。

疑心是不是被系在裤腰带?

苏弥掀了一下他卫衣的下摆,动作疾速,两三秒便放下,但不自然地别开眼去,还是有一片白花花的裸露腹肌紧紧地拓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她掀得有点高,甚至还影影绰绰看到他的胸。

苏弥屏着呼吸,生怕再多看一眼都是造次。

“你干脆钻到我的衣服里来。”

她的下巴被拨转过去,谢潇言似笑非笑看着她,调戏神色说。

“……你别耍流氓。”

“是谁在耍流氓?”他稍稍弯着腰,紧紧盯着她打趣,“怎么还反咬一口。”

苏弥不忿地望着他说:“你骗我呢,根本就没有花。”

“如果有呢?”谢潇言说完,停顿几秒,笑意变深,使坏的征兆,“如果我把花拿出来了,你今晚——跟我睡,怎么样?”

“?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苏弥被他紧紧擒住手腕。

谢潇言居高临下地轻笑:“敢不敢?”

苏弥承认她很怂,参与不起他们这类纨绔子弟戏弄黄花闺女的把戏。

“才不要……”

她认完怂,注意到他的兜帽里一抹艳艳的色。

“我看到了,在帽子里!”

千钧一发的博弈时刻,被她进攻。谢潇言手一摊,认输了。

是一朵红玫瑰,苏弥捏着花茎转圈圈。

她光洁的额头被他轻轻弹了一下,谢潇言气馁地笑,叹一声说:“要不是本少爷不小心露馅,今晚可没有你傻乐的份。”

他说完,就慢悠悠迈步上了楼:“回去睡了,晚安。”

苏弥捏着花,看着他背影消失尽头,讪讪发了会儿呆-

谢潇言给他的弟弟介绍了份工作,第二天谢烺就登门致谢了。

苏弥对谢烺的最深印象,他有着和谢潇言如出一辙的张狂、锋芒毕露。

作为同父异母的弟弟,谢烺跟谢潇言的长相有三四分相似,但比谢潇言强一点的是,谢烺没有眼睛长头顶,挺和气、好沟通的一个小孩。

他从高中起做乐队,就一门心思搞音乐,迄今快大学毕业,已经在他们摇滚圈里小有名气。

那天苏弥独自在家练了一天琴。

谢潇言工作未归,她从琴房出来,就听见外面有人咋咋呼呼在喊大哥大嫂。

苏弥往下眺去,蓝色短发、穿件朋克夹克的男人正倚在花园门口,闹着问有没有谁在家?

“谢烺,你怎么这么早过来?”

苏弥下去给他开了门。

“哇塞,真的是我的嫂子,好久不见!”

说着,热情的小朋友就要冲过来给她一个生硬莽撞的拥抱。

苏弥忙一闪躲:“你哥哥还没有下班,你先进来坐一会儿吧。”

从有记忆起,谢烺就这么一口一个嫂子地喊,可能是源于小时候的那场婚礼,作为围观群众,谢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场除了新郎人均动容的婚礼,也给年纪尚小的谢烺留下了十足深刻的印象。

谢烺个子长高不少,苏弥领他进门时,感受那夕阳余晖将他人影覆在她身上。

他身上有种很rock的气质,难以言传的活络与艺术。

“你在练琴吗嫂子?”

“嗯。”

“能不能点一首德沃夏克的曲子,快让我领会一下真宗的cellist风范。”

苏弥谦虚说:“还没有到那个级别,你放低期待吧。”

她带着人回到琴房,给谢烺扯了张椅子。

他将座椅靠背放置在前,手伏着趴在上面,歪着脑袋安静地听苏弥拉琴。

谢烺天性乐观,家里有人为他打拼,他便犯不着操心家族事务,潜心他的快乐创作,人生最低潮的时刻也不过是灵感丧失,他没有太多的愁滋味。

苏弥难免会联想到韩舟。

她倒不是同情韩舟,而是莫名其妙在想,韩舟要是认识谢烺,估计又要酸得倒牙。恨这个恨那个。

===第39节===

他痛苦的根源是一刻不停地痛恨着身边人。

曲子很沉闷,谢烺听着听着就趴在椅子上睡着了。搞得苏弥以为自己拉得太难听,尾调落下,正难堪于要怎么把他唤醒。

在门口站了很久没被发现的男人迈步进来,谢潇言一点不跟他客气,拧着谢烺的耳朵就把人揪了起来。

“嗷,疼疼疼!”

“有没有规矩。”

苏弥打个圆场:“没事啦,这曲子本来就催眠。”

谢烺揉揉耳朵,笑眯眯地凑到她身边。

谢潇言按着他脑袋把人推开。身上难得有种大家长的凛然气势。

谢烺来这里次数不多,视线还很新奇扫东扫西:“嫂子你们睡哪间主卧啊?”

苏弥很实诚,指给他看:“我睡这个,他睡那个。”

“不会吧,你们居然分房睡?”

“……”

“……”

谢潇言说:“你管得着?”

虽然语气冷硬,倒是没什么底气,不过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阿姨做好一桌菜,谢烺率先撬了一罐可乐,美美喝上,两位家长还没吱声,他又匪夷所思地吆喝了起来:

“大哥大嫂,我怀疑你们是真结婚了吗?还是小学鸡过家家啊?这年头还有夫妻分居吗?真的吗,我的天呐我不敢想象,我哥当了二十多年和尚,结了婚居然还能把持得住?嫂子你也太不厚道了。”

苏弥:“……”

谢潇言:“怎么没结。”

他举起手,敲敲戒指,又扬眉说:“证在卧室,一会儿给你见识见识?”

谢烺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你卧室还是她卧室啊?”

“……”

“……”

“不会结婚证也分开放了吧?”谢烺的语气俨然从质疑变成了嘲笑,看向谢潇言说,“哥,你这混的有点惨啊,天天举着个戒指沾沾自喜,结果结婚结得有名无分,怎么连同床共枕的资格都没有?你这么多年在外面不是把嫂子的照——”

他话音未落。

谢潇言往他碗里猛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拎起他的碗,往谢烺手里一塞:“去外面吃。”

“……”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谢烺认命得很,被惩罚得无比顺从,可怜巴巴抱着碗就撤了。

餐厅安静了半天,苏弥开口,弱弱问了句:“他说,你这么多年,把我的什么?”

“不知道。”谢潇言按了按眉心,“他喝多了,乱说。”

“……他喝的是可乐。”

谢潇言瞅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兑了酒的可乐。”

“……”

苏弥松下一口气的样子,“好吧,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偷偷藏了我的照片。”

她说完,视线里窜出一个很跳跃的人影。谢烺捧着饭碗,站在餐厅的窗外,冲她挤了一个wink。不知为何,感觉他的神情里装满了嘲讽。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N-17 5瓶;

第21章

◎公主就是宇宙的中心◎

谢烺的出现像一个bug,他这张童言无忌的嘴让事态直接不受控制地发展了。

连谢潇言这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都险些把控不住,还好眼疾手快把人赶走了。这是对付不会看眼色的人,简单粗暴但行之有效的办法。

谢烺很随遇而安,站在窗口捧着碗,吃得津津有味。

苏弥低着头,用筷子搅了下碗里的菜,实在没忍住又问一遍:“你真的没有藏我的照片吗?”

谢潇言被他弟弟搞得眉心还不轻不重锁着,他扶着额,没什么情绪地说:“他压根没去过我那儿,??怎么会知道?”

一句话打消了苏弥的疑惑。

是哦,有点道理。

她轻轻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说起来,谢潇言不想念她,意料之中,无可厚非。但是苏弥这一些年,心头总有一个席位为他空缺,她说常常会想起谢潇言,这不是哄他的。

在她的一众朋友里,只有他具备随叫随到的功能。随叫随到的应用之处,包括但不限于请他帮忙。

有时可能只是,她买了一盒冰淇淋泡芙,里面有三个,而她只吃得下两个。

她就会打电话给谢潇言,问愿不愿意和她分担。

谢潇言从没有拒绝过她。

尽管总是目中无人的狂妄样子,但他对身边人还是足够仗义,甚至隐隐体现出老好人特质。

他应该不是不会拒绝,他只是不想拒绝。有一些人打心里就是乐善好施的。

除了谢潇言之外,不会有人接了她的电话后就洒脱地说一句“行啊,我来尝尝”,随后便快马加鞭赶到她的身边。

苏弥有的时候觉得他身上有无穷的活力,多到让人钦佩。

谢潇言以一己之力拉高了她交友的期待值,以至于后来在南城的甜品店,苏弥看着柜台里的泡芙,有一点嘴馋,但最终她没有买,吃不完,也无人共享。

和谁分都没有意义,和谁分享,那个人都不会是他。

她走出店门,眼前是嘈杂的十字路口,前后都是成群结队的好友。他们手挽着手,谈天说笑,苏弥低着头独自走路,她无心踩碎了一片深秋的梧桐叶。

不知道梵城在过什么季节呢?

苏弥看着那片四分五裂的叶片,难过地想,她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事实上,果然只是女孩子矫情多一些,谢潇言看起来很逍遥,丝毫没有体现出留恋过去的架势。

他始终活在她最期待的那种可能里。恣意风流,熠熠生辉。

想到这里,苏弥凝重的视线被稀释,嘴角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弧。

有人开始见缝插针,语气漫不经心,又透出点隐隐高调:“让我猜猜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

他浅浅笑着,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捉住她,眼神肯定地说:“爱上我了。”

“对,爱上你了。”苏弥顺腾爬杆说,“全世界的女人都爱你,满不满意?”

她插了个鱼丸,动作粗鲁,无语和烦闷展现在刀叉的锋芒里。丸子被塞进嘴里,苏弥鼓着腮帮子咀嚼。

再感人的念想,也能成功被他破坏掉。

也不知道她对着这样一个人矫情什么劲。

谢潇言给了她一个默认的笑容,没再呛回来。

沉默地进食。

很快,谢烺的声音又飘荡了回来,往她的鼓膜上撞。越渐大声,一刻没有消停,什么“小学鸡、分房睡”,用词过于粗俗激烈,导致苏弥沉浸在局促之中,顿时饭菜都不香了。

她瞄一眼谢潇言:“你会不会也那么觉得?”

他说:“我觉得什么?”

“就是,夫妻分开住,听起来还蛮奇葩的。”

沉默片刻,谢潇言说:“他说你就随他说去,你什么时候也会因为别人的想法这么拧巴了?”

她想起他前些天那些似是而非的勾引:“可是你之前,不是也希望睡在一起吗?”

说大也不是很大的事情,摆到这个时候谈就显得郑重了起来。谢潇言问:“我给你压力了?”

苏弥想了想:“压力也谈不上,你如果很介意可以说的,我会考虑。”

“我一直以来的看法,结婚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生活,两个人被安排到一个屋檐下,听起来就是一件很难自由的事,但我还是想尽可能想让你舒坦。失去了自由换来的东西,必然要高过于孤身一人的价值。让你感到为难不是我的本意。”

他声音不咸不淡,语速慢悠悠,但显得那么掷地有声:“我希望在妻子的身份里,别人有的你都有,别人没有的你也会有。我在努力做到给你最好的,而你也自然而然地认为,你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这就是结婚本应给你带来的所有东西一定是积极的,而不是纠结在睡几张床这样的问题里。

“既然你觉得付出感情很累,那就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地感受、享受。”

“如果我还让你在男女关系里患得患失,两败俱伤,那我和他有什么区别?”

他真诚而平静的话语让苏弥心里掀起不小的波澜,可能因为太过坦荡,她一时无法招架,又或者因为,他提到了韩舟。

他们之间不算太避讳,但隐隐又讳莫如深的那个人。

苏弥喉咙口哽了哽,她问:“你所说的更好,是站在谁的立场呢?”

他不假思索:“你啊。”

“为什么是我?”

谢潇言笑起来,像在回忆什么,学着她的口吻说:“因为,公主就是宇宙的中心啊。”

苏弥愣了愣,想笑又笑不出来。

这是她小时候的口头禅。

那个时候多天真,真心觉得所有人要围着自己转才好。玩过家家都要站在c位。

兴许是家庭把她保护得太好,才会在涉世未深的年少时光里,自讨苦吃地找不痛快。

可是倒头来,最了解她的人,却险些被她弄丢。莫名的,苏弥有些鼻子泛酸。

===第40节===

她放下碗筷,正要开口接话,眼睛一瞥,就看到了还站在外面的人。

谢烺吃得很快,举着空碗给里面的人示意。

谢潇言勾勾手指。

他乐乐呵呵地冲回来:“我吃完啰!”

谢潇言指着他的蓝毛,命令说:“把你头发染回来。”

“你别这么残忍,我刚搞的发型哎,so cool~”

谢潇言睨他一眼,铁面无私:“老谢看到给你推成光的,是不是更cool?”

谢烺嘴角压了压,像是要哭了。

苏弥见状,很善意地打圆场,拍拍谢烺的肩膀说:“挺好看的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谢烺骄傲地昂起脑袋:“是呢,还是嫂子有眼光。”

苏弥挤出后半句:“嗯……不过,你还是染回来吧,快过年了。”

谢烺始料未及地瞪大了眼睛,而后吸了吸鼻子,一副要落泪的样子。

谢潇言看烦了,他可没那么多心思哄一个男人,不客气地赶人走。

谢烺是被欺压大的,也不敢横,噙着泪凄风苦雨地就撤了。

临走前,没到门口,他又被苏弥叫住。

她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半晌,谨慎地开口问一句:“你有没有交女朋友啊?”

“怎么了?嫂子要给我介绍吗?”

“不是的,”苏弥摇头说,“我是想问,你和女孩子平常交往是个什么尺度?”

闻言,谢烺表现得颇有些眉飞色舞:“我们交往?那当然是成年人的尺度啦。”

暗暗被阴阳怪气了一番,苏弥心生羞耻。

“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什么都做,不会分开睡觉哦。”

“……”苏弥点头,“我知道了。”

她没多说,但谢烺警觉地看出她的心中所想:“嫂子,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哥太熟了,不好下手啊。”

拧巴了两秒,她点点头。

她是觉得,她毕竟不是真的宇宙中心。合理的夫妻关系,情绪传达应该是相互的。

谢潇言表现得豁达,是他的纵容。不是她真的该理所应当接受的馈赠。

不过现在横在苏弥面前的难题是,她似乎还是很难跨越那道好朋友的关卡。

“那你就给他暗示暗示,让我哥主动嘛。他看起来就很会。”

“啊?”苏弥很懵,“可是你、你刚才还说他是和尚呢。”

“我瞎说的嘛,摸着良心讲,谢潇言可一点也不像是缺乏技巧的人。”

“什么技巧?……算了我不信你了,不要这么离谱,快别乱说了,赶紧走吧。”

她说完,不等谢烺回话,就粗暴将他推开,而后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有点被戳破隐私而显得气急败坏的样子。

……

这天晚上,洗完了澡。苏弥接到了叶欣蓝打来的电话。她趁着电话间隙敷了个面膜,躺在床上呆着看着天花板。

叶欣蓝七扯八扯几句,意味深长地问了句:“结婚这么久了,跟小言进展如何呀?”

大家不约而同在一个本该水到渠成的时机打探起这些事来。

苏弥措手不及,装傻充愣:“进展什么?”

“几次了?”

她不知道怎么跟她妈妈解释,她找借口跟他分房睡这件事。

躺在床上的苏弥蹭一下坐起来,面红耳赤说:“没、没几次。”

“啊?那,有没有做措施呀?”

苏弥张口就来:“有的,措施很严谨!”

叶欣蓝憋着笑:“其实没那么严谨也可以哦。”

“不是的,我现在又不想……”太奇怪了,盘问地这么自然,苏弥反而打心底表现得浑身不自在,“哎呀我不跟你说这些,去洗脸了,改天说。拜拜。”

仓促地挂掉妈妈的电话,苏弥从床上下来。

她去洗了个脸,做护肤,一切进展得很机械,但心里突突的并不安分,不太像是一个普通的夜。预感到有什么要发生。

结束之后,??突然不知道要干什么,苏弥握着手机,在偌大的卧室里踱了几圈。

她在盘算,去外面过夜要带什么?

枕头?他房间里应该没有多余的吧。

苏弥把枕头拎起来,抱在怀里。

继续在房间里踱。

耳塞?带一个吧,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是真的接受不了杂音。

于是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副新的耳塞。

褪黑素和谷维素呢?一块儿捎上吧,没准能派上用场。

整装待发,将要出门。

苏弥一时又打起了心理战。

她止住脚步,先给谢潇言拨了一通电话。

他接通后,苏弥没吭声,对面传来闷闷沉沉的一声“嗯?”

她嘴唇轻微翕动,在组织语言,愣是开不了口。

“苏弥?”

依稀听见谢潇言在走动,但在她的沉默之中,他也渐渐停下了脚步,让氛围趋近于一种诡异的安静。

苏弥半天憋出来三个字:“我在,我在呢。”

他问:“想吃夜宵了?”

“不吃,今天不饿。”

男人轻笑一声,悠悠的:“嗯。”

“你在做什么?”

他说:“刚洗完澡。”

似乎有一阵氤氲的热气笼在了苏弥的头上,她的脸颊随着他飘逸的声线变得湿漉漉的。

而后,谢潇言声音低抑下来几个度,挺暧昧的:“那是想我了?”

苏弥:“对。”

她头一回觉得说话好累,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面蹦。不是为了斟酌用词,而是话到嘴边,有着难以启齿的艰涩。

“我……”犹豫半天,她慢吞吞启唇说:“我想接吻了。”

那一头的人好像是愣了愣。

双方陷入一阵沉默。

“可以。”他说。

苏弥问:“你呢?你想不想?”

“无时无刻不在想。”

谢潇言的声音沉沉的,悠闲散漫且风流,带点笑意,这腔调让人搞不清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隔着听筒,她好像听见他慢悠悠的步调,在往门边走给她开门。

随着咔哒一声。

“来吧,随时恭候。”

第22章

◎要不要亲亲别的地方?◎

苏弥犹豫再三,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了。

同时放下的还有她“慷慨赴死”的决心。只要没表现得那么有备而来,一切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她把枕头、耳塞、保健品,逐一复归原位,而后平静地顺一顺气。

忽而发现电话还没有挂断,手机屏幕亮着,陷在被窝的一角。

苏弥忘了按掉电话,谢潇言也没挂。

她赶紧捞起手机,举起来贴在耳畔。

那头的人估计听见她窸窸窣窣的声音,语气戏谑,含笑问:“人呢大小姐?等半天了。”

苏弥:“别催。”

男人对这种事当然表现得收放自如,多多益善。他可没什么好忸怩的。

这么一想,苏弥又陷入多重矛盾里。

她泄气地在床沿坐下。

他这么恬不知耻一个人,轮得到她操心吗?还有,怎么可能跟男人睡啊。

跟男人睡在一个被窝里,想一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你在犹豫。”

===第41节===

谢潇言的声音忽然响起,是很肯定的四个字。

被戳中心事,苏弥哑口无言。

谢潇言轻哂:“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知道覆水难收这几个字怎么写吗?”

“我,我又没说……”

苏弥没底气地弱了声。

“没说什么?”

“……”

“苏弥,跟我这么帅的男人睡觉,你也不吃亏吧,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

默了默,不听见她吭声,他终于笑一声,放过的意思:“得了,既然这么不乐意就算了。”

“真的啊?”

“日子还是怎么舒服怎么过,说了不会让你为难的,”谢潇言很大度地表示妥协,“不过呢,拜你所赐,恐怕我今晚又要失眠。”

苏弥忙叫住:“你等等。”

“又怎么?”

“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只是在犹豫穿哪件衣服。”

谢潇言黯然的笑意又一次轻轻扬起:“这么隆重?”

苏弥看了眼身上裹着的浴巾。她总不能告诉他,她现在身上没穿衣服吧?

谢潇言说:“我喜欢那件白的,你可以参考一下。”

“……”

参考什么?他喜欢什么就穿什么?给他美的。

本着跟他作对的想法,苏弥换上了那件绿色裙子。真丝薄款,胸口有花纹刺绣。她将头发散开,遮在肩上。

谢潇言彼时在房里等得百无聊赖,买了个游戏在玩。

她进门时,他在床沿架着腿,坐得很随性,看着前面的游戏投屏,慢腾腾挪眼望过来,很幽深的一抹绿撞进视网膜。他扬了扬眉梢,露出一种意料之中的神色。

再看向游戏界面,视线就显得没那么清澈了。

苏弥稍稍昂起脑袋,看向他几乎装点了整面墙壁的游戏大屏,暗色光感在眼前悬浮,他的房间灰白黑色调,角落里堆了一些赛车lego和不少她看不懂的机械感装饰品,整个房屋的风格很赛博朋克。

“你还跟以前一样。”

“哪方面?”

她动了动唇,挤出四个字:“不学无术。”

谢潇言被嘲讽惯了,没在意。他操作着游戏手柄,面不改色问:“我的床大不大?”

苏弥一愣,回眸看去:“嗯,这是双人床吗?”

他慢悠悠地奚落:“废话。”

苏弥没坐下来,就站在他身侧,问:“你要玩到几点?”

“马上结束,”他语气欠欠地问,“迫不及待要kiss了?”

“……我只是很讨厌等人。”

谢潇言笑着投过来一眼,“不是一个意思?”

苏弥低头看着毛茸茸的拖鞋,视线失焦,没凶他,乖乖地“嗯”了一声,羞赧地应:“你快一点呀。”

话音刚落,谢潇言将手里的东西抛掷一边。

谁能受得了小公主跟自己撒娇?

尔后,苏弥感觉到腰肢被他的手臂收紧,很快她沉沉地坠进他怀中。

在他仰卧在床上的一瞬,她的拖鞋啪嗒一声坠在地面。

苏弥顿时惶恐地红了脸,手臂紧紧拥着他的肩膀,以一种紧密的姿态趴在他的身上。

随着谢潇言翻过身,将她欺压在身下,苏弥另一只拖鞋也倏地掉落在地。

她仿佛丢失重心,只能任其摆布,想将腿并拢,但感觉到他的膝盖已经抵在中间。

“上当了,笨蛋。”

谢潇言自上而下看着她,身上盈盈绕绕一圈沐浴后的果香,眼里有道蛊人的妖气,微微一笑说:“我就喜欢你身上这件。”

“……”

一阵惊涛飓浪在她的心底酝酿,在他吻下来的那一秒,巨浪掀起,猛烈而凶残地卷空她的理智。

苏弥紧紧地攥着他白T的边角,仰头迎接这个剧烈而孟浪的吻。

她被吻到耳朵像是闷闷堵住,意识被紧紧围困,来来回回在他的呼吸筑成的墙里打转。突然之间,就领会到了坏男孩的吸引力。

在他迫近的眼仁里,苏弥看到她仿佛在下坠的影子。但箍住她的腰的有力手掌,又给她一道不会跌落的安全感。

“谢……唔。”

没有喘息的空间,很快被吻得满面潮红。苏弥勾住他的脖子,尽兴地去吮吸他身上潮湿的气息。这样的暧昧拉低了她的防线,倘若能顺其自然进行下去,也不是不行。

“要不要亲亲别的地方?”

嗯?苏弥还没反应过来,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迷迷糊糊睁开眼。

谢潇言看着她无辜纯良的大眼,慢声夸赞她:“你好乖啊,苏小早。”

“……”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下一秒,他的吻迅速侵略过来。

苏弥缩了缩肩膀,好痒。

很快,一对滚烫的唇又挪移到她的颈侧,红痕乍现。

“不行,”苏弥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一下,“不要留印子。”

谢潇言抬起手,纤长的指在她的锁骨处轻轻一刮,挺遗憾地说:“晚了,怎么办?”

苏弥一瞬间瞳孔紧缩:“谢潇言,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么?”

“你不要脸!”

他低头过分地咬住她的唇,“第一天知道我不要脸?”

苏弥把人推开,气得龇出獠牙,抬起下巴,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看着谢潇言脖颈间慢慢浮现出的红痕,她弯起唇角,颇有几分报复得逞的心满意足。

然而谢潇言侧卧在床上,用手撑着脑袋,丝毫不受其影响,笑得很自如。

苏弥看他这副德行,忽然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明明是在打击报复,怎么也能让他表现得这么得意忘形??

她瞪他一眼,起身要去照镜子。

而后纤细的手腕被谢潇言轻轻一扯,苏弥再一次跌进他怀里。

谢潇言一只手拥住她。

他微微俯首,衔住她掉落的轻细缎带,用唇瓣替她整好歪斜的衣衫。直至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她肩颈的皮肤太过滑嫩纤柔,他的嘴唇划过,伴随下巴上青茬的摩挲,酥麻的感知被放大。

苏弥闭着眼,感受着轻微的电流在身上游走的禁忌之感。她揪着眉,轻颤了两下。谢潇言垂着眼,打量着她的神情。

苏弥挤开眼睛,握了握发热的肩头,眼里又投出一些不忿,对上谢潇言深情的注视,很漫长的注视之后,??她不解风情地推了推他的胸口。

但没推动。

谢潇言搂她在怀里,问:“客官今天不留宿?”

她嘟囔:“才不。”

他笑一声,瞥着苏弥绯红的颊:“你很喜欢我亲你?”

“……才没有。”

“嘴巴会说谎,身体表现可不会。”

他的语气俨然已经是把人拿捏在手的怡悦。

怎么能让他嘚瑟呢?

“没有就是没有!”

她气呼呼地昂首看他。

最后一把,将他重重一推。

苏弥果然还是很难接受跟谢潇言在一个被窝里过夜。

她二话没说就逃离他的房间。

明明是来增进感情,怎么把她增进得还挺生气的?

不过……苏弥出来后,用手指碰了碰嘴唇。

嘴巴又很享受。

那到底算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算了不想了,回去睡觉……

作者有话说:

阳了快一周,这两天感觉码字很吃力,不知道我是不是脑雾了==每天非常嗜睡,明天再修修文,看能不能多写点吧,抱歉

===第42节===

第23章

◎造人计划◎

苏弥前脚刚回到房间里,后脚就看到他发来的消息。

谢潇言:我明天出差。

她回一个字:好。

谢潇言:嗯。

一分钟后。

谢潇言:不问几天?

苏弥:几天?

谢潇言:两天。

两天也需要义正词严地通知吗?

腹诽不止,但苏弥还是礼貌应一声:好的。

谢潇言:别太想我。

“……”

苏弥深谙,对付这种言论最好的办法就是晾着不回。

于是她把手机搁在旁边,没再搭理,扯着被子往身上拢。

坏消息。

谢潇言身上的气息裹着她,挥之不去。

苏弥又猛地睁眼,在暗处嗅了嗅衣襟,嗅了嗅头发。

那是一股带着些微潮气的暗香,随之而来,眼前跳动着亲昵而缱绻的快速闪回。

不行。

她蹭一下坐起来。

再去洗个澡。

苏弥抹了厚厚几层沐浴乳,总算将他残存的气味与吻感压制了下去。她用水冲干净身体,精疲力尽躺回床上。不知道在和谁较劲,苏弥感觉这一刻的自己很狼狈。

当然她没有料到,这样的狼狈会持续一整个晚上。

作为一个常年不做梦的人,苏弥竟然在这天夜里破天荒梦到了谢潇言。

前所未有的罕见事。

梦境的背景是在高中,某人最为嚣张跋扈,日日恃帅行凶的那个年纪。

他爱好收集古钱币,不惜花重金从拍卖会上搞来一堆。

少爷抻着腿,悠闲地坐在教室后面,手里掂着铜板,东西在他手心显得轻盈,看得他那帮狐朋狗友不无艳羡,有胆大的女生给他抛几个暧昧的秋波,问能不能借过去玩两天。

“好东西可不能白白拱手。”

谢潇言似笑非笑,意有所指说了句:“数量有限,谁抢到,谁就给我当老婆。”

苏弥那时安安静静坐在前排温书,耳边听着他们嬉嬉闹闹。

没想到火能烧到她的身上。

两颗铜板从后面飞过来,砸在苏弥的卷子上。

咚的一声。吓得她一激灵。

“就你了,苏弥!”

“……”

莫名其妙被波及,气炸了!

苏弥把笔一丢,使劲把铜板砸回去。但是铜板到了她手里重千斤似的,举起来都困难。

谢潇言坐在起哄的人群里,笑得懒散:“别白费功夫了,束手就擒吧。”

多倒霉,她什么也不干也能被他惹上。

苏弥气急败坏拿手机给他打字:谁要给你当老婆,讨厌!

荒唐又可恶,这是前半夜的感受。

到后半夜。

还是在高中,场景切换到篮球场上。苏弥坐在看台习惯性地找寻让某一道身影,她焦急地揣测着韩舟今天是不是没有来,很快谢潇言一个球飞过来,哐一声砸在旁边的座椅上,把她一惊。

苏弥看着他平静但很难说得上高兴的面色,微微一滞,谢潇言站在台下微微抬头看向她,戏谑地冷笑:“结婚了还这么三心二意?”

说着,他三两步跨过来,拎着苏弥的手腕,不由分说就蛮横地把她扯进楼道。

门被砰一声关上,苏弥心虚地不敢看他。而后被重重的吻欺压住。

他卡着她下颌,说:“你就是欠亲。”

他们抱在一起,旁若无人的缠绵。

如果梦境是电影,那苏弥应该算是不错的导演。

感情在她的镜头里丝丝入扣,鼓噪的风声,黄昏的球场,安静的楼道里投进来一道明朗的夕阳,一切都恍若真实发生着。

以至于清早醒来,苏弥花了好半天时间反应今夕何夕。

她掀了掀领口。

身上汗涔涔的。

没有睡在一张床,但胜似待了一整夜。

很奇怪的感觉。

浑浑噩噩地下了床,苏弥去刷牙漱口,抿了抿唇。

看着镜子里呆滞涣散的眸,还有逐渐变娇羞的脸颊。

做个梦而已,有必要反应这么剧烈吗?不太对劲。

苏弥赶快去搜索了一下:梦见一个人会对他产生好感,是什么原因?

看到评论里出现的“下蛊、桃花劫”之类的字眼。

天,谢潇言不会给她下蛊吧……?

仔细一想,离谱中又透露着一丝合理的可能。

不然她怎么会大早上起来,满脑子都是这个男人?

苏弥打开和他昨夜的聊天记录,说完出差话题就没了。

这个点,谢潇言大概率已经出发了。

苏弥突然想跟他说点什么。

不过,说什么呢?她没有早晨跟他打招呼的习惯。

思前想后,最终发了一个言简意赅的:早。

谢潇言回得挺快:不早了。

苏弥掀开卧室窗帘,视线往下投去,紧接着愣在那里。

谢潇言穿件大衣,身形颀长立在冬季的冷风里。他松散地倚靠着车门,注意到窗帘被掀开的动静,他轻抬眼皮看过来,不笑时那双深刻的眼显得俊朗凌厉,嘴角挂起淡淡的凛冽的笑意,又显得有几分吊儿郎当。

他冷白皮,因而颈间的那颗草莓显得相当刺眼。

谢潇言正举着手机,苏弥看着他还在发愣,下一秒,她的手机就响了。

接起来,苏弥温声问:“你站在那里干嘛呢?不是出差吗?”

他语气很拽,没得商量:“你不来送,我就在这儿等着。”

今天去明天回的出差也叫出差吗?

怎么这么幼稚的?

难得想纵容他一回,苏弥没说什么,淡淡道:“等一下,我来了。”

她下楼前还翻出一条围巾。

是她自己的,灰黑色,不分男女款式,给他将就裹一裹,问题不是很大。

苏弥一边往外走,一边绑了一个简单的马尾。她到谢潇言跟前,凝视着他那个嚣张的吻痕,没什么好眼色地睨他。

谢潇言歪着脑袋看她,好脾气地笑:“又瞪我,大早上那么多气呢?”

苏弥把围巾挂他身上:“围好,遮紧了。”

在家骚一骚就算了,可不能去外面丢人。

谢潇言唯命是从,规矩地把围巾叠好。他说:“年前或者年后,抽个时间出去玩玩?”

苏弥回答得没什么情绪:“好啊,去哪里?”

“回来再议。”

她嗯了声,又问:“你到哪里出差?”

“临市,一个剧开机。”

苏弥“哦”了声,下意识想问是什么剧,有没有貌美女演员?下一秒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及时打住,什么也没提。

“不太对劲啊苏弥。”

谢潇言把她拉到身侧,将苏弥困在车门前。

他微微俯身,手撑着门把将她困住,打量她时白时红的忸怩面色,似有若无地笑着:“www.youxs.org?”

苏弥一愕:“你别胡说!”

“梦见什么了?”他不依不饶。

“说了没有,你还问。”

===第43节===

谢潇言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低沉着嗓音,讳莫如深道:“不会是、做了吧。”

苏弥脸色憋红,气得咬紧牙:“天啊!你干嘛讲这个?!”

他笑了下,从容道:“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说?”

“当然不能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有没有羞耻心了?!”

谢潇言抓住锤他胸口的那只手。

他正要回击一嘴,抬眼就瞥到了买了热饮回来的陈柏丛。

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陈柏丛脸上挂着喜滋滋的笑,看好戏的悠闲姿态。

谢潇言语气冷凝:“傻笑什么,没见过人调戏老婆?”

苏弥借机从他怀里溜出来。

陈柏丛嘿嘿一笑:“还真没见过。”

跟某人混迹久了,陈特助身上表现出一脉相承的厚颜。

“……”

苏弥准备逃走,但又没忍住好奇心,小声问了一句:“那个,是什么电视剧啊?”

谢潇言:“一个小网剧,不是重点项目。”

没得到答案,心里石头没放下。但苏弥懒得再问,只说:“知道了,赶紧出你的差去吧。”

苏弥迈着紧急的步子往家里走,想快速逃之夭夭。

很快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想我就打电话。明晚见,宝贝。”

苏弥:“……”

他一定是故意的!

她几乎都能想象出他讲话时怡然自得的笑,苏弥没回头看,捂着发烧的耳朵窜进了家里。

车上。

谢潇言把围巾往下扯了扯,看向镜子里吻痕的形状,用手指轻轻揉了揉,没经验不知道这能留多久。

他??就那么漫不经心地搓揉了一会儿。

紧接着听见身侧“噗嗤”一声。

谢潇言瞥过去:“陈柏丛,少在你脑子里想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儿。”

“……”

“我们这是,正常恩爱。”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太太很可爱。”

谢潇言很舒适地弯起唇角:“那当然。”

陈柏丛继续恭维:“老板你的婚后生活一定很幸福。”

谢潇言不吝啬给他支招:“你只要像我一样,平时多行善积德,也可以娶到跟我老婆一样可爱的老婆。”

陈柏丛是缺老婆的,他仔细想了想,判断虚实,随后郑重地点头说:“我会的。”-

苏弥今晚在芳台音乐厅有一场演奏会。

结束后她跟同事们去对面餐厅吃饭,距离上一回在这里见到韩舟,一个冬天都没有过完,却恍如隔世。他们在点餐,问苏弥要什么。她摇一摇头说都行。

可能天气太冷,显得人有些萎靡,精神不济。

结婚之后,苏弥就很少参与这类聚餐了。归功于谢潇言太周到,总是备好一切,让她没有在外面就餐的机会。

面前放着两盏白色长烛,火光在跳动。苏弥看着看着眼睛就失焦。

在很多人中间,苏弥没什么话说。她百无聊赖玩着手机。

又百无聊赖地搜了搜临市的天气。

北方城市,毗邻大海。比燕城还低两度。

她想他今天出门穿的衣服,不知道御寒效果怎么样?

想到这一点,吃着饭的苏弥又开始走神。

她给谢潇言发消息问:有没有吃饭?

一时半会儿,他没有回。估计还在酒局。

苏弥又说:不要喝酒哦,会着凉。

谢潇言的体质不是很好,她第一次见他时就因为水土不服流一脸的血,苏弥从没有见到过那么多那么多的血,她对他第一印象就是,这个男孩真的很脆弱。

后来他们常常在医院碰面。

他不缺私人医生,他的爸爸谢崇安也会给他安排很多的看护。

谢潇言每次一生病,身边就会显得很热闹,许多人为他忙前忙后。

但是苏弥知道他是孤单的。

他的爸爸花钱为他买来这些服务,实则买不到一丁点的关心,或许还会有人在背后编排他难伺候。这样的滋味怎么会好受呢?

又随着他长大,进入青春期,再大无畏的人也有敏感一面。

她在他生病的夜里跑到他家里做作业,呆呆地看他在游戏里打打杀杀。他们彼此沉默着捱过那些夜晚。

谢潇言怕她无聊,让她回去。

苏弥闷闷地看着卷子上看不懂的题,说:“我离开你就可以不发烧吗?”

他没吭声。

她恨铁不成钢最后劝一遍:“你不要每天穿那么几件衣服,穿厚一点也很帅啊。”

苏弥说话的声音总是轻柔,没有一点威慑力。因而她的愠意显得那么绵软。

谢潇言没忍住笑:“怎么这么啰嗦?”

她说:“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一直在生病啊,你自己不难受吗。”

苏弥和他说的都是心里话。

她很能理解爸爸妈妈的那些絮叨,真正关心爱护一个人的时候,跟他讲也讲不听就会很生气。生气归生气,还是要继续陪伴着他。

不知道谢潇言会不会觉得她这样耳提面命很烦。

烦能怎么办呢?该说的还是要说。

苏弥没有谢潇言那么神通广大。

作为朋友,她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用处了。

在临市的消息传过来之前,江云的八卦先凑了过来。

“有没有造人计划?”

苏弥差点一口果汁喷出去:“什么呀、太早了。”

江云憋着笑:“我知道一个寺庙求子很灵的,我小姑当时就是去那儿拜了。”

苏弥赶紧尴尬地打断:“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我们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造什么人啊?

同房都困难……

江云说:“真没有啊?听你的意思,你俩是一点进展也没有?”

苏弥跟她实话实说:“没有办法,我跟他太熟悉了,很难培养出男女之间那种感情,你能明白吗?”

“我大概知道。要是让我跟我发小结婚,我恐怕也会受不了。”

苏弥会心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你可以试着转变一下心态,看看能不能在你们之间捕捉到爱情的踪迹。”

爱情的踪迹?

苏弥想了想,小声地问:“我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了他,你觉得算吗?”

“梦到什么内容?”

“还挺那个什么的,重点是我醒了之后,”苏弥凑过去,更是轻声说,“就是很想见到他。”

“以前没有梦见过?”

苏弥摇头:“我几乎不做梦。”

“你前男友呢?”

“也没有。”

江云说:“那真的有点异常,可能还不到那个份上?但又隐隐有些苗头。”

苏弥点了点头,忽略了昨晚被他压着亲这个前提诱因。

手机震了一下。

谢潇言:没有喝酒,回去了。

苏弥握着手机,想怎么回复,删删改改,给他发了个简单的卖萌表情。

她去搜了一下今天有什么戏开机。

的确有一部剧挂在热搜上,叫《盛夏》。

苏弥点进去看了看介绍,是一部校园剧,讲的是少女的暗恋心事。

她点开营销号发的每一张开机照,没见到谢潇言的影子,不足为奇,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应该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公开露面。

苏弥将视线转向这个剧的女主演,一个二十出头模样的小演员,叫樊嘉玉。

不太出名,但名字见过几次,她放大照片看了看,很斯文柔和的长相,小家碧玉的模样,很适合演寡言憋闷的暗恋型女主角,但这张算得上小美人的脸放在娱乐圈就显得不太够用,看久了、苏弥还觉得有点眼熟。

不过也不足为奇。

===第44节===

毕竟明星千千万,时不时在网上刷到过也是正常。

苏弥点进这个樊嘉玉的微博主页,一共po了六张开机照片。

很离奇,在樊嘉玉的照片里,她看到了谢潇言。

不过他的身影也出现在其中一张。

相机举起来是在拍餐桌中间的开机招牌,显得不经意,扫过了坐在餐桌另一侧的谢潇言。

他有着与资本身份不符的俊俏,但没什么神情,可能这顿饭吃太久了,懒得张口,也疲于应付,因而显得疲倦,只歪着脑袋撑着太阳穴,垂下双眼,姿态显得黯然疏离。

身上有一道很少被苏弥看到的淡漠和矜贵之感。

原来在别人的镜头里,他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高冷沉默。

谢潇言多惹眼的一张脸,很快也吸引到了别人的视线。

樊嘉玉的粉丝在里面问:哇这个小哥哥好帅,是男主角吗?

樊嘉玉发了一个可爱emoji:是我们的老板啦。

底下纷纷在说:怎么感觉比男主还帅啊!

之后有关的评论,她便没有再回复。

苏弥心道,还好没那么红。不然这小姑娘的话要被各种解读了。

犹豫了半分钟,翻来覆去的看,苏弥还是没忍住,偷偷把图存了-

临市临海,冬天的海滩堆得一片雪白。

谢潇言不能喝,陈柏丛就陪了点酒,两人都开不了车,于是蹭了剧组的中巴车回酒店。

走在沿海公路,坐在疾驰的车上。

谢潇言困倦地看了一会儿视频,是苏弥今天的演出相关。眼下这一首曲子是宫崎骏动画系列里的,肉眼可见,她心情很舒畅。很难得表现出与工作氛围不接轨的欢乐。

谢潇言笑了下,好像人就在他眼前拉琴似的。

精神复元,内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陈柏丛在旁边插嘴问一句:“谢总,明天咱还去片场监工吗?”

谢潇言:“不去。”

说出差两天就两天,他可不愿意拖长战线。更何况谢潇言又不是导演,何必去做样子给人看?他不喜欢这些虚伪做作的工作流程。

找了个合理借口:“我太太要给我包饺子。”

陈柏丛“额”了一声,在想怎么接茬。

谢潇言声音懒懒的,煞有其事说:“没办法,黏人。”

陈柏丛咳咳一声,没拆穿他,顺势问:“苏小姐厨艺怎么样?”

“自然是,世界顶级。”

“……”陈柏丛看着他面不改色的模样,信以为真了。

前面坐着两三个小演员,没有好的团队,基本跟着剧组的车来去。来拍戏就带一个助理,行李都得自己提。

方才在饭桌,谢潇言没太留心这些人。

他不指着这部网剧挣钱,是当时平台要跟岭文维持长期合作关系,谢潇言就随意投了一两个小项目以示友好。

后排显得安静,前面的声音就被动放大了些。不偏不倚,被风捎进了谢潇言的耳朵里。

“那谢总青年才俊,绝佳的机会摆在面前你不要?你还想等三年没戏拍吗?一个女演员多少三年啊,你等得起吗?”

“你在说什么啊,还有没有节操了?”

“你想吃这口饭就别天天端着架子,又不是一个人这样,大家个个找金主,你一个没背景的死命打拼,是显得你特清高吗?”

“不是清不清高,人家都结婚了好不好。”

“结婚了???真假?”

“你没有看到他的戒指吗?哎我真服了你了,别乱说了。”

谢潇言久久看着前面两个交谈的女孩。

“别乱说了”这几个字尾音落下,说话的人回眸看一眼,正巧对上谢潇言视线里的锋芒。

可能是被吓到了,樊嘉玉怔了怔,旋即转过头去,两人都噤了声。

陈柏丛也嘲弄似的轻轻啧了一声:“想走捷径。”

谢潇言投过去一个眼神,让打住。

同时,手机来了一条消息。

一个女生的微信号,他没给备注,还是个网名。

可能是下午从群里加上的,谢潇言完全没有印象。

对方说:不好意思啊,我助理嘴巴有点那什么,应该没有冒犯到你吧?

不出意外,是前面那个女演员。

谢潇言看了眼她头像,眼熟,要不就是三中校友,要不就是隔壁学校的。

应该跟他有过交集,但是他不记人,印象几乎为零。

回复的话在指尖还没打完,手机里另一则消息弹出来。

苏弥:[视频]

谢潇言立刻点开。

是她煮的一锅饺子,画面里,饺子汤在热闹地沸腾。

谢潇言很给面子的评价一句:看起来就不错。

苏弥:是吗?可是。

她说着,又发过来一张照片。

沸腾停止了,锅里的饺子粘在一起,皮肉模糊,黏黏糊糊的一锅。

谢潇言继续鼓励:卖相不值一提,好吃就行了。

苏弥:对吧,我也这么觉得。我妈妈还说这不能吃了,我辛苦包了一下午的。

苏弥:那等你来把它解决哦。

谢潇言笑容变得有几分苦涩,但眉眼还是沉浸在满满的甜蜜之中:行啊,等我回去尝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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