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力排众议

乌云沉沉的盖在秣陵城上方，不是响起一阵沉闷的雷声，江风呼啸着，不停卷过这座屹立在江边的石头城，仿佛要将它掀到滚滚的江水之中！

黄龙大殿上五彩旌旗随风扯动，呼啦啦的不断发出单调的声音，咔嚓一声脆响，左边飞檐上的角旗折断了掉在地上，一名卫兵赶忙过去捡起，准备往殿内禀报，一旁的一人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士兵见是侍郎步骘，只好退到一旁，将旗帜悄悄收了起来！

一阵狂风刮进大殿，两侧文武裙带飘扬，却没有一人动一下，个个躬身垂首，殿内一片沉寂，只有不时响起的风声，孙权坐在龙椅当中，凝视着案几上的牒文，目光呆滞！

伐越兵败、柴桑失守的消息随着逃回的士兵和民众像瘟疫般在城内散播着，官方就算想将消息压制，也是无从做起，一时间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伐越失败，或许对这些平凡的人来说无关紧要，毕竟身在帝都，边界蛮夷的扰乱对他们来说还是比较遥远的，但是柴桑失守，吴郡一带就仿佛暴露在老虎最下的一块鲜肉，随时会被吞噬；何况柴桑更是吴军发展根据地，凭借一郡之地，方才有江东六郡八十一州的基业，从而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在纷乱的东汉末年屹立不倒，成就不世功绩，柴桑莫名其妙的丢失，对吴国上下的打击实在难以估量！

一道明亮的闪电闪过天空，大殿内一阵刺眼的白光，紧随着一声响亮的雷鸣震得孙权回过神来，默然扫视了殿下一眼，出乎众人意料没有发怒：“柴桑失守，如之奈何？”疲惫而沧桑的声音和着呼啸的风声在殿内响起！

“陛下！”丞相顾雍见无人答话，只好出列言道：“如今柴桑丢失，吴郡不稳，军民不安，当务之急，应调兵加强鄱阳、虎林、皖口兵力，以防蜀军顺江东来；再调陆逊水军退回夏口，令江夏与庐江、秣陵成三角之势，相互倚重，方保疆土不失，可徐图良策，再做定夺！”

“哼！”孙权鼻孔里发出一阵冷哂，浓浓的须眉间射出一道精光：“又是防守么？孤值此一生，从先父至兄长而继位，保江东河山，谨记长辈教训，未敢有丝毫怠慢，今寸土未征，反而失去柴桑重镇，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先辈父兄于地下？”孙权面容逐渐变得有些狰狞，语气增大，颤抖的手指指向下面一众文武：“朕早知诸位定然劝朕调兵防守，除了防守，尔等还有何本事？”怒意勃发的吼声最终回荡在大殿，就连外面的风声似乎也渐渐隐退了！

“陛下！”虽然有人已经腿脚发抖，但顾雍知道作为臣子的职责，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奏道！

“住口！”孙权突然一声爆喝，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咬牙道：“再有如丞相所奏者，斩！”

文武大臣被孙权吼得噤若寒蝉，一时间无人敢言，只有孙权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短暂的沉默之后，孙权沉声言道：“命征西将军孙韶领三万水步兵马日夜往虎林港待命；庐江太守全琮调两万人马至皖口港听令；传令大都督陆逊即日撤兵，会同三路兵马先取九江口，再取柴桑，务必要将柴桑夺回来！”

孙权一连串的命令发布下来，歇了一口气，还未等众人缓过神来，又传令各地多征兵役，命兵部颁发召集令，各郡县根据人口比例缴付税收及兵役名额，侍监连忙将军令及招兵措施拟成圣旨，命千里加急送往各地！

“陛下，万万不可啊！”正在此时，一个苍老而又有些衰弱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孙权冷眼瞪着外边，只见一人须发尽湿，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正是老臣张昭，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陛下！”张昭刚进店就跪倒在地，苦苦劝道：“今兵败，非战之罪，全国上下民心不稳，当稳住局势，徐图良策，方能反败为胜，若是一意孤行，后果不堪设想啊！”

“张爱卿！”孙权虎目含怒，瞪着张昭喝到：“今日连你也要干涉朕吗？孤掌吴郡八十一州，粮草充沛，兵源充足，十余年未有战事，却连此小败亦要坚守而后发乎？岂不小看吾江东儿郎？爱卿休要多言！”

张昭痛哭失声：“陛下！当年先皇百般嘱咐，不可贸然进兵，此次出兵若有差池，东吴将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放肆！”孙权将手中的文牒摔在张昭面前，散落一地，怒吒道：“大军未发，汝便发如此不详之词，若不念汝乃是三世老臣，孤焉能饶恕？昔年赤壁之战，便是汝主张北面降曹，若非孤力排众议，焉有今日之事？爱卿休要多言，朕意已决，退朝！”

孙权数落了一顿张昭，不由想起当年自己和周瑜主张抗曹的丰功伟绩，目光落在面前缺了一个桌角的案几上，更是坚信此番决策英明！

张昭还待再劝，被孙权使了个眼色，两旁侍卫便上前将其带出大殿，出了呼天抢地，张昭也是无可奈何，在雨中大哭而去！

众人正要退朝，却听传令官报告程武几人觐见，只好又站立两旁，等着孙权发落！

不一时程武带着诸葛恪、朱桓、太史亨几人进殿，俱都是卸甲免冠而来，身上也带着沉重的木枷！

孙权看了四人半晌，方才言道：“军报朕已然看过，此战非汝等之罪，若非元逊当机立断，只怕诸位全军覆没矣，来人，为诸位爱卿松绑！”

待解去罪枷，孙权又道：“山越之事，朕已命会稽太守贺齐领兵征讨，纵使有蜀军参与，晾也不能久留，今柴桑失守，方乃朕心头之痛，如鲠在喉，四位爱卿当戴罪立功，临阵杀敌才是！”

“陛下！”程武闻言问道：“莫非眼下要向柴桑出兵么？”

“正是！”孙权点点头：“朕已命三路兵马日夜奔赴九江，待伯言将水军撤回，便可一举拿下柴桑，睡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此事不可急于一时啊陛下！”程武急忙奏道：“今军心不稳，当徐图良策才是！”

“放肆！”孙权见程武又来阻止他出兵，不禁大怒：“败军之将，焉敢讨论国之大事乎？朕未曾追究汝兵败之罪，又在此怠慢军心，岂能饶你？来人，拖下去斩了！”

“陛下且慢！”司马吕据见孙权再次发怒，连忙出列求情：“程将军虽然忤逆陛下，但念在其忠心为国，屡立战功，还请陛下恕罪！”

中书令虞翻也出列劝道：“陛下，程将军并无二心，眼下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不如令其戴罪立功！”

两旁文武见二人求情，也都大着胆子出列为程武开脱罪责！

孙权见群臣求情，怒道：“念在诸位爱卿为汝求情，朕便饶了你这遭，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拉下去责打五十军棍！”

将程武押了下去，孙权便命诸葛恪三人即刻赶往庐江，带领兵马与陆逊会合，命众人散了早朝！

待群臣散去，孙权无力的坐在龙椅上，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种无力和沧桑感来，或许自己真的老了，刚才一顿发怒，气血上涌，虽然眼前有些发黑，但他还是咬牙撑住了，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暗哨有迷信送到！”短暂的失神之后，近侍将一份密封的信封递到孙权面前！

孙权一看正是水军前线送来的战报，连忙打开一看，突然双手发抖，嘴唇动了几下，大喝道：“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吓坏了一旁的近侍，连忙呼唤太医和太监前来服侍，一旁的一名小太监急忙将孙权掉在地上的密信拿到手中，匆匆看了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孙权也是年纪太大，加上怒极攻心，这才晕了过去，经过太医一番诊治，过了两日，便逐渐恢复，这几日越来越觉得心中烦闷，便到怡心园散心，正好看到小女孙鲁班在花园内发呆，上前言道：“周循丢了柴桑，朕念在其无带兵经验，又有其父之功，并未治罪，只是削了官职，吾儿尚且闷闷不乐，却是何故？”

孙鲁班见孙权到来，连忙施了一礼：“父皇多心了，夫君逃此一劫，乃是父皇皇恩浩荡，但自从回家，周郎之病愈加沉重，这几日咳血不止，孩儿无奈，今日来找母后谈谈心！”

孙权点点头，眼中流露出少有的慈爱，周循的病情他也听说了，恐怕将不久于人世，眼看着自己最爱的小女即将守寡，孙权也是心中一痛，不由上前抚摸爱女的秀发，强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朕明日派几位太医再取珍视一番，你也不必过于揪心了！”

孙鲁班红着眼点点头，低首裣衽：“孩儿还要去母后那儿，这便告退了！”

“去吧！”孙权点点头！

走了几步，孙鲁班突然转头对孙权言道：“父皇，孩儿这几日听了一些闲言碎语，欲告知父皇，却又怕不属实，不敢妄自猜测！”

孙权抬头看了一眼孙鲁班，笑道：“何事？说来听听！”

孙鲁班咬了一下嘴唇：“这几日有人议论大都督独断专行，不曾全力指挥作战，听闻父皇病重，有不臣……算了，还是不说了！”说到这里，孙鲁班突然停了下来！

孙权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又笑道：“此乃坊间流言，焉能信得？伯言之心，朕知矣，汝不可妄自猜测！”

孙鲁班点点头，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孙权皱了一下眉，却又摇摇头，缓缓的走向花园中的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