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千千岁

《帝姬千千岁》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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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于晟在那一瞬间冷汗倏地落了下来,他看着青麓,青麓指着他,脸色很是认真,并不在开玩笑。

“哈……哈……”于晟几乎说不出话来,临渊的刀尖随着青麓的手指定格下来遥遥地指着他,他的双腿发软,过往亲人零零碎碎的时间碎片脑中慢慢划过,突然定格在最初见到这个俊美如神祗的男人的时候,那样的震撼,那样的感动,却也是带着这样的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曾经在上山之前那种无谓生死的勇气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概是那个时候,最强的底气是那种十来岁的男孩特有的、悲剧般的舍身救人的气势在撑着,而此刻,这个情形实在是过于荒谬了。

“我……我……我愿意……”于晟牙齿互相磕碰着勉强回答,大滴的汗珠从额前滚落,在因为干旱而龟裂的土地上无声地被吸收,他抖得这样厉害以至于几乎无法站立。

“很好,”青麓扬了扬眉,随即又指向于晟右手边最小的那个男孩,“那要是你呢?你愿意么?”

于晟花了数十秒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句“愿不愿意”,居然只是假设,在反应过来这一点的一瞬间,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眼前几乎全黑。

旁边那个小男孩看了眼远远地指着自己的刀锋开始大哭:“不是我!不是我!!”

“我并没有说是你,只是在问你,愿不愿意为了大家去死?”青麓逼问。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那男孩实在太小,早已经惊吓过度,只是不停地哭闹。人群中随即有他母亲的哭声:“别杀他!求求您巫祝大人!别杀他!!我带他走……去深山老林里面不会让他祸害人!我们两个人单独过!!您别杀他别杀他啊啊啊!!”

“是么,你不愿意啊,那你呢?”青麓面色不变,近乎有些残忍地转向下一个男孩,那是个黑黑壮壮,看起来很是有些憨厚的男孩,他涨红了脸,并没有做太多犹豫,粗声粗气地回答:“不就是死么,有什么!”

青麓赞赏地点了点头,转向下一个:“那么武荏,你愿意么?”

武荏垂下头,只能看到他脸色有点白,倒是看不出确切的表情:“若真是这样,我愿意的。”

武荏话音刚落,那把漆黑如墨的唐刀一下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谁都没看清临渊的动作,一时间也没有人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阿荏!”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于晟,他挣扎着站起来想走过去,急道,“这一定是弄错了!怎么可能是阿荏!他……”

青麓近乎残忍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记得你说过,武荏当时问到艾草,说,真难闻,浑身都不舒服。”

于晟一时哑口。青麓继续道:“秋木地师常用的艾草是白蒿,烧起来,应该不难闻。就算是不喜欢那个气味,也不会不舒服。”

“艾草驱邪,在他闻起来,自然是难闻。况且不止如此,从你们两个上到祁凤山,我就知道旱魃必定在你们两个当中。就算是顺着临渊与历任巫祝们所斩出来的白骨道,你们以为两个凡人当真能上得了祁凤山?旱魃就算他自己不知道,威压却还是在的。

再况且,他看到问荆婆婆发有绿光而警惕的时候,你以为问荆婆婆为何疑惑?她是不明白,为何身为旱魃要维护一个凡人。”

于晟犹自不能相信还欲分辩:“可是就凭这些……”

“够了阿晟!!”这一回怒吼的是武荏,“你其实心里已经清楚了不是么!你已经知道是我了不是么!我刚刚说了,我愿意去死你没听见么!”

于晟被这一吼怔住,不知说什么好,只呆呆地看着武荏,武荏的父母想要冲过来,然而村民们死死拉住。

“临渊大人,动手吧。”武荏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却意外地听见刀回鞘的声音。临渊温润的声音响起,“大人的意思,让你跟我们走,死在妖的故乡,也是你最初的故乡,祁凤山。”

武荏睁开眼,眼睛里发涩,默不作声地跟着青麓坐上了那只异兽所拉的车子。

车轱辘伴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并不很快地离开,村里陷入一片寂静。

“回去吧,阿晟。”老妇人缓步踱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于晟的头道。于晟神色有些恍惚地跟着祖母向回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却突然看见放在门口屋檐下的那只纸鸢。

那只他无比宝贝从来不肯借给武荏玩的纸鸢。

他们约好了的,带他去看求雨的话,就把纸鸢借给他玩一天

于晟恍恍惚惚地走过去,把纸鸢抱在怀里,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打在纸鸢上,因着旱魃的离去吗,天上有细细的雨点飘了一下,亦是密密地打在他身上。远处有喜悦的喧哗声,却仿佛游离于他之外,于晟呆呆地抱着那纸鸢,直到有人点点他的额头:“放不下的话,那就去找他,巫祝大人既然带他回去,未必现在就会立刻杀掉他。最后一面的话总还是见得到的。”

于晟在这一刻有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看着自己祖母的脸,突然又是一个激灵,向着祁凤山拔腿狂奔。老妇人叹了口气,也并不挽留,认命般地继续往屋里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遥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祁凤山,喃喃自语:“‘青砚’居然会流落在外,那……”

再度到达册木的宅子,武荏还是没能清楚地领悟他将死的事实。

“不急,还有一两天的时间让你准备。你也可以四处逛逛,这座祁凤山。毕竟,这是真正的你出生的地方,旱魃不能生育子嗣,所以每个旱魃都是从祁凤山出生的。虽然你大概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是么。”武荏心里一时迷茫,他是谁,他来自哪里,自己居然完全不清楚。若是记忆都不可靠,那他究竟是谁?他是武荏么?不是的,他只是借了这么一个身份。那他是旱魃么?可是他自己都不记得又怎么能说他是旱魃呢?

临渊叹了口气,看了看青麓完全不了解一个普通人想法的样子,只得温声安慰道:“别想太多,若是不愿意回想起来就不要想,一直作为武荏就好了。也不必勉强自己回忆,毕竟,恐怕之前转世那么多次,不见得能有一次,是开心的。到哪里,哪里便是旱灾,这样连祁凤山都不能容得下的你,很难有一世无忧的时候。不妨就这一世,完全地当武荏就好了。”

武荏怔忪,最后才惨淡地扯动嘴角,像是想要笑一笑道:“我已经不想再想任何事情了,你动手吧,临渊大人。”

临渊按住刀柄看向青麓,青麓摇头:“还是我来动手吧。武荏,你跟我来。”

当于晟赶到祁凤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了,还未上山却看见问荆婆婆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不待他开口,便道:“你找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于晟的脸瞬间白了:“我不相信你!让我见巫祝大人!不会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问荆婆婆摇头:“册木大人也已经不在山上了,她跟临渊那个小鬼一道,今天一早收到丹毛燕送来的信,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怎么会……”于晟的精神支柱瞬间崩溃,本来体力也已经濒近极限,终于倒了下去。

“唉,孩子,我一直很中意你,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学医术?”问荆婆婆自顾自答非所问道,“要是你同意跟我学医术,我还可以带你去看你那朋友一面,呃,不过只能算是你见到他。”

于晟已然麻木得眼里忽地有了亮光,他手上顿时生出了些许力气,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问荆婆婆的袖子:“好!我什么都答应你!带我去!”

问荆婆婆带他来的地方,仍是当初见到青麓的那一间内堂。他迷惑地抬头看向问荆婆婆,问荆婆婆手指一指,他顺着看过去,居然是武荏,坐在椅子上向着他微微地笑。

于晟惊喜之极得跑了过去想拍拍武荏的肩:“阿荏!你这不是好好的……”话没说完却呆住了。武荏并没有在看他,依然是看着刚才那个门口的方向,微微地笑着。于晟心里猛地一跳,不敢相信地伸出手去,颤栗着,慢慢碰到武荏的脸。

那脸上稍稍带着奇异的光泽,如同玉石一般,然而,却是冰冷的,在这样严酷的夏天里,这份冰冷从指间,慢慢地浸透到他心里。

他回头看过去,那些几乎坐满整个屋子里的“人”,他说过“雕得真像啊”的“人”,武荏一眼就认出没有生气的“人”,大多都带着奇异的笑容,静静得看着某一处,就如同上次看到的时候,一模一样。于晟瞬间领悟,武荏也是一样的了。永远一样的了。

他慢慢地把纸鸢放在武荏膝盖上,浮软着脚步一步一步退出这个内堂,在绕过屏风看不见里面的一瞬间,放声大哭。

问荆婆婆在不远处看着这个新收的弟子撕心裂肺地哭着,什么都没有说。在她身后那条火红欲燃的藤蔓慢慢地敛去青光,悄悄褪去叶片,化出一个小女童的样貌来,很是好奇地看着于晟的这种她漫长的草木生涯从未见过的情绪。

内堂里,武荏仍是之前的样子,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在之后很长时间里,他也将是这个样子了。又或许,直到永远。

——————————————— 旱魃篇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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